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他那惊愕反常的神态看在钱佩君的眼里,不禁有点心软和不忍。可是,为了季眉那个惹人怜爱的女孩子,她再度伸出尖利的爪子:「是啊!她已经递辞呈了,我想,对于你的丰功伟业,你应该很有成就感才是,拜你这位喜欢讽刺、阴阳怪气的贵客所赐,我们医院损失了一名敬业乐群的好护士,所以,尽管我们觉得惋惜和不舍,但,对于你勒紧荷包的威胁,我们可不敢等闲视之,有所怠慢!」
她句句犀利的挖苦让殷允帆坐立不安,又恼恨又有份愧疚和绞痛。「我——我并不想逼走她!」他艰涩地解释著。
「是啊!你只是恰巧喜欢羞辱她——」
殷允帆脸色更苍白了。「我并不想羞辱她,我只是,只是——」在钱佩君那双闪著睿智和研究注视的目光下,他的脸涨红了。「见鬼!我何必跟你解释,她爱离开与我何干,搞不好是因为她想和放射科那位英俊医生结婚,所以才辞职的,你们不要乱加我的罪名!!」
「哦!怪了,你这位卧病在床,又对她颇不友善的病人,怎么消息比我们这些朝夕相处的同事还灵通呢?」
殷允帆被她糗得满脸尴尬,恼羞成怒之余,却又无言反驳,只有紧闭著唇,闷不吭声。
钱佩君见他沉著脸,一副阴郁懊恼的模样,正想藉这个机会劝劝他时,病房门口传来一个隐含怒气的声音:
「殷允帆!你这个鲁莽、愚钝又不识好歹的臭小子!」
她错愕地循声望去,只见汪敬成一脸铁青地坐著轮椅出现在门口,满脸兴师问罪的神情。她看著殷允帆倨傲地挺直肩膀,毫不退缩地迎视著汪敬成的腾腾怒火。
摇摇头,她聪明地避开这场剑拔弩张的冲突和争执。
汪敬成一等钱佩君离开,满腔的怒火立刻快速地烧向了殷允帆。「允帆,你这个愚昧无知,是非不清的混帐东西!你怎么可以运用你残忍无情的高压政策来逼走季眉呢?」他面罩寒霜地盯著他。「你的心是铁打的?还是江翠屏把你的良知和感情都抽光了,你难道无视于季眉的温柔和包容吗?像她那样一个冰雪聪明、才貌出众、温存动人的女孩子你不懂得去把握、珍惜,反而怨声恶气地羞辱她、打击她!!」
痛楚飞进了殷允帆的眼底,他浑身僵硬,心隐隐抽痛著。「我!我从来没有想要羞辱她,我只是——」他语声嘎哑,颓然地叹息了。「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所以,你就选择最坏的方式来逃避她?伤害你自己也伤害一个善良温柔的女孩子!!」
更尖锐的痛楚绞进殷允帆的心灵深处,蓦然,他防卫的底线溃散、崩塌了。「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面对她的美丽聪颖,面对她的笑语嫣然,我每天如坐针毡,好像经历一场痛苦漫长的考验和折磨,要我装著无动于衷是何等残忍的煎熬,你知道吗?」他激动地呐喊著,额上青筋暴起,而他那张被痛苦扭曲的脸上没有半丝血色。
「那,你又何必那么辛苦的掩饰自己的感情呢?」汪敬成怜惜地瞅著他。
「我不敢,而且,旧创未愈,我根本——」
「混帐东西!」汪敬成怒声骂道。「你这个浑小子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清醒啊,像江翠屏那种用情不专、虚荣浮华的女孩子,你竟然念念不忘,甚至为了她用偏激、不负责任的态度来面对天下所有的女性,而像季眉这样楚楚动人、兰心蕙质的女孩子,你却踌躇不前,百般刁难!你说,你是不是个神志不清、欠揍又欠骂的浑小子?」
「我——我不是,我只是——自惭形秽。」
「哈!这是我活了一大把年纪,有生以来听过最荒唐可笑的一句话!」汪敬成重重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哼,你这个自惭形秽的人好大的脾气啊!不但气走了温婉可人的季眉,还闹得整个医院鸡犬不宁。」他紧盯著殷允帆,玲嘲热讽地挑眉道。「你表现爱情的手腕还真是稀奇古怪,令人叹为观止啊!」
「干爹,你何必讥讽我呢?事实上,我自己也颇为懊恼,我知道我对季眉很过分,对她,我真是有份又爱又怕的矛盾和纠葛,我想追求她,对她好,可是又怕换来另一次致命的创伤,我不想再自取其辱——」
「所以,你就先下手为强,把所有的屈辱和愤意加诸在季眉身上?」汪敬成挖苦地盯著他愈发困窘、苍白的脸。
「干爹,我已经够难受了,你又何忍雪上加霜呢?」殷允帆不胜懊恼的喊道。
「好,我不雪上加霜,不过,你也别奢望我会雪中送炭喔!」汪敬成笑得好诡异,车转轮椅准备打道回府。
「干爹——」殷允帆一急,再也顾不得自尊和骄傲了。「我之所以会有那样恶劣、激烈的反应,完全是因为——」他迟疑而艰涩地道出了他的心结。「我看见放射科刘医生对她百般阿谀、讨好——」
汪敬成差点没笑出声,他努力控制自己脸部扩散的笑意,回过头,有趣地紧盯著殷允帆极度不自然的表情。「所以,你就打翻醋坛子,在妒火中烧下演出了开除女护士,拂袖而去的精彩好戏!!」他哭笑不得地皱著一张老脸,表情诙谐而怪异。「你怕那个刘医生追不上季眉,所以,义不容辞地帮他演出这么一出「弄巧反拙」的好戏!!」
「我——」
「你什么啊!我怎么有你这么愚不可及的干儿子?」汪敬成吹胡子瞪眼睛地。「要不是我齿牙动摇,年纪一大把了,碰上季眉那样秀外慧中、品貌俱美的女孩子,我不惜豁出性命、倾家荡产也要把她追到手,而你这个只会瞻望、想爱又不敢爱的懦夫还怕她离你不够远,硬生生地把她推进刘大夫的怀抱里去?!」
「我——」殷允帆吞吞吐吐了,他无奈地把脸埋进掌心里。「我也不希望这样啊!我只是受不了有人当著我的面对她暗送情衷、大献殷勤啊!」
「你受不了?你是她什么人哪!要吃干醋不会等追上手再吃个够啊!」汪敬成咄咄逼人地。「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
殷允帆苦笑了。「干爹,你左一句笨蛋,右一句懦夫,我已经被你骂得体无完肤,六神无主了,能不能请你高抬贵手,口下留情?」
「要我老头子口下留情可以,你得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如果我听得顺心满意,搞不好,还会法外施恩指点迷津,教你怎么挽回佳人芳心?」
殷允帆垮著脸,一脸无奈:「我能说不好吗?我从小到大还没有被人骂得这么凄惨过。」
「凄惨?」汪敬成撇撇唇。「我这还算斯文客气的,像你这样好歹不分、修养欠佳的浑小子,不狠狠修理一顿怎么可以?」
「是,请干爹大人息怒,晚生知错,任凭处置可以吗?」
「任凭处置?」汪敬成斜睨著他,笑得好奸。「这句话可是你说的,我想把你五花大绑,送到季眉家负荆请罪,你意下如何?」
殷允帆脸孔泛红了。「这——」
「这什么啊!你的咄咄逼人、辩才无碍到哪里去了?」
「干爹,你饶了我吧!」
「我饶了你?说话不算话的浑小子!」汪敬成投好气的哼道。「好吧!看在你这小子让我修理得很过瘾而且又颇有悔意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饶你一回,不过,首先你得回答我,第一你对江翠屏是否已经忘情了?第二你对季眉是一时的意乱情迷,还是打心眼喜爱她、珍惜她,愿意真心诚意付出你的感情和忠诚?」
殷允帆啼笑皆非地啾著他。「干爹,你知道你的口气像什么?」
「像什么?」
「像教堂婚礼上的牧师。」
「少跟我打马虎眼,我不会轻易就让你转移话题的。」
殷允帆的笑容敛去了,他迟疑地吞了口口水,才沙哑的回答这个严肃而让他心痛的问题。「我对江翠屏,不可否认,仍有一份挥之不去的依恋,我恨她的翻脸无情、琵琶别抱,但那终究是我的初恋,我不能自欺欺人地说,我已经云淡风轻了!」他顿了顿,眼光更深沉迷离了。「至于季眉——我很难形容我对她的感情,只能用相逢恨晚四个字来形容。」
「相你的头,什么叫相逢恨晚,我还欲迎还拒哩,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爱不爱季眉,想不想挽回她的心?」
「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又哪谈得上挽回呢?」殷允帆干涩的说。
汪敬成一听火冒三丈地逼近他:「你这个夹缠不清的蠢蛋,你是存心想气死我啊,真是上辈子没积德才会收了你这么可恶的人当干儿子。」
「不要逼我——干爹。」殷允帆苦恼地说。
「逼你?好,我不逼你,就让季眉投入刘医生怀抱里去好了,反正,他们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护士,正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汪敬成气唬唬的说。
殷允帆如遭电击般倏地脸色刷白了!「好吧!我说,我说,我爱她,爱得没胆去追她,爱得既期待又怕受伤害,这样,你满意了吧,干爹。」他痛楚又不胜烦躁的吼道。
汪敬成笑了。「这还差强人意,我就说嘛,像季眉这种打著灯笼都找不到的上选之女,你这小子眼睛又没瞎,心又不是木头打造的,怎么可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呢?」说著,他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好吧,看在我们有父子情谊的份上,也念在你还算有点眼光,不是有眼无珠的睁眼瞎子,我就勉为其难地充当一次你的爱情顾问兼狗头军师。」他见殷允帆一脸矛盾,一副天人交战的神情,不禁怏然不悦地重重哼道:
「怎么?你还犹豫不决?真要等到季眉嫁给那个英俊医生,你才来个后悔莫及吗?」
「我是很想争取她,可是,我又怕自作多情——」
「你不去追,你怎么知道是不是自作多情呢?」
「可是,我已经开除她了,只怕她对我是怨恨多于好感。」
汪敬成不耐烦了。「咦,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呢?男子汉大丈夫提得起,就要放得下,像你这样瞻前顾后、拖拖拉拉、不干不脆,不要说季眉看不上你,就是我这个糟老头也受不了你。」
「可是——」
「你还可是什么,你有胆开除她,就役胆把她请回来啊?」
「请回来,恐怕——」
「恐怕什么?你不会用哀兵政策啊!」他见殷允帆一脸迷惘的模样,不禁咬牙恨声骂道:
「你的宏鼎建筑企业怎会生意兴隆,我真搞不懂。」他又好气又好笑。「好吧!索性送佛送上天,我直截了当的说,对于季眉这种心软善良的女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采取软性的温情攻势,让她感受到你的真诚和挚情,女孩子嘛!耳朵一软,心一热,自然就会对你放下武器了。」
殷允帆若有所思地望著汪敬成,一抹笑意浮现眼底。「干爹,你怎么这么了解女孩子的心思,想必,这都是你的经验谈罗!!」
难得一向世故老成的汪敬成也会脸红,他老脸臊热地瞪著殷允帆。「你管那么多干嘛!还不赶快设法去弥补季眉,难不成你真要她心灰意冷地离开医院啊!」
殷允帆一震,立即拿起了电话拨给王主任,请他务必挽留季眉。
当王主任说季眉坚持离开,并不见踪影时,殷允帆脸色剧变,只觉血液全部冲到了脑门。
「怎么了?」汪敬成脸色也开始凝重了。
「她走了,她已经离开了医院了——」殷允帆黯然神伤的说。
「你准备怎么办?让错误造成既定的事实,蒙上眼睛当做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殷允帆打了个玲颤。「不,我会找到她的。」他坚毅的口吻让汪敬成心慰。
「然后呢——」他寻根究底地问道。
「向她剖白我的感情。」他用力的说,突然觉得好轻松,有份挥开阴霾、如释重负的自在和真实。
汪敬成笑了,笑得好开心。「加油!我的好儿子。」他拍拍殷允帆,干父子两人交换了会心的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楚梦安从来没想到她会这么自然接纳一个男人进入她的生活里,甚至进入她不曾敞开过的感情世界中。
虽然这一切就像作梦般那么不真实,揉合了一层迷蒙、似疑似幻的色彩,但当季刚那张尔雅俊挺的脸又再度浮现在脑海时,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活生生的,就像她站在讲台上面对著一群聚精会神的学生一般。
看到他们那种认真却又拗口的念著一连串不甚流利的日语时,她实在忍不住让笑意控制了她整个面容。
当下课时间到时,她有条不紊地收拾教材,笑容可掬的和学生们道别,背起皮包,刚踏出教室,她就看到站在走廊,那个温文却不失洒脱的季刚。
「你怎么会在这?」她眼睛灿亮,惊喜写在脸上。
季刚嘴角挂著一抹神秘而奇妙的微笑。「你说呢?赌你一块钱买我的心思。」
楚梦安似笑非笑地啾著他,表情娇媚而迷人。「哼,该不会那么凑巧,你又有个邻居小孩在这补习日语?」
「哎呀!你怎么这么聪明呢?一点虚荣的成就感都不留给我?,」季刚夸张地扬扬眉,脸上尽是控制不住的笑意。
「哼,巧言令色,鬼才相信你的鬼话连篇呢。」楚梦安娇嗔地白了他一眼。
那股半瞠半喜,有几分娇怯,几分妩媚的风情让季刚的心为之耸动,浑身都跟著燥热起来。他本能地站直身子,把双手插进裤袋里,试图保持清醒的理智,清清喉咙,淡淡地笑道:
「真可惜,你把我的肺腑之言贬得一文不值,本来,我是兴匆匆、喜孜孜地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楚梦安抿抿唇,压抑满腔想笑的冲动,张著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睨著他。「什么好消息?从我认识你开始,一直都是灾难不断、险象环生,不是我爱摆身价看不起你,而是,我这辈子还没这么倒楣过!」
季刚受辱似地摇摇头。「小姐,你不是爱抬身价,而是善于移花接木、本末倒置。」他顿了顿,眨眨眼,半假半真地叹了口气。「哎!既然你这么不肯赏脸,看我这个义薄云天、不计前嫌的合伙人不起,那,我就不再枉作小人,硬逼著我那个搞土木工程的好朋友,贱价为你服务,重建亲亲幼稚园算了。」
「你、你朋友肯帮我重盖房舍和教室?」楚梦安表情变得无比温柔,一双盈盈如水的黑眸定定地锁在季刚身上,也锁住他所有的感觉。
「是啊!他只收成本,冲著我曾经帮他献计,追上他老婆的情份上。」季刚的声音都变得嘎哑而不自然了,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像被磁场吸住的铁片,紧紧胶著在楚梦安那酡红如醉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