“痛!”唐彻低喊出声。这一抓抓回了他的理智,他深深地看了夏筑涵一眼,便起身上岸,径自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唐彻!”夏筑涵心中充满歉意,她没想到自己那么用力,竟然会抓伤他。事实上唐彻枪伤未愈,这是夏筑涵不知道的。
唐彻关在房里不肯出来,她只好在门口来回踱步。客厅的电话此刻突然响起,没过多久,便传来佣人的声音。
“少奶奶!电话。”
找她的!一定是爸妈,他们找到她的下落了。
“筑涵!这是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仔细听,不要插嘴,我只说一次。”没想到竟是唐彻!唐彻打内线电话做什么?
“我要你记住,你是我的女人,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得到你。”唐彻讲完就收了线,听得夏筑涵一头雾水。
于是她也拨了内线,拨到唐彻书房里。
“唐彻!你出来,你得先包扎伤口。”她关心道。
“我没事!”良久,他才回答。
“不行!我看到才算数。”她的关心表露无遗。
“我说没事就没事!”唐彻又不耐烦起来。
“公平一点,我都没计较你……你强吻我了!”夏筑涵一肚子气。明明是他不对在先,现在闹别扭的也是他。
“我以为你也乐在其中!”
唐彻太过分了!夏筑涵只感到尊严扫地,明明是他先强吻她的!看来她又再次看错了唐彻。唐彻怎么可能会爱上她呢?
夏筑涵愈想愈气,又打了个内线过去。“唐彻,告诉你一件事,我宁可嫁给曹哥那种大我两倍岁数的老男人,也不要和你这种自大狂同在一个屋檐下!”
夏筑涵话才说完,唐彻就冲了出来。
“你有胆再说一次!”唐彻像头被激怒的雄狮。
“我……”夏筑涵被他的气魄慑住,说不出话来。但当她的眼光停驻在他赤裸的手臂上时,她不禁心头一震。
如果她没看错,那既不是抓伤,也不是击中她后颈的瘀伤。那是一个洞,一个结过疤又裂开了的洞。
唐彻不在乎她投注在他手臂的眼光,他在意的是她方才说的话。
“我是开玩笑的!”夏筑涵目光不离那个枪伤口。
“这种玩笑不准开!”唐彻怒气冲冲地折返书房。
“等一下!”夏筑涵追了上去。
一定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在她昏过去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定要弄个清楚。
“是谁打伤你?我爸妈真的平安在家吗?”夏筑涵要唐彻回答,他别想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她不是他的玩具。
“我高兴把自己打伤不行吗?”
“疯子!我受够你了!我要回家!”夏筑涵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再也不要忍受唐彻阴晴不定的态度。
夏筑涵掩面跑回自己的房间,只留下唐彻呆立在原地,他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禁低语:“难道,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第六章
一个星期后,唐彻的手伤已没有大碍了。
而夏筑涵呢?她一直没学会“真正”的游泳,她可以游得比以前远,但是就学不会换气。
因为“教练”有怠教之嫌,而“学生”有罢课之疑。
也许两人已到了摊牌的时候了,唐彻想。于是在餐桌上,他给夏筑涵安排了去路,回家去吧!这也是她一直想要的。
“回家?你肯让我回家?”夏筑涵放下了刀叉。
“回家后找个好男人嫁了!记住,要能保护你的男人。”连这种事他也要干涉。夏筑涵忽然有种悲喜交集的感觉。
“待在家里别乱跑,如果我半夜去敲你的窗口,记得开窗帘让我进去。如果你那时还没找到如意郎君的话。”唐彻说的是什么话,夏筑涵觉得他似乎有亡命天涯的打算。
“那个张志国像个弟弟,不适合你。除非你母爱过剩。”唐彻像老奶奶似地说个没完,夏筑涵只是平淡地应着,她不是小孩子,自己的路她自己会走下去,她不是生命力如此脆弱不堪一击的人,也不是没有男人依靠就活不下去的女人。不过唐彻今天也太反常了,话这么多。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夏筑涵猜测道。
“没事!我要出国度假,台湾太闷了。满街都是让我不想再看第二眼的女人。”唐彻狂妄依旧。他知道夏筑涵一直想离开。
没错,夏筑涵是讨厌他,讨厌他的狂妄不羁,讨厌他的霸道自大。但是,她却又按捺不住心中那份默默孳长的情感。尤其唐彻受了伤,她不想那么快离开。她先前是直嚷着要走,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教练!不是说教到会为止吗?”
“如果你将来生了孩子身材还没变形,尽管来找我。希望那时金大少还在江湖打混,还没见阎王去!”唐彻又开起玩笑来。
“你没那么容易死的,你这种坏人活得才久咧!”看来唐彻是真的要她走。已经吩咐好司机,准备送她回去。
她以为唐彻会出门来送她,她故意放慢脚步。可是一直到司机接过她的皮箱时,唐彻仍未出现。夏筑涵没有带走唐彻为她添置的一衣一物,他们本就不是夫妻。
夏筑涵坐上车,摇下了车窗。
是他对她感“兴趣”了吗?还是他天良未泯,忽然发现自己做得太过分?
唐彻不想说的事永远就守口如瓶,夏筑涵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所以,问题就僵在那儿。她望向二楼露台,终于看见了唐彻。他倚着露台栏杆又在拉小提琴。
也许他们之间真有什么,夏筑涵不相信唐彻对她毫无感觉。车子启动了,提琴声渐行渐远,愈来愈小。夏筑涵从未有过这样欲走还留的心情,她爱上他了吗?
夏筑涵问着自己,一直到回到夏家她仍没有答案。
车子停住时,夏筑涵仍陷在沉思中。她真的乱了、昏了。
司机走到后车厢,为夏筑涵取出小皮箱,随后并为她打开了车门。夏筑涵缓缓步下车,心中有着沉甸甸的困惑。
她接过小皮箱,她要回家过以前的生活了。她真的要离开唐彻了。
“夏小姐!大少要我交给你的。”司机掏出一个黑色和一个紫色方形小礼盒,上面还打了蝴蝶结,夏筑涵的心舒坦了些,他总算有所表示,还不是个冷血动物。
夏筑涵伸手要去接过小盒,但司机却又道:“夏小姐,大少说你只能留下一个做纪念。”
二选一?夏筑涵又被唐彻弄迷糊了。
她一直偏爱紫色,不过她挑了黑色,因为她知道唐彻酷爱黑色。司机收回了紫色小盒,驾着车扬长而去。她还没进家门前就拆开了黑色小盒子,里面是一卷卡带,自制的录音卡带。
她心里有数,这一定是小提琴的录音卡带,他知道她爱听他的小提琴声。她不禁猜想紫色盒子装的是什么呢?
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进了家门,安静得出奇,爸妈又不在家吗?夏筑涵心惊胆跳地走进去。
在,只是两老如今形同被软禁在家,而且噤若寒蝉,什么话也不敢多说,不过唐彻已事先电告夏筑涵即将返家,所以两老对她的意外返家似乎没有太多的惊喜。
“涵涵你回来了!”经过那场变色的婚礼,夏妈妈突然血压上升了不少,夏爸爸则在一旁随时照顾她。
“妈!你不要紧吧!”夏筑涵不知道妈妈曾有被枪顶着头指着脸的恐怖经历。她已经被吓坏了,就算没被监视也不敢出门上街,不敢找人打麻将,更别说签六合彩了。
看到爸妈比以往沉默,气色也差好多,夏筑涵不免心疼,爸爸则直说没事,要她回房间去安歇。
夏筑涵将卡带放入录音机内,果不其然,是小提琴声,两人倒还心有灵犀。唐彻将游鸿明整张“恋上一个人”专辑中的每首歌都用小提琴拉出,他有心,她呢?
不知道,夏筑涵把头埋在枕上,她是否也恋上一个人呢?是吗?是吧!听完一遍又一遍,她不记得她究竟听了多少遍。
一直到黎明破晓时,仍摆脱不掉那股愁绪。
夏筑涵回到了便利商店销假上班。张志国天天在店门口守候着她,盼啊盼的,每天急叩“一一九”仍不见回电。
“小涵!”张志国见到她又叫又跳的,冲上去想给她一个大拥抱。
夏筑涵躲了过去,她觉得从今而后都该和他泾渭分明才是。
夏筑涵已经成为店长,她询问代店长这些日子的营业状况,才松了口气。现在又要打起精神振作一番了。
“小涵!我带你去吃猪脚面线去霉气!”张志国的提议被夏筑涵一口拒绝。
“那改天好了!”张志国识相地离开。
夏筑涵埋首工作,“欢迎光临”、“谢谢光临”间她从容不迫。只是每当有戴着墨镜、高大霸气的黑衣男子走进店时,她都会忍不住目光呆滞三秒钟。不!不是唐彻。
夏筑涵回家也快一星期了,和爸妈却说不到几句话。
妈妈老是作噩梦,说有人要杀她。爸爸请了医生到家里,医生说最好住院检查治疗,妈妈又不肯。她不离开家,她再也不肯离开夏家半步,她发誓再也不赌了。
“爸!这样下去不行的。妈她……”夏筑涵发现妈妈有失禁还有自言自语幻听幻觉的现象,她不禁为妈妈的情况担心起来。
爸爸老泪纵横,夏筑涵更加心急如焚。
“爸!你在怕什么?为什么妈半夜常尖叫?”
夏爸爸一时轻忽,全盘皆输。他不怪老婆嗜赌,也不怨儿子异于常人,他只怪他自己,他是个没用的人。竟然如此轻易地便掉入别人设下的圈套,才会弄到今天这种局面。
他做人太天真了!人心险恶这才明白。
“涵涵!救我!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不嫁人我就会被砰砰的!”妈妈举着“手枪”朝着自己作势在开枪。
“妈——”夏筑涵流下眼泪,她决定了,她一定要送妈妈入院。
“我不去——”夏妈妈躲在房里不出来。
“爸——”夏筑涵转向爸爸求助。
“涵涵!算了!由她去吧!”爸爸不忍见老伴住入疯人院。
“不行!”夏筑涵斩钉截铁地说。她有责任照顾妈妈!
她自行叫来了救护车,她不知道他们家一直处于被监控的情况下。曹哥的手下以为夏妈妈装疯想逃,以派车尾随着。
夏筑涵狠下心来,跟着唐彻久了,心容易硬起来。
妈妈发狂似地想咬人,医护人员拚命拉着妈妈。夏筑涵和爸爸也上车,一道去医院。怎知夏筑涵竟发现没多久车子被跟踪,而且开始互相擦撞,夏筑涵顿时目瞪口呆。
“不!他不能这么做!”夏筑涵立刻便误以为是唐彻。
事情来得太快!救护车已被逼到路边停下。曹哥的人全都是凶神恶煞,表面上衣冠楚楚其实手段残忍。
救护车的门开了!夏妈妈乘机跑了出来,曹哥的人便掏枪示警!没有发出追杀令,他们不会真动手的。
可是这已足够吓死夏妈妈了,她连滚带爬地向前跑,完全没在看路况。忽然之间前方出现一辆卡车疾驶而来,夏爸爸立刻奋不顾身地飞也似的扑了过去,想用他的身子护住老婆,卡车一时煞车不及——
“不——要——”夏筑涵失控地尖叫出声。
当她看到地上出现一滩血水,爸爸倒在血泊中,她立刻跑了过去,扶住爸爸与妈妈。
“爸!妈!”夏筑涵眼泪如珍珠直坠,不行,不可以,爸妈是她最重要、最亲爱的人,绝不能有任何差错。
“快来帮忙啊!”一阵慌乱之中,夏筑涵立刻和医护人员一同将爸妈抬上了救护车。
“爸——”
“妈——”
夏筑涵在救护车上,频频地呼唤着他们。
妈妈的呼吸已经停止,夏筑涵悲痛莫名。医护人员急忙抢救着。爸爸的手指动了动,好像想说话的样子。“涵涵——”
“爸!我在这儿!”夏筑涵把耳朵凑了过去。
“唐彻他……他拿枪……把……”来不及把话说完,爸爸的手垂了下去。
妈妈也在此时停止了心跳,回天乏术了。唐彻!你对妈妈做了什么?夏筑涵心碎欲死,她和唐彻此生已成仇人!
爸!妈!夏筑涵忍不住大哭,所有的眼泪却也无法宣泄她的悲伤!为什么!为什么!爸妈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没做啊!夏筑涵在心中立下诅咒,她一定要报复!她要唐彻痛苦一生一世!
但是,夏筑涵弄错了!这是个天大的误会。
这桩误会造成两人永世的阴影,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灵堂一片哀凄肃清,身着孝服的夏筑涵凄苦地立在灵位旁。
张志国现在是葬礼的负责人,负责张罗着一切。来拈香的人大半是夏筑涵昔日的同窗好友,亲戚反而不多。
同学们抱着夏筑涵痛哭,夏筑涵的泪却已哭干。
她在等,等他来,若他胆敢来的话。她发誓,她要讨回公道!
“小妹——”这一声小妹,唤回了她些许理智。
是夏雨航,他终于现身了。
夏雨航全身上下散发着艺术家的气息,错乱的发丝散落在额上,端正的五官此刻有着伤痛。
阿军也来了!他站在稍远处,朝夏筑涵点了点头,夏筑涵也礼貌地点头示意。
夏雨航一脸悲凄地站着,夏筑涵不忍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为他披上孝服。
两人没再说话,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警方研判这是一场交通意外,曹哥的人早已不知去向。夏筑涵失神地望着门口,却看见了那个不该出现的男人。
她咬着唇,愤怒之火态熊燃烧。终于,她还是见到了她最不想看见,又非看不可的人了。
唐彻一踏进灵堂,目光就落在夏筑涵身上。她瘦了!苍白了!哀戚的表情透露着恨意,她的唇角被牙咬得溢出血丝。她竟是这样恨他。
唐彻上前要拈香,张志国却以身子挡了住。唐彻身后的手下一个箭步,一手就推开他。唐彻看也没看他一眼,他眼中只有夏筑涵一人。
唐彻拈完香走到夏筑涵跟前,只见到她一双美目,此刻盈满了恨意。千言万语在心头,唐彻却不知从何说起。这几天他不在台北,跑去找阿军,没想到找到了阿军,却接到此种噩耗。
两人就这样对看着,默默无语,百感交集。难道感情真的擦身而过?
夏雨航点头答谢,夏筑涵却僵着身子一动也不动。
忽然之间,夏筑涵很想笑。她知道这个时候笑是很不合时宜的。但她实在想笑。这个笑是苦的,夹着她对唐彻的失望及嘲讽而笑。她笑自己,竟然还差点为了这个男人动心!她笑自己,竟然还忘不掉他的小提琴……她错了!夏筑涵咬咬牙,她该看清事实了!像他这样泯灭人性的人,还来这儿拈香,这分明是欲盖弥彰,猫哭耗子假慈悲!这世上真有这种“衣冠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