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只是你的负担,摔死了对你也没坏处。你穷紧张个什么劲儿?怕我变厉鬼来报复你?你放心好了,我这个人心胸宽大,一向不记恨;所以像你凶巴巴地对我大吼大叫,烧掉我的衣服这些小事,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向玫琛本想继续说下去,但看到慕容风的表情之后便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感谢你的宽恕。」慕容风嘲讽地看着她,「不过我劝你还是专心一点好,因为我听说坠下山崖可是会死得很难看的,全身摔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想想!死不能得全尸,那是多可怜的事啊……」
「好了好了。我会专心的,你不用再说了!」看来向玫琛已经受到了严重而有效的威胁。
「很好。」
于是三人平安地下了山,往江陵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没有人说话,空气沉默得令她差点尖叫以示抗议。
就在她爆发之前,慕容风宣布下马休息并用午膳。
向玫琛乖乖地把分到的干粮啃光光。肚子饱了就想喝水,她站起身拍拍裙后的草屑,正想循声到河边喝口水,大眼却瞧见了一旁啃青草的马儿。
她走到自己骑的马匹前,用很无奈的语气向它说道:「虽然你对我不忠,很坏心地想摔死我,但是我决定原谅你一次,因为你终究没有成功,所以我还是不能对你不义。好了,走吧,我带你去喝水。」
距她数尺远的慕容风很不小心地听到了这段话,弄得他啼笑皆非。她和一匹马讲起忠义之道来了?如果大哥知道这个女孩这么怪异,不晓得作何感想?这时,慕容风突然不希望大哥到来。这个念头令他自己吃了一惊,但它仍旧在他脑中生存、跳跃着。
他深吸口气,强迫让脑中一切想法、思虑沉淀下来;接着他举步往河边走去。去了那么久,河水也可能被他们喝光了。
他静悄悄地往河岸走去,却被眼前的一幕画面夺走了视线。她……她这叫喝水?慕容风震惊地望着眼前的女孩。事实上,向玫琛正光着脚,站在清浅的小溪中妨害小鱼的生命安全。她半弯着身子,一双小手小心谨慎地探入水中,河中和岸上的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向玫琛是怕鱼儿溜走;慕容风则是怕她会骂他:「都是你害的!」
他怕她骂他呢!慕容风这会儿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就在此时,向玫琛从水中伸出了她湿淋淋的手掌,上头揍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她松了一口气。
「啊哈,抓到你了吧!」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但随即若有所思起来,「嗯……应该把你放在哪儿好呢?
我的手已经很酸了。」
「放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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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玫琛呆望着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慕容风,他……他站在这里多久了?大概在她抓鱼的时候就在了,那……那她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不就被他看光光了吗?如此一想,她的手掌也忍不住垂了下来,手中的鱼儿直线往下坠去,正好掉入慕容风伸出的手掌。
「我……你……」她满面通红地支吾了好半天,最后放弃地闭上嘴,提高裙摆走上岸。
慕容风将手掌浸入河水,让鱼儿在他手中游泳。
向玫琛擦干脚上的水滴,重新穿上鞋袜。见他仍专心地和那只俘虏玩耍,索性也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享受河畔清凉的微风。
她再也不能沉默了,嘴巴,不是吃东西,就是说话的,怎么可以不好好利用身上的器官呢?向玫琛决定找个话题和他聊天。
「我们来聊天好不好?」
聊天?「好吧!今天的天气还不坏……」
果然是聊「天」!「不是这个啦,就是……那个……
唉!」向玫琛泄气地叹了口气,「这样好不好?我问你答。」
慕容风不想说好,但也不能说不好,因为她已经开始发问了。
「为什么你们要叫『慕容疯』和『慕容冤』呢?实在不是很好的名字耶!还有『慕容三贱』,一听就觉得你们是大恶棍的样子。」
他们的名字又做错了什么?慕容风疑惑地瞪着向玫琛,但脑筋一转就猜到她脑中想的是什么东西。如果换成别人,他可能会反讽回去或大发一顿脾气;但是这是由向玫琛口中问出来的,一瞬间这些话就变得很好笑。
「即使你正在侮辱我们兄弟三人,但我仍不得不称赞你丰富的联想力。我一向欣赏想象力和联想力好的人,向姑娘。」
「不用称赞我。」看到他嘲讽的表情,向玫琛也猜出自己是怎么样的一位「天才」,「别再提这个了,没趣!」
又保持了一段静默。
向玫琛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现在应该可以告诉我,咱们要上哪儿去了吧?」
「江陵。」
「江陵?好像很远的样子。」向玫琛认真地说道她根本不知道江陵在什么地方,不过照他们走了这么多天来看,应该是挺远的。
「你怎么知道很远?」慕容风知道她不想让嘴巴休息,只好随便找话题和她聊。
「听起来就很远。」她老实地说道。
慕容风没有说什么,但他低下头,隐藏了唇边的一抹笑意,他强迫自己——他今天强迫自己做了好多事——正视自己的内心,或许他是有那么一点儿喜欢她的。他自己也隐约察觉了,当她身陷贼窟时,他着急、发怒的并不是那车行李,而是躲在行李中的那个人,当时他也自责过自己;但真正有所感觉,大概是她将手放在他手中的那阵轻颤以及她的笑容带给他的震撼,使他心中蛰伏的感情苏醒过来。
向玫琛偷偷瞧他一眼,庆幸地发觉他并没有发火的迹象,于是又大起胆子问:「你们为什么……呃,不让我成亲呢?这样实在让我觉得有点……丢脸。而且我敢说我们从来没见过面,我想不出什么好理由来解释你们这种伤风败俗的行为。」她从本来的畏怯进而转变为愤怒地指责。
伤风败俗?她真是滥用成语。「你觉得我们做了这件事让你很难过吗?我不晓得你对你那无缘的夫婿有如此深厚的感情。」慕容风讥讽地说道,话中隐含了一股酸意。
不知该说幸抑或不幸,向玫琛完全没有感受到他异样的情绪,「什么深厚的感情?我连看都没看过他,这个婚约、这场婚礼根本就是我爹安排的,而我这个女主角竟是最后一个知道,想起来就气。」向玫琛发着牢骚,还用力拔起一把青草表示她的愤怒,「至于我为什么决定嫁给他,讲起来不太好意思……」
慕容风用眼神强迫她讲下去。
向玫琛只好外扬自己的耻辱,「因为他家有很多好酒,我一时高兴,就糊里糊涂地答应了。」
她是为了酒而成亲的?慕容风憋着笑,难道她不晓得为了那几坛酒,她得付出多大的代价吗?也许没有人告诉她成亲之后她该尽什么义务,因此造成她错误的观念。慕容风再次为这次的抢亲感到高兴。
他从水中举起湿淋淋的双手,看着那条鱼摆尾游走,他才惊觉已经聊掉了许多时间,但他并不觉得浪费。「好了,我们该赶路了。」
她听话地站起身,跟在他后头。
江陵,就在眼前了。
第四章
江陵城
慕容风一行人在离开长安后,经过了八天的日夜跋涉,终于顺利地抵达了目的地——江陵。
向玫琛好奇地东张西望,虽然这儿不比洛阳、长安繁荣,但也挺热闹的嘛!她贪婪地看着这新鲜的人、事、物,很想冲进人群、摊贩里好好地逛它一番,但碍着慕容风在场,她只好依依不舍地走进了一条幽静的巷道。
慕容风的心情并不很好。原本他是恨不得早一点赶到江陵,好把向玫琛这个烫手山芋丢还给大哥,但是现在他却陷入了左右两难的境地,是向大哥说清楚自己的心意呢,还是忍痛将她送进大哥的怀抱?
别看慕容二公子一副风流不羁的模样,遇到了真正令他动心的姑娘,他可是比谁都害羞内向。
「二少爷、三少爷,还有这位姑娘,小的已经等候多时,请进屋内休息。」慕容家在江陵的陈总管一见主子们大驾光临,急忙上前问候。
「嗯。」慕容风随便应了声。江陵的这间屋子他也只来过两次,因为江陵并不是慕容家的经营重心。他挥挥手,叫陈总管带向玫琛去休息,他自己则踱回他的卧房。
慕容风疲倦地倒在榻上,眼皮紧紧地闭着。他害自己陷人了一个什么样的困境啊?他很清楚大哥言出必行的原则,即使这次大哥可能会因他而退让,但是……他实在没有勇气——就是不好意思——坦承这份感情。唉!或许他在其他方面大胆得很;但是面对爱情时,他却是无比怯懦。
「真是该死!」他不禁咒骂自已。
不料后头又接上了一句:「你在说梦话吗?」
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但慕容风还是睁开一只眼,「你一个女孩子到大男人的房间,像什么话!」
「不像话,对不对?」向玫琛蹲在榻旁,仔细地端详起他的容貌。
其实他长得还不难看嘛!向玫琛的心里猛然一跳,他绝对可以令许多女人倾倒及心碎,她终于找出了一路上受到众人注目的原因。
慕容风被她的目光瞧得全身发麻,只好坐起身,「你知道不像话就好,出去吧!」他心里暗暗叫苦,他现在甚至已经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咱们向玫琛小姐当然不可能乖乖地听话,她坐到床榻边的椅子上,仔细地盯着慕容风。「如果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一回事,我就出去。」她想了想,又改了口,「不,我如果确定帮不上忙的话,那时再走也不迟。」
慕容风无声地叹了口气,真是劫数啊,他怎么会喜欢这个有着固执脾气的女恶魔呢?他无奈地瞧了她一眼,他是不可能把事实说出来的,但是看她这副坚决的样子……只好骗骗她了。
「老实告诉你好了,我现在头昏脑胀、心力交瘁,而且全身无力,这样可以让我休息一下了吗?」其实他真的是累了,像向玫琛这种体力奇佳的人在世界上是很稀少的。
「真的吗?」向玫琛关心的脸马上凑了过来,「我去找大夫来好不好?」
「不好。」慕容风颓然躺回床上,转身背对她,「我只要休息就好了,请你出去。」
好冷淡哦!向玫琛感觉自己脆弱的心灵受到了无情的伤害,她扁扁嘴,不敢再多说什么,悄悄地退出了慕容风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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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玫琛坐在走廊的栏杆上,心里既无聊又有点难过。这是当然的,任谁莫名其妙地被骂了一顿之后,一定都是一副世界末日来临的表情,她这么安慰自己。
可是,虽然已经找出难过的原因,也得想办法把心情变好吧?
她左思右想,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绝妙方法。她贼贼地笑了起来,让心情变好,简单简单!只要到街上逛它一两个时辰,既可消遣娱乐,又可排解她郁卒的心情。唉!这么好、这么棒、这么天才的方法,也只有她向玫琛才想得出来啊!
向玫琛高兴地跳下栏杆,蹦蹦跳跳地跑向大门,准备展开她的逛街行动。不过通常做这种事都会遇到挫折,她泄气地发现大门早被关起来,而且还有人把守。
好吧!那她委屈一点,走后门好了。她偷偷摸摸走向了后门,没想到也是同样的情形。
向玫琛低咒了声,这慕容风太没良心了,居然这样限制她的自由,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个法子溜出去。嗯……她记得那个慕容渊说他们大哥没来,那么慕容风就是这里最大的吧!不如挟持他当人质,强迫那些人开门,不然就把他们的二当家给……给……
她困扰地抓抓头发,她能对慕容风做什么,搞不好在挟持他时反而被他控制呢,这法儿不成。或许,或许她可以打昏守门的人,然后光明正大、抬头挺胸地走出去,但是如果那些人的功夫又比她强上一点,说不定会把她锁进柴房。
她深深叹了口气,不管她想什么飞檐走屋顶的方法,都还是有可能被抓回来。她丧气地走到墙边,出不去,看看也好,于是纵身一跃,跳上了围墙的墙头,一坐上墙,她才蓦然惊觉自己的脚下便是方才费尽心思想去的地方!向玫琛不禁再度感叹起来,一个人如果太过聪明、智谋太多,有时也不算好事。
她小心翼翼地回头看看,啊!不好,有人发现了,事不宜迟,她纵身往下一跳,不待站稳便拔足飞奔,开什么玩笑,她「好不容易」跑出来,当然要先玩够本才能回去。
向玫琛就这样没头没脑地乱闯了一阵子,终于让她冲进了她期待的市集。
「嗯!」她深吸口气,露出了笑容,「果然愉快多了,我就知道有效。」
「真的吗?那就好了!」一个熟稔的男声在她背后响起,令她忍不住抖落了一地鸡皮疙瘩。她受到惊吓的脑袋瓜快速转动着,是转过去好呢,还是赶快逃走好?如果诚实地说,她想拔腿逃离现场,但如果就虚荣面来说,她可以笑容可掬地转过头,告诉他认错人了,抵死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但是现在……怎么做好呢?
在某些人的观念中,面子终究比里子重要那么一点点。
向玫琛缓缓转过头,祈祷那只是自己的幻觉;待一看到身后的人影,她忍不住诅咒起自己的好运气。
「怎么了?你的心情不是不错吗?」慕容风有趣地看着她懊恼的神色。
「你呢?你不是累了吗?怎么还有体力来这儿和人相撞呢?待会累晕了可别叫我背你回去。」向玫琛也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慕容风咧开笑容,「不用你担心,我的体力只要休息一下就可以恢复了。倒是你,可别迷路啦!」
你管我!本姑娘如果坚持要迷路,上天就绝不会让我走回你慕容家。向玫琛自豪地想着——尽管这项「特长」并不值得自豪。
她哼了声,昂起头自顾自地往前走。为了甩掉慕容风,她努力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但是身后那股逼人的存在感仍是牢牢地跟着,令向玫琛又气又急,他连逛市集的自由都不给她?太过分了,这种人需要好好地开导。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叉腰、杏眼圆瞪,企图以这副泼妇样吓走他。但显而易见是效果不彰,慕容风仍然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