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靖远耸耸肩,慢吞吞的说:
「她教我不能告诉你,不过——」他聪明地在楚石翻脸前补充了下一句:「你可以问我。」
「她到底在哪里?,」楚石可没心情和他抬杠、瞎扯。
「她人现在在桃园中正机场的旅馆,明天早上她准备搭飞机飞往美国。」
楚石的心没由来地痉孪了一下,痛楚倏然扭曲了他的脸。「为什么?」
「她想退出——成全你和优里。」
☆
中正机场的夜笼罩在一片灯海辉映中,冷晏妮靠在落地长窗前,静静地品茗著她待在台湾的最后一夜。
繁星缀缀,颗颗晶灿的光芒照拂著孤独的人,更显得心境的斑驳和苍凉!
她含著泪,轻轻享受著这份萧索和凄美,脑海中蓦然浮现著李清照的一阙词:
谁伴明窗独坐?我共影儿两个。
灯尽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
无那,无那,好个凄惶的我。
是啊!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正堪比拟她飘泊苍凉、经历红尘的一生。
她是注定该和孤独、悲剧拴在一起的人,历史的悲剧像梦魇一般始终缠绕著她,让她必须再忍受一次致命的创痛!
可是,只要一想及那个为楚石虚掷一生青春的痴情女子优里,她又觉得自己的黯然引退是明智的决定,虽然,这个决定撕碎了她的心。
就在她凭栏神伤的此刻,她听见房门口传来一阵平稳清晰的叩门声。
大概是服务生送热开水来吧!她慌忙擦拭脸上的泪痕,意兴阑珊,心不在焉地打开了门。
然后,她的脸色刷白了,全身的血液都为之冻结了。她呆楞而不敢置信的看著楚石,嘴 巴蠕动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楚石的眼光像天边的寒星,却比寒星更多了一份款款深情,他定定的瞅著她,眸光温柔而绵远,瞅得冷晏妮的心都揪痛了。
「真忍心就这样不打声招呼就走了?」他喑哑的说,喉头像梗著硬块一般模糊而粗嘎。
「我——」冷晏妮双腿虚弱,热浪迅速淹没了她的眼。「我不忍心伤害优里,她对你那么痴心!」
「所以!你就狠下心来离开我,连声再见都不留给我,只为了把你的丈夫拿出来做人情?」
「不要怪我,楚石,我也是女人,我能体会优里的痛苦。」她语音哽咽的说。
「是啊!你一向是天使的化身,专门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可是你有没有替我想过?我盼了二十三年,结果你又不告而别,丢下我跟梦安、梦思——」
「梦思?你找到梦思了?」冷晏妮不敢置信的张大了眼睛。「季刚肯让你们相认?」
「是啊!亲情是拆不散的,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们呢?」楚石酸楚而哽咽的说,然后,他向走廊外头喊著:「梦安,小眉,你们快进来帮爸爸留住妈妈吧!爸爸已经拿你们那个铁石心肠的母亲没辙了。」
冷晏妮震动地望著她一双漂亮而亭亭玉立的女儿,她的防卫倏地崩溃了,在梦安和小眉那声她盼望了二十三年的称呼「妈妈」出口的同时,她激动莫名的伸出手臂揽住了她们,热泪纷纷洒落……「噢,我的乖女儿!我的心肝宝贝——」
梦安忙著替冷晏妮拭泪,低声对她道歉,小眉则含著泪光把冷晏妮的手交到楚石的手掌里。「爸,妈,我们一家人该团聚了,是不是?」
楚石牢牢握住了玲晏妮的手,紧得像抓住生命的钥匙一般。「此情此景,你还狠得下心离开吗?知秋?」
更多酸楚而感动的泪从玲晏妮的眼中流出,但,她唇边却绽放著一抹好美、好温柔的笑容。
这抹带泪的微笑安抚了楚石的心,也让季眉和梦安绽出欣慰的泪珠。
窗外依旧是一片星海和灯火辉煌交织的夜景,然而——所有的孤独和寂冷却被这份撼人肺腑的大团圆扫除殆尽,剩下的只有沉醉如梦般的旖旎和温馨,这是一份让人足够典藏一生的美好记忆,更是人生最美丽的飨宴!
尾声
寰宇杂志社在农历春节前登出了一篇新颖而稀奇的结婚启事。
这则刊载在广告版面上的结婚启事曾经引起文化圈的侧目和读者的好奇,它的内文如下:
敬告所有关心我们的朋友们:
我们已于西历一九九○年二月二日,在台北地方法院公证结婚,因响应政府节约简朴的政策,只请少数亲朋至友观礼和出席婚宴。希望没有在邀请名单上的诸亲朋好友见谅,并为我们献上虔诚的祝福。
三对快乐的新婚夫妇 楚石
柳知秋
季刚
楚梦安
殷允帆
季眉
敬启
这篇广告是季刚瞒著祝威祥先斩后奏的情况下刊登出来的,算是完成他当初的允诺。
等祝威祥发现之后,已是杂志上市,他们三对新人跑到巴黎度蜜月的时候了。
他气得直跳脚,破口大骂季刚,更狠狠刮了所有参与广告作业的编辑人员一顿!
但,看在季刚给予优渥的广告报酬上,他发完牢骚之后,也很爽快批准了他的婚假(本来,他是要记季刚旷职的),并很够意思的补上一份可观的礼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