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是个普通朋友、不过不小心有机会留在他身边,就有人想尽办法打压我、不让我的生活好过。你想,接受这段爱情,我还有好日子过吗?」
灌下两大口可乐,她用他的卫生纸,擦掉泪水。
「这还不是最糟的,自从他回美国之後,每天忙的不见人影,夜半他回到家,我想和他说几句话,又见他呵欠连天,根本不好意思打扰他。
「就这样,一天一天,我不晓得他为什么要带我回美国,我猜测他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他带我回来,是不是单纯要介绍我和他朋友认识?在他心里我是怎样的女人?我有很多疑问,却被他的疲倦封杀。」
男人的脸上始终带著微笑。他听不懂中文,却是个最好的心理医生。
「有时候甚至我怀疑,他对我的好,只是我自己的无聊错觉,好几次我认为自己应该死心飞回台北,再不要管什么总裁、什么鬼秘密,单单纯纯做自己不好吗?
「可每当这种念头浮上,心就酿上醋酸,酸得我想死掉。你说,你们男人是不是很坏,坏到让人跳脚?」
苦笑,她把整瓶可乐吞进肚子里,二氧化碳早早离开铝罐,喝不到呛鼻味道,只有甜得腻人的糖水。
「你需要的是勇气。」音波是男人的频率。
什么?他居然对她说话?
郁敏猛地抬头,没错,附近只有他和她,没有别人。
「刚刚……是你对我说话吗?」
「对。」男人说。
「你会讲中文?」
「我在大学主修中文。」
「所以我的话你全听懂了?」
天!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的楣运绵绵无绝期。
「没有全部,大概有百分之八十。」
「百分之八十够多了,噢,我居然对著一个陌生人大谈我的爱情?」她一脸想举枪自尽的模样。
「很糟吗?我以为自己是个不错的听众。」
「对不起,我……」
「别说对不起,这个年头不流行含蓄。我建议你,找到他,不管他是不是呵欠连天、不管他的疲惫有多明显,都把你心里的话拿出来问他。」
「问他什么?」
「随便啊!问他为什么带你到美国、问他为什么以为工作比你重要、问他,在他心中,你的存在意义是什么?」
「就这样问他?会不会太夸张?」
「他有权利拒绝你,可是没有权利用一团迷雾把你要得团团转。」
「如果,他对我……只是我自己的过度想像呢?」
「那很好啊!起码你离开迷雾中,心酸一阵,又可以重新追寻人生目标。」
男人的眼睛後面有三条鱼尾纹,笑起来时,有一点点夕焄的影子。
「所以……」
「你只是不够勇敢,加油,把你的心事告诉他。」
郁敏没注意到自己是不是说了谢谢,只觉得他的微笑很让人安心。
男人低头拿笔写下一串数字和地址。
「需要帮忙的话,打这个电话给我。」
「你对我那么好,是纯粹出自好心,还是另有目的?」
「爱情把你变成刺猬了?好吧!我承认对你有兴趣,因为你很美丽,而且有一头我最喜欢的黑色长发,不过,事有缓急,这得等你厘清前一段恋情,我们再谈。」
这时,一个穿著制服的警察走到他们面前。
「请问你是段郁敏小姐吗?」
「我是!我不是非法移民,我是观光客。」
警察先生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在她回答「是」的同时,他兴奋地用对讲机通知同事。
「你是通缉犯?不会吧!」金发男人问。
「应该不是,到纽约,我一直安分守己。」郁敏怀疑。
警察关上对讲机,说了一大段英文,这些话还是透过金发男人的翻译她才听懂。
「有位寇夕焄先生找你找得快跳脚,他差点把纽约每一寸土地翻过来,他现在要送你到警局去,并请你先打个电话给寇先生。」
「夕焄找我?」还翻遍纽约每一寸土地?
「对,我想,你用不著我的电话住址了,他比你想像的更在乎你,虽然喜欢他有点麻烦,不过鼓起勇气,你会获得最後胜利。」他挥挥手,离开。
郁敏坐上警车,心里想的全是金发男子的最後一句话。
夕焄真的在乎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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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是慌的,她看著来来往往的人潮。
原来纽约都会代表的两个大字就是忙碌。夕焄忙、警察忙、雅芹忙,所有的人进入这个名为纽约的地方,就只能朝同一个方向进行——辛勤。
也许不是夕焄对她不在意、也许错在她并末融入这个大环境,而非他对她漠不关心。
警察局长特地过来和她打招呼,一些她不认识的美国人围住她,说著她听不懂的话,明知道他们没有恶意,可她还是忍不住恐慌。
眼观四面,这是个她不熟悉的地方,她可以表现得更稳重大方,可是再大方,都掩不住她心底的忧虑和慌张。
夕焄在二十分钟之内赶了过来,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焦躁写在他的脸上。突然间郁敏觉得自己犯错了,她实在不该在他忙成这样时,再出状况,
他在门口被几个警察拦下来,他们握手、打招呼,然後局长又出现,又是握手、打招呼,郁敏在远远的里面,等著、看著,好几次想不顾一切冲过去,把那些陌生人赶走,直接投入他的怀抱。
终於,人群排开,他们之间出现一条长长走道。
看见她无恙,夕焄紧绷的五官立即松弛,皱皱的浓眉化成一道柔软溪流,狂乱的心乖乖躺回定位,焦躁离他远远。
泪盈眶,她冲上前,紧紧紧紧地抱住他,她听不见周遭的掌声,只听见他鼓噪的心跳唤著她的名字。
他比你想像的更在乎你、他比你想像的更在乎你……金发男子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响。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好对不起。」
她仰头,泪水顺著颊边滑落,她的委屈映入他眼底。十几天来,他承认自己疏忽她了。
「没关系。」她平平安安回来,她毫发未伤,这就够了。
「我知道你很忙,不应该……」
「我说了,没关系。」夕焄再次强调。
他应该生气的,为了她的失踪,他放下手边几千万的会议,踏遍纽约所有警局,但她的委屈提醒了他,她真的不是故意。
「我不知道自己会迷路。」
在她开始准备为迷路担心之前,他已经比她担了更多的心,已经采取最快的行动找回她,如果这样子,还不能解释他在乎她,还有什么可以解释在乎?
郁敏没发觉,她正试图说服自己,接纳有他的爱情。
「你不认识纽约,一出门就会迷路。」
他不介意她迷路、不介意她不说一声就离家出走,他只介意在这短短的三、四个钟头,她有没有被人欺负。
「我以为我会弄得清楚东南西北。」
是他把她的心弄乱、是梅格的出现把她的「原以为」炸得支离破碎,所以她才会认不清有他的方向在哪里。
「你靠什么认清东南西北?北极星还是罗盘?」
他笑了,将她一把收进怀里。她定了位,他的心也定了位。
「不管我有没有罗盘,你都会找到我,对不对?」她仰头问。
「对。」
郁敏笑逐颜开,她不管在哪边,他都会找到她,那么她可以大方假设,他喜欢她,比她自以为的还多很多,不过,金发男子说得对,她不该停留在猜测阶段,她应该鼓起勇气问他,向他要求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问。」
「你对我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
「不是一点点喜欢,是很多点喜欢。」
「那些点加起来有多少?」
她不要笼统答案,她要确确实实,最好有数据以兹证明的那种答覆。
「它们占满我的心。」
占满?是百分之百吗?怎么可能,她分到百分之百,梅格、曲曲和那一堆子她不认识的女人怎么办?
「是吗?可是你喜欢的人很多,每个人都分一点点或很多点,你哪有那么多的心可以被分占?」
「我只喜欢你,没有把喜欢分给别人。」
「你对每个对你有好感的女人都这样说?你上一个说同样话的女人是谁?梅格还是曲曲?或其他的宝宝、贝贝、甜心等等。」
夕焄必须承认,女人是种麻烦动物,他从未对女人说过这类……姑且称它为甜言蜜语好了,好不容易出口,居然还要被质疑。
要不是看在这一大群人不懂中文的份上、要不是郁敏的失踪让他乱了方寸,他决计不会破天荒说起这些会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语,可她竟然在众目睽睽下,和他计较起他的「曾经」。
「没有!」他咬牙回答。
「我不相信你,你有过很多个喜欢的女生,不过,我不计较了,只是你必须答应我,以後除了我,不可以再对其他女人产生相当於喜欢的情绪,可以吗?」
「成交!」
他急著想带她回家,不让旁观者看笑话。
「既然你答应了,我会开始放纵自己爱你,但你不可以欺骗我任何一件事情,情侣之间不该有秘密,对不对?」
「对,我们上车再谈。」他牵起她的手,将她往外带。
「才不,我要谈清楚才上车。」她不想对彼此的感觉总在模糊地带。
「好,你要谈什么?」碰上不在意别人眼光的粗线条女人,他只能妥协。
「梅格是你的女朋友吗?」
「不是,她只是床伴。」
「我以为她是你的秘书。」
「从今天下午起她就不是了。」
当管家打电话过来,把郁敏离家的情况描述过後,他就让警卫将梅格架离鼎鑫大楼,从此不准她再踏入鼎鑫一步。
「你爱她吗?」
「不爱。」
「曲曲呢?她说她要嫁给你。」
「我没有乱伦的癖好,在台湾我已经跟曲曲说清楚这点,她听了心情不好,我让赵闻捷陪她到加拿大散心,这件事你很清楚。」
原来是这样,难怪曲曲生气,难怪她强调非常非常讨厌她。
「除了她们,你还有多少女人?」
「有过几个临时床伴,但很久没联络了。」
「那……我算不算你的临时床伴?你把我定位在哪里?」
这句话问得夕焄满肚子火,他对她的重视,弄得全世界都知道,连糊涂大王曲曲都看分明,只有她不明了。
「第一点,你几时上过我的床?第二点,我已经答应你不再喜欢别人,你认为我该把你放在哪个定位点?」他口气有一丝薄怒。
「你的意思是——你爱我?」她有几分迟疑。
「对。」他气她的怀疑,这么简单的事,所有人都一清二楚,就她搞不清。
「好吧,我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不过……你没再欺骗我其他事情吗?」
「没有!」
「确定?」
「确定。」
「好,那我们回去。」
勾住他的手走过夹道掌声,仿佛他们正走过红毯。
上车前,她侧眼望他,望见他的疲惫,好像自从回到纽约,他一直这么累。
「夕焄……」她唤住他。
「什么事?」
「等我回台湾,我把一百万汇到你的户头里。」
「为什么?那是你的旅行本金。」
想到得奖那夜,她兴奋得睡不著觉的情景,他莞尔。
「你有很多钱,就不用没日没夜地工作,这么辛苦会累出毛病。」
坐定位置,她的头靠在他胸前,那里是舒适的巢穴。
「一百万是你最重要的东西。」
她曾说过,那一百万是她的命,你可以拿走她所有东西,却不能动她的一百万,现在她居然要把她的「命」送给他?
「我有你了呀!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她打个呵欠,沉沉入睡。
她的回答温暖了他的心,将她抱上膝间,将她搂紧相偎,示意司机开车,他望著她的睡颜,笑了。
离家出走的人比提著心四处找寻的人更疲累?
圈著她、抱著她,他脸上的笑容久久不散。不管怎样,她总算正视他的爱情,这场失踪记,他有收获。
第八章
她醒来的时候,已是夜深人静,床边的昏黄灯光朦胧照映。
下午的场景一幕一幕在她脑里反覆,他的话、他的心,他亲手捧上了还要怀疑吗?不怀疑了,虽然他以往的纪录不太好、虽然他的表现不是一百分,但是她愿意相信他爱她,一如她爱他。
翻身,他居然在她的身边?
昏黄的灯光照著他的五官,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翘翘的、鼻子挺挺的,像芭比娃娃的帅老公,不笑的时候有点冷,温柔的时候,暖得融化女人心,嫁给这样的男人安全性很低,可是她想……她愿意冒险。
他眼睛打开,柔和线条跳入眼帘。
「你醒了?」夕焄问。
「思。我好像睡很久,你的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我帮你弄点东西吃?」
「我不饿,如果你饿的话……」
「不会啦!我是担心害你没吃晚餐,你睡得舒服吗?」
郁敏指指他被压在自己头下的手臂。
「舒服,我有一个星期没上床,没想到躺在床上的感觉这么幸福。」
「是啊!你不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虽然赚钱很重要,可身体健康是再多的钱都买不起的。」
虽然她的神经大条,说起教来,却头头是道。
「我知道。」
点头,他第一次把「女人」的意见听进耳朵里面。
「光知道不行,还要去做。」她的叨念能力赛过老妈。
「好,明天去上班,我把一些工作交给独立部门处理,不再事事亲力而为。」他回答。
「对嘛,我妈说,听某嘴,大富贵……」
什么什么,她几时成了他的妻子,虽然她决定了接纳爱情,但在这个现代化社会,爱情不能和婚姻划上等号……尽管,她在心底已将它们划上等号,也不能在他面前承认。
见她突然住嘴,夕焄笑问:「你刚说台语是不是?我听不懂。」
「你真的不懂吗?不能骗我。」
有了金发男子的经验,郁敏变得谨慎。
「我的确听不懂,你愿意用国语解释一次吗?」
「没关系,那不是重点,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用太努力赚钱,第一,我很好养,不需要花大把钱就养得起:第二,我也可以帮你赚钱啊,我的偏财运不错,听说美国的乐透奖金很高,我去多买几张,说不定会光耀国门,把美国人的钱赢到口袋里面。」
「你的发财梦作得太过分了。」
「好吧!不要过分,其实我的工作能力不错,工作经验丰富,我做过清洁工、送报僮、家教老师、记者,也到餐厅兼差当过小妹,就算你不想赚钱了,就凭我,也可以把你养得白白壮壮。」
她捧起他的脸,郁敏给他一个笑容,告诉他,她是个说话算话、值得信任的女人。
她刚开始说话时,夕焄以为她想到他的公司帮忙,等她把整篇话说完,窝心的笑浮在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