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夕焄。」
「那个人是谁?」她挖空脑袋也想不起来,自己认识个叫寇夕焄的家伙。
「你没听过寇夕焄?」雅芹讶异,有人和她一样不跟流行。
「他是当红的偶像明星吗?为什么我必须听过他?」
不会吧!居然有人无视於夕焄的魅力,看来在校园里,她并不孤单,更少有个段郁敏和自己一国,不拿他当偶像看待。
「他是女孩们心目中的钢琴王子。」雅芹试图解释她的恶运。
「那又怎样,我从不听古典钢琴,只听流行歌曲,何况我又不是追星族,才不浪费时间去看偶像录影。」
说她和明星有一腿?这些话可别让八卦记者听到,否则不用等那群恶犬来咬,她肯定被老爸拿扫把打断两条腿。
「他不是明星,他是这学期新来的转学生,刚到不久就风靡了全校师生,你和他传出恋情,自然有人不高兴。」
「这些谣言是谁传出来的?我去找他对质。」
开玩笑,她可是在老爸面前立誓,不超过二十五岁,绝不交异性朋友。
「这种事,你大概要去问问男主角。」
「我会去问清楚,不过,我要先回教室,今天轮到我抬便当,希望我的便当还健在。」
「如果你的便当不在,欢迎来找我,我很乐意和你分享便当。三年十五班,蒋雅芹,记住哦!」她追不及待,想在他们俩之间兴风作浪。
「我记住了,谢谢你哦!」
挥挥手,郁敏率先离开。她决定了,从今天起,她要把雅芹当成最好的朋友,因为,只有这种在风雨中还肯肝胆相照的好人,才值得交往一生一世。
就这样,一个居心叵测、一个单纯迷糊;一个等著看好戏、一个拿真心相待,不晓得这样的两个人,会产生出什么样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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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好日子,晴空朗朗,万里无云,郁敏特地挑了这么一天,准备前去和寇夕焄对质。
这两天,她搜集一些关於寇夕焄的资料,当她向男同学「请益」时,他们说的话竟如出一辙——「别假仙了,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男朋友?哈!她要真有这号男朋友,岂会让自己这么可怜?
反正到最後,她还是多少探听出一些有关寇夕焄的事情。
比方,他是从美国回来的华侨;比方,他们家的钱比校董家多;又比方,他有一双会弹琴的巧手、他帅到会让女人尖叫昏倒。
终於,她理解了寇夕焄在学校制造出来的疯狂效应,终於明了这个传闻的确会让自己成为箭靶。所以,她必须和这位寇先生深入谈谈。
於是,她找上在非常时期,唯一肯跟她说话的朋友——蒋雅芹。
看到郁敏,雅芹像老鼠见到起司,眼睛瞬地发亮。再听见郁敏的来意,她的口水登时如江涛滚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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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起郁敏,雅芹往外冲,这个时候……嗯,他会在那里。
他告诉过雅芹,学校後山的山坡地很像他美国学校校园一景,只不过那里比这里大得多。
「你确定那些传信,是寇夕焄散播出去的?」郁敏再问雅芹一次,同样的问题她至少问过十次以上了。
「要不是他亲口证实,怎会传得如火如荼?」挑拨离间是雅芹拿手的事。
「他为什么要传播不实谣言?」
「也许……他真的喜欢你,希望藉由谣传引起你的注意。」雅芹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也不差。
想想,一句对不起,牵扯出一对男女爱情……够不够浪漫?够不够言情?
「喜欢他的女生不少,他没道理看上我!」她妄自菲薄。
想想自己不算傲人的身材,加上不灵光的脑袋,她的条件实在不够好到足以引起别人的兴趣,寇夕焄哪里有问题?
「爱情很难讲的。」雅芹耸耸肩,停下脚步,指向正前方。「他就是寇夕焄,你去找他谈吧!」
她一面推郁敏,一面往前走,走到离夕焄三公尺处停下来,打算旁听这场「对质」听证会。
郁敏盯著寇夕焄的侧影——他很高,身材瘦削,穿著秋季薄外套,拉链直拉到脖子正上方,是不是很怪?在这么严热的夏季午後,他居然穿著外套?可能他的身体真的很差。
郁敏绕到他正前面,他高得不像话,仰头和他对话,最委屈的是颈椎。
可是和人谈话,不看对方眼睛是件不礼貌的事情,国民生活礼仪从小学到大,她执行得很透彻。
抬头再抬头,虽然国民生活礼仪她背得很熟,却也不免在心底偷偷埋怨——长这么高干嘛?美国牛奶钙质多啊!
终於,她接触到他的眼睛。
什么?一副墨镜?在学校里面戴墨镜,他和李炳辉有相同毛病吗?所以他看不见她胸部扁平、所以他不认得她是学校里面赫赫有名的迟到大王?
是了,一定是这样,否则他不会无的放矢。
这么一想,郁敏迅速地原谅了他。
深吸气,她在脑中拟话稿。她不但要把话说清楚,还要以不伤他自尊心为原则,该怎么开口好呢?
头脑不灵活的女人,多花点时间思考,理所当然。
她杵在他面前,久久不发一语,夕焄不免开始猜测她的来意。
她终於要向他说对不起?望望躲在後头的雅芹,是她告诉她的吧!不然神经线大条的段郁敏,恐怕不会主动来道歉。
多事!他在心底暗道。
「请问,你是寇夕焄吗?」郁敏问得小心翼翼,生恐伤了他「脆弱敏感」的自尊心。人家说有身体伤残的人,多半敏感。
她居然不认识他!?
几次比赛,他的知名度小自全校师生、校长,大到教育部长和别校老师,都耳有所闻,他还打算回美国之前,搬个台湾总统奖回去,而她居然「敢」不认识他?
睑皮抖两下,他生气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谣言,说我们是男女朋友?有位不具名人士说,谣言是由你传出来的。」雅芹是她的好朋友,她绝不能把她供出来。
不具名人士?不就是她身後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吗?眉挑挑,他低头看段郁敏。
她更漂亮了,红红双颊,欲言又止的羞涩表情……第一次,他想亲吻女人的欲望强烈,
「……其实你大可以对自己有信心,虽然你的眼睛不方便,但学校有很多女孩子为你著迷……」
夕焄的注意力在她张张合合的红唇上,亲她、不亲……欲望和理智在心底交战。
回过神时,他只听见後面几句。眼睛不方便?视力一点五叫不方便?莫非台湾的标准和美国不同?
「……请你行行好,去告诉别人,我们两个一点都不认识,更别说是男女朋友,当然,我不是因为你眼盲就轻视你、嫌弃你,不想当你的女朋友,而是我家的家规很严,不准我交男朋友,再加上……」
他又听不清楚她的话了,只隐约理解她的话意——她被修理,因为他;她被同学暗整因为他,她要请他出面澄清谣言。
澄清谣言?行,可她始终欠他一句对不起,他在等著。
「为什么不说话?我伤了你吗?对不起,你一定是误会我的意思,我不是说你害我被人恶整,也不是说你必须为我的倒楣负责任,我只是希望你出面告诉别人,我们连认识都不曾,你也可以告诉别人,我们是直到今天才见面……」她急急安慰他的伤心。
他又恍神,瞳孔里只有她晶亮得近乎剔透的眼睛、只有她白皙匀嫩的脸顷、只有地红得教人垂涎的……双唇……
心动心动又心动,心动加上行动,下一秒,他将她拉向自己,压住她的俊脑勺,吻落下……
三十秒,或者更久,反正是在他尝够了她的甜蜜之後,终於放手。
「你、你、你……」她话不清晰。
很显然,这个冲动意外,不仅吓傻了郁敏,也震讶了夕焄自己。他退後了两步,转身离开。
「等等、你等等!」郁敏冲向前,急忙拉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帮我澄清谣言吗?」
「不!」他的回答简明扼要。
为什么不?因为她欠他一句对不起,或者……或者有更多厘不清的心情?糟!他又想吻她了。
就这样,他离她而去,留她在山坡,傻傻地为刚刚的事情,震惊……
他不是看不见吗?为什么不用拐杖或导盲犬还跑得那么快?
雅芹走近,她摇摇头,淡淡哀悼:「你死定了!」
「请问……他不是瞎子吗?」
她的问题让雅芹僵了两秒钟,然後大笑、笑到不能抑制,等身子能挺直,仍然送给她那句老话——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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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不像雅芹想得那么悲观。
郁敏没有死得很惨,只不过,自从那次「对质」後,她明白自己没本事防堵暗箭,唯一能做的,只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时时把保密防谍的口号挂在心上和嘴边。
比方,她不再把脚踏车摆进车库,而是借放在附近活动中心,再绕一段小巷弄走路上学、她提早十五分钟到校、她的书包文具时时不离手,而她的午餐嘛……自然由好朋友蒋雅芹供应罗!反正雅芹家很凯,多一张嘴巴,吃不垮啦!
至於被请到隐密处警告的事,让她学习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她一下课,就往雅芹和夕焄班上冲,唯恐速度太慢,被人半途拦截。然後,死求活求,用尽所有谄媚言词,恳求他们陪自己走到单车停放处,结束危险校园一日游。
不过,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即便是安全之处,也不能松懈警戒。
因为装瞎子骗取她同情心的寇夕焄,视力居然比她还好,只是为了「不明原因」,老爱扮熊猫。後来,她又发现最近学校熊猫不少只,才明白这叫时尚流行。
雅芹说他喜欢她,郁敏觉得他的表现不太像喜欢。
找话题和他聊天,他却一句话都不说,冷冷酷酷的态度彷佛她欠他很多,可是对其他女生态度却比对她要好太多了。
雅芹说他有双重人格,显然没错。
可是,她会因为夕焄有双重人格,就拒绝他的保护吗?
不,她不笨,落单那回,她被一群女生架到厕所,利诱不成,居然拿刀恐吓,幸好夕焄及时出现。
从那次起,她了解何谓感恩不尽、愿以身相许,所以只要老师嘴里一喊「下课」,她便在三十秒内赶到夕焄教室门口报到。
但,令她不解的是,自此之後,寇夕焄便时常趁人不备,将她拉进小巷,在她脸上、唇上吻个够本!
几次,她气嘟嘟地问他,为什么强吻她?
他总冷冷回答:「我需要练习对象。」
他居然在她身上练习接吻技巧,以便去追求别的女人?这种男人是不是该下十八层地狱!?
但,不能否认的是……他的接吻技巧的确一天比一天精进,进步到她这个被实习对象心生向往,开始希望哪一天会弄假成真。
不论如何,一个学期结束,不管平不平安、顺不顺利,他们的相处模式确定,就算和他一起很麻烦,郁敏却养成了习惯。
找碴人士逐渐消失,原因是寇夕焄没有因为郁敏的存在,改变对众人的态度,他一样温文儒雅、一样为大家演奏情歌,也一样对所有人温柔。
这天是学期最後一日,雅芹却仍有补习,因为高三了嘛!上台大是她的唯一目标。
通常没有补习的时候,她会和夕焄陪郁敏走到停车处,但有补习时,他们就在校门口分手。
所以,今天只有他们两个同行。
偷偷地,郁敏望向他常把她拖进去「非礼」的小巷子。
「你在期待我吻你?」夕焄浮起一抹不被察觉的笑意。
可恶,有人这样子问话的吗?不给淑女留台阶下的坏男人最可恶了!她不懂,为什么学校女生迷他迷到这等地步?
「我没有。」开玩笑,就算有也要矢口否认。
「是吗?」突然,他转身面向她,站定,让她不得不跟著他的脚步停止前进。
「你要做什么?」她的手在胸前打叉叉。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寇夕焄半眯眼睛,她猜,他的大拇指和食指又要掐上她的颊,因为她被捏得很有经验了。
可是,这回她没猜准,他的大掌迟疑了一下,最後落在她的发梢,亲昵地撮揉,无限宠爱。
他肯定是弄错对象。
「你……」
她欲言又止,怔怔看著他脸上的深褐色镜片,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从未见过他没戴眼镜的样子。
「我明天要回美国了。」
他要回美国?怎么可以!她才刚刚习惯他制造的困扰、她才刚刚说服自己成为他的练习对象、她才刚刚对他有一点点幻想啊!他怎么就要回美国了!?
「不要!」这是命令句,虽然她没有资格下命令。
「我必须回去,我的家人都在那里。」
他的口气意外的温柔,难怪老师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呸呸呸,他又不是要搭上九一一死亡班机,哪里来的其言也善?他只不过是要去美国啊……可是为什么她的心情像参加丧礼,重重、沉沉、酸酸、涩涩……想装出一丝笑容,比考全校第一还困难。
她应该落落大方地说:「几点的班机啊?我去送你。」
问题是,这种场面话,她连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怔怔盯住他看、怔怔望住他的眼睛、怔怔怀疑自己的心脏出现毛病。
「我离开後,雅芹答应会好好照顾你。」
他的口气像在交代遗言,沉重的心情加了百分之三十的醋酸,开始酝酿、拨酵,并制造出一波波关不住的泪水。
「以後,你的脚踏车可以放在学校,不会再有人为难你,一个女孩子,不要走这种僻静巷道。」
「再认真一点,你没有我想像中那么笨,考间国立大学不会有问题。」
他这是鼓励还是讽刺?不管是哪一种,她都没有心情去思考他说的话。一心一意、矢勤矢勇,她只想哭,哭得越大声越好,不理会别人有没有听到。
「有问题的话,去找雅芹,她有我的联络方式。」
他果然对雅芹比对她好,什么事都交代雅芹,不告诉她,他和雅芹是知心好朋友,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在临别之际,她计较起自己在他心中所占的比例。
是啦!她统统知道,他在她身上练习接吻,是为了回去追求心仪的女孩!雅芹告诉过她,他喜欢的女孩和她一样没神经,所以他才拿她当实验对象吧!
她很久之前就学会对这件事不吃醋,哪里知道,她在临分手这刻,压制不住那种酸酸的感觉;哪里知道,她就是不爽那个女人恣意享受,她好不容意磨练出来的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