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孟禹淡淡一笑,“不怪你,这种混合调制的水果酒后劲本来就很强,是我不好,高估了你的酒量。”
她有几分腼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来面对搅得她芳心如麻的韩孟禹,当她从沙发椅内坐起来,试图站起身时,一阵晕眩的感觉立刻对她当头罩来,她颠箕了一下,随即被韩孟禹按住了身子。
“你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该逞强站起来。”韩孟禹柔声说道。
不知怎地,沈娉婷竟不敢直视他那两道灼热的目光,她星眸半掩,细若蚊蚋的悄声说:
“我,我该回去了,太晚了,我——”
“我知道,你怕他会误会!”韩孟禹快速打断了她。
“孟禹,我——”
韩孟禹抬起手制止她,目光炯炯的直盯着她,“你不用解释,我完全能了解,娉婷,我想,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必须要作一个选择。”
“你的意思是——”沈娉婷的心跳骤然加速。
韩孟禹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双双坐回沙发椅内,他神色凝重的注视着她,“娉婷,在你醉倒这两个小时内,我一直在思索着我们这一段感情,愈想愈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拖下去。而且,我也发觉到一个令我不容漠视的事实,我们两个人,无论是出身背景、思想观念都差距太大,勉强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何况,你也不见得能适应我这种单调平凡的生活。除了这些现实的差距之外,还有一件事我并不想瞄你,除了你,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我也非常喜欢她,她叫苏盼云,是我爸爸聘来替他撰写自传的撰稿员。”他故意停顿一下,细细观察着沈娉婷脸部每一个轻微的变化,对于她灰白而震愕的反应似乎颇觉满意,同时有一份报复的快感。接着,他蹙起眉峰,佯装出一副甚难启齿的神色,“娉婷,她是个完全和你不一样的女孩子。无论是气质上和谈吐上,她都是个非常令人赞赏和心仪的女孩子。我在你和她之间痛苦了好一阵子,直到刚才我才想清楚我爱的是她。虽然,她跟你一样身边也有护花使者,但是,我还是下定决心,明天要搬回去,向她表明我的感情,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为了我们以后好,我只有忍和你挥别,希望你不会怪我。”
天啊!沈娉婷听完他这番话,简直是冷暖交加、五味杂陈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更可笑的是,她居然又吃起“苏盼云”的干醋起来了。
这真是一团乱七八糟、扯不清楚是非的混帐!
韩孟禹见她脸色忽红忽白,唇角不禁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但,他却柔情款款又歉意无限的抬起她的下巴,“娉婷,你是在怪我吗?”
沈娉婷轻轻挪开他的手,心浮气燥又六神无主的开口说:
“不!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像我这种私生活并不检点,出身又贫寒低微的女孩子的确是配不上你这个条件一流的名医生!”她声音里竟不能自抑地夹杂着丝丝酸溜溜的味道。
唉!这到底是老天爷给她什么样的惩罚!
“我想,我该走了,视福你——和那位苏小姐。”她强迫自己提起精神,挤出落落大方的笑容来面对他。也许,这就是令“沈娉婷”这个莫须有的角色消失的最佳时机。
奇怪的是,她竟然有些依依不舍的感觉,更有份被韩孟禹遗弃的悲怜滋味。
就在她转过身子,准备跨出门槛时,韩孟禹伸出手臂拉住她,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定定地望着她,然后,他缓开口了,声音温柔得像和风的吟唱。
“你想,她会接受我的感情吗?”
她一时转不过脑筋,“谁?”
“苏盼云。”
“哦,我想,真心和诚意是最感人的两项礼物,你只要带齐了这两项特别礼物,她会被你的真情感动的。”
“真心诚意?”韩孟禹扬起浓眉,似笑非笑的重复着她的话。
沈娉婷没来由地轻打个冷颤,竟有种心虚不安的错觉,觉得韩孟禹好像是在蓄意挖苦她。
她甩甩头,嘲谑自己的神经兮兮,“我该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你要赶回去上夜班吗?”韩孟禹在她步上坡道时,提高嗓音问道。
“什么?哦!当然。”然后,她骑上机车隆隆地驶离山路,驶离韩孟禹充满讥刺的冷笑声。
雅轩小筑。
韩孟禹真的把他所有的行囊都搬了进来,乐得平磊眉开眼笑、乐不可支,连忙下厨扮演妙厨师,烧了好几道拿手佳肴庆祝韩孟禹的“迷途知返”。
韩孟禹心情似乎十分愉快,他不但优闲自若地大块朵颐着,并不时和平磊眉飞色舞地举杯小酌,餐厅的气氛被他们两个人的谈笑风生弄得热烘烘,又充满了温馨的气息。
但,苏盼云这顿饭却吃得食不知味,七上八下的。
特别是当韩孟禹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投注在她身上,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和平磊热络地闲谈着,好像所有窘困难安的感觉全都是苏盼云疑心生暗鬼下的幻觉。
当她忐忑不安的结束晚餐,清洗完所有杯盘狼藉的碗筷之后,正准备上二楼转回自己的卧房之际,正和平磊坐在起居室闲聊的韩孟禹忽然开口唉住她了:
“苏小姐,我有些事想和你聊聊,不知道你是否肯赏光,和我到外面花园里散个步,聊聊天?”
她的心怦然一跳,还来不及回拒之前,平磊已经笑意横生的擅自替她作主,“去去去,你们年轻人出去走走聊聊,今晚夜色不错,正是所谓‘花好月圆’,是个月下谈心的良辰美景,你别把自己闷在房里头只顾着爬格子,小心,把大好的青春都给爬掉了。”
他意味深长的话令苏盼云忸怩不安的羞红了脸,看样子这个一向不甘寂寞的平磊竟穿针引线做起她和韩孟禹之间的媒人来了。
“去啊!你少工作一个钟头,我韩大哥不会怪你怠忽职守的!”平磊表情生动的频频发出催促。
苏盼云只有赶鸭子上架,强迫自己按捺住紊乱失措的思绪,硬着头皮跟韩孟禹来一场月下畅谈了。
韩盂禹利落的打开了镂空大门,和低头凝思的苏盼云踩着平稳的步履,在幽静如梦的小径上闲散着步。
这是一个宁静又月明星稀的夜晚,更是个适合情侣耳鬓厮磨、轻声细语的浪漫之夜。
韩盂禹就选在这令人沉醉在山水幽境的美好时刻,语音沙哽的对苏盼云开口说话:
“苏小姐,我们认识有多久了?”
“大概……快三个月了吧!”苏盼云疑虑的睁大了眼睛,他要开始向她表白感情了吗?
“三个月!你认为天底下有一见钟情的事吗?”他目光照照的紧瞅着她说。
苏盼云艰涩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我不知道,我并……没有这种经验。”
“是吗?可是我却有。”
他坚定的语气令苏盼云本能地绷紧了身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招架他即将出匣的真情。
“苏小姐,我观察了你很久,我认为你是个非常聪明冷静的女孩子,也许,你能给我一点宝贵的意见,让我能从感情的困境中走出来。”韩孟禹态度好专注、好认真,那副不苟言笑的神态实在符合沈娉婷所说的“真心诚意”。真心诚意得令苏盼云浑身一股燥热而心跳如雷。
“我……我能给你什么意见呢?”
“你知道,我最近爱上二个女孩子,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样让她来相信我对她的感情。”韩孟禹故作玄虚的沉吟一下,精光璀璀的暗暗观察着苏盼云的反应,残酷地慢慢享受着以眼还眼的报复快意。“她是一个出身、背景和我完全不同的女孩子,她的生活并不太单纯,而且还有个同居的男友,她甚至不止和一个男人同居过,也吸过强力胶、大麻,但,尽管她是那么惊世骇俗,有一大串罄竹难书的不良纪录,但,我还是不能自拔的爱上了她,爱得疯狂而毫无理智——”他顿了顿,讥诮地望着苏盼云雪白如纸的脸色,一字一句的慢声继续说道,继续宰割着苏盼云阵阵作痛的柔情芳心,“可是,她却自卑、自惭形秽的不敢接受我的感情,让我陷于痛苦、无助的天人争战中。苏小姐,你能不能看在我是这么‘真心诚意’的请求你的份上,帮我去劝劝她?我想,你们或许可以成为好朋友——”
苏盼云连嘴唇都没有血色了,“我——”她虚软地想车转身子。
韩孟禹即刻寒着脸粗暴地一把揪住她的臂弯,恶狠狠地逼近她,“你怎样?你没有办法,是不是?”他的喉结上下跳动着,怒光迸射地紧紧穿刺在她泛白而充满祈求的脸庞上,他沉重的喘了口气,咬牙切齿的说:“因为,你没有办法同时出现,既扮演冷若冰霜的苏盼云,又扮演热情如火的沈娉婷,是不是?”
苏盼云惊恐万分还来不及喘息,韩孟禹已铁青着脸,快如闪电地一把扯散她的发髻,并粗鲁的摘下她的眼镜,一把攫住她的下巴,“原来这才是你的庐山真面目,多纯洁无瑕一张脸啊!美得像天使一般!只可惜,却是个全世界最虚伪、最擅长玩弄感情的女骗子!”
“原来……你早就知道?昨天你故意在水果酒下了迷药?”苏盼云血色尽褪地颤声说道。
韩孟禹嘴角扭曲了,“我是个医生,配置那种对人体无害,却可以让人昏迷两、三个钟头的迷药,对我来说是雕虫小技,只可惜,我韩孟禹枉费挂牌做医生,可以透视任何再冥顽搞怪的病菌,却无法透视诡谲多变、狡猾虚伪的人心,才会被你这个双面娇娃玩弄于股掌之间!”话毕,他重重摔开她,用力车转身子准备转回雅轩小筑。
苏盼云立刻含泪抓住他的胳膊,焦灼惶恐的祈求道:
“别走,孟禹,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欺骗你的,我——”
韩孟禹怒气腾腾地挥开她的手,寒意点点地逼视着她。
“你是演不过瘾,欲罢不能,还是——要我来歌颂你那精湛得可以夺下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奖的演技?不错,你的确值得歌颂喝采,是个不同凡响的演戏天才!一会儿是热情活泼的歌舞女郎,一会儿又是矜持高贵的窈窕淑女,这世界上大概没有哪一个演员能跟你那炉火纯青的演技相媲美,如果我不是那个被你愚弄、被你洗练的演技给弄得心力交瘁,夹在两个不同风貌女人中间纠葛矛盾的蠢蛋,我会为你杰出的表现致上我最热烈的掌声的!而现在——”他气得咻咻地喘了口气,热气吹在她灰白的脸上,“我只想离你这个虚情假意的女人远一点!”
苏盼云又连忙窜到他面前,泪雨交织地祈求他的倾听。
“孟禹,我求求你,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蓄意要欺骗你,我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一颗晶莹而不听话的泪珠随着她哽塞的声音冲出眼眶。
她的珠泪盈盈是绞痛了韩孟禹的心,但,他咬紧牙很不容许自己心软,重新武装起自己,嘲讽地扭着嘴冷哼道:
“瞧瞧你这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你又在演戏给谁看?可惜,我已经腻了,我不管你是苏小姐,还是沈小姐,省省你美丽的台词,去留给其他不知死活或是有兴趣的人聆听,欣赏你淋漓尽致的演技。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如果你真的是意犹未尽,去找一个傻瓜让你磨练演技!”
就在他狠下心推开她,举步走到镂空雕花铁门时,苏盼云又泪如雨下的拚命拉住他的手臂,哭泣着请求他的谅解。
“孟禹,我求求你,请你听我解释,我……虽然骗了你,但,我对你却是认真的——”
她那哀戚幽怨、夹杂着哭意的啜泣声,撕碎了韩孟禹的心,但,他不容许自己再重蹈覆辙,他转过脸,脸色和苏盼云一样惨白,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冷得像来自地狱。
“别告诉我你已经假戏真做了,如果你真的认真了,那是——”他咬咬牙,狠下心在她淌着鲜血的伤口上再戳进致命的一刀,“你的悲哀!”然后,他毅然甩开她的手,硬生生地踩着铅重的步履跨进雅轩小筑。
苏盼云摇摇欲坠地跌坐在泥土地上,她用力咬着唇,任疯狂的泪水扑簌簌的顺颊滚落,烫伤她仍有知觉的每一根纤维、每一根隐隐作痛的神经。
她噙着泪无言的仰首望着同样无言的苍穹,凄楚地绽出一丝苦笑,好一个月圆花好的月下谈心!
从韩孟禹以牙还牙拆穿苏盼云“双面娇娃”的真面目之后,苏盼云就失去了她的欢颜。雅轩小筑对她而言,不再是一座美丽的宫墙,而是一座度日如年、如坐针毡的刑狱。
韩孟禹正是那个手执长鞭,无情地对她拚命抽打的典狱长。他每天晚上都带不同的女人回来刺激她,从露露、娜娜到翠翠,各种花名缤纷、人也绩纷的舞国名花,纷纷出现在雅轩小筑,当着她和平磊的面视若无人的打情骂俏着。
直到她不得不把自己锁在卧室里,任痛苦慢慢啃着她那肝肠寸断的芳心。
她知道韩孟禹是故意的,他残酷的带着那些妖娇明艳的风尘女郎回来折磨她,凌迟她,只为了报复,为了欣赏她的痛苦。
当平磊怒不可遏的大声抨击他的浪荡行为时,韩孟禹只是闲散自若地撇撇唇,指桑骂槐的说:
“风尘女郎有什么不好?至少她们摆明了是逢场作戏,不像有的女人,外表清纯美丽,内心却暗藏诡计,杀人而不见血!”
苏盼云对他的屈辱和冷嘲热讽全部逆来顺受,照单全收。直到这天晚上,他竟然把他的初恋情人,也就是她的芳邻姜秀瑜带回来向她示威、刻意凌辱时,她再也无法安之若素任他残忍地和姜秀瑜坐在那里嘲弄她。她立即回房拨电话给温可兰,伤心落泪地请她赶快来雅轩小筑接她离开,然后,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所有的衣物,打包整理妥善之后,她提着行李箱,白着脸缓缓步下二楼。
奇怪的是,姜秀瑜居然已经不见了,只有韩孟禹和平磊两个人绷着脸怒目对峙着。
韩孟禹见她提着行李准备离开,脸色微白了,随即又恢复原来阴沉淡漠的表情。
平磊见状,不禁怒急攻心的大声斥责他:
“这下你满意了吧!人家已经提着行李箱要离开了,咱们雅轩‘舞厅’在你英明的领导下,可以名扬四海了,不但没半个良家妇女肯住在这里,而你住在医院接受诊疗检查的老爸也会被你气得病情恶化,多住医院好几个月!”
韩孟禹任他抨击怒骂,就是抽着烟不肯说话。
平磊见状,不禁气得老脸通红,连袖子都卷了起来,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要命的门铃声响了,苏盼云即刻起身往大门口走去,“是我朋友来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