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没说齐全,小茹晕了过去,夏总管忙接手扶持,延请大夫看诊。
这天下午,煜宸知道一件消息--小茹怀孕了,怀的是他的亲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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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月余,采青消瘦落寞、形销骨立,没有煜宸在身边,她不爱言语,成日对着窗外遥望天际,就是皇上,她也只是应付着,不再有心。
入冬了,昨夜一场瑞雪,将大地覆盖成银白天地,采青端着热茶,望眼雪地间的枯树。
春天一到,它们又要抽芽展叶吧?人生总是这样,起起落落,有高峰有低潮,眼前,她苦着,明日出了宫,她的爱情又是一季丰沛。
她有无数话想对煜宸说,说她又作了梦,这个梦很美丽,梦中他骑马、她穿着喜衣,红色的嫁衣上缀满珍珠,何等华丽,他们放马缓缓前行,在朝曦间,他对她说爱情,字字句句,暖了她的心。
这个梦,她想了又想,盼了又盼,盼它二度出现,可惜,美梦不再。
没关系的,她马上要出宫了,到时她会仔仔细细向煜宸把梦说分明,皇上说,只要煜宸上奏,他立刻准她出宫。
也许煜宸不好意思,她才进宫就马上派人接自己回去,担心皇上面子下不来,不过……一个多月了呢!他总该上奏了吧?
她思念他,好想好想……
她以想念他过日子,她描的丹青里,幅幅都是他;她写的书法中,字字都是他的姓,他的名,想他、念他是她唯一的快乐。
「御医来了,请格格回房,让御医把脉。」宫女走近,扶了采青往屋里走。
这些日子,采青胃口不佳,吃东西老反胃,皇上派御医过来,想弄清楚状况。
隔帘把脉,御医未退出,皇帝已到,他坐在厅前,等着御医回报。
「禀皇上,育贞格格不是生病,而是有喜了。」来到前厅,御医说。
这句禀报,随后而至的采青听见了。
她有喜?她要当娘了?太好了、太好了,这件事她得尽快告诉煜宸,他肯定同自己一样欢喜。
采青忍住笑,控住心情飞扬,直到御医离开,才走到皇上身边,低身万福。
「皇上,这件事儿我得快点通知夫君才行。」采青急道。
「妳就这么不喜欢待在这里?凊远侯府有什么好?」皇上恼怒。
这些天下来,皇上知道事情再也无法挽回,煜宸的态度让他明白,自己对采青的喜爱已经对她造成严重伤害。
他承认自己做错,但是……没有皇帝该向臣子认错的。
「凊远侯府没什么好,那里只有一点强过皇宫。」采青笑笑,今天她太快乐,话多了,精神也转好了,丝毫不介意皇上的怒气。
「哪一点?」他闷声问。
「那里有一个郜煜宸,要是他也住到皇宫里,我便哪儿都不去。」她的爱情昭昭明明,不藏掩、不遮蔽。
这让皇帝更增添罪恶,他默然不语,这下子,该怎地收尾?
「皇上,为什么不说话?您生气了?别气啊,我爱夫君天经地义,我相信我们有前生、有来世,不管再大的力量都拆不散我们,这就是缘分、是天定,我想天地间一定也有个女子,她和皇上有生生世世约定,她爱您、您爱她,只要两两相携,便是人间天堂。」
「妳怎能笃定?」
「因为天地间有个睿智的月下老人,他掌管男女婚姻,也赠与男女爱情。」
「如果妳和煜宸硬是被拆散了呢?」
「不会的,爱情是种刀刃割不断,炸药毁灭不了的东西。」
她的笃定教皇帝再也说不出话。
「怎么了?是不是夫君没上奏,皇上觉得就这样送我回去,采青没面子?」
皇上不语。
「没关系的,采青不介意有没有面子,只要能回到夫君身边,怎样都无所谓,何况……我得赶紧把孩子的事情告诉他,那是我们的小宝贝,我们生命的延续。」
「事实上,煜宸已经上奏过了。」
「真的?那皇上怎么没告诉采青,怎没送采青回去?」
她不懂,君无戏言啊!
「他要我撤回赐婚命令,把妳留在宫里。」
意思够明白了,煜宸要把采青让给自己,他的承让教皇帝看清,自己的一意孤行,害惨了采青。
采青发呆,傻傻望向皇帝,什么意思呢?什么叫作……撤回赐婚命令?
仔细想清楚,仔细想清楚,不能误解了,爱情禁不起太多误会,她深吸气,强撑起笑容,对皇上也对自己做解释。
「不会的,是皇上听错,夫君不是这个意思,也许他想请皇上撤销对采青的封号,因为有没有格格这个头衔,对我而言不重要。」她避重就轻。
「我没有误解他的意思,他不要妳回凊远侯府。」
再一次,他打击采青。
「人们常有语误,也容易断章取义,夫君……夫君一定不是这个意思,我晓得皇上希望采青留在宫里,多陪您下下棋,可是、可是采青归心似箭啊,采青想念夫君,天天想、夜夜想,想得心都碎了,还要努力安慰自己,欺骗自己没关系,说马上就会雨过天青,马上就会……」
会什么呢?他说要把自己留在宫里啊……双肩垮台,她站不稳,扶着桌子,凄绝浮上眼帘。
话到后头,采青已然哽咽。
「消息传出,煜宸迎娶妳的陪嫁婢女为二夫人,她证实怀有身孕。」
他知道自己残忍,不该在此刻谈起这些,但与其让她存有幻想,倒不如教她彻底死心。
小茹怀有身孕?是煜宸的孩子吗?不会的,不会的,她才不相信。没道理的,真的,没道理,那是讹传、是谣言,她一句话都不信。
煜宸的爱情全给她了呀!
夜里无人私语时,他说,在她身上,他领悟到爱情,他说他的心占满了一个采青,他说此生此世,他只爱她,不移不转……
既是如此,他怎能再迎娶小茹?当然是谬误嘛,想也知道。
糟糕,才月余不见,他们之间就有了误解,她得赶紧回去,把事情分说清楚。
「皇上,请让采青回去吧!我得快点跟煜宸把话说明,他可能误会了某些事,而我也得到错误讯息。」她拚命逼迫理智出头,击退心伤。
「朕没欺骗妳,消息绝对正确,对于留下妳的话语,都是煜宸亲口向朕说的,认清事实吧,妳的爱情已经消失。」他的药下得又猛又重。
「不会,我的爱情是生生世世永不妥协,它怎会碰到一点点挫折,就烟消云灭……不会,真的不会……」摇头,她摇头又摇头,不会啊,真的真的不会……
「何必自讨苦吃?回去对妳有什么好处?」
恍神了,采青必须花费大力气,才能彻底否决入耳的可怖消息。
「我不要好处,我只要待在夫君身边。」
没有他,她的生命无法延续;没有他,她的生存变得没有意义,天地问有一个煜辰,才会有一个采青,若是他们的生命失去交集……那么……她什么都不是了……豆大泪珠从她木然的脸颊边滚下。
「留下来不行吗?朕会善待妳和妳的孩子。」
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
采青摇头,他不在,她何必要什么善待?
「我要回去。」她固执。
「如果煜宸不让妳回去呢?」
「不会的,我要留在他身边,我们约定好,我只留在有他的地方。」
委屈?不怕,新婚夜,他不也给过她难堪,她一样挺过来了不是?
只要她爱他,爱得专心,爱得彻底,那么他将回心转意,一定一定。
「妳下定决心了?」
「下定决心了。」点点头,对于煜宸,采青从无「决心」问题。
「好,我让万公公送妳回去,记住,情况不对,马上回来,有朕为妳撑腰。」
「我不会回来,不管面对什么状况,对于爱情……我好有信心。」
话说实了,但她的心好虚,她害怕小茹夺走她的爱情,害怕他在她身上已不存心。
届时,她怎么办?
不知道,但她破釜沉舟,她的爱情和她的生命一般,无路可退。
第七章
采青踏上凊远侯府台阶,夏总管站在门口,接不是、不接也不是,他万分为难地看着万公公,一面派人进屋通报将军。
「万公公……」夏总管扭着手,不晓得怎生应付眼前局面。
「育贞格格不能进去吗?如果是的话,请夏总管明说,我好把格格接回宫中。」万公公从容道。
这句话带了威胁,采青怎听不出,她不想教夏总管难做人,何况……她没有意思和谁对峙。
回首,她对万公公说:「公公请回宫吧,也请公公转告皇上,采青一切安好,请皇上毋庸操心。」
她决定单独面对,或者煜宸对她误会,或者他们之间存下心结,但她有毅力,坚信自己有能力将结打开,使两人恢复从前。
送走万公公,派进屋通报的人正好出来,他低声在夏总管耳畔说话。
「育贞格格,将军不愿接见您……」语调渐低,他好抱歉。
夏总管唤她育贞格格,不喊她二夫人……换言之,皇上并没有诓骗她,煜宸的确不要她回来……默默地,她伤心……
不行,先缓缓啊,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她必须解决问题,而非扩大问题,煜宸或者误会她和皇上之问,可她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只要捺着性子好好分说,煜宸总会了解。
深吸口气,挺直腰杆,采青说:「不管将军见不见我,我都得见他,请告诉我,将军人在哪里?」
夏总管迟疑好半晌,方硬着头皮回话:「将军在二夫人房里。」
他在她房里?
很好,他终是牵念自己,终是对她有几分感情,否则他不会在她的小屋子停驻。
带着乐观与自信,采青迅速往自己院落走去。
她的动作从来没有这样快过,因为她明白,他们之间不能任由误解继续,只要他还有一分心,她就要用罄所有能力挽回。
她几乎是小跑步了,跟在身后的夏总管气喘吁吁,她无法理会,真对不起呀,但这会儿她没空回头说抱歉。
她恨不得长了双翅,一举飞至煜宸身边,倾诉她的满腔思念,告诉他,分离对她而言,是多么痛苦的试炼。
当然当然,她有喜讯,她要赖在他怀里,轻声细语对他说,他们的爱情有了美满结果,一个生命、一份延续,往后,他们之间不会断线,只会更加紧密。
她果真跑起来,虽然这行为不成体统,缺乏大家闺秀的端庄,可……有什么关系呢?她就要回到他身边了,几十日的相隔,无数日夜的思念,他们的误会将迎刃而解……
他会把她紧拥怀间,说不定又要高举她绕圈圈,然后飞上屋顶,欣赏遍地白雪。
「格格,将军不在那里。」夏总管的声音即时阻止下她的兴奋。
停下脚步,她回头,试着理解夏总管的言语。
「你刚刚不是说,将军在我房里?」
「二夫人是指……小茹夫人,将军正在她房里。」夏总管尴尬。
小茹夫人、二夫人?
好熟悉的讯息,这话儿,她在哪边听过?哦,有了,皇上告诉过她,只是她不愿相信,她主观认定那是误传。
怎么办?小茹是二夫人了,自己呢?是三夫人或者外人?
愁了眉目,这消息难以消化,采青拚命将眼中泪水咽下,没想到难下咽的泪水和着委屈,哽在喉间。
「那么……请你带我去『二夫人』房里,好吗?」采青咬唇,在下唇处印上一道红痕。
「是,育贞格格。」
停滞的脚步,沉重艰难,采青失去自信、失去肯定,对于他的情分,她再无半分把握,皇上的话萦绕耳边,不愿相信的讯息,横在眼前。
皇上说,她的爱情消失不见,她的作法纯粹自讨苦吃,煜宸不要她回来,一点都不要……
怎么办?她怎落入这样局面?她没做坏事,怎坠入因果?想想、认真想……接下来,没了煜宸的爱情,她将何以维生?
她开始害怕,双腿颤抖、手心冒汗,她努力让自己看来雍容,努力维持骄傲,可是……难呵,好难好难,想起他,遍地碎心。
「请格格稍等,我进去禀报一声。」
夏总管转身,留下采青屋外独自徘徊。
白雪覆满大地,曾几何时,他才说过,待冬季一到,要领她上山,看看全身洁白的雪狐和轻盈雪雉,怎地,言犹在耳,他已另结新欢?
天灰蒙蒙,又要降下大雪了吧?
昨夜,她在窗前贪看雪花纷飞,想念他说过的话语;昨夜她在蜡泪间回想他的容颜,短短几日恩爱,她能回忆的事情无数无数。
她想念替他裁的新衣,衣襬下有几竿绿竹,她想着在竹叶上收集冬雪,为他酿起一坛清露。
宫中生活月余,她计画过许多事情,每件事总和煜宸有关。岂知如今,他急着切断两人间的关连,教她情何以堪?
「格格,将军有请。」夏总管说。望着她的眼光中,透露出一抹悲怜。
「谢谢。」她向夏总管点头致意后,推门进屋。
屋里燃起暖炉,热烘烘的炉火驱赶了屋外清冷,采青抬眼,煜宸坐在太师椅上,而小茹坐在……他膝间……
那是何等亲密的动作?短短数日,他们的爱情迅速蓬勃,他们的感觉与日俱增?小茹的手环住他的腰,小茹的笑容洋溢,那是幸福表情,曾经,她拥有过这号表情,而今,远了……她的幸运……
皇上说过,小茹怀有身孕,是否、是否他们夜夜恩情、点点爱意?难怪他不在乎旧人伤心,难怪他不要她回来……
能不能假装没看见?
采青但愿自欺欺人,可惜,他不数她如愿,打横抱起小茹,走到采青面前,他小心翼翼地将小茹放落地面。
「格格来访,不知何事?」煜宸同她打官腔。
「我想……」
想解释的事,此刻突然变得不重要,或者,他根本不在乎她和皇上发生过什么,若是如此,她的急切解释,不显得多余而可笑?
「妳想见我的二夫人?」
他环住小茹的肩,拉起她的手,珍视与疼惜写在每个动作里,他故意的,故意要采青难堪。
「为什么?」
采青不解,是男人善变,还是他的心与她无缘,为什么一个转头、一个短暂分离,他忘记两人之间的曾经?
「我不明白妳想问什么?」
他刻意忽略采青,挽起小茹,他替她扶正鬓边的玉簪子。
说不嫉妒是假话,他对她,从未在外人面前温柔。「为什么你和小茹……」
他截下她的话。「很难懂吗?小茹温婉可人,体贴善解,加上她对我忠贞,我自然该对她多几分爱怜。」
他的重点在于「忠贞」,可是采青没听出重点,她眼睁睁看着小茹偎在他胸前,浓情蜜意,她的眼睛一瞬不瞬,想象自己的爱情断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