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
他的话判了她缓刑,他们的分离向後延期,酸酸的心酸硷中和,她又能露出短暂笑意。
「你有没有不方便的事情,要不要我帮你通知或处理?」
她的「也对」让他放心,夕焄以为说服她到美国要花费一番工夫,没想到「鼎鑫总裁」这个他从不在意的头街这么好用。
「不用,通知老编和我爸妈一声就行了。」
「好,我会交代人去办,这两天有空先想想,有没有什么东西想吃、在美国买不到的,告诉李嫂,请她帮你准备起来。」
连这些小地方他都想到,谁能否定他的温柔,可是,她多少害怕他的温柔,她害怕接在他的温柔之後,是无止尽的思念,相说不出口的伤痛。
抱住她小小的身子,他好满足。
他喜欢她的粗线条、喜欢她的糊涂、喜欢她的简单和真性情。过去的十年,她的倩影总让他在辛勤工作之余,获得安慰。
他喜欢她,是事实也是肯定。
对於爱情,他不是个主动的男性,可是碰上一个同样不主动的段郁敏,他只能加把劲。
「美国不错,你喜欢的话,可以长住。」他说。
「我的家人和工作在台弯。」她拒绝他的邀请。
留在美国做什么?认识他的床伴?见识他有多受女人欢迎?不要,与其留在他身边欺负自己,不如看不见,骗自己有朝一日,光阴会将他的影子冲淡。
「你可以在那边找到不错的工作,也能把家人接过去。」
摇头、摇头,她在他怀中把头摇成波浪鼓。
不要!她不要!她只要……只要留住现在、留住他的体温,将来她不小心成了伟人,作传立著时,有一段浪漫爱情可提。
「寇夕焄。」
「什么事?」
「你要是写自传,你会在里面提到我吗?」她突然想知道自己在他心底,占了多大位置。
「会。」
「你会怎么说?」
「我会说,段郁敏是个很可爱的女人,我很喜欢她……」
忙了一天,他很疲惫,搂搂她,他要她的体温来证明,她就在身边。
她仔细倾听他的话,扳动手指,细数他对她的叙述。
「什么?才十九个字,我在你二十万字的自传里,只占十九个字哦……」
抬头,她看见他的下巴,青髭冒出头,没想过从这个角度,她会找到一个这么俊俏性感的男人。
他睡著了,偷偷的,她在他的青髭上印下一吻,靠回他的胸膛,寻访他的体温。
她忘记掀开他的衣领,解开他的秘密,这时候,最重要的是……他的温度。
第七章
郁敏飞到美国,见识到了纽约都会区的繁华与热闹。
一下飞机,郁敏便让夸张的迎接阵仗吓倒。他的工作很伟大,一群人围著他团团转,他是他们的中枢,仿佛没了他,这群人的生活便要停摆瘫痪。
他很快地投入自己的工作,雅芹也一样,他们早出晚归,回到家里的时候,只能倒头就睡,相形之下,为了适应时差而夜夜不成眠的郁敏,就显得好命多了。
她被安排在一幢别墅里面,每日除了等待夕焄和稚芹回家外,她没有其他的事好做。
前三天,郁敏还可以在深夜里看见他们踏著月色回来,後来这几天,他们只匆匆来了通电话,说他们在忙,没办法回家。
於是她成了别墅幽灵,晃晃荡荡在不属於她的空气里。
太闲的人只能以猜测度日,於是她开始猜疑夕焄忘记她的存在,认为夕焄对她提出的邀约只是一时之快,他并没有真正想过,自己是否真正需要有她在身边。
这种猜测让郁敏沮丧到极点,眼巴巴从台湾飞来,飞来看清楚她和他的生活没有交集、看清楚他的生活没有她不打紧,她只是他一时的调剂品。
他的人生和她的人生是两个不同的集合圈,他在圈圈内、她在圈圈外。
「段小姐,有访客,要请她进来吗?」管家是个很好的东方人,这几天,郁敏都是由她作陪。
「访客?我在这里没有朋友。」郁敏怀疑。
「是先生的秘书,我猜是先生让她过来陪你的。」管家猜测。
「哦!请她进来吧!」
郁敏想不透,夕焄忙成这样子,还让秘书来陪她,人手够用吗?
秘书小姐走了进来,她是个高瘦的女人,那种模特儿身材,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是众人注目的焦点。郁敏不能否认,她长得非常美艳,再加上西方女人身上易见的自信、成熟与稳重,她有足够条件竞选环球小姐。
「你好,我是梅格·史密斯,你可以称呼我史密斯小姐。」梅格态度大方伸出手。
「我叫段郁敏。」郁敏伸手和她交握了一下,请她坐下。
她叫作梅格?曲曲说她热衷床上运动?
心抽两下,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可惜郁敏清楚,自己没有眼红的权利。
「我听过你,曲曲告诉我的。」梅格说话,她的中文很流利。
她的眼光让人不舒服,说不上来为什么,郁敏直觉闪避,可梅格并没有意思收回审视眼光,她在研判、在评估,这个女人可以夺走夕焄多久的注意力。
「她不是在加拿大?」
很奇怪,曲曲居然联合起次要敌人,打击她这个主要敌人,不过,显然她弄错对象,她该防范的是大美人梅格,而不是丑小鸦段郁敏。
「她回来了,和一位赵先生住在寇家大宅里。」
「哦!她还好吗?」
想起曲曲口口声声的讨厌,也许她该找个机会告诉曲曲,不用介怀自己,自始至终,她才是夕焄的心里人。
「不是太好!情绪不稳、常发脾气,听说要不是赵先生在,全家上下没人安抚得了她。」
今天她来,最重要的目的是评估对手的分量,这么多年,夕焄身旁的女人来来去去,只有她始终在这里,主要原因是她够聪明。
梅格懂得不去绑住他的心,她从不吝啬给他想要的空间、时间,她只是默默在他身边耕耘,成为他不可失去的左右手、成为他的好朋友。
可是—对从台湾过来的女人,坏了她的局面,她的工作被蒋雅芹取代,听说连夕焄的心,也有人想挺身和她竞夺。
而让她正视段郁敏为强劲对手的原因是——夕焄居然把她带回他家里!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夕焄有很多女人,他对女人慷慨大方、他买房子藏娇、他送别墅给女人,这都是常有的事情,可是,他没带过任何一个女人回到自己的房子,包括她!
「哦!」
郁敏点头。她懂,曲曲误会夕焄和她的关系,其实,她可以更有自信的。
「我一直在想,这次轮到谁住进这里。」
郁敏的眼神让悔格恐慌,澄澈清朗的眼光不带丝毫念头,她和夕焄交往过的女人不一样。
「我不懂你的意思。」
郁敏不明白一个秘书小姐干嘛跑到这里,和她谈论这个话题。
「这里许多女人来来去去,我只是想来看看,寇先生的新欢长什么样子。」她的话中恶意明显,再说听不懂,是骗人。
「我想你弄错对象,我不是寇先生的新欢,我只是他的朋友,他答应帮我引荐鼎鑫总裁,我才会住进这里。」
郁敏努力不让自己发脾气,她拚命提醒自己,来者是客,同是客人,她应该替夕焄的人际关系著想。
鼎鑫总裁?郁敏的话引起梅格注意。
夕焄没告诉她,他就是鼎鑫总裁?他没打算向段郁敏公布自己的真实身分?换句话说,他没计画和她长长久久?
对了,就是这样,之前他很少向人提及真实身分,为的是怕分手後,女人以此作要胁。
想至此,梅格松口气,但剑和盾牌仍然握在手中,就战斗位置。
「是吗?我很怀疑他会放掉你,对於所有他看上眼的女孩,很少能从他手下全身而退的,何况……你不迷恋他那身强健肌肉吗?」
「我喜欢鱼肉、牛肉,独独不喜欢『鸡肉』。」
郁敏不懂为什么人人要拿无辜的她当箭靶,非将她射成刺帽不可。
梅格·史密斯向前逼近一步,她认定郁敏是只披著无辜羊皮的大野狼,装无辜,目的是让人放松戒心。
「你不用假装,大胆承认自己要心机很难吗?中国女人,果然心机重。」
侮格的轻蔑到了无法无天,一句话,同时诋毁上亿同胞。
她不习惯攻击别人,是对方硬要把弓箭逼到她手中,接下来的动作……她只是自卫。
「好啊!我心机重,可也要他配合度够。」
坐进沙发里,郁敏的手在发问撩拨风隋。
哼,露出真面目了,梅格跷起美腿,示威似地在她面前坐下。
「他对每个女人的配合度都是百分百。」
「你在毁谤你的上司吗?你暗喻他好色吗?还是你想用这种方法把他身边女人赶走?对不起,我和你一样非常迷恋他的肌肉,就算知道他身边有几百个女人,我都无所谓,因为我晓得,我会是最後一位。」仰高下巴,郁敏挤出几分自信。
「我不是毁谤夕焄,我只想要你了解自己的状况,不要以为自己和夕焄会有什么了不起的结局,最後一位?作梦!」
结局?她和他不会有结局的,只不过,对方的口气太嚣张,郁敏没办法坐视。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认为结局应该是我和他的事情,似乎与你无关,而且,你一定不知道中国女人的厉害,否则你会明白我凭什么笃定,自己会是他的最後和唯一。」
郁敏正面迎战,再不退缩,她捍卫起自己的尊严。
「你说……」
郁敏口里的笃定吓到她,曲曲告诉过梅格,夕焄有意思要和段郁敏结婚,说不定她真有些手段。
郁敏接口她的迟疑,
「我说『中国女人的厉害』,中国古时候有位嫉妒的皇后,将皇帝宠爱的妃子砍去双手双脚,刨去双眼、剪掉舌头,却不让她死亡,皇后把她塞在木桶里面,叫她不死不活、苟延度日!
「我是不至於那么残暴啦!不过使使什么诡计,下下符咒的小工程,我多少学了一点,放心,你绝不会缺手断脚,了不起是精神恍惚、神志不清,只要你觉得精神不济时,千万别开车就没事了。」
郁敏的例子举得太恶心,加上她生动表情,梅格被吓坏了。
「你,你……你是个巫婆。」
「错,在我们国家这不叫巫婆,叫作驭夫术,你要不要试试看,我很乐意让你成为我第一个实验对象。」
这回轮到郁敏起身,步步向前,逼得对方节节後退。梅格全身颤抖,直退到门边。
「你不会赢的,就算除掉我,夕焄身边还有数不清的女人。」梅格放手,最後一搏。
「这个好解决,你有没有听过中国道教里面有一招叫作砍桃花?拿起一把桃花心木剑,我砍、我砍……再多的女人都不难解决。」
「你疯了!」
梅格吓得转身逃跑。
她一走,郁敏全身虚脱,瘫在沙发内,酸酸的鼻黏膜分泌液体,酸酸的泪腺跟著来凑热闹,表面上她赢得风光,实际里她心痛得厉害。
走到玄关,套上运动鞋,她没跟管家交代一声,迳自走进陌生的大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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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地铁、出地铁,她让两条腿走到快抽搐。
腰酸、背累。环顾四周,触目所及都是外国人,白皮肤、金发、红发、高鼻子,蓝眼珠……
第一次,郁敏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她和夕焄也处於这种格格不入的状态下吧!
他们不是同一种人,不在同一种生活层次里,他们之间本不应该出现交集。
是上帝弄错命运,将他们拉进彼此的生活里。他认识她、她对他友好,一次、两次……他是一个多么容易让女人心仪的男人,只要一个不小心,魂飞心不在。
他没错,错的是他的特质,她不适合他。
她警告过自己几千几百回,不能喜欢他、不能爱上他,可是脱轨的情绪作主,将她的心和爱情交到他手上。
她不晓得他有没有珍藏,只能一再否认她的情绪和他有关,於是,只要藉口合宜,她便放心地把自己留在他身旁,然後一步步,走到现况。
坏了,坏了,坏了,她的心坏掉了,她快刀斩乱麻的能力也坏掉了。
从前以为,只要多待一会儿,离去时便会少掉一些遗憾,现在才明白,越停留,不舍的感觉越容易将心蛀出填补不了的大洞!
她知道,她完了。
心无解、情无解,她想回到夕焄的房子,至少让两条腿暂歇,可是……东一条街、西一条街,她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
她迷路了。
站在大街上,她茫然四顾,不管是未来或下一分钟,对她而言,她都看不见。
她迷路了,在繁忙的都会区,没有人会关心她的心情、在意她的无助,她的人生找不到正确出口。
「小姐,需要帮忙吗?」
一个高大的褐发男人站在她前面,她的英文能力不好,但这句简单话她听得懂。
「我……」
「你哭了。」男人递给她—包面纸。
直到这时,她才发觉泪水滚满腮边。是伤心或是伤情?
「请问你,可以帮我赶走爱情吗?」
郁敏知道他听不懂中文,所以放心往下讲,她并不晓得他是个怎样的男人,但她确定,他是个能倾听她情绪垃圾的耐心男人。
「我并不想要爱情,那个东西很麻烦、很容易让人失去定性,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工作,将来年纪够大,找一个有家庭责任的男人,生两个小孩,我照顾你、你照顾我,好在晚年时有人陪伴。
「你说这是不是很棒的生活?不用去烦恼、不用去伤心,生活平顺得意,人生追求的不过是这种东西,你说对不对?」
郁敏朝著对方越说越顺口,只差没拉住他的手,强迫他听完她所有的心声。
突然,男人转身要走,郁敏愣愣地看住对方,没跟上。
他……不耐烦了……
五秒钟,男人停在街角,投入硬币,另一个五杪钟,他带回来两瓶可乐,拉起她坐到对街的教堂石阶上。
递过可乐,他的意图很清楚,他愿意听她说话。
「谢谢你的耐心。」
支持她往下说的是他脸上的阳光笑容,深吸气,她重新在脑海组织话题。
「我没想过,我不去追求爱情,爱情仍主动找上门,敲开你的心扉,它就这样来了,虽然我拚命说不要、请你走开,可是爱情比我的心还固执,它固执地赖著我、巴著我不放,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在男人眼中看见怜悯。
「你也觉得我很可怜对不对?是啊!我从不觉得自己可怜,可是现在我真的无助。也许你要问——既然碰上了,就试试看嘛!说不定接在这段爱情之後的,也是两个小孩、一个老来伴、一段完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