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他渐远的背影,柳素月泛起一个温柔的笑容,引来慕容凌有些痴然的凝视,「他们一定会很幸福。」
「嗯!」轻吻着妻子的鬓,平时冷酷峻傲的慕容凌享受着两人的亲昵厮磨,「不过没有人比我们幸福。你说呢?」即使退去了那层保护的硬甲,他的口气依旧是强硬而霸道,不同的是其中的深情。
柳素月轻笑,接受丈夫全部的宠溺。
凌云轩,这个曾被慕容风戏称为「人间阎罗殿」的地方,如今散布一股温馨而幸福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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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向玫琛坐在窗边,呆呆地凝望着窗外那株枝叶茂盛的桂树。她的叹气声已成了这个房里惟一的声音。
那个慕容风到底在想什么嘛?一踏进大门就好像赶着赴死似的,一眨眼就跑得不见人影,害她想问他有关回洛阳的事也只好吞回肚子,气得她满肚子气!
最好是拉肚子!向玫琛很坏心地诅咒着。
呆望着逐渐被夜色吞没的天际,她的心无法控制地罩上一层悲伤。他……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态来爱她?他那种亲昵却不带承诺的爱令她恐慌而紧张,甚至有点濒临疯狂的感觉。如果能少爱他一点就好了,偏偏自己又像个笨瓜,深深地、痴痴地投入全部的感情,让自己陷入这个流沙,愈是挣扎陷得愈深,愈想抗拒愈是绝望地爱他……想到这里,又是一声叹息。
「天都已经暗了,向姑娘,我可以把灯点起来吗?」
门口传来一个亲切的招呼声,将向玫琛自沉思中拉回。
「哦,我自己来就好了,谢谢你。」向玫琛急忙点起灯火,并拉开椅子请她坐下。
「你是……」她的打扮不像是丫头,倒像是……女主人?
「我是风的大嫂,你叫我素月就可以了。」谁叫她嫁了一个姓慕容的男人,「慕容素月」念起来还真是麻烦了点。
「我是向玫琛,家住洛阳,这几天要麻烦你们了。」
不晓得是心情不好还是被柳素月柔弱的样子「同化」,她说话显得有气无力的。
「我知道。」柳素月笑了笑,「现在全慕容家的人都认识你了,全拜我那位二叔的宣传。」光看他那脸幸福满溢的呆笑就知道慕容二少爷的好事近了。
「那个慕容风,」向玫琛涨红了脸,半是恼怒,半是害羞,「他在哪里?」
「他现在正忙着呢,不过待会晚膳时你一定可以见到。」柳素月笑眯眯地安抚着急躁的向玫琛。
向玫琛讪讪地绞着袖口,难道她毛起来那么「急迫」吗?「呃……没关系,他忙他的好了,我不在意。」原本想澄清的话,一出口才发现愈描愈黑。
「别这么说。」果然,她成功地让柳素月误会了,「其实他很喜欢你呢,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你在他心里占了很大的分量。」
那又怎么样?都是他害的!把好好一个活泼可爱、开朗大方的向玫琛弄得死气沉沉、哀叹不绝,这个人真该好好教训一顿。
「我都快被他气死了!」向玫琛噘起嘴,有点怨妇的味道,「我知道他喜欢我啊,他说过了,可是也就这样而已!只是说说罢了,他还迫不及待地想把我送回洛阳呢!真是太过分了。」为了增加效果,她用力地捶了下桌子。
「啊!」柳素月惊讶地张着嘴,看来她还不晓得慕容风要向她求婚——既然如此,她就保守一下秘密好了,说不定风这么做是别有意图。
「还有,他到底把我带来带去做什么嘛?从他抢了我之后,我就没一天平静日子过,什么倒霉事都给我碰上了。虽说他还是救了我,没有丢下我不管,可是……唉,可恶!」
听她莫名其妙地骂了一大串,柳素月也冒出了几个问号,其中一句「他抢了她」最令她好奇。风和渊到底做了什么好事?瞧他们对她相公敬爱的模样,凌应该晓得吧,待会一定要好好地问清楚;至于向玫琛其他的牢骚,她倒是不大放在心上,反正那只是她的气话,发泄情绪罢了。
柳素月不经意地往外看了一眼,急忙站起身,「都已经那么晚了,真不好意思,咱们去用晚膳吧!」说着便拉起向玫琛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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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席上,慕容风并没有出现。
向玫琛懒懒地走回自己住的客房。慕容风到底在搞什么鬼嘛?自从跨进慕容府大门之后,就没再见到他了。虽然心里乃还是在生他的气,可是她仍然克制不了对他的想念。推开房门,向玫琛不禁皱起了眉头。
「吃饱了吗?」失踪许久的慕容风终于现身了,而且正如众人所描述的那样春风满面,看在郁卒透顶的她眼中显得有点刺眼。
「你跑哪去了?整天不见人影。」向玫琛随口埋怨了几句,但原本低落的情绪却因他的出现而逐渐好转、愉悦。
慕容风闻言,嘴角扬起一个坏坏的微笑,「你在想我?这个发现会让我高兴上好一阵子。」他今天跑遍了长安城,准备一些足以令许多人看得目不转睛的珠宝之类的东西来当聘礼——他自己是不太喜欢那些,不过向员外一定很满意,这才是重点。
「是吗?你真是容易满足。」哪像她,被自己烦得要死,「你什么时候送我回洛阳?」
「明天。」
向玫琛的眼睛和嘴巴都张大成圆形,好一会才合上,「你说……明天?」
「对,明天。」慕容风并没遗漏她眼中的惊吓和痛楚,他不是不想或忘了告诉她,他只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向玫琛默默地倒了杯茶,喝光它,努力压抑自己瞬间蔓延滋长的心痛和失望。深深吸口气,明天……
「好。」明天开始,她和他的关系将再度变回两不相干的陌生人。
慕容风笑着看她,尽管他还有一大串工作得完成,他还是想一直看着她——男人的热情真是可怕。不过心情恶劣到谷底的向玫琛,可没那个精神来消化他眼中的深情爱意,她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如果没事的,你可以滚了。」向玫琛此刻才不管是在谁的地盘上,只要想到他的「薄情寡义」,她就一肚子火外加无力感。
「你累了吗?早点休息。」即使是万分舍不得,慕容风也不得不正视那堆将要剥夺他睡眠的琐事。唉,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却得偷偷摸摸地筹备,真是窝囊得很!
见他走得迫不及待,向玫琛体内许久未活动的叛逆因子再度复活,并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分裂繁衍。很快,她的大脑已经被占据了。
她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了十九年,什么该做,不该做的事她全做了,而别人会的,不会的她也懂得不少。既然如此,她一定、绝对、理所当然可以自己回洛阳,才不用他「护送」她。反正她也没有包袱好收拾,只要记得把人带着,马上就可以马腹一夹,马屁一拍,「达达」飙回洛阳城。
主意既定,她马上利落地跳出窗户,鬼鬼祟祟地爬上屋顶,她准备跨越众家豪华美丽的屋顶,助她逃出这个踏入方数个时辰的长安城。
就在城门关上前的一刻钟,她终于出了长安城。
向玫琛倚在城墙边喘着气。城是出了,接下来却又遇上了难题——她没有马,如果让她安步当车走回洛阳,恐怕得耗上十天半个月,那她还不如让慕容风送回去好得多;如今反悔回慕容家,就算她的心决定暂时被蒙蔽,现实也不可能允许,城门在她休息时已经嗄啦嗄啦地关起来了。
好啦!这下怎么办?不知是上天垂怜或者她积德甚深,向玫琛的眼睛映入了一只瘦弱温吞的老马。她小心翼翼地走近它,细细地打量着。
「你是马,而且没人骑在你背上,身为一只马,没人骑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哟!所以,我就让你载回洛阳如何?放心好了,我不会亏待你的。」向玫琛试着「说服」那匹好脾气的马儿;而它却只是偏着头,疑惑的马眼好奇地瞪着她,轻嘶了一声。
「嗯,你答应了对吧?那事不宜迟,我们马上上路。」她解开系在树上的绳,跳上马背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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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风尘仆仆的向玫琛和一匹已将近休克的瘦马站在向家门口。
「好马,待会给你好东西慰劳一下。」说完便上前去敲门。顾门的小张肯定又溜到哪儿偷懒去了。
「来了来了!谁敲门那么急啊?」门内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略含抱怨的答话。
「你三小姐啦!」向玫琛没好气地咕哝着。不过也不能怪他,她通常都是自己爬墙进出的,走大门的机会是少之又少。
果然门一开,门房小张吓得倒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活像见了鬼似的,「三……三小姐……」
「幸好你还认得我。」向玫琛的手往已睡着的老马一指,「带它到马厩去休息,喂它好一点的粮草,知道吗?」见小张木偶似的杵在原地,她的秀眉一蹙,他马上用力地点了点头,她才满意地往室内走去。
一路看着熟悉的花花草草、庭园径道,向玫琛忍不住感慨了起来,啊!人生。
逛进了大厅,她朝坐在正前方的向员外和向夫人平静地打招呼。
「爹!娘,我回来了。」这口气活像出去逛市集回来似的,简洁明快。
茶杯落地的碎裂声,接着是向氏夫妇的惊叫:「玫——琛——」
「嗯?有事?」这个引起骚动的人仍是一派平静。
她甚至忘了自己曾是嫁出门的被抢新娘,她只记得自己是为躲避慕容风而逃回家来的。
做娘的总是感情丰富了一些,情绪激昂了一点,见到下落不明的女儿突然若无其事地出现在眼前,马上就冲上前去抱着她痛哭流涕,而向员外尚未从惊吓中回神,只能愣愣地瞪着被妻子紧抱住的女儿。
「走,玫琛,咱们到里头去,你把事情从头到尾好好地说给娘听。」说着便抱着向玫琛往内室走去。
「娘,我累了,想休息。」
「好。」说完却转头瞪着兀自发呆的向员外,「老头子!玫琛说饿了没听见吗?快叫人准备吃的呀!」
「娘,我是说……」说什么都没用了,向玫琛怀疑她娘根本就是故意听错的。
待女儿和妻子消失在布帘后,向员外努力让自己从惊讶过度的状态中回复过来,但一回到现实世界,他的脑中马上又涌现了许多不得不正视的忧虑:严格说起来,玫琛算是已经嫁过一次了,现在却又突然跑回来,应该把她再嫁到江家呢,还是留在家里等别人提亲?后者的可能性应该是微乎其微,谁肯出价五百两——江家的聘金数——以上的聘金来娶一个不晓得是否完璧的姑娘当媳妇呢?这么说来,得再把玫琛嫁到江家去了?唉!真是……
就在他唉声叹气时,小张气喘吁吁地捧了张名帖冲进大厅,「老爷,外头……有一位公子求见……」
「谁啊?」向员外接过名帖,打开一看,顿时如晴天霹雳,全身上下的细胞瞬间爆裂了数万个。小张见老爷吓成这副模样,不禁好奇地偷瞄了眼名帖。
长安慕容氏二公子,慕容风
慕容风!小张着实吓了一大跳,虽说他只是个门房,但某些显贵巨贾的名字他也是听说过的,其中便包含了慕容三兄弟,他们可能是长安城里最有名的平民了!听说连一些大臣都还对他们礼遇三分,那么有名的人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老爷,他们还在外头……」小张忍不住提醒向员外,免得门外的贵客等得不耐烦而拂袖走人。
「快请,不不不,我自己去迎接!」向员外回过神,匆匆忙忙奔了出去。
「哎呀呀呀,慕容二公子,真是稀客,稀客啊!快请进。」向员外笑容满面地引领着慕容风一行人进了大门,即使慕容风来访的原因让他紧张得忐忑不安。
慕容风保持着一贯的浅笑,不表露出任何感情。
他示意身后随行的人在庭院中休息等候,自己则随向员外步入大厅。
待佣人端上茶,向员外才敢开口询问慕容风的来意为何,「呃……那个……请问慕容二公子,你突然拜访寒舍……有何贵事吗?」
「哦,没事就不能进来聊聊天、泡泡茶吗?」慕容风扯出一个看似无辜、实则狡诈的笑容调侃着向员外。
「最好是不要。」一个隐藏着激动的声音如此答道,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就是全天下最大胆的那个女人,「你是来开玩笑的吗?那你可以走了!」
「不是。」慕容风朝她温柔一笑,但将视线调回向员外时却又严肃起来,「那我就直说了,我这趟是来提亲的。」
「提……提什么?」父女两人的反应皆同。
「提亲。我,慕容风想娶你的女儿,她,向玫琛。清楚了吗?」
厅中除了慕容风,每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呆愣。
「等——等一下!」向玫琛急忙出声喊暂停,并摆出凶恶的晚娘面孔呼唤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慕容风,你跟我出来。」
她好像不太能接受的样子。慕容风朝向员外点点头,随着怒火三丈高的佳人往外走。
来到四下无人的柴房边,向玫琛才停下步子,转身瞪视着,「你到底来做什么?」真讨厌!他把她钢铁般的心志动摇了大半。
「我?我说得很明白啦,我来提亲的。」他笑得无辜。
再度听到这句话,向玫琛心中的嗔怒全变质成了羞怯。她红着脸,低头瞪着他沾尘染沙的靴子,「你……怎么没有跟我讲?害我难过了好久。」话刚说完,她的下巴已经抵在胸前了。
慕容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心情不好的原因就是这个啊!他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些,「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谁知道你就自己偷溜回来,害我担心了两天。」他故意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企图引她中计。
「我……我不是故意的嘛!」其实她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像送还失物似的把我丢回来,更何况,像我遇到这种情形的女孩子,大概也没人敢上门提亲了,到时我可能又得嫁到江家去,而且顶多只能当个姨太太之类的……」向玫琛也玩起苦肉计了。
像这种斗智游戏,输的一方除了不知不觉,通常也会心甘情愿,就像慕容风这个设计人反被人设计的痴情奇男子,「没人提亲最好,省得有人和我抢老婆。」他霸道专横的话引得向玫琛忍不住笑了,多日堆积的阴霾终于拨云见日,消散无踪迹。
她咬咬唇,甜蜜地笑着,「你先回大厅,我去找我娘来跟你见面。」
出神地望着向玫琛消失的方向,慕容风举步如梦游般地晃回大厅。
他的丈母娘又将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