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眼睛红红的,约瑟夫欺负你了吗?”路易斯怜爱的眼神看着她,皱起灰白的眉头询问。“没有。”她摇摇头。
“约瑟夫,蝶儿将会是我们侯昂家的重要人物,我不允许你欺负她!”路易斯搂着她的肩,向约瑟夫望去。
约瑟夫看着他们亲昵的模样,好像伊蝶漾已经是他们侯昂家的人,他英俊的脸孔扭曲得很难看,但是没有照镜子,所以他看不到自己发青又发白的脸色。
可是,路易斯却看得清清楚楚!
用完晚餐后,约瑟夫不想再看到父亲和伊蝶漾卿卿我我,他眼不见为净的躲在自己的工作室,加紧赶工设计安琪·阿贝斯的结婚新居。
路易斯则和伊蝶漾在书房下着西洋棋。
伊蝶漾看着眼前像个贵族般的老绅士,难怪他能教育出一个拥有良好教养、高贵优雅的贵公子。
路易斯给了她父亲的感觉,他一个微笑就能让她如沐春风,在他温暖的视线中,她感受到关爱,这是类似亲情的感觉,不是爱情啊!
他比菲利普·阿贝斯更让伊蝶漾觉得像是她的父亲啊!
他从不逾矩,除了共舞,他没搂过她的腰,眼神温和,一举一动不是刻意表现出来的礼制,而是自然流泄出来的绅士风范。
看着路易斯尊贵富有教养的举措是项享受,就像在阅读一本活动的百科全书。
她并没有把所学的勾情手段用在他身上,这让她觉得是在亵渎路易斯。
“国王!”路易斯俘虏了她国王的棋子。“蝶儿,你又出神了!”
伊蝶漾不好意思的笑着,重新排着棋子。
路易斯转头望向飘风打雨的窗外。“今晚留下来吧!”
“啊——”听到他这么说,伊蝶漾的手挥倒了几颗站立的棋子。
“别紧张,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跟我在一起要放轻松,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路易斯拿起小几上的酒杯,轻轻的摇晃,细细的品尝。
“我还是回柏克莱夫人的住所比较好……”她小小声的说。
“外头的风雨开始咆哮了,今晚会有一场暴风雨,回蒙马特的山庄不太安全,还是留下吧!”路易斯说话时是一脸的关心。
“……好吧!”如果事情注定是这样,那她就不该违逆。
就照柏克莱夫人说的那样做吧!在路易斯情陷于她不可自拔的时候弃他而去。
就让约瑟夫恨她吧!反正他们从来就不是相衬的一对,他不爱她,但他会深刻的记忆住她,因为恨意!
如果她当初没来法国多好,她的人生不会就此改变,就此与悲伤划上等号。
伊蝶漾知道,她一辈子都要活在无止境的梦魇与思念中了。
“今晚是个倾吐心事的好时光不是吗?”路易斯望着窗外说道。
她缩着颈子,多么害怕他会做出爱的告白。
“蝶儿,我爱……”
哦!天呐!约瑟夫,原谅她吧!这一切都不是她所愿意的!她无法掌控!
“我爱过柏克莱夫人你知道吗?”路易斯回头笑看着她一脸想哭的神色。
呼……伊蝶漾松了一口气,僵硬的肩膀放松的垂了下来。
“在我年轻的时候,暗暗的爱着当时的交际圈之花,柏克莱夫人是多么漂亮耀眼,但是我从小所受的礼教养起了高傲的自尊,当爱慕她的男子争相追求她,我却是装出一副冷眼的模样,用不屑的神情看着男人们为她争得头破血流,终于,她被柏克莱男爵订走了!”路易斯微笑的诉说往事。
“为此我懊悔了好几年,但是老天爷对我一向宽厚,她再赐予我一个高雅美丽的女孩,那就是约瑟夫的母亲,她重新燃起我对爱情的渴望,那时我暗暗告诉自己,我再也不顾什么自尊、礼教,那些全是导致我痛苦的东西,这次我要好好抓住艾玛!”他沉静的脸庞散发奕奕神采。“我火热的追求她,为她淋雨、为她大声念诗,有一次为了证明我爱她,在酒庄的工人和客户面前,跳进了酿葡萄酒的大酒缸里。”
“呵……”伊蝶漾被他脸上的暖意感染了,不禁洽泠清脆的笑了起来。
“我得到了艾玛,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只可惜在约瑟夫十三岁的时候,她就因为一场交通意外过世了。”路易斯蓝色的眼睛曾黯然的闪了几下,但是忧郁很快就被他一扫而空,他温暖的笑着。
“柏克莱夫人知道你曾经爱过她吗?”
“她不需要知道了!”路易斯摇摇头。“只怕会徒增无谓的困扰,就当做是我一个人的回忆。”
“如果那个时候你追求到柏克莱夫人不知道会怎么样?”
“不知道,但是幸好那个时候没追求到柏克莱夫人,否则我怎么能找到艾玛——我一生的挚爱,我生命里永恒的光采!”
他不爱她!伊蝶漾现在可以很肯定了。
路易斯的心里只有约瑟夫的母亲,即使艾玛已是坠落的流星,但是她划过的璀璨光芒,却永远在路易斯心里发光发热,他的心再也没有多余的空间容纳别的女人。
柏克莱夫人太看轻路易斯对亡妻的痴心了。
“蝶儿,约瑟夫很像当年心仪柏克莱夫人的我,为了一些可笑的、微不足道的东西,而正准备放弃了最珍爱、最重要的宝贝,我不愿、不愿啊!不愿看到我惟一的孩子重蹈覆辙。”路易斯近似叹息的说。
路易斯蓝色世故的眼睛变得好深奥,里面好像有许多东西、许多话都不说出来,让人费疑猜。
“蝶儿,你有没有什么心事要对我说?”路易斯向着她眨眨眼。
好多好多,但是必须要看人、看时间、看什么事,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伊蝶漾摇着头,很飘忽的笑。
“有话憋在心里不好,不过,我不逼你,等想说的时候再说吧!”路易斯慈祥的笑道。“来,再下盘棋就回房睡觉吧!”
“嗯!”伊蝶漾乖巧的点点头。
约瑟夫从工作室走出来已是午夜时刻,惊觉客房里的灯光是亮着的,他想打开房门,但门是上锁的。
睡在隔壁房的路易斯听到他的敲门声,开门走了出来。
“爸!”约瑟夫看到父亲,停止敲门的动作。
“我和蝶儿下棋下得晚了,外面又刮起风雨,所以我留蝶儿下来住一晚。”路易斯嘴边有抹意义深远的笑。“你也快去睡吧!别老是熬夜工作,对身子不好。”说完后就转回房间里。
“谁啊?”伊蝶漾打开门,一看到约瑟夫,她马上就要把门推上。
约瑟夫有些气愤的伸长手臂抵住。
“要是敲门的是我爸爸,你还会关上门吗?你会敞开房门,甚至是躺在床上欢迎他吧?”
“你特地来羞辱我的吗?”伊蝶漾想关上门,但是她的力气根本无法与他相比。
“是你在羞辱你自己!”约瑟夫走进房间,大力的关上房门。
“你出去,我要睡觉了,我不想跟你说话!”伊蝶漾伸手指着房门口。
“这么喜欢这间房子吗?都已经留下来过夜了,为什么不到我父亲的房间里去服侍他?”约瑟夫俊美的五官在妒火中熊熊燃烧。
“你看不起我没关系,你也看不起你父亲吗?在你心里,路易斯是这么容易就被女人迷惑的人吗?”伊蝶漾忍着胸口的痛楚向他呐喊。
因为那个女人是她!
他害怕的不是他的父亲把持不住,而是这个女人在他父亲面前用尽所有他教她的媚术。
只要一想到伊蝶漾会在他父亲面前宽衣解带,他就受不了,浑身像被火烧,不是欲火,是妒火!也许就是在撞球台上,也许就是在共舞的交际厅里。
她春意荡漾的眼睛不断挑勾他父亲,微露酥胸,送上香唇,甚至饱含性意识的触摸他的父亲……只要想到这些,约瑟夫就觉得全身的血液猛往胸口冲,他呕得想吐血。
他在乎她!
他居然在乎这个穷酸的女人!
这是个让人愤怒的发现,焚烧他的不只是妒火,还有怒火。
“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你在我父亲面前绕来转去!”
“哦?是吗?因为像我这种穷人不配在你们这种高贵的有钱人面前露脸?”她爱着他,但是他自始至终都把她看成路边毫不起眼的杂草。
“我没这么说。”
“还需要说出口吗?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出口,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
总算说到重点了!“既然心里都明白,你就更不该来勾引我父亲!”
“我说过环境所逼,这不是我所愿意的!”他蓝色的眼睛在发亮,好像想对她说什么,却又被隐忍着。
“只要你放弃报恩跟报仇的事就可以。”约瑟夫简直想出口恳求她了。
“哪有这么简单就能放弃?”伊蝶漾黑色的明眸逼视着他。“你没有受过那种羞辱,当然能轻易的说放弃,你根本不知道有时我还会因为那场噩梦而在半夜惊醒!”
他是多么的天真啊!
他还以为在离别的最后一夜,他们彼此心里已经确定了某种东西,但是,这种情悻微弱的抵挡不了她心里的仇恨。
她固守的是仇恨,那么……他固守的呢?
他有什么资格说她?他不也为了尊严和自小所受的礼教推翻内心对她的感情吗?
富人有他的骄傲,穷人也有,但是爱情这种又温柔又粗暴的东西,它有穷富之分吗?
爱情是带刺的荆棘,它专横又野蛮的硬是把两个人圈在一起。
也许一个是城堡里的公主,一个是海边捕鱼的鱼夫;也许一个是巴黎上流社会的贵公子,一个是飘洋过海来寻父的平凡女子。
丘比特在射箭前是不会停下来思考两人之间诸如年龄、身份、外貌之类的问题,如果会的话,七十四岁的歌德为什么对美丽的十九岁少女乌芮可求婚?尼采为何会写情书给华格纳的妻子表达爱意?
如果爱情必须顾虑到世俗的眼光,那么世界上没有诗,没有伟大的爱情故事,女人抹香水不再有意义,男人买钻石只能镶在狗儿的项圈上。
爱情没有道理,就像风所以是风,雨所以是雨,红唇就能媚惑人心,眼睛就能说我爱你!
“约瑟夫,我活在矛盾和痛苦中,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你应该知道的,人就是如此,即使想放弃,偏偏又不甘心松手,即使想拥有,偏偏又怯弱的不敢去战斗。”伊蝶漾难过的撇过脸去,这是她惟一能说出口的,再深沉的感情她没有勇气说。
这是人类的通病,她有,他也有。
“让你父亲来拒绝我,让柏克莱夫人知难而退,我不会积极,因为路易斯太和蔼、太高贵,他对你母亲的爱,是波涛与海岸的厮守,是花儿与草儿的依偎,永远也不会消退!”她好羡慕艾玛,能被个男人这么眷恋着。
他内心的潮水逐渐澎湃,在海底深处沉睡的火山慢慢苏醒,好像随时都有什么东西要爆发出来。
“这是你消极的决定,那以后呢!”
“什么以后?”她站在悬崖上,以后是什么?她想都不敢想。
“没有什么,晚安,希望你今晚不再有噩梦。”约瑟夫摇摇头,仓皇的走出房间。
他在说什么?他在妄想什么?
要一个女人对他来说是件多么轻而易举的事!但是爱一个女人就必须考虑许多。
他爱她吗?
他能像父亲那样深深爱恋他的母亲吗?
礼教修饰他的举止,让他看起来尽善尽美,但是除此之外,那些丰富高尚的教养又教会他什么了?
他的自信哪里去了?他的骄傲哪里去了?他连自己都不敢肯定。
为什么在伊蝶漾面前他会变得如此的笨拙?理不清千丝万缕的思绪?为什么在伊蝶漾面前他会变得如此的懦弱?想抱着她却又不敢伸出手?
伊蝶漾看着他消失的身影,缓缓的流下泪来。
今晚她会做梦,而梦里有他,她希望在梦里,再跟他舞一曲伦巴。
他是她梦中的人儿,她只能在梦里拥有他。
半夜三更接到约瑟夫的电话,约亚伦出来喝酒,可怜的亚伦从派瑞温暖的臂膀里爬起来冒着风雨赴约。
约瑟夫一向不涉足于这种小酒吧,他说吵,人口复杂,他不习惯与嘈杂的穷人齐聚一堂。
亚伦一进门就看到有几个女人围在一起的背影,不用多想,他就知道约瑟夫在哪里。
他走了过去,拍拍那些你一言我一语句搭约瑟夫的女人们的背。
“喂,你们想勾引我的达令啊!”亚伦噘着嘴,一手叉着腰,一手把约瑟夫的头抬到自己肩上。
“哈,亚伦,你来啦?”约瑟夫看到熟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
“嗯,你有没有背着我跟这些坏女人玩亲亲?”亚伦把脸颊贴上他的。想甩掉这些花痴女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她们吵死了!”约瑟夫推开他,又喝了一杯酒。
“什么嘛!”
“去!看得起你才找你喝酒。”
“是同性恋也不早说。”
从这个金发帅哥一进门就相中他,但是他却低头猛喝酒,连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原来是同性恋,浪费她们的时间,搭讪的女人们忿忿的离去。
“喂,干么来这里喝酒,你不是说这里的酒根本就不是人喝……”亚伦看到酒保正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他,他的话就越说越小声,到最后是能跟蚊子比小声的音量。
“我要一杯热可可。”亚伦对着酒保笑咪咪的说。
酒保点点头,可是他的表情像是在说又是一个死同性恋。
约瑟夫一脸醉态,他很少喝得酩酊大醉,对他这种贵公子而言,酒是一种美学,品酒的过程是动态的艺术,就跟享受美食一样。
把酒当开水一般的猛灌,是在糟蹋酒,但是这种地方的酒……一向不入他的眼,而且今晚,约瑟夫再也没有心思去维持所谓合宜的礼仪。
“你怎么啦?借酒浇愁?”亚伦坐在他身旁的高脚椅,喝了一口酒保递来的热可可。
“愁?我哪有什么愁?像我这种一等一的贵公子,怎么可能会借酒浇愁?”约瑟夫在他眼前东摇西晃的摇着手指。
不是借酒浇愁,那他现在在干么?“就是心里有事才会找我,不然你叫我这个红粉知己出来做什么?”亚伦朝他瞟着眼尾。
约瑟夫又把一杯酒干完,向酒保再讨了一杯。“再来一杯!”
“哎唷,你不要喝了啦!”亚伦用手盖住杯盖,酒保的手碰到他的马上就缩了回来。“我不是来看你喝酒的,你到底在烦什么,怏说!”
约瑟夫捏捏鼻梁,打了一个酒嗝后才慢慢的开口,“你知不知道我被人要了?”
“被人耍了?天呐!还有人敢耍你!”亚伦尖叫,看到酒保紧皱着眉头看他,他赶快转头望向约瑟夫。
“柏克莱夫人要把我一手训练出来的女人送给我爸爸!”约瑟夫抓着亚伦的肩膀。“她不只要我,还想耍我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