骥凡惟盯着前方急走的身影,若有所思。
“你刚刚说,十年前你姐刚巧怎么了?”
方艾萝抿嘴,把他拉到旁边。“就是出了那个意外呀!哎呀,你真笨耶,就是萌萌呀,因为萌萌,姐在大一时休学了,身心重创之后,又用了几年的时间调适,之后才又重新考入同一所学校,否则她早就毕业了。”
“大一?”
“对呀,算一算刚好是你毕业那年,你说是不是好巧?”
骥凡惟眉头皱了起来,突然有一些纷乱的影像占据他的思绪,他惊了一下,猛回头,瞪住萌萌。
是她?!
难怪他不认得,她变了好多。当年那个看起来怯生生的女孩,无论走到哪里,手里总是抱着书本,讲话轻得像听不见声音,如今却充满了自信地站在讲台上,以毕业生代表的身份演讲并接受颁奖。
时间真是最伟大的魔术师,一个人的蜕变可由此证明。
他看见萌萌正双眸发亮,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小脸上充满了骄傲的神情,他感到欣慰。
“你在看什么?”方艾萝发现骥凡惟一直盯着萌萌看。
他微笑,摇摇头,一只大掌覆盖上她白皙的小手。
“我姐很棒吧?”方艾萝很神气的问。
“对。她很棒。”他衷心的说。“那段时间……想必她过得很苦。”
方艾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姐姐怀孕以及失恋的那段日子。
‘‘对呀,那时候我好担心姐姐就这么完了。她外表看起来柔弱,实际上却比任何人都好强,事情发生后,她什么都不肯说,任凭我爸怎么打骂,她还是一个字都不肯提。
当时她失恋加上怀孕,得不到家人的谅解,后来我爸妈又因为一场车祸意外丧生,姐姐把所有的罪过全揽在身上了,那时候我真不知道她的日子是怎么撑过来的……”方艾萝的眼眶泛红,回想起那段纷扰的岁月,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没有想过把孩子拿掉?”其实这才是他最吃惊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把孩子生下来。
“姐姐不肯。爸妈生前知道了那件事情时,气坏了,拖着姐姐到妇产科逼她拿掉孩子,但是姐姐不肯,爸扬言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但是她还是执意要留下孩子,她就是这么固执,拗起来的时候谁也没办法。”
骥凡惟沉默。
方艾萝擦拭眼角的湿意,打起精神。
“不过现在苦日子总算是熬过去了,姐姐靠自己的力量顺利完成了学业,我想爸爸若是知道了,一定也会很高兴,说不定这会他正躲在某个角落偷看哩!”说着,她还真的往四周看了一下。
回头,她伸手摸了摸萌萌的头。“你看萌萌长得多漂亮,如果当初没有生下来多可惜,她既聪明又懂事,将来一定是姐姐的好帮手,我相信姐的坚持是对的。”
骥凡惟若有所思的盯着萌萌。
“是的,我也相信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她听了好高兴,偎在他的肩膀,充满幸福的说:“以前我常常想,以后就算我只有一个人也没关系,因幕有了姐姐的例子,我并不是很憧憬爱情,但是现在……”她抬起头,凝望着他,脸颊泛红。“我觉得认识你真好。”
短短一句话,说得骥凡惟很感动,手臂一伸,紧紧圈住了她。
第八章
铃———铃——
“快点,快接电话,快!”骥凡惟握着电话,心急的吼。
一回到家,他就迫不及待地拨电话,管不了中国与芝加哥十三个小时的时差,就算那个人现在睡死了,他也要把他吵起来。
想不到,真的是想不到!陈皓竟然已经做了爸爸!
萌萌,那个可爱又古灵精怪的小、r头,个性根本完全是承袭了她的父亲,当年他们之中最爱搞怪的就是陈皓。
那是一段已经被多数人遗忘的往事……陈皓与方艾瞳的恋情……
坦白说,当时没有人看好他们这一对,他们的相恋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没有一个人相信花名在外的陈皓,会对一个内向害羞的小学妹认真,当然也没有人相信一个只会读书的乖女孩,会爱上一个花花公子!
因为一开始就没有人看好,以至于后来他们元疾而终地结束恋情后,也没有人提出疑问,虽然他们都知道陈皓在这次恋情中跌得有多深……
电话持续的响,骥凡惟眉头愈翻愈紧。
☆☆☆
刺耳的电话铃声在清晨响起,丝质的床单上躺着两具欢爱后倦极的身躯。
陈皓懒得去接电话,昨晚,他被茱丽这个骚货折腾了一个晚上没睡,现在他倦死了!
“皓,电话。”白当的手臂自丝质床单里伸出来,摇了摇身旁的人。“你的电话一直在响。”
“别管它。”将棉被往头上一蒙,听不见就算了。
“真是的。”茱丽慵懒的爬过去,接起电话。“喂?”
骥凡惟听到女姓的声音,一愣。
“喂?请问你找哪位?”
“我找陈皓。”
透过电话,骥凡惟可以清楚的听见那个女人与陈皓的互动,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是芝加哥的清晨。大清早他的身边就躺了一个女人,这代表什么……骥凡惟眉头锁紧,不确定这通电话是否打得正确。
半晌,陈皓接过电话。
“喂,是谁呀?”
“是我。”
“阿凡?”陈皓耙了耙头发,坐了起来,慵懒地开着玩笑。“你想到啦,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还选在这种时间,是不是你公司快倒啦?”
“我今天遇见方艾瞳了。”
陈皓怔住,他愣了几秒钟,然后用发干的口气笑问:“你在说什么,今天是四月一日吗?”
“我说真的,我遇见她了!”
“那关我什么事!”他的口气是急促的、不安的。带着怒气的。
电话又停顿了好久,久到骥凡惟都已经准备放弃了,电话那端突然又问了一句:“她怎么样?”
骥凡惟舒了一口气,肌肉开始慢慢放松。
“她很好。”
“哼,她当然很好。”电话那头,怒气更炽。
骥凡惟微笑,不急着解释。“有空,回台湾一趟吧,我约个时间让你们碰面,我想当初你们都欠彼此一个解释。”
“不用了,她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不会去见她的!”
叩一声,骥凡惟听见那头电话挂上的声音。
骥凡惟呼了一lZl气,正要挂上电话,突然又好像听到声响,连忙把话筒移回耳朵。
“好吧……就约个时间。”骥凡惟一阵闷笑。“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电话那头急吼。“听见了。”
☆☆☆
方艾萝第一百零八次偷观骥凡惟,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对萌萌这么好?
也不是这样说啦,其实他一直都疼萌萌,只是……只是……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应该是眼神吧?最近骥凡推老是用一种欣赏的、赞美的,还是怜悯的、疼爱的,哎哟,真的说不出来,反正他看萌萌的眼神就是不一样了!
“姨,你过来一下。”萌萌悄悄的把方艾萝拉进厨房,要她蹲下来,凑近她的耳边说:“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叔叔有点怪?”
看吧,连小孩子都发现了,可见不是她疑心病太重。
“你觉得他哪里奇怪?”方艾萝决定采旁敲侧击法。
“嗯……我也不知道耶!”萌萌歪着头想了一下。“最近叔叔常常问我妈咪的事情,一下子问她有没有男朋友,一下子又问我想不想有个爸爸,好奇怪哦!叔叔到底问我这些做什么呀?”
呃!他……他是问萌萌这些事情吗?
这是怎么回事?
方艾萝想着想着,开始察觉有异。
对了,自从姐姐毕业典礼那天开始……方艾萝仔细回想,一开始是姐姐的态度奇怪,但后来他知道了姐姐是休学再入学后,态度也跟着变了,这样的意思是……
一阵惊愕闪过方艾萝的心坎。
难道……方艾萝呆望着坐在客厅看电视的骥凡惟。
他是……萌萌的爸爸!
“姨,你的手怎么在发抖?”
方艾萝合上嘴巴,转向萌萌。突来的打击不小.她愣愣的看着萌萌,眼眶不自觉地泛红,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姨,你怎么了?叔叔,叔叔,你快点过来,姨好奇怪!”萌萌惊慌失措的奔出客厅。
方艾萝倚着门板,全身虚脱。
骥凡惟跑过来。“艾萝,人不舒服吗?看你满额的汗……”
她直视他的眼睛,尽管他说她满额的汗,但她只感到身体一阵恶寒,她惶惶然的注视着他,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
不,她心中乞求,上帝,千万不要!
“你不舒服?”他的大掌触摸她的额头,温暖的体温只让她更想哭。“萌萌,你乖乖的待在家里,我带阿姨去看病……”
“我没有病!”方艾萝突然吼了出来,她面色苍白的笑着,听见自己嗓音干涩。“我只是好累,我要去睡觉。对,睡一觉,就会醒了,会醒——”
骥凡惟盯着她,“艾萝……”
“我要去睡觉!”她又失控的吼了一次。不行了,她快哭了……
她推开他的手,把头转开。“不要进来,不要吵我,让我好好的睡一觉。”
骥凡惟没有再跟上去,看着方艾萝摇摇晃晃转进房间,他皱起眉头,女人的脾气真的很难捉摸,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生气了?
☆☆☆
翌日,方艾萝因为昨晚没睡好,全身酸痛,精神看来很糟,但又适逢萌萌学校办亲师座谈会,以往都是由她代替艾瞳参加,但是现在艾瞳已经毕业了,方艾萝认为今年应该让方艾瞳自己去了,毕竟她才是萌萌的母亲,萌萌如果见到自己的妈咪,应该会更高兴才对。
想着,她拨了电话,但是电话接通后,艾瞳说她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还是没有办法去参加,请艾萝今年再帮她一次。
没办法了,艾萝只好再一次代表学生家长。
外面下着雨,她习惯性地拿起电话,按下几个熟悉的号码后,又惊觉到某事猛然挂断。
她不能再凡事依赖骥凡惟了,她要把这个坏习惯改过来……压抑不住胸口翻涌的酸楚,她急忙抓着皮包出门。
冒着雨,她在巷口扬了扬手,招了辆计程车。
在车内抖落身上的雨珠后,她环顾车窗外的大雨,试图找寻可以用来帮助自己一定心绪的景色。
昨天一整夜,她不断地回想,不断地思考,但错综复杂的思绪像打结的毛线乱成一团。
骥凡惟真的是萌萌的爸爸吗?
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不与萌萌相认?
怕姐姐不原谅他?
但是她觉得姐姐那天的表现除了惊讶外,并没有恨意。
难道姐姐不会恨一个当年狠心抛下她,弃她于不顾的男人?
种种疑点说服方艾萝,或许是她想太多了!
但若不是,那他对萌萌怪异的问话又为哪桩?
想不透,就算她想破了头,也理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
方艾萝猛然回神,瞥见右旁一辆熟悉的车。
骥凡惟?
她急忙拉下车窗,朝他呼喊了两声,但是他没听见,车子持续往前开。
“司机,麻烦你跟上前面那辆车,谢谢。”
方艾萝紧张的咬着手指头,对,她应该问清楚,不要再像个白痴似的一个人瞎猜,她应该相信他,相信他并不是当年那个负心汉!
就在计程车快要追上骥凡惟的轿车时,他的轿车突然弯进巷子,在一家欧式咖啡馆门前停下。
她一愣。
他到这儿来做什么?这家是姐姐同学开的店啊!
“小姐,我们也要开进去吗?”计程车司机问。
“不……不用了,我在这里下车好了。总共多少钱?”
付了钱后,她冒着雨下车,雨下得很大,她冲进巷子。
巧合,一定是巧合,不要胡猜,不要乱想,这一定只是巧合……
但是当她踩着无比沉重的脚步接近咖啡馆的时候,她整个人僵住了。
方艾萝脸色惨白地盯着靠窗的位置,那里坐了两个人,一个是骥凡惟,一个是——方艾瞳!
她的脚跟死死的被绑在地面,跑都跑不了。
姐姐说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不能参加萌萌的亲师座谈会,而这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和骥凡惟见面?
她的心像被撕裂一般,瞪着那片玻璃窗,浑然不觉屋檐落下的雨滴淋湿了她的肩膀。
姐姐在哭?哭什么呢?现在该哭的人是她才对吧?不,她不可以嫉妒姐姐,姐姐被狠心抛弃了十年,吃了很多苦,现在她该是幸福的时候了……那她呢?她要怎么办?!怎么办?!
两势愈来愈大,方艾萝浑身被淋湿却浑然不觉她静静的走出巷口,没入雨中……
☆☆☆ “别哭了。”
骥凡惟将一条手帕递给方艾瞳。
“我们约好了见面那天,雨像今天一样下得很大,但是他一直都没有出现。那天,我本来是想告诉他,我怀孕了。
那时候我很惶恐,不知道该找谁商量……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以为全世界只有他能帮我……”说到悲伤处,方艾瞳干笑两声。
“我一直都是个傻瓜,傻傻的相信他,傻傻的爱他,再傻傻的被他遗弃,有时候午夜梦醒,我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我真的很希望那只是一场噩梦。至少我身旁的人不会受伤……”
“那天陈皓出了车祸。”
“什么?!”
骥凡惟蹙了蹙眉头。“应该是。虽然陈皓并没有告诉我们详细的情形,但是同年,他因为赶赴某人一场约会,发生了严重的车祸,住院期间长达半年。
在这半年期间,陈皓性情变得暴躁易怒,我们曾经猜想过这可能与你迟迟没有出现有关,于是去学校找你,但那个时候你已经办理休学了,我们查了你的联络住所,同样得不到回应。”
“我休学是因为我没有办法再继续读书,我爸……”她哽咽的哭了,泣不成声。
“这一部分我听艾萝提过,但是我仍然无法理解,事后你应该再找他呀!”
“怎么找?”她苦笑,神情悲愤。“我忘了告诉你,那一天我等了很久,等不到陈皓,却等来了陈皓的母亲。”
“伯母?”
“对,她对我说,他们家不可能接纳我,叫我死了这条心,她还说陈皓不会来了,他已经同意到纽约留学,她说我配不上陈皓,叫我不要误了陈皓的前途,她说陈皓一向爱玩,却不懂得如何善后,她说我在与陈皓交往之前,就该有所体认,我们是不会有结局的!”
骥凡惟听了震惊。“所以你……”
“不,我还没有死心,我要陈皓亲口对我说,我才肯相信,于是我天天到他们家们口站岗,不管是晴天还是雨天,不管白天或者黑夜,整整持续了一个月.我见不到陈皓,终于我不得不相信,我被遗弃了,他出国了,不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