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围的今日,红莲被皇轿抬到围场内,在皇上及所有参与秋围的王公贵族来到之前,她就像被放逐一般,必须在偌大的围场死命狂奔,找个隐身之处,静静等待这场可恶的秋围结束。
只要她没被抓到,她可以保留自尊,不必成为嬉弄的玩物,她一定要躲起来、一定要冷静!即使仓皇的步伐已泄露满心的狼狈情绪,她也要逃出这场游戏!
日近正午,阳光的炽热令人难耐!
身着一袭红衣,脸色却像失血般惨白。红莲躲进丛围里,委屈着身子,不敢任意抬头眺望。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只觉得顶上的阳光愈来愈放肆!她被烘得七荤八素,整个人都怏化成一滩肉泥了!
红莲不知道这算不算命运安排,而她是否又该臣服于这安排?
她是西藏王的第十三女,人称红莲公主,虽然不是最才艺出众的公主,但是柔美的相貌惊震于外,连西藏王也因为有此美若天仙的女儿而沾沾自喜,疼爱的程度自不在话下。
这一次为了建立友好的邦交,西藏王忍痛割爱,亲自钦点红莲公主前来侍奉大清皇帝,也是看准了以红莲完美的相貌必定能掳获皇上的心,坐拥大局之位!
可是西藏王万万没想到,皇上连接见也没接见过红莲公主,便将她当成一个猎物,任王公贵族们玩乐于手掌间,和一个笑话没什么两样……
这是莫大的屈辱!
但是那又如何?她根本没有反抗余地,就连求救的力气也一并失去!因为她是皇帝眼中的“贡品”!
红莲突然觉得好累!躲了一整个上午,她压根儿不知道依自己的能力还能撑多久?或许下一刻,她就将曝尸于此了吧!
想想她来到中原之前的生活,虽称不上多采多姿,却也充实,因为她一心崇敬神佛,向中原到西藏传佛理的传道师跟学,也采识了不少佛经神论,她以为来到中原,会有她追求的净修生涯,至少中原著名的佛庙盛多,必定能增广见识!万万没想到……她就这样被当成猎物了!甚至是不能挣扎、不能抵抗的赏礼!
这样对她,公平么?
突然!一道急如雷电的箭矢疾飞而来,不偏不倚射进红莲的袖摆——
“嗄?!”
她惊而屏息!感到冷汗涔涔。
不一会儿,一阵马蹄声由远传近,她不敢大声呼吸,沉默在狭窄的空间流动。最后,她吞了一口口水,伸手抽开锐箭,她发现自己的衣裳上头居然沾了蓝颜色的粉末。再仔细一瞧,手上锐箭的箭头早已拔除,取而代之的是个破掉的布包,上头所沾粉末的颜色,和她衣服上的相同。
红莲蹙着眉,不一会儿将羽箭丢开,她拨开高草正想逃离此地,不料一只猿臂猛然一捞,将她整个人腾空抱起!
“不!”她惊骇地大喊!
在挣扎与马背上剧烈的波浪摇晃中,她已经晕头转向!甚至想反胃、作呕!
“不……放我下来……放开我——”
红莲像一袋米袋似地,被一只铁臂圈在马侧,随着马儿豪情奔跑。
不行!她快死了!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死得不明不白了!
忽然,马蹄倏然而止!红莲险些飞了出去!幸好她不顾一切,死命抓牢了那只惟一圈在她腰际的手臂。
马背上的男人,在唇角扬起一抹淡笑后,竟然打算松手扔下了她——
“你不能这么做!”她尖叫出声。
德宣讶异极了!他什么都还没做,甚至连个声音也没有,为什么她却能洞悉他的想法?这太诡谲了!
思索之间,他不自觉地缩紧铁臂,不想让她有机可逃!
“好痛……”她吃痛地喊,抬眼望向那名可恶的劣徒子。“你、你太过分了!唔——”
她疼得咬紧牙际。
德宣笑了笑,一手圈着红莲纵身下马。
瞧她的表情虽然难看,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热,还是因为她的气色好,一张小脸蛋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那白里透红的肌肤,像是一碰就会摔破似地精致,薄薄的汗水布满她的额头和鼻尖,像是天初白时大地所凝结的露珠般璀璨!又浓又密的长睫,在她垂下眼睑时遮去了她明魅的瞳眸,但是仍然掩饰不了她美丽的眼神,因为她会不经意地任目光瞟瞄向他。
德宣意外地发现,这场秋围比赛的猎物竟然属于上等品!皇上也真大方,居然舍得将这么标致的美人作为猎物的一部分!
“哪里疼?需不需要我帮你揉一揉?”说着说着,德宣伸出一只大手掌,对准她的胸脯就要按下去——
“你——”
红莲赶紧双手横在胸前,转身避开他的魔爪。
老天!这个男子想轻薄她?!
怎么办?她能大声求救么?围场这么大!会有人听见她的呼救而赶来救她么?
不!别傻了!
今日能来此参与狩猎的人,无非都是皇亲国戚,就算她真的能叫来了谁,他们也不可能为了“猎物”而动干戈。
“你怎么了?”德宣的唇角有明知故问的恶意浅笑。
红莲侧身对着他,不肯和他交谈。
“难道你是哑巴吗?应该不可能吧!刚才听你的尖叫声,还真可说是惊天动地呢。”德宣戏笑道。
“你——”红莲气得抬眼瞪他!
可恶的是,他长得好挺拔!剑眉横在他炯炯有神的明目之上,愈加衬托出他王者的气势!高挺的鼻梁,点出他豪放不羁的个性,不用太多的交谈,她就能了解他是一个怎样霸道的男子!尤其是他带着浅笑的唇角,更表现出不可一世的模样。明明她是气得半死,但是两人一对峙下来,她的气势显得软弱不堪!
“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是在质问他,但是悦耳的声音传进他耳中,倒像是陪寝时软软的耳际细语。
“我怎么对你了?”
德宣一脸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好像证明他的无辜。
“你明明把箭矢射向我,让我吓了一大跳!又将我擒在半空中,像是戏弄玩物一般戏弄我!”
德宣眯起了眸子,睨住耀眼的阳光,也许这个美人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玩物?
她本来就是,不是么?
“而且,你还弄痛了我……”红莲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有点怕德宣,但是表面上仍然佯装坚强。
“我说要帮你揉一揉的。”
红莲胀红双颊,杏眼圆睁,简直要喷出两团火焰来了!
“男女授受不亲,你若是正人君子,就应该明白!”她说得义正辞严,宛若一夫子。
德宣差点忍俊不住地想笑出声来!
这个女人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份么?凭什么和他说道理!她只不过是皇上赐予的玩物罢了!看来,她真的搞不清楚现况。
“本来,我对秋围比赛的猎物没什么兴趣,来比赛只是为了表现自己超群的箭术,要不是慕桢硬拖我来,我还真不想来。”他兴致勃勃地看着她。“不过来了也好,毕竟不是空手而回,一方面证实我的不凡,另一方面……我也开始对猎物产生了兴趣!从今以后,你的主人就是我了。”
“你、你胡说什么!”红莲愕然愣住!
是呀!她现在所扮演的角色就是秋围的猎物不是么?既然是猎物,那么他已经一箭射中了她,不正是她的主人么?
“我……”红莲顿时无语。
从今而后,她的主人是他!
“不……”她不自觉摇头抗拒,感到一阵头晕。
在她身子软软倒下之前,德宣箭步上前接住了她,紧紧圈住她纤细的腰际,像是正确攫住了掌中物……
平西王府
“呵!你果然是今日胜出的主角。”慕桢朗笑道,与德宣一前一后走进前厅。
“何必称赞,如果你有用心比赛,凭你的功夫,今日胜出的主角也少不了你一个。”
“省省吧,秋围比的是箭术,我懒得和一群人大费周章争长短。”何况他对皇上所下的旨意,从来没有兴趣遵从,若不是还不到撕破脸的地步,他不可能出现在今日的秋围比赛中。
“不过,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今日前去只是想一争高下,并非为了赏礼!怎么,不但受了封,连猎物也一并欣喜带回府了?前些日子接到皇上旨令时,不知道是谁还大骂无聊?说什么耽误你去群花楼赏花的宝贵时间。”慕桢顺手从女婢那里端来一盅茶,轻啜一口接着说道:“但是今天那个人的表现却出乎意料之外的积极!”
德宣与慕桢算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老朋友了,关系自然密切,尤其两人兴趣相投,理所当然就成了好朋友。
“如果不是恰巧遇到她,可能我还是会大骂太过无聊!”德宣的一言下之意,就是在遇到她之后,他并不觉得参加秋围是一件无聊的事了。
“她?究竟是长得如何天香国色?竟然连胃口百般挑剔的你都收服了,恐怕连江雪都没得比吧!”
京城里最鼎盛的酒楼非群花楼莫属,所有王公贵族的喜好似乎都能在此现形;而群花楼里最娇艳的红牌就是江雪,她堪称整座京城里头号名妓,想成为她入幕之宾的男人如过江之鲫,多不可数。
不过名妓江雪似乎最钟情于平西王府的德宣贝勒,甚至还一心一意等待德宣贝勒能在日后给她一个名分,让她摆脱红楼绿梦,成为贝勒爷名正言顺的福晋!
“她是从西藏远赴大宫内苑的美人,要给皇帝享用的,你说,这样的女人该有几分姿色才行?”德宣反问他。
慕桢只是想了一下,便又笑了起来。
“的确!这样的女人一定美!只可惜我箭术不如人,没福分接收这样的天仙美人了。”
“接收?”没错,她是皇上安排的猎物,换句话说,就是他接收了皇上不要的女人。
不要的女人——德宣的精神被震了震!因为他尚未思及这个事实!
“你不是说她昏倒了么?快叫人去看看她醒了没?我实在好想亲眼瞧瞧天仙美人长什么模样!”慕桢佯装一脸期待的催促道。
看着慕桢充满不正经的表情,德宣心里不由自主产生了反抗意识,好似替她推拒般。
“你那位紫屏姑娘呢?”
“在家待着。”慕桢潇洒一笑,轻松带过。
德宣瞪了他一眼,不悦道:“改天吧!”
“你做事情也有择日做的?”慕桢感觉自己今天是第一天认识德宣。
“我累了,有什么事都改天再说。”
“没问题!你喜欢下逐客令就尽管下吧!除了我,还有哪家的王爷想和你称兄道弟!”
慕桢佯装不悦地起身,其实早习惯了德宣的脾气,如果这丁点儿喜怒无常他都不能了解的话,怎么和德宣成为生死至交?
走到了门口,慕桢又回过头说:“对了,代我向老福晋问好。”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十分潇洒的走了。
此时,倩倩搀扶着舒福晋从帘后走了出来。
“宣哥哥!”
倩倩朝德宣柔顺地欠了身,波光传送满心爱意,活生生在他身上递了一圈,才收回恋栈的目光退回舒福晋身侧。
“额娘。”德宣走上前,扶舒福晋到太师椅坐下。“晚膳用过了么?”
“用过了,你今天又和慕桢去哪儿了?整天不见踪影,唉!生个儿子却比收个女儿不如哦!”舒福晋白了儿子一眼,又拍拍倩倩的手背道:“幸好我这个乖女儿肯陪我。”
何倩倩从小就是个孤女,后来被善心的舒福晋收养,虽然名分上是平西王府的格格,但是在她心底,反而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德宣的福晋,如此一来,才能坐稳王府中的地位。
“女儿陪您是应该的。”何倩倩娇柔地笑着。
“女儿陪我是应该,可就不知儿子陪我是不是应该?”舒福晋意有所指地说。
德宣笑了笑,挨在母亲身边道:“也是应该。”
“哦?是么?”舒福晋一脸不以为然。“唉!你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不要老是往烟花地去,改明儿看看哪家王府办什么节目,你就邀慕桢一同参加,自己去物色喜欢的格格——”
“额娘!这些事不急。”
“你还不急?我可是急着想抱孙子呢!”
何倩倩听闻舒福晋想替德宣选门亲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如果她再不想办法阻止,恐怕德宣哥哥真要娶别人为妻了。
“额娘,如果宣哥哥真的不愿意,您就别为难他嘛!”她半撒娇地。“缘分若至,推也推不了。”
“你这孩子,老是帮着你宣哥哥。”舒福晋没辙地说。
德宣用眼神向何倩倩示意,感谢她又替他度过一次逼亲难关。
这个妹妹虽然不是亲妹妹,但是从小就相处在一块儿,他早当她是自己的亲妹子。
何倩倩接受了他谢意,不禁莞尔。
她常常都这么想着,或许宣哥哥避着亲事的理由,会和她有关:
说不定在无意之间,宣哥哥也同她一般,从小相处的情谊、一块长大的点点滴滴……让宣哥哥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她!
她就是这样深爱着宣哥哥,而宣哥哥也有可能这样爱着她,不是么?
若他们真是两情相悦,谁也阻止不了他们的缘分!虽然直至目前,宣哥哥尚未向她表明什么,但是她知道总有一天他会的!
额娘一直在催促婚事,但如果让额娘知道她深爱着宣哥哥,也一定会支持她!
虽然她是额娘收养的义女,但是平时额娘就非常疼爱她,她相信额娘也会中意她成为宣哥哥的福晋!
只有她才是令大家满意的人选!不是么?
谁敢阻止她嫁给宣哥哥,她就要那人付出惨痛的代价!因为没有人可以阻止她和宣哥哥相爱!没有人——
当然,她爱他爱得这么深,如果他的心属于别人,她一定会崩溃!所以赶在他看上别的姑娘之前,她要想办法让宣哥哥永远只属于她一人!
幸好到了现在,他的心仍然不属于任何人……
第二章
“公主!公主!”
“唔……”红莲抚着微疼的额际,慢慢从晕眩中苏醒。
“谢天谢地!您终于醒来了!”圆圆像是得到恩赐般,急慌慌地双手合十感谢老天。
红莲睁开了双眼,看清楚了周围的景物。“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圆圆赶紧端来一杯茶让她饮下。
“这里是平西王府,您不记得了么?”
“平西王府?”是什么地方?她又该记得什么呢?
圆圆看了公主一脸疑惑的神情,主动给了她解释。“事情是这样的,秋围结束后,您被德宣贝勒带来平西王府,皇上特准奴婢离宫,跟随公主您。”
“你和我都离开皇宫了?”红莲有些惊愕。
自从被送进宫内,就只有圆圆服侍着她,终日陪伴她左右,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领域里,圆圆算是她难得交上的朋友,她根本没有将圆圆看成下人的意思。
见到圆圆,她才感到一丝丝的安心。
“是的。”
圆圆倒是看得很开,反正她是为人奴仆的,不管在宫中或是在王府里,职责都是一样的,要将主子伺候得宜才是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