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挲把玩虎毛的小手停下,安沁楹一双美眸冷冷看着他,「他家里有他家里的事,我家里有我的,总不能因为他少了个宝贝儿子,就逼着大家陪他一块倒楣遭殃,弄得天翻地覆,都别过太平日子了吧?」
「安帮主,我没打算让妳陪着天翻地覆的--」
她打断他的话,「真的没有吗?如果没有,今儿个你干嘛找上我这白云帮?」
「那是因为……」
「因为大家都知道我白云帮帮主安沁楹,与苏州小老虎骆虎儿同时爱上一个男人,所以怕我借机出气报复,或是故意绑架她大哥好逼她割爱,是吗?」
她的话堵得展傲半天挤不出声音来。
不骗人,这正是他思索了多日后的猜测结果。
骆云天几乎从未出过家门,与人无冤无仇,而骆家最近与人结下的梁子就是那一男七女的感情纠葛,而骆云天被绑的手法,是只有行家才干得出来的,东筛西拣后,只剩白云帮及荠王府是最有可能犯案的了,他已连着几日派人守在荠王府外,却是动静全无,所以今日他来,正是因为安沁楹是此案的嫌犯之一。
但现在见着了她的反应,他的判断又有些被动摇了。
他认识了她几年,清楚她的脾气,虽说书读得不多,说话有些粗鲁,没啥子女孩儿气,却有着同男人般的坦率磊落性子。
他也曾和她联手破过几宗案子,自信还分辨得出她有没有在说谎……不过,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连她都不知道实情,而是让自个儿的属下给蒙在鼓里了。
叹口气,展傲站起身直接问了:「那妳有没有呢?」
「听清楚了,我只说一遍,我、没、有!」
简单作答,安沁楹明白表示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她立起身,原是想喊送客,却突然美眸瞇紧,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她走到展傲面前,目不转睛地上下打量起他。
在和莫不死讨论有关于她与洛伯虎之间的赌约时,这男人的名字就曾被提到过,她却没能定下心该怎么做,现在这家伙亲自送上门来,她怎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展捕头……」她想了想,黛眉轻颦、嫩唇轻咬,「有些问题,不知可否向你请教?」
问题?!见素来生荤不忌的安沁楹似有难言之隐,展傲爽快地点头,「请安帮主尽管问吧,在下自当知无不言。」
莫不死见状,已隐约猜到了帮主想问的问题,可莫不休、莫不要、莫不缠、莫不走却不知道帮主急需美男的这件事,四个人额上纷纷冒汗,还当安沁楹是要问有关于那药罐子的事。
「我想问的是……」在一双双紧张的眼睛瞪视下,安沁楹终于问出口,「展捕头,你……是个男人吗?」
乒乒乓乓作响,是莫氏兄弟除了莫不死外一个个摔倒在地的声音,紧接着的是一个个揉着腰杆、口里咒骂连连爬起身的抱怨。
「帮主!」性子最暴躁的莫不走大吼了,「妳这是什么鬼问题?」
「我没问你,我问的是……」安沁楹澄亮美眸只是盯牢展傲,「他!」
展傲微瞇眸,忍下不悦,朗声道:「安帮主这个问题对于一个男人来讲,算得上是一句侮辱了。」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啰?」她再问。
莫不死等人想起当年帮主爽快要求当众验身的经验,不禁冷汗涔涔。
幸好他家帮主在见到展傲脸色愈来愈难看时,还知道要转移话题。
「好!第二个问题,目前你身旁可有两情相悦的女子?」
愈听愈傻,展傲几乎不知道该怎么答了,但在他看见她凝着美眸等着他回答时,只得不作声地摇摇头。
「好!我要问你的问题已经结束,几位莫叔叔……」安沁楹将视线抛转给莫家兄弟,「请问这展捕头生得好看吗?」
「那当然!不单好看,而且还是好看得不得了!」
莫不缠快快接口,其他兄弟纷纷点头附和。
大家心意相通,半是拍马屁,别让展傲尽在药罐子失踪的事上打转,另外一半是实话,展傲身子健硕,人又英挺潇洒,算得上是苏州城里排行前十名的黄金单身汉了。
「是吗?」
安沁楹再往展傲贴近一步,大剌剌地开口。
「那么展捕头就请您听清楚,我要说的是,我希望能有个机会……」她偏首微笑,送去善意,「与你正式交往!」
乒乒乓乓声再响,莫家四兄弟再度摔抱在一块,而坐着的莫不死则是瞪大眼睛,在心底暗暗佩服帮主的干脆爽快,以及勇气可嘉。
就连他活到了这么大把岁数,都还不曾如此与人大剌剌地开口要求交往呢,好勇敢!
但帮主的勇敢是为了洛伯虎而不是为了展傲,莫不死暗暗皱眉,忍不住为眼前讶色满面的年轻人感到委屈及抱憾。其实这展捕头比起街头小霸王,其实并不逊色的,他只希望他家帮主,假以时日能够自个儿想清楚了。
莫家四兄弟摔倒一地,莫不死暗自感叹,展傲瞠目无法相信,现在气氛僵凝……
没人留意到,那原是懒洋洋趴在地上的猛虎,霍然昂颈一个立高,脸上还出现了凶狠的表情。
就像是见着了已到口中的猎物,就要被别的野兽给抢走了一般。
第四章
他心情很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人当成坐骑,漫山遍野跑就算了,还得下山到城里去。
进城后他有几回经过骠骑将军府,却不敢兴起回家的念头,一来他不能说话,无法解释身分,二来自从娘亲被虎叼走后,爹痛恨虎,就怕他一出现,还来不及上演父子团圆喜剧,就会先来出「父亲手刃爱子」的惨剧了。
他下山进城,是为了载主人去见那已被宣告要正式交往的「未来情郎」。
安沁楹行事向来是全力以赴,为了早日赢得与洛伯虎的赌约,她更是全力放手一搏了。
他们下山,有时候是到衙门送上一盅她特意为展傲炖了几天几夜的补品,有时候是去送一些她为他亲手编制的小玩意。
他对自己解释,解释自己的心情不好不是因为她对展傲微笑,对展傲示好,而只是因为那个讨厌的男人,就快要侵犯到他身为「心爱宠物」的权利了。
她熬的那盅十全鹿精补汤,原是说好要给他的食物,最后安沁楹却让人将一头鹿熬成了一盅汤,因为展傲最近办案辛苦,欠补。
而现在,他冷冷盯着她难得伏案书写的背影。
最重睡眠的她,竟然想要熬夜写情书给那讨人厌的小子?
她睡觉依旧要他作陪,她熬夜写情书,意思就是要他也别想睡了,甚至还异想天开想找他帮忙,在和人打架、处理帮务或面对外敌时,她理智果断,但在处理感情的事情上,她很明显地欠缺调教。
「吼吼……」安沁楹咬着笔杆抬头盯着宠物,「你是公的,一定了解男人的想法,你觉得展捕头比较喜欢含蓄的女人还是直接的?喏,听好,左边是含蓄,右边是直接,好,你转头!」
他懒懒瞇眸瞪她,再懒懒将头搁至前足上,闭上眼睛懒得理她。
笑话!
谁说是「公」的就一定会了解男人的想法?
就算他真的了解,他又干嘛告诉她?
「不说?不动?假装没听见?」
安沁楹瞇眸哼气不悦,笔被甩开,纸被搁下,她跳下凳子用手攻击牠的肚子,先搔再掐,外带三百六十度惨无「虎」道大拧转,末了攻向牠下腹,如果牠想躲开或是想逃窜,她就会高喊「坐下」,逼得她的大猫宠物咬牙切齿,却又全然拿这会乖乖咒的小女人没有办法。
好半晌后他只得投降,瞇起虎眸将头扭向左方。
「右边?那就是要我用直接的方法啰!」安沁楹得意地挺起胸膛,「和我想的一模一样,所以这封情书,是一定要写得非常非常热情的了。」
他再度瞇眸,想起了眼前肚里墨水有限的女山寨头子,那左右不分的老毛病了。
随妳!
他懒懒低首侧卧,想要睡下了,却忘了安沁楹可不是那么轻易被打发的人,果不其然,小手再度使劲推蹭着他,她将努力了一夜的成果摊在他前方,逼他看。
「懒惰虫!不许睡觉,我告诉你,你再帮我一次,帮我看看有没有错字,如果你办得好,就能享有三次不用乖乖咒的豁免权,快快快,要不我又要喊了。」
他被迫睁开眼,眼神无奈地看着前方热笑中的小女人。
她当真以为降服的是一头神虎呀?
会猜人心?
会看信?
甚至还要会挑错别字?
幸好她遇上的是他,否则就等着情书被咬烂了吧。
想是这么想,但一来他知道她不达目的绝不松手的坏毛病,二来他也对那封情书颇有好奇,所以他看了,一看之下,差点抱着肚子大笑。
斩卜头:
你好,我是安沁楹。我洗换你,因为你是个皮去很好的好卜头,喂民除害,除豹阿娘……
他不能再看、不能再看,真的不能再看了,否则他一定会成为史上第一头因着笑到肠子打结,而枉送了性命的老虎。
他的大笑被迫中断,因为一双盛满了警告的小拳头已经重重地擂到他背上了。
「干嘛抖成这模样又发出这种怪声音?你在笑吗?是在笑吗?你这头笨兽竟敢放着正事不理,嘲笑你家主子?是皮在犯痒痒了吗?亏我视你如心腹,事事告诉你,样样请教你,还挖心剖肺地对你好!」
小拳改成了恶爪,安沁楹把情书扔远了,整个人扑到他身上,和他在地上又是打滚又是呵痒着玩耍。
滚了滚、翻了翻,最后他一个蛮力将她压制在身下。
她没想喊乖乖咒,因为知道牠不会伤害她,他们只是在玩罢了。
她被压得咯咯颤笑,眼波流转,笑靥如花,那丰满的胸前因着气息急喘,而上上下下地诱人起伏,她的颈项柔美滑腻,因运动而微冒生了汗,泛出好一阵软软甜香。
他瞇起眼瞪着她,心底原也是在笑着的,却在这么一直瞧、一直瞪、一直喘气的空档中,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最近的满怀闷火,最近的心情不好,不是为了其他,全是为了……
他已经很该死地爱上她了!
他……爱上她?!一个粗鲁不文的土匪婆子?一个甚至不知道他是个男人的小女人?
但怎么能?又该怎么办?在他处于现今的状况下,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她知晓他的感情?甚至是去设法赢得她的心?
从没有过如此强烈的一刻,他疯狂地想要变回那属于「骆云天」的身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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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养了头好爱吃醋的野兽宠物,安沁楹渐渐发觉到这点。
会发觉的原因是吼吼从最近开始,常常会对她射出一种霸气十足的占有眼神。
此外,每回有人想接近她,牠就会拱高背脊,摆出备战姿势的反应,尤其是对于展傲,牠的敌意更浓了。
牠的所有表现都是野兽在感觉到领地遭人侵犯时,为着自卫而采取的举动。
是她的错,她太宠牠了,让牠有些搞不清楚,不懂「宠物」的真正定义,他们可以亲昵,可以交心,却永远不可能站在同一个位置上,因为她是人,而牠并不是的,他们非属同类。
真的是她的错,她努力反省,不该硬将一头属于山林的猛兽留在身边,逼牠去适应人类的生活,才会让牠生出错觉,甚至还认为自己同样也是人,而她,就是牠的伴侣了。
她知道许多野兽其实比人还要专情,牠们只会认定一个伴侣,并且终生不弃不离,吼吼对于她的占有欲九成九是这么来的。
她也想过该狠下心,将牠逐回山林去,或是改将牠豢养在畜栏里,偏偏就是舍不得。
甚至她还想着,若在夜里少了牠的陪伴,她八成会因为不习惯而睡不好了。
唉!如果硬要说吼吼对她所表现的占有欲是不正常的,那么她这当主子的,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她老爱抱着牠,将脸埋进牠长长的软毛间,且丝毫不排斥牠对她的亲昵碰触,牠很黏她,她又何尝不是?
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在她每夜紧偎着牠熟睡时,常常会作着一些奇怪的梦,梦见在她身旁温柔地伴着她、搂着她睡的,其实是个沉默无声的俊美男子……
她疯了!她会在梦醒后猛敲自己脑袋,骂自己疯了个彻底!
但她也知道这样下去是不对的,所以今天在临出门前,她特地好好地与她的大猫宠物做沟通。
「吼吼,我带你下山,可是你绝不许再捣蛋,要不,我就真的真的不要你了!」
这是一句非常严厉的警告,她知道牠听得懂的,却更希望牠能因此而分辨出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多么的认真。
只可惜牠仅是瞇了瞇虎眸,转首吐口气,似乎并没将这警告放在心上。
他们来到山脚下,经过这阵子的密切往来,展傲已经习惯了她的不定期拜访了。
虽然他不懂为什么安沁楹会突然发现他的优点,甚至愿意为他而放弃洛伯虎,但他并没有将疑问提出,只是按兵不动,来一招接一招。
她送炖汤,他点头说谢。
她给情书,他强忍住笑,认真地逐字辨清阅读,并给予嘉奖鼓励。
每回她下山来找他,回去时他都会送她一束鲜花或绣囊,做为回礼。
事实上,他原本就对安沁楹极有好感,一个爽朗坦直会武的女孩儿,会是一个捕头的最佳伴侣,因为她并不柔弱,也不必他亦步亦趋的保护。
有关于衙差的忙碌她可以理解,更何况白云帮早已不是土匪窝了,他们不会有对立的问题。
不过在刚开始时,他必须承认,他是有些不太能接受她的主动的。
暗暗欣赏是一回事,他的观念仍属保守,觉得这种事该由男人来主动,但在她一次次的主动亲近下,他的观念慢慢起了改变,不过就算他真的变了,他们之间仍有个大问题存在,那个大问题就是,她那爱吃醋的宠物大猫。
就好比今日他正好不用当差,见她下山便说要带她到「蜜香居」去吃包子,她微笑点头,他看得出神,伸掌想握住她的小手,没想到一伸过去,立刻让个温热的物体给包裹住了。
展傲还在想她的手怎么会这么烫、这么湿时,耳边已听到安沁楹的冷音了。
「松开!」
松什么?!
展傲还没弄清楚状况,一低头才发觉自己的手,正惊险万分地由虎口中,被不情不愿地松了开来。
见他一脸惊愕,安沁楹赶紧主动去牵他的手,转移他的注意力。
「别管吼吼,牠只是饿了点,咱们快去蜜香居吧。」
「只是」饿了点?!
展傲暗吞口水,没忽略当安沁楹牵住他时,那头凶恶猛虎眼中闪动着的强烈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