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开心?”绮影抬起小脸,硬是挤出一抹非常僵硬的笑容,咬牙切齿地道:“怎么会呢?你不畏辛劳地千里寻人,我感激都来不及了,怎么会不开心呢?”
“未来的继父大人,这儿有燕朝山顶级的冰雪燕窝,快拿给小桃红后娘漱漱口、润润喉,顺便养颜美容、调养生息。”起蝶狗腿的端起碗盅,一脸谄媚的说。
绮影勉强压抑住满腔怒潮,紧握成拳的指节隐隐泛白。哼!未来的继父大人?八字都还没一撇、她还叫得真顺口哩!
韩睢接过碗盅,体贴的舀了一匙燕窝,细心地喂着绮影。
“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你们在这儿慢慢培养感情,我到前厅去准备大事。”起蝶投给他们一记暧昧不明的眼神,一脸兴奋的离开了。
那道眼神教绮影不寒而栗,一种不祥的预感打从心底冒出来。
算了!绮影甩甩头,不打算理会那种心里直发毛的感觉,她还是先想想自己另一个见不得光的身份曝光后的逃亡计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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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行云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威胁兼恐吓的将印心与依絮逼至茅房门口,仗着自己高大壮硕的身材堵去了她们的路。
“亲爱的儿子,你干嘛把我们从大厅里拉出来?”印心的语气甜腻得像花蜜般,但眼神却冰冷得足以冻死人,说明了她对慕行云的举动深感不满。
“有事情请你们到茅房外解决解决。”他逼向前一步。
“要解决,茅厕就在旁边,大家都是自己人,千万别客气。”依絮的笑容依旧,还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只差没替他推开大门,递上草纸了。
“我不是要解决肚子的问题,而是要解决方才在大厅里讨论的事。听说有些闲杂人等反对我将大娘嫁给韩睢……”慕行云一边说,一边扳扳自己的指关节,发出格格响声。
“你不要以为我们会屈服在你的武力之下,现在是二对一,要是开打,也不见得是咱们吃亏。”印心摩拳擦掌,严阵以待。
“虽然现在少了大姐助阵,不过,以我俩的实力对付你应该绰绰有余。”依絮转头看向茅厕,凉凉地道:“哎呀!茅坑就在隔壁,要毁尸灭迹还真方便,只是臭了一点!”
“只是可怜小蝶儿才新婚不久,就要成为小寡妇啰!”印心弹弹指尖,脸上挂着足以腻死人的甜美笑容。
“不过是守寡嘛!咱们很有经验的,可以教教她。”依絮轻松地笑道。
慕行云两相权衡之下,以二娘和三娘的武功而言,他要赢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一阵厮杀下来,大家撕破脸,弄得两败俱伤也未必能成事。
“要是她守不住,咱们也许可以将她改嫁给尹冰璇,反正大家都这么熟了,亲上加亲也算是完美的结局。”印心在一旁揭风点火,顺便伸展筋骨为待会儿的比赛做暖身运动。
“你们可是我最敬爱的后娘,我怎么可能狠得下心对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动手动脚呢?”慕行云一反刚才冷酷阴惊的表情,立即换上一脸讨好的笑容。
“二姐,如果我不健忘的话,刚才好像有人说有事要找咱们姐妹俩解决、解决?”依絮黑亮的眸中掠过一道凛光,此时她与绮影是站在同一条阵线上。
“是商量、商量,请后娘们原谅我一时失言。”慕行云抱拳作揖,恭恭敬敬地向她们道歉。
“亲爱的儿子,你应该知道我们和大姐义结金兰,共荣华、齐患难,坚定的友情不容破坏。”印心道。
“是是是,你们三位的威名响震武林,令正、邪两道闻风丧胆,只不过听说咱们的御风神捕睢哥哥乃是捉贼擒盗的一等一高手,不晓得这无影擒魂女碰上了御风神捕,谁输谁赢?”
闻言,依絮的俏颜丕变,她愤懑地一把揪起慕行云的前襟,“你威胁我们?”
“天这么黑,风这么大,可爱的后娘你好凶,我好怕啊!”慕行云皮皮地笑,没将她的怒气放在眼底,依旧是一贯的诙谐口吻。“我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怎么敢威胁你们呢?”
“谅你也没那个胆,否则我现在就先来个杀人灭口!”依絮甩开他的衣襟,美眸充满戒慎与怒气。
“只是你们从项府‘借’了一颗赤火夜明珠,弄得项怀磊派出探子打听你们的消息;还有黑风寨那四十八条人命,弄得黑道布下天罗地网,可能再不久,你们的肖像就会出现在六扇门……”
“你的意思是……”印心缓缓地眯起黑眸打量他。
“我是在想,万一不幸东窗事发,你们另一个身份曝光时该怎么办?我的亲爹、亲娘已经下落不明,我可不希望再失去三位青春美丽的后娘啊!”慕行云捶着胸口,故作痛苦状。
“我怎么不知道你和我们的感情变得这么好?”依絮一脸不悄地轻哼。
“世上只有后娘好,有后娘的孩子像个宝……”慕行云极尽所能的逢迎谄媚。
“够了,你现在想商量的重点是……”印心打断他的废话,现在她没那个闲情逸致听他唱戏。
“如果大娘能够和韩睢缔结良缘,有情人终成眷属,就算事迹败露,你们的身份曝了光,他也一定会为了保全大娘,而奋不顾身的浴血而战。凭着御风神捕的威赫美名和武艺绝学,相信武林中没几个人敢招惹他。”
印心和依絮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姐妹情谊与自身的安危在此时陷入了一番天人交战。只怪她们三人初出江湖时树大招风,结识的仇家遍布武林,最后只好委身于慕老王爷,躲避风头。
“卖姐求荣这件事我们决计是做不出来的。”印心的语气有些不坚定,立场也开始动摇,但嘴皮倒是挺倔的。
“换个角度想,睢哥哥对大娘情深义重,今生今世誓言娶她为妻,你们与她义结金兰、情同手足,难道忍心看她终生守在慕王府里耗尽青春吗?”
这样具有人性化的说词倒是消弭了她们心中的罪恶感,只见她们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激荡出狡诈的火花,一闪即逝,而协议却在此刻达成了。
“呵呵呵!大姐的幸福就是我们的快乐。”依絮笑得花枝乱颤,纤细的柔莠勾上慕行云的臂弯。
“慕王府好久没办喜事了,是该热闹、热闹一下了。”印心也夸张的咧嘴一笑,攀上了他的另一只手臂。“世上只有继父好,有继父的孩子像个宝……”要傻笑,他也不输人啊!哈哈哈……呵呵呵!女人的友谊还不是普通的薄弱……
清冷的夜空,月娘透过树缝洒落一地光华,轻风卷起落叶飒飒作响,三人狡猾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教人不寒而栗……
第四章
前几日还躺在绣榻上、需要丫环服侍的绮影,在体内的柔骨化筋散完全散去后,马上生龙活虎的活跃在慕王府中。
待在闺房里的这段时日,绮影思忖了很久,若是她另一个见不得光的身份曝光时,她该怎么办?照理来说,她应该脚底抹油,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可偏偏扬州的百姓又是如此的可爱,把她这位人见人爱的后娘当成了“镇城之宝”,拱上了天,她可说是集万人宠爱于一身,虽不能呼风唤雨,但也相去不远了。这教她怎么舍得离开呢?
荣华富贵,富贵荣华,真教人心猿意马、左右为难喔!
她穿过重重小径,沿途经过小桥、流水、假山、垂柳、院落,只见府里的丫环与家了全都忙成一团,神色匆匆,她的心中顿时升起一团团疑云。
“小柳子,你忙进忙出的在做什么?”她好奇的拉住一名家了盘问。
“忙着办喜事啊!”小柳子手上捧了一大堆东西,重得腰杆都快挺不直了。“大夫人,我要赶着把这些东西送到倚寒楼,否则王爷又要骂人了。”
话毕,小柳子完全不理会她的呼喊声,匆匆地越过她离开,留下一脸疑惑的绮影。
“倚寒楼?那不是我的院落吗?慕行云那死小孩在搞什么鬼?不成,我得赶紧到大厅把事情弄清楚,否则被他卖了都不知道!”绮影快步的穿过走廊,直奔大厅。
不一会儿,一抹纤细窈窕的身影像一阵春风般刮进了大厅,仿若春日冬雪初融时,树梢上朵朵绽放的娇艳桃花,阵阵清香扑鼻而来,艳艳姿容惑人心魂。
“小桃红,你的身子好些了吗?”韩睢见到心仪的佳人来到,立即上前嘘寒问暖。
绮影美目一凛,胸口陡然升起一把怒火,白皙的脸蛋平添几分嫣红,更显娇媚动人。
“不许再叫我小桃红!”她双手叉腰,忿忿地道。
“可这个名字我已经叫了二十几年,而且,我不叫小桃红要叫什么?”韩睢一脸的为难。
“可以叫娘子啊!”慕行云皮皮地介入两人的对话之中。
娘子?!绮影像被毒蝎螫伤一般,惊愕地往后弹跳数步。“你在胡扯些什么?!”
“这样不太好吧?我们又尚未拜堂成亲,对小桃红不够尊重。”韩睢的脸色微红。
成亲引起绮影的美眸布满惊骇,放眼望去,大厅上红彩高挂,原本庄严的大厅增添了几分喜气,更显得华贵万分。
这情景似曾相识,她定睛再看,简直与当日慕行云成亲的阵仗、排场一模一样。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她的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一阵湿凉的冷汗滑下她柔嫩的背脊,教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办喜事啊!有了上回与小蝶儿成亲的经验,这回替你们两人办起喜事是驾轻就熟,犹如老人途般,熟得不得了!”慕行云执起他俩的手交握在一起俨然一副月下老人的架式。
“这叫千里姻缘一线牵,有情人终成眷属。”小媒婆起蝶也放下手边的工作,跑来凑热闹。
绮影如惨遭雷般的匆匆抽回手,“开什么玩笑!谁跟他是有情人?我现在可是慕老王爷的遗孀,怎么可能跟他成亲?”
他是官,她是贼,若真的成了亲,岂不是“羊入虎口”?那六扇门的地牢不就成了新房……
不成、不成,这门亲事是万万结不得!
“遗孀?”韩睢的眼底掠过一丝痛楚,他定定地瞅着一脸傲然的她。“你真的不愿与我成亲吗?”
绮影抬起小脸,看着他万分痛楚的脸庞。拜托,千万别用这种可怜兮兮外加深情款款的表情看她,她会有罪恶感的耶!
“我……”她拒绝的意志有些不坚定,但是,思及六扇门的墙又高又厚又难爬,为了下半辈子的幸福着想,她只好理直气壮的道:“我当然不愿意!”
韩睢激切地握住她的小手,“为什么不愿意?我待你一片痴心,这十年来虽与你各分东西,却从不曾忘记你啊!”
听到这么情深义重的告白,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但是,她的理智不容她有半分的动摇。
“因为我对你的感情只是兄妹之情,如今我已嫁作冯妇,你又何必苦苦纠缠?”她怯怯地抽回手!心虚的低下头。
“不!才不是什么兄妹之情,当年你还说要嫁给我为妻,试问兄妹之情会论及婚嫁吗?”他大声的质问众人。
兄妹之情!这借口无法教他信服啊!他奋斗十年的目的绝不是为了她这一句话。
“不能!”众人异口同声地大声附议。
“那只是儿时的戏言,你岂可当真!”绮影心慌意乱的胡诌借口,却不知这句话深深地伤了韩睢的心。
他从怀里掏出珍藏已久的手绢,“此绢为定情之物,既非儿戏也非戏言!”他今日是吃了秤铊铁了心,非要带她离开慕王府不可。
绮影拿起他手中的手绢,旧时的记忆点点滴滴涌上心头,这不成形的桃花是她第一次学女红时绣上的,而上头工整的字迹则是由他一针一线地刺绣而成的——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她低首看着手绢,即使经过十年的岁月,它仍旧完好如初,就如同他这些年来待她的心一般,没有丝毫的改变。
可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纵使他的心再坚、情再深,她已不再是石鼓山上那个天真无邪的小桃红,而是江湖上人人欲诛之的无影擒魂女成员之一,两人如今的身份与地位是云泥之差、天壤之别。
她心一横,狠狠地将手绢甩在地上,冷冷地道:“那是我年轻不懂事时做的事,你要当真,我也没法子。”“这是咱们的定情之物,是你许给我一生的承诺,你怎么可以弃之如敝屐?”韩睢弯下身,将手绢捡起,小心翼翼地收在怀中。
“不然你要我怎么样?我都成了慕家的偏房、行云的后娘,你要我抛家弃子与你私奔,遭人非议吗?”好吧!反正今天的脚本是要扮演一名负心女,那她就必须打起精神,将这个角色发挥得淋漓尽致。
“我……”她理直气壮得教韩睢无言以对。
“不,小桃红后娘,你与韩睢有约在先,算来我爹才是夺人所爱,所以,你和睢哥哥成亲才叫做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抛家弃子。”眼看韩睢的气势有些弱,慕行云赶紧跳出来声援。
该死的!绮影暗暗低咒,随即,她的神色一转,立即换上一张淡淡哀愁的表情。
“这种丈夫坟上士脉犹湿,媳妇架儿上又按新嫁衣的缺德事,我石绮影决计做不出来!”她拂袖,傲然地道。
闻言,韩睢脸上的神情益发难看,一颗心如同落入冰窖般。
“我们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就是要我们遵守三从四德、恪守妇道,改嫁之事,我觉得太可耻、太没有仁义、太缺少志气了。”她一脸的正气凛然,说得头头是道。
“所以,你是不会跟我走了?”韩睢神情木然道。
“是的,我不只不会跟你走,我还要守在这儿母代父职,振兴慕王府。”她斩钉截铁的拒绝,期盼能够打消他的念头!最好能将他赶出慕王府,那她就不用担心身份会曝光了。
她的话一说完,脸色难看的人不只韩睢,还有忙着扮月老的慕行云。
他一脸的哀怨相,“小桃红后娘,我们慕王府已经够兴旺了,你就和韩睢一起去追求幸福快乐的人生吧!”
“不成!我一定要守在这儿!”她一脸坚决的冲向前,将厅堂上偌大的喜字撕得粉碎。
她小手一扬,片片纸花散落一地,仿佛也将韩睢的一颗哀心撕得破碎不堪。
“小桃红后娘,你不会是想守座贞节牌坊日来吧?”起蝶垮着一张小脸,头一回巧扮媒婆,而新娘居然如此难缠。
“没错!”绮影喜形于色。贞节牌坊!她怎么没想到这个好借口?
“你想要贞节牌坊!我就同你一起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