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她断然回拒,目光如电,直灼灼逼视着他。“你已经把她让给我,她就是我的人……”
“我要谢谢公主的调教,”耶律修戈立刻接口,“我一直希望她能成为一个顺从的女人,如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都要感谢公主调教有方。”
公主怔了怔,知道他话中有话,那过于铿锵有力的声调明白显示他的不满。
“反正公主看她不顺眼,我这就把她带走,免得公主见了心烦。”耶律修戈又说。
“你……”妲黛嘴一张,身子往前冲,还想要阻止。
耶律修戈手一收,将蔺采蓁送往怀中抱紧,不许妲黛再靠近她半分。
“耶律修戈,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到本公主的内殿来抢人,不怕我马上向母后禀告,让母后严惩你!”
妲黛情急之下,搬出萧太后这张王牌,就不信治不了他。
“我带走我的妻子,相信太后不会反对。”他说。
妲黛张着嘴,瞠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耶律修戈把蔺采蓁给救走。她拚命吸着气,胸口猛烈起伏,脑子一团紊乱,简直气炸了。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坦承他的爱,怎么可以这样不顾她的颜面,怎么可以这样伤她的心……然而,她又能怎样呢?
耶律修戈搂住蔺采蓁的腰身,就感觉她明显消瘦了许多,整个人气色极差,好在他已经将她抢回来,他相信一切都会转好的。
蔺采蓁被妲黛打昏了头,等脑子稍微清醒过来,才发现耶律修戈已经将她带上马,下意识想要拒绝他,但虚弱的身子却往他的怀里倒去。
耶律修戈意外而欣喜着,还以为她终于明白他才是真正对她好的人,不禁叹道:“或许我真该感谢公主,否则不知要等到何时,你才肯像现在这样顺服在我的坏里?”
他脸上泛起满足的微笑,温柔的拥抱她的身子,勒紧马缰,黑驹昂起头来,发出一声长呜,向宽广的大路奔驰而去,将身后的随从们远远抛开。
他一路策马飞奔,心中迫切渴望能早点拥有她,让她明白这些日子的相思之苦,让她知道所有的不快都已经过去,从今以后他会好好的待她爱她,不再让她受苦,这样的念头,促使他快马加鞭。
然而,耶律修戈万万想不到,颠箕的路程会导致蔺采蓁的伤势恶化,撕心裂肺的痛楚向她袭来,她没有力量牢牢抓紧他,险些坠马。
他大吃一惊,赶紧放慢马步,将她牢固在自己的怀里,可是她一再滑离,仿佛失去了自主的能力,忽然间,他摸到一片湿黏,低头一看,赫然发现她的衣背印染斑斑血痕,鲜红的印记继续不断的渲染开来。
他震得呆住了,蓦地紧拉住马缰,将她抱下马背,终于发现她身负重伤,那五、六道横陈交错的鲜红鞭痕刺痛了他的眼,直击他的心。
“怎么会这样?”他嗓音沙哑的痛喊出来。妲黛阴毒的面孔立即浮现脑海,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他狂喊出来,恨不得立即杀了妲黛。
蔺采蓁觉得身子像是被大火猛烈灼烧着,她抗拒着耶律修戈,因为他的触碰加剧伤口的疼痛,她眨着眼皮,却抓不住那逐渐失去的意识。
当她闭上眼睛,刹那间,他以为自己失去了她。
“蓁儿,不要睡,不要就这样睡去,我不许,不许你离开我。”他狂嗥,身心俱裂,深深的懊悔着。
“痛……好痛……”她喘气呻吟,在痛苦中挣扎。
他震动着,蓦然想起自己不能任由她死去,吩咐随后赶到的侍从抬来轿子,小心翼翼将她送回王宫。
第十章
蔺采蓁浑身上下布满了伤痕,两臂青的紫的一块块,双掌因过度操作造成大大小小的水泡和裂伤,这些还不要紧,可怕的是她背上的鞭伤,因为没有适当与及时的处理已经化脓溃烂,就连神医看了也连连摇头。
“朴神医,如何?”耶律修戈焦急的问。
朴神医神情凝重,欲言又止。
“有话就请直说。”耶律修戈催促。
朴神医与耶律修戈有多年交情,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见他心急,不禁问道:“她是大王的什么?”
“妻子。”耶律修戈毫不犹豫的回答。
朴神医感到意外,同时也感到为难了。
“大王对老夫有救命之恩,老夫本当竭尽心力治好王妃的伤,可老夫得实话实说,王妃不但外伤严重,身子骨也相当虚弱,这两造并发……唉!难!难呀!”朴神医皱着眉,抚须摇头叹道:“这次老夫实在是没有太大的把握。”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治好蓁儿。”耶律修戈霸道的命令。
朴神医很是为难,如果是平常人,他大可放手一搏,死马当活马医,可她偏是他救命恩人的妻子,就因为这种无形却沉重的压力,迫使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绞尽脑汁想了又想,考虑再考虑,终于开出一方良药,耶律修戈立即命人取药煎熬,跟着,朴神医又拿一罐伤药,表示是外伤的敷药。
“让我来。”耶律修戈马上伸手取过药罐。
“使这药千万要小心。”朴神医忙交代,“这伤药用七车七花制成,每一花一草都是无比的剧毒,但将它们合在一起却是去疤消痕的良药,必须均匀的覆盖在王妃的伤口上,不能太多也绝不能太少,最重要的是,一旦敷药,伤口必然会产生推心刺骨的疼痛,你一定要稳住她,不要让她抓破了伤口。”
耶律修戈仔细听着,他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内室。
蔺采蓁俯卧在床,正发着高烧,她不停的喘气,口里发出轻微的呻吟。
他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用布条将她四肢捆绑固定。
“不!不要……”她不安的挣扎着。
虽然她虚弱的只剩下一口气,却清楚他的一举一动,她本能的反抗着他。
他坐在床沿,抚摸她汗湿的面颊,心疼的对她说道:“蓁儿,相信我,我这么对你是为你好,我不能让你伤了自己。”
蔺采蓁眨着沉重的眼皮,高烧让她犯起糊涂,还以为自己身陷军营,开口责问他,“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他心一沉,再次感受失去她的恐惧,他紧紧握住她手心,发下誓言,“我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放我走……求你……”她断续呻吟。
耶律修戈身心感到无比沉重,因为她的要求,他永远不会答应。
他拉开棉被,缓缓揭去覆盖在她背上的纱布。
“忍住,为我忍住。”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随即打开药罐,慢慢将伤药敷盖在她伤口上。
刚开始,蔺采蓁感到背部一阵清凉,疼痛似乎远离了她,但随后袭来的剧痛让她失声大叫,简直痛不欲生。
就如朴神医所言,疼痛让她失去了理智,若不是事先做好了防备,恐怕她早已抓破伤口。
耶律修戈细心敷好药,将双手洗净,回到床前静静的守着蔺采蓁。
“你走开,”蔺采蓁痛苦的哭喊,“走开,不要……我不要看见你……”她痛恨自己的软弱,她不要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然而,不管她如何叫骂,他依旧守在她的身边,不曾离开。
不知遇了多久,蔺采蓁渐渐疲了、累了,疼痛也不再那么明显,整个人像脱了层皮,软弱无力的俯卧在床上,静静淌着眼泪。
他心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病痛的折磨,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深感无力的徨与无奈,他开口想安慰她,才发现自己的软弱。
“你应该恨我,”他说,嗓音沙哑而低沉。“是我害你受尽苦难与折磨,如果不是我,或许你已经安然到了京城,或许你已经嫁给赵士安,你应该恨我的。”
她闭上眼睛,泪珠滚落在枕上。
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已晚,她并不想听到他忏悔,再说相较起来,她恨自己更胜过恨他,纠葛不清的复杂情绪又怎是他所能了解的。
“或许你觉得我是一个霸道专制的人,但我不是不知道感激,当日你对我伸手相援,我永远铭记在心……”
“可是你却利用我的善良,让我犯下永难弥补的错误。”她忿忿抢道,因过于激动而牵连伤口,她痛得紧咬住下唇。
“不要伤了自己。”他扳开她的唇瓣,将自己的手掌放进她的嘴里。“你痛就咬我,我受得住。”
她应该狠狠咬他一口,将心中怨恨一古恼地宣泄出来,但她没有这么做,只是张着眼睛幽幽的看着他。
他慢慢放下手,神情沮丧,她唾弃的眼神深深刺痛他的心,他低下头,由衷的说:“如果可以选择,我绝不会伤害你。”
“你已经伤害我,你一直都在伤害我。”她痛楚的嚷道,身体四肢剧烈摆动,昏乱的叫喊,“放开我……你不能这样绑着我……为什么要绑着我……”
他知道疼痛让她失去了理智,为了不让她伤害自己,他没有解开布条,还用双手强力压制她。
蔺采蓁很快失去抗拒的力量,微弱的喘息,渐渐昏睡过去。
“我恨你。”她喃喃呓语。
“只要你能好起来,你怎么恨我都可以。”他说,不觉红了眼眶。
那之后,蔺采蓁几度徘徊在生死边缘,尽管耶律修戈废寝忘食细心照料,她的病况依旧没有改善,身子愈来愈虚弱,最后就连药汁都无法好好喝下。
耶律修戈强喂了三碗药汁,已经病得奄奄一息的蔺采蓁才勉强吞下了几口,可是过没一会儿,全都吐了出来。
他不肯放弃,又命人煎药,朴神医见了直摇头。
“神药难救无命人。”他说:“若是王妃再不肯吃药,恐怕神仙也治不好她。”
“秦儿会好的,她是病的糊涂,才会不肯吃药。”耶律修戈忧心如焚,马上又命人催药,然后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显得十分焦躁不安。
“依老夫看,王妃还是会把药吐出来,所以就算喂再多的药汁也无用。”
他闻言,心慌了。“那该怎么办?”
朴神医叹道:“如果她无意求生,就算老夫有神仙之术也只怕药石罔效。”
“什么?”他心一懔,终于明白朴神医的意思。“你说蓁儿她……她不想活了……”他颤声说。
“是的,”朴神医点点头,“老夫虽不知道原因,但王妃心里的伤显然比身体上的伤还来得严重,她放弃求生的意志才会把药汁都给吐了出来。”
耶律修戈受到严重的打击,他转身冲进内室,抱起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儿,摇晃的喊着,“不可以,我不许你这样离开我,你回来,快点醒过来……”
蔺采蓁消瘦的身子瘫软在他的怀里,气若游丝,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他抱着她,感觉不到她的温暖,他用身子紧紧围绕,仿佛如此就不会失去她。
就这样,他抱着她,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还记得吗?”他在她耳边低语,“那天你向我伸出手,我永远记得你微笑的脸,你就像是太阳照亮了我的心,我想天底下怎会有像你这样善良的人,不管我是谁,不在乎我一身破烂,只想要帮助我。”
说着,泪水竟滑下来,滴落在她的发上。
“对!你说的对,我是利用了你的善良和无知。”他沉声痛楚的说:“但是,两国争战让我根本无法选择,身为主将的我必须效忠,捍卫我的国土家园,也只好对不起你。”
他闭上眼睛,当日内心的痛苦挣扎,还依旧清晰。
“我从不为女人心烦,但是你却让我牵挂不下,于是我打算把你留在身边,可是一开始我就做错了,一步错步步皆错,顽强的我一味想要让你屈服,终于差点害死了你。”
他红着眼,伸手抚摸她苍白憔悴的面容。
“我知道你恨我,不能原谅我所犯的错误,但是犯不着为我赔上性命,难道这世间真没有值得你留恋的,难道你不想念你的父亲和弟妹?我已经派人打听到他们的下落,他们已经安全回到乡下。”
蔺采蓁似乎听见他说的话,听见他提起她的家人,发出了呻吟声,这使得耶律修戈大为振奋。
这时,菜汁已煎好送来,耶律修戈捧着药碗送到蔺采蓁的嘴边,对她说:“为了你的家人,你一定要好起来。”
他信心满满,然而,事实却不如他所预期的,她还是吐出了药汁。
他抚额叹息,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心里升起了一个念头——
“只要你好起来,我就放了你,让你回去。”他说,他只求她康复起来,没法细想自己所能承受的后果。
这次,她喝下了整碗药,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她的脸上渐渐恢复温润的血色。
那天之后,蔺采蓁复原神速,在朴神医的细心诊治下,背上的伤已愈合而且不留疤痕,其他的瘀血裂伤自然不成大碍,很快的,她就可以下床走路。
不过,耶律修戈不许她出门,说病体初愈不适宜太过劳动,又说天凉不能受寒,还说别苑人多嘴杂会打扰她休养,硬要她搬进新的楼阁。
那里独门独院,的确是清净养病的好地方,但是他把那么大的地方拨给她一个人住,她总觉得不自在,殊不知他已经遣离别苑的女人,预备将这幢新的楼合做为他们完婚后的新房。
这天,耶律修戈从宫里带回一个人,蔺采蓁见到许久不见的满儿,终于露出难得的笑容。
她上前握住满儿的手,发现她的伤还在。
“这双手已经废了。”满儿难过的说:“公主已经不要满儿,好在耶律大王不嫌弃,让满儿来王宫服侍新王妃。”
蔺采蓁微怔,抬头看了耶律修戈一眼,他立即别开脸,没有看她。
“满儿,”她轻声唤道,拍着她的肩膀。“你不用伤心,我请大王让朴神医来帮你治伤,保证过些日子,你的手就会完好如初。”
满儿眼睛一亮。“真的吗?”
“当然。”她接口,眼睛望向耶律修戈。“只要大王肯答应,就一定不会反悔。”
耶律修戈怔了怔,明白蔺采蓁话中有话,是以不敢迎向她投来的目光。
他命人请来朴神医,朴神医一看见满儿残废的双掌就显得兴趣十足,拉着她到药庐细细诊治。
剩下耶律修戈和蔺采蓁两个人,他们不说话,静默了好一会儿,蔺采蓁终于开口打破沉默。
“我相信你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她说:“当日你在病床前答应我的事,现在是时候了。”
他心一懔,该来的还是来了,虽然他一直期盼她没有听见,然而……
“非走不可?”他低问。
“非走不可。”她亮不犹豫应道。
“我……”
“不要再说多余的话。”她抢道,阻止他说下去,也借此更坚定自己的心意。“你让我自己离开,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