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琥珀坐在台下,心中忐忑不安,两只眼皮轮流颤跳著。
代表比赛开始的钟声一响,观众们的叫嚣声立即沸腾不已。
两个人以静制动,没有急著出手,但眼神却凌厉无比,就像是要将对手置之死地。
解皇眼神一闪,一记拳头迅速挥向他的腹部。
戚牧礼闪躲不急,挨了一记,向后退了几步,但没倒下。
解皇挑衅的扬起嘴角,随即敛起眉,集中所有注意力。
戚牧礼吐吐气,全力反击,技巧性地在他俊朗的脸上回敬一举。
他毫不在乎的摆动手套,脚步相当稳健。
观众本以为这场比赛很快就会分出胜负,毕竟,两个人都是商人,而非运动选手,应该没什么搞头。
几个动作下来,证实他们错了。这场比赛简直可媲美职业选手!
内行的看门道,外行的看热闹,因此,整场比赛完全没有冷场。
台上的人每一拳、每一记重殴,都让人血脉贲张,情绪高涨。
解皇曲起肘,朝戚牧礼的背脊重重一拐,让他当场痛得跪倒在地。
桑琥珀别开头,不忍卒睹。
解皇站在他面前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站在原地等他起身。
那模样就像至尊无上的君王,接受下臣的膜拜。
待他一起身,尚未站定,解皇又毫不留情的,在他斯文俊秀的脸上赏一拳。
当场,戚牧礼鼻血缓缓流下,口腔里也尝到血腥味。
观众频频鼓掌叫好,记者也不忘叮咛摄影师拍下画面。
台下的桑琥珀,捂著嘴跑下座位。
戚牧礼亦弓起手肘,往解皇的胫骨重敲,使他应声倒地。
接著,夹住他的颈部,拳头犹如雨点般落下。
承受重击的解皇,也和他一样--鼻腔、口腔都冒出鲜血,怵目惊心。
桑琥珀看见他脸上的血渍,一阵晕眩袭来,许多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一涌而上。
「学长,不要再打了……」
「我没有关系,只是一点小伤而已,不要再打了……」
她站在拳击台的护绳下,朝著台上的人嘶声呐喊。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的眼中只容得下他……那张被她遗忘的俊朗脸庞。
是他!当年戚牧礼的女友吃醋,动手打了她,解皇知道后,直接找戚牧礼讨公道。
她因此感动了好久,从此,再也无法自拔。她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呢!
桑琥珀盯著解皇带血的脸庞,震撼无比。
她忘记的人,居然是她从大学时代就爱慕的解皇。
难怪她第一次看到他脖子上的银炼、和琥珀材质的皇冠手机吊饰,会有种熟悉的感觉。
那是他毕业时,她送给他的礼物啊!
他一直都戴著吗?那她可不可以因此认为,他并非对她完全没感觉?他其实是有一点点在乎她的?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她攀上拳击台,钻进场中。「学长。」她抱住解皇,豆大的泪珠落在他的脸上。
「琥珀?!」戚牧礼错愕极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就是……」桑琥珀方寸大乱。
「你让开,比赛还没结束。」解皇起身试图推开她。
解皇的内心亦波涛汹涌,她竟然选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恢复记忆……
无论她是否想起他,一样都要分出胜负。
「不要再打了,求求你!」她苦苦央求著。
「把她带走。」戚牧礼吩咐道。
趁著解皇分心之际,他使出全身力量往他胸腹一击。
解皇就此倒地,许久都没反应。
「不要,求你不要--」桑琥珀见戚牧礼没有停手的意思,挣脱钳制冲向他。
「不要伤害他,求你……」
「离开他,照常跟我订婚,我就放了他。」戚牧礼提出条件。
如此一来,解皇就不能再利用她。再者,她爱解皇,却不能与他相守,对她未尝不是种惩罚。
他要让解皇知道,堂堂冥皇永远都只能当他戚牧礼的手下败将。
「不要……」解皇发出虚弱的声音。
桑琥珀闭上眼,点头,答应。
第九章
解皇才从德国的医院离开没多久,又住进了台北的医院。
病房外,守著大批媒体记者,挤得水泄不通。
他们渴望进一步采访个性向来不羁的运输界龙头--冥皇,他们好奇他的感情世界,而此次事件女主角,也挑起他们浓厚的兴趣。
一早,才传出昨晚他相桑琥珀状似亲密的一起用餐,稍后又和厉风集团亚洲区总裁戚牧礼,私下进行自由搏击赛,个中原委让人忍不住追究。
医院方面出动了保全人员,才把混乱的场面控制住,还给病人一个安静的养病环境。
病房内,则鸦雀无声,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解皇躺在床上,阳刚俊朗的脸庞满是红肿、瘀青,上半身缠满了绷带,动弹不得。
他的眼神不再闪耀炯炯光芒,也不再灿烂地笑,露出森白、整齐的牙,唇边也不再有男人味十足的笑纹。
桑琥珀眼神呆滞,动也不动,宛若没有生命的洋娃娃。
她的心已经感觉不到痛,一颗死了的心,又怎么会痛呢!
解皇睁开眼,一时适应不了刺目的光线,欲抬手遮掩,才发现根本无法使力,椎心的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不禁皱紧眉头。
垂眼瞥见胸前的绷带,像极了木乃伊。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他既好气又好笑,扯动嘴角,随即又痛得龇牙咧嘴。
他轻吐一口气,细微的声响,拉回恍神的桑琥珀。
「你醒了。」
她幽幽地说,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解皇凝视她苍白、憔悴的面容,比照他所认识活泼、开朗、爱笑的桑琥珀,判若两人。
现在的她,像是凋萎的玛格丽特。
跟他相较起来,她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更让他介意的,是--「你答应他了?」
他指的,是她答应嫁给戚牧礼的事。
桑琥珀噤口不语。
「如果你只是为了『救』我才这么做,那我宁可被他打死。」
他忍著疼痛,一口气把话说完,语气有些自嘲。
他不晓得自己为何那么气愤,或许,是因为有个女人出面替他求情,面子挂不住吧!
或者,是因为她明明爱著他,却要嫁给别人--他的敌人。
总之,他就是心理不平衡、不爽到了极点。
桑琥珀紧抿著唇瓣,无言以对。
命运真是捉弄人。失忆前,她深深迷恋著他,失忆后,老天爷又将她带至他面前,沉溺在他的魅力中。
上天注定她这辈子只能为他痴迷,爱得不能自己。
叩、叩……
敲门声骤然响起,在静谧的空间显得格外响亮。
没得到回应,于是对方擅自悄悄打开门。
「呃……请问是桑小姐吗?」护士被室内凝重的气氛骇住,嗫嚅问道。
僵滞了一会,她只好硬著头皮把话讲完。「301病房的戚先生,请你过去。」
将讯息转达完毕,护士小姐便一溜烟的跑掉。
室内又恢复一片死寂。
半晌,桑琥珀终于打破沉默。
「我真的……」她顿了顿,鼓起勇气接续道:「只是一颗棋子吗?」
解皇垂下眼,答非所问。
「你不应该在这里,而是去照顾你未婚夫。」
她低下螓首,眉心纠结。「请你告诉我。」
她多害怕听到的答案是肯定的,到时候,她连欺骗自己都不能了……
「你都知道了不是吗?」他撇撇唇,没有否认。
再继续下去,受伤害的只有她这个笨女人罢了。
既然大势已定,输了就输了,顶多被那几个没良心、爱落井下石的好友奚落一番,他不会有什么损失。
日子还是照过,钱依旧照赚,他仍然可以我行我素地爱去哪、就去哪,无拘无束。
这一段时间,他都是为了「追」她,而四处奔波,虽然这对热爱旅游的他不失为一种乐趣,不过却不是单纯为了旅游而旅游,还是有种受制的感觉。
桑琥珀失望的闭上眼,泪水夺眶而出。
「回去他身边,别再来烦我了。」
他口气冷淡,合上眼假寐不再理会她。
她心痛得无以复加,任由眼泪滚滚落下,沿著脸颊、下颚滴落在握紧的拳头,渗入指缝,湿濡了她的手心。
最后,她还是只能任由冰冷的泪水,蒸发之后一无所有。
「好好保重。」
她泣不成声地把话说完后,仓皇离去。
门落合的那一瞬间,解皇张开眼,重重吁了一口长气。
回想起她悲伤的眼睛,不知为何,突然一阵苦涩梗住他的心口,涌上喉头。
接下来的时间,他独自在空荡的病房内度过,陌生又奇特的感受如影随形的纠缠著他。
是夜,他失眠了。
****
桑琥珀昨天离开解皇的病房后,慢慢踱至301号病房,戚牧礼已经检查完毕,也包扎好、上好药、穿戴整齐等著她。
他的手多处受伤,但和解皇比起来,伤势算轻的了。
即使医生建议他,留下来观察几天比较保险,他仍坚持立即离开。
她当然了解他的心思,只因为解皇在这家医院。
为了避免让她有接近解皇的机会,戚牧礼毅然决然地回家休养。
从医院回到他的别墅之后,她把自己关在幽暗的房间里,任凭谁来敲门,她一律充耳不闻。
戚牧礼知道她在闹别扭,并没有拿钥匙开门。
不吃不喝、也没合眼,她就这么呆坐在床上,唯有回忆作陪。
如果可以选择,桑琥珀宁愿再失忆一次。
这样,她就可以不必承受想爱却不能爱的痛苦、折磨。
她就能永远继续过著平稳的生活,开开心心的结婚、生子,然后终其一生。
如果只是如果呵!
她再度爱上了曾经用尽心力爱的男人--但是,尽管她再怎么努力,他仍旧不爱她。
她坐在自己的床上,彻夜未眠,直到窗外的阳光射进来,剌痛了她的眼。
她又忍不住思念起,那有著阳光般灿烂笑容的俊颜,虽然离开他一天不到的时间。
拉下窗帘,免得自己继续「睹物恩人」。
清晨五点,偌大的屋子静悄悄的,她到浴室梳洗一番,换上干净的衣裳,打算偷偷溜去医院探望让她挂心的男人。
哪怕会被他讥讽厚脸皮、不知廉耻,也无所谓。她就是想见他,想跟他说话,想听他浑厚的声音。
像只猫儿般蹑手蹑脚,一踏出房门,桑琥珀却隐约听见隔壁房传来戚牧礼的声音。
若非时间太早,她也不会疑惑、也就不会凑耳倾听。
隔著一道门板,声音有些模糊,但谈话内容大致上还听得见。
「我会把钱汇入你的户头,这几天太忙,所以耽搁了。」
戚牧礼音调急切,似乎急著解释。
「要五十万美金?」他低咆。「别得寸进尺。」
沉默了几秒,他重新调整好心情,说道:「只不过顶替我担罪,蹲了几个月的牢,就想威胁我?」
戚牧礼显然相当不悦,音量不自觉的提高几分,丝毫没注意隔墙有耳。
「信不信我会让你一毛钱都拿不到?」
他语带威胁,俨然胸有成竹。
每一句话,桑琥珀都听得心惊胆跳。
这么早他会和谁通电话?替他担什么罪引他曾犯了什么罪,需要坐牢?
对方似乎被他的气势吓著,挂断了电话,因为戚牧礼没再出声。
桑琥珀听到他逐渐朝门的方向而来,赶紧回到房间,落上锁。
才刚躺回床上,还来不及盖好棉被,他便开门入内。
她闭著眼佯装熟睡,心脏却扑通扑通狂跳。
他站在床边凝睇著她的睡颜,为她盖妥被子,又无声离开。
待他一走,桑琥珀缓缓睁开眼,心跳仍持续加速跳跃著。
忽然,她觉得好可悲。
仿佛每个人都有事隐瞒她,而她总是被蒙在鼓里、永远是最后知情的那个人。
究竟,她存在的价值为何?她好迷惘,有谁能带她走出这充满欺骗的框框?
紧裹著蚕丝被的身躯密不通风,却怎么也温暖不了她失温的心……
她真的,只能无助的躲著哭泣吗?
****
太阳越升越高,窗帘再也阻挡不了蛮横的阳光,满室金黄光线。
墙上的钟,指针停在九点,若照平常惯例,屋内应该没有人在。
桑琥珀知道,戚牧礼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到公司上班,即使他手上有多处伤痕也不例外。
她掀开被子下床,偷偷打开门扉,霎时,两团黑影簇拥上来。
「桑小姐,您醒了。」
她抬头一瞧,秀丽的脸蛋随即罩上一层失望。
果然,又是上回特别聘来「保护」,或说「监视」她的保镳。
她忿忿地甩上门,靠在门板上叹息。
她和犯人有什么差异呢?被关在一座华丽的牢笼,变相的限制她的行动自由,供她最好的饮食。
回想起来,他似乎一直控制著她,去到哪都必须打电话向他报备,方便他掌控行踪。
之前,她会认为那是他爱她、深情的表现,仔细一想,除了工作所需、带团出国外,她根本鲜少有个人时间。
桑琥珀再一次觉得人心难测。
当一个人开始变心,以前的甜蜜、体贴都可能感到恶心、无聊。
她也染上同样的恶习了吧!
她滑坐在地上,抱著膝盖,将脸埋入膝间。
当一个人再也流不出眼泪,代表开始坚强。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打开电视,将音量调转到最大,拿起电话按了几个键,才发现电话没声音。
她翻箱倒柜,试图找出她的行动电话,却徒劳无功。
她垮下肩,乏力的撑著额际,心田荒芜一片。
她终于了解自由的可贵,却没办法拥有。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所有。
「现在为您插播一则消息:一封没有署名的传真,大爆业界丑闻。」
桑琥珀被女主播亢奋的嗓音扰得更加烦心,抓起遥控器正准备关掉电视,但女主播所报的新闻,却教人震撼不已。
「传真中指出,现任『厉风集团』亚洲区总裁的戚牧礼,在一年前驾车肇事后逃逸,受害家属愤然提出告诉。而戚牧礼碍于知名身分,事后以金钱找他人顶罪。
而传真中更清楚指出,受害者就是即将与成牧礼论及婚嫁的女友桑琥珀,事实究竟为何,还有待进一步深入调查。」
女主播为这则新闻下注解:「警方已经开始全面展开侦察……」
接下来,电视里头又播报了哪些新闻,桑琥珀浑然不知。
老天爷又在跟她开什么玩笑……
没隔多久,画面转到「厉风集团」大楼,希望戚牧礼能亲自出面解释清楚。
想当然尔,他没有出面,但是众多记者们像是出巢的蜂,纷纷挤进大楼,就算出动所有警卫,也拦不住他们要抢到新闻的决心。
尚在开会的戚牧礼接护消息,即刻从专属电梯直达停车场,准备离开。
这时,就不得不佩服台湾记者,无孔不入的特异功能。
戚牧礼被逮个正著,无路闪躲。
一连串如连珠炮般的犀利问题,让他心虚的哑口无言。
「这一切都只是有人恶意陷害,请各位千万不要信以为真。」倒是总裁特助比他镇定,为主子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