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真皮沙发大刺刺地展现风华,看上去虽然舒适,却不是安眠的好地方。看来,他是有意刁难了……算了,反正打从一开始,她就没对自己即将面对的处境抱持太大期望。「嗯,我知道了。」
叶殊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诧。这个宁夜光,未免太听话了点。不过,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吗?她愈是柔顺,就愈容易掌控,计画也愈能如愿进行,为什么他反而隐约有种失望的感觉?
他期待她有什么样的反应?激烈反抗,还是二话不说走人?是因为心底那股无用的罪恶感作祟,潜意识不想让她搅进这一团感情乱局吗?
他暗暗握紧拳头。妈的,去他的罪恶感!是宁晨星背叛、欺骗了他,他要让她彻彻底底的後侮!
「我……应该做什么事?」看这房子收拾得乾净整齐,应该是有专门负责的清洁妇在打扫,但她总不能整天窝在沙发上什么事也下做吧?找点事情做,时间也比较好打发。
「什么也不必做。乖乖待在这里,不许乱跑。」她单纯的面容,竟让他脑海中又一阵思绪翻搅。可恶!他今天是怎么了?居然会为了这个女人三番两次质疑起自己的决定!「只要你照著我的话做,宁晨星就能继续在演艺图苟延残喘下去。」强硬的语气,不但要说服她,也要说服自己。
这人……打算把她当成一条听命行事的看门狗吗?「叶先生,我——」
「叫我叶殊。」他朗眉轻挑,打断她的话,显然很不满意这个称呼。
「叶殊。」她依言改口,「我相信你是个信守承诺的君子,但是,这种凡事都不明确的状态实在让我很不安,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你、你在做什么?」
他突然靠她靠得好近,大掌盘据在她腰上,碧蓝双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像是浪潮迎面扑来,让她有种几乎站不住脚的晕眩感。
君子?哈!他就让她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君子」!他顺势欺近,薄唇轻轻搔弄著她红热的耳垂,沿著如云鬓发,落在她散发著淡淡花香的黑发问……打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想这么做了。胸臆问充塞著她的独特香味,啊,原来是茉莉花香。
好一朵单纯娇美的清香莱莉。
他向下寻找到她的红唇,轻轻地啄舐、探索,流连忘返,像在品尝某种得之不易的珍馑点心。
他……他在做什么?酡红泛上双颊,夜光的心跳渐次失速。「你……不该这么做的。」不稳的语调连半点说服力也无。
「我劝你最好不要随便乱动。」叶殊附在她耳际呢哝警告。「你应该知道,男人的生理构造和女人不大一样,你愈动,愈容易让我产生非分之想,我可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夜光一听,马上吓得连挣扎也下敢。以往身边有老爹和阿桔的周全保护,要应付店里那些偶尔出现的色迷迷客人或许还绰绰有余,但是眼前这个难以捉摸的男人、这种令人脸红心跳的状况,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天哪,或许她这回做了一个很糟糕的决定!
「你……打算要我留在这里多久?」
多久?他闻言笑了,笑得邪佞却迷人,醇厚低嗓在她耳边掠下一句:「看我高兴。」
第三章
夜光翻阅手上的食谱,一边勾选记下待会儿打算采买的食材,一边伴随著楼上传来的悠扬琴音,随意地哼唱。
住在这里好几天了,原先还以为叶殊会因为晨星的关系而想尽各种方法刁难她,结果呢,他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整晚没回家,留下她一个人天天和这问大屋子相依为命,别说是刁难了,两个人根本连交谈的机会都很少。
偶尔,他难得一整天都在家,就像是今天,多半也是待在三楼打电脑、弹琴、谱曲,只有在肚子饿和犯咖啡瘾的时候才会下来厨房露个脸。
很少主动说话的他,常常会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盯著她瞧上老半天,瞧得她浑身不自在,却又不发一语,最後才慢慢踅回楼上。
而以往在餐馆做事,早就忙碌习惯的她,面对突然闲散下来的生活实在很不能适应,只好没事找事,自己找些打扫、泡茶、烹煮三餐的家务琐事来做。叶殊对此并没有表示任何意见,下过她每回煮了什么菜、烘烤了什么小点心,他一律吃得盘底朝天,捧场得很,两人就这样过著「相敬如宾,一的同居生活。
「我要你,还有你的声音。」
她记起第一次见面那晚他所说的话,却还是怎么也想不通,他所谓的「交易」究竟指的是什么?
还有,他告诉她那些关於晨星背叛、欺骗他的事,又带有几分真实性?如果一切真如他所说,那么在这场爱情游戏中,她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叶殊又想藉由她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呢?
脑筋一片混乱,毫无头绪。当初她真不该没经过仔细考虑就莽撞地答应了他,像他这样难以捉摸3个性深沉的男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夜光叹了口气。
几天下来,她还有另一项意外发现,那就是叶殊似乎有失眠的毛病,醒著的时候远比睡著的时候多。
常常,大半夜听他叮叮咚咚地弹琴、哼著不成调的曲子从屋子这头走到那头,像是一只坐困愁城的野兽。
还有一晚,她在半夜忽然醒来,赫然发现他伫立在沙发旁,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他没说话,只是定定望著她,然而那视线仿佛又穿透过她,落在遥远遥远的身後。
黑暗之中,她静静回望那双隐约透露出孤独空虚讯息的眼眸,心底涌现了连自己也不明所以的巨大哀伤……咦?糟糕糟糕!
夜光倏地由流转的思绪中惊醒。
宁夜光,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颗脑袋瓜整天只绕著叶殊打转呢?她合上食谱,将购物清单放进口袋里,下定决心似的起身。
嗯,不管了,在屋子里待了这么多天,正好趁补充冰箱存粮的机会,出去外头走一走透透气,免得闷坏了自己。依叶殊一早上专注弹琴的程度看来,只要快去快回,应该就下会被他发现了吧?
即知即行的她提起购物袋,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谁知道她前脚刚走,叶殊正好端著马克杯下楼,一下楼,他就直觉地感到不对劲。
目光所及,竟是一片悄然无声。自从宁夜光住进来以後,这个家已经很久没这么安静过了。「宁夜光?」
客厅——没人!厨房——没人!他的心跳突然快速而剧烈了起来。她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在楼下?
没有多想,他先是冲下一楼,偌大的车库不见人影:来不及喘口气,他又忙不迭地冲上三楼、四楼一一巡视,依然不见她的踪迹。他喘著大气奔回二楼,低头望了一眼始终紧握在手上的马克杯,一种遭人背弃的愤怒急涌而上,他大叫一声,发狠将杯于往墙面上砸去,马克杯应声碎裂,散落一地。
他跌坐回沙发上,双手握拳握得死紧。
妈的!走了就走了,区区一个宁夜光,他干嘛这么在意?早该知道的,就算她外表看起来再怎样温柔可人,骨子里还不是跟宁晨星、跟全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样,随时会背叛他、弃他於不顾!
「叶殊,你怎么了?」拎著两大袋食物,刚踏进门的夜光,见他垂著头坐在沙发上,仿佛深受打击的模样,赶紧放下手中的购物袋,关切地趋前问。
叶殊一听她的声音,倏地抬起头,什么也没多想,用力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力气之大,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叶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她才出去一下子,他的反应就这么惊人?
叶殊忽然又松开环抱她的双臂,箝制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拉到眼前,语气冰冷而强硬地说:「以後下许你一声不响就跑出去,听见了没有!」
「我只是想,冰箱里的食物都快没了,我记得附近就有一个超市,所以才……」
「不要跟我解释这么多!」不愿听她解释,他霸道地打断。「以後你想买什么、要用什么,只要跟我说一声,我马上买回来给你,我不喜欢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忽然消失!」
夜光凝视著他,下懂为什么区区一点小事就足以让他大发雷霆?只隐隐约约有种感觉,也许……真正的他,其实是个很害怕孤单寂寞、很怕被别人抛下的人吧,所以才会有这么异於常人的剧烈反应。
「我知道了,我以後不会随便离开的。你可以放手了吗?我的手好痛。」
叶殊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使了多大的劲,才一放开手,就可以看见她细瘦的右手腕上浮现一圈明显的红痕。他别开脸,不发一语走过她身旁,主动拿起放在地上的两袋东西进厨房。
夜光好笑地摇了摇头。这个男人呀,这辈子八成还没向任何人低头道歉过。算了,看在他是因为紧张她不见才会乱发脾气的份上,姑且原谅他一次吧。
她也跟进厨房,帮他一起将袋中的食物归类分置。「对了,阿桔说她有空想过来看我,可以吗?」
白桔?那只小鬼灵精又想来凑什么热闹?叶殊盯著她手腕上的印痕,愈看愈觉得碍眼,忍下住蹙起眉。他放下手边的牛奶,默默走向客厅。
「叶殊?」看他的动作,好像在翻找什么东西……
走回来的时候,他手上多了一瓶东西。「手伸出来。」
「喔。」虽然不知道他想干嘛,她还是听话地伸出双手。
「只要那个小鬼知道要把嘴巴锁紧一点,不随便泄露你的行踪,我没有理由不让她来。」他在她的右手腕发红的地方涂抹上薄薄一层绿色药膏,手劲轻柔地顺势推拿。「行了,剩下来的东西我来放,你给我乖乖坐在旁边,不许动手。」
「谢谢。」夜光笑著道谢。他……虽然霸道又爱面子,不过人倒不坏,至少还挺细心体贴的嘛。
「不必了。」不容许自己示弱,他立刻又板起脸说:「你是我的筹码,把你照顾好是我的责任。」
筹码?责任?好冷硬的字眼……夜光敛起了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浮现了一丝丝惆怅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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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高、兴?」非常忍耐地听完夜光转述事情的来龙去脉,白桔拍桌怪叫,气得满屋子来回踱步,只差没烙下一排火红脚印留念。「看他高兴个屁!这大色狼,分明是看你清纯可人无邪善良又天真,才会用那种下三滥的威胁手段强迫你就范!卑鄙、龌龊、不要脸!」
「阿桔,你先别生气……」
「妈的!我只听过『父债子偿』,可没听过什么『姊债妹偿』的!」白桔根本把她的嗡嗡劝导当成了耳边风。「被姊姊甩了就把脑筋动到妹妹身上来,也只有这个烂人才想得出来!亏本小姐以前不但把他当哥儿们,还乱欣赏他一把的,真是瞎了狗眼了我!」
哼,罩子也不放亮点,居然敢对「兰亭」的镇馆之宝出手,不但把小夜拐回家,还打算来个「无限期拘留」!叶殊这混帐家伙,八成是失恋导致脑细胞严重受损兼丧失求生意志,活得不耐烦了他!
「好了好了,坐下来喝口茶,别这么激动。」打从对阿桔全盘托出整件事的详情以後,她那一张嘴就没停过叨骂。幸好叶殊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要不以他的坏脾气看来,万一让他听见阿桔这么努力的「问候他全家」,他下马上翻脸抓狂才怪!
这种时候哪还有什么闲情逸致喝老人茶!「我敢说,那家伙现在一定在打什么歪主意,比方说,找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趁机偷袭你,来个霸王硬上弓!要不就是在你的饮料里面下什么PM2,好让他伸出魔爪对你圈圈叉叉、予取予求!」
不行不行!再放任他们孤男寡女朝夕相处下去实在太危险了,她得赶紧想办法救小夜脱离这只野兽的魔掌、迅速逃离火窟才行!
夜光忍不住噗哧一笑。看来,真正满脑子不纯思想的人,是这个想像力过度泛滥的小鬼头。「其实他……没有你说的那么坏。」
她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就算这个男人霸道、傲慢、自私、暴躁,甚至集全世界的缺点於一身,她就是没办法逼自己硬下心肠讨厌他。
「你还帮他说话!他把你关在这栋大屋子里,还命令你哪里也不许去,这就叫『妨碍人身自由』,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呿!善良也有底限的吧!「哎哟,跟你讲这么多也没用,反正……反正本姑娘就是觉得他不安好心!」
「某个没家教的小鬼一大早跑到别人家鬼吼鬼叫扰人清梦,这才是『不安好心』的最佳示范吧?」昨晚在录音室忙到凌晨,才不过眯了几小时就被这个不速之客吵醒,怪不了他说话带刺。
吼!居然敢骂她是没家教的小鬼!白桔瞪大了她的铜铃眼,恨恨地盯著缓步走下楼的叶殊。
没家教嘛……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多谢指教,下回请早。可是「小、鬼」?!喂!有没有搞错,她可是发育健全的荳蔻少女耶,早八百年前就摆脱「小人国」居民证,改拿「女人国」绿卡了好不好……呃,不过,这也不是重点啦,重点是,她一定要帮小夜讨回公道!
「钦欵,姓叶的我问你,你干嘛把小夜关在这里?冤有头债有主,利用你的人是宁晨星,不是宁夜光,她们虽然是亲姊妹,可是眼睛鼻子嘴巴长得没一处像,拜托你睁大那双狗眼认清楚点!」
「抱歉,我是人,和你这只只会狂吠乱叫、四处咬人的小野狗不同类。」他皮笑肉不笑地应,双手横胸,摆出一贯的下可一世姿态。「有没有认清楚,我自己心里有数。更何况,我这里又下是什么机关重重的地窖监狱,脚长在她身上,她想走,随时可以走,没人拦她。」
「好!话是你说的,君子一言既出,七八十条马都追不回来,你可别反悔不认帐!」说著就拉起一旁的夜光。「小夜,走!我们现在就回去。要是这家伙敢拦我们,我马上『落』一帮中国城兄弟来铲平这里,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叶殊忽然心头一窒!真要放她走?他绷起一脸面无表情,心中却兀自暗潮汹涌。见鬼的!不过是一个女人,她要离开或留下,对他根本无关痛痒!
夜光看看白桔,又望向叶殊,摇了摇头。「不,我不走。」目光停驻在他深沉平板的脸上。啊……他生气了?他在意我的决定吗?「我答应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