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对不起。」早该料到他们的关心会让爸妈起疑。「我只是最近心情不好，没和大家联络。」
「就这样？」余家的教育态度很开明，亮亮虽然任性了点，却不是作奸犯科的料，因此余家二老也不会太约束她；信任当然也是其中一项。
「当然。」她有点心虚，因为爸妈开明的态度不需要她说谎来掩饰自己不被赞同的行为，就连青春期她也没有以叛逆证明自己已经长大，唯一一次说谎，大概就是她瞒着高中联考的分数，去就读让人跌破眼镜的私立高工了。
「既然没事，为什么连胡蝶都不能知道妳的去处？」
这宝贝女儿一定不是心情不好这么简单而已，但是她不说，做妈妈的也不想触及她的伤口；亮亮一向乐观、开朗，就算真有烦扰，也会很快被她丢到脑后，但是连胡蝶都被她拒在门外，她还是忍不住要担心。
「我待会儿就传简讯给他们……」亮亮吞吞吐吐后，又说：「妈，我暂时不想回去，也不想让人家知道我住在育纯家里……」
「我和妳爸不会说的，但是妳打算住多久呢？」
「也许……」也许会在台北长住，她正这么考虑着。「育纯飞去加拿大要好几天，我们好久没见面，至少要等她回来后再玩个几天。」亮亮咬着下唇，依她现在的心情，哪有玩的兴致。
「好吧，不过妳要随时让我找得到人，散完心就赶快回来。」
「我知道，妈再见。」
挂完电话，亮亮开始写简讯。
因为朋友临时有事，所以离开一阵子，让大家为我担心真不好意思，我回去后会请你们吃饭算是赔罪，希望各位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跟小女子一般见识喽！
她尽量用轻松的词句，刻意避开众人最关心的话题。有时候真的很讨厌自己的懦弱，在最需要狮子座的骄傲时，可恶的自尊心偏偏躲得无影无踪，简直是气死人。
传出简讯后，最大的烦恼才开始；她并没有将刚刚的内容传给梁俊文，他最后的简讯让她的心悬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并非她存心钻进他话里的意思，而是她传的那些内容根本不能让他满意。
为什么不能让他满意？亮亮也不知道，但直觉告诉她，梁俊文绝不会这样被打发，他对自己的关心如果一则短短小小简讯就能替代，她也就不曾沦陷得那么深。
不想再欺骗自己。她不但爱他，甚至还期待他也爱能自己，因为她这辈子再也戒不掉沉溺在他不经意的呵护里。但是很讽刺的，他似乎毫无所觉，每每用他独特的温柔困住她，漫卷成无止境的伤害。
为什么不能少在乎一些？一些些就好；至少她可以不必到了这个时候，还莫名其妙地在乎他的感受，老天爷啊，到底谁能救救可怜的她？
亮亮走到床边坐下，将手机往后一丢，狠下心来打算不给梁俊文只字片语，消极地宣泄对他的赌气。
哼，急死你、气死你！一想到梁俊文如果知道全世界的人都收到她的简讯，唯独他没有的时候，脸上浮现的气急败坏，她就忍不住扬起嘴角，小小的报复快感坏坏地涌出心头。
报复？是报复吗？凭她余淳亮在他心里的地位，足以酿成被报复的情绪吗？
亮亮颓然地倒向大床，悲观地想着恐怕还没酿成报复的情绪，倒先激起他想掐死自己的愤怒吧，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脖子，很没志气地考虑着是不是应该再传个简讯。
她从没违背过梁俊文的意思，就算是再不爽，只要遇上他扫来的淡淡视线，任何不满的情绪最多只化为几句低声咕哝。既然他要的是听她的声音，那么简讯肯定不合格，寄不寄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如此想来，亮亮随即放弃再传简讯的念头，反正他找不到自己，就算有天大的火气也拿她没有办法不是吗？
最重要的，说不定有胡蝶在他身边「安慰」着，梁俊文根本不会有多余的心思关照她。
啊！受不了了！亮亮大叫一声，举起双手在面前左右挥舞，可无论她如何用力晃动，那张该死的冷淡表情依旧鲜明得让人咬牙切齿。
从落地窗窗帘的缝隙看去，天空是一片墨色。下床拉开窗帘，几颗下明显的星星寂寥地挂在天际。亮亮告诉自己，既然天色已晚，就是该睡觉的时间，不要再胡思乱想。接着，她不管自己才刚睡了二天一夜，重新躲回被窝里，再次强迫催眠自己，在心里数着一只羊、二只羊、三只羊……八百八十八只羊、八百八十九只羊……
第十章
翌日，亮亮被窗外洒入的光线吵醒。她微微睁开被阳光照得有些刺痛的双眼，唉，昨天真不该没将窗帘拉上，她转了个身，懒得下床阻止太阳公公的窥探。
头顶突然传来手机音乐，亮亮叹口气，伸出右手摸索手机的位置。
李勤？
乍见来电显示，亮亮心头一紧！忆起「晓玲」在MSN上的对话。
他竟然还敢打电话来！
怒气让亮亮忘了动作，只能愣愣地瞪着手上的行动电话。
铃声停了，亮亮如梦初醒，猜想大概是自己发呆太久，电话自动转入语音信箱。没几秒，铃声再响，依旧是李勤。
他还想说什么？
道歉？喔，她不需要。
嘲笑自己后知后觉？不，李勤不是这种人。
就在亮亮皱着眉头臆测的时候，铃声又停了，当然还是转入语音信箱。
大概是第八通了吧，看来亮亮如果不接电话，李勤便打算响爆她的手机，直到没电为止。虽然亮亮也有让手机响到没电的念头，但是铃声实在太吵，而且躲得过这次，李勤还是可以继续打，反正最后总要面对，不如就勇敢地接起电话吧。
因此，在手机第八次转入语音、第九次响铃时，亮亮按下通话键。
「亮亮，我是李勤，别挂电话！」他的声音很急。
翻了个白眼，亮亮刻意挑剔地想着。他用自己的手机拨电话，她会不知道是谁吗？而且如果要挂电话，她又何必接呢？又不是在演无聊的肥皂剧，何必多此一举！
「亮亮？」她的沉默让李勤提高音量。
「我在。」有气无力的声音。
「还在生气吗？」听着亮亮的声音，原本认为一定会被原谅的李勤，开始有些没有把握。
「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难过当然还有，生气就没那么鲜明了。
「就知道妳一定会谅解的。」李勤兴奋地自语。
谅解？她刚刚是这么说的吗？
「亮亮，妳下楼来，我们当面聊好吗？」他说得低声下气，就怕亮亮心中仍有阴影。
「你？在台湾？我家楼下？」完全没想到李勤会飞回台湾，她记得他还有一份重要的报告要赶。
「不是，余妈妈说妳在台北，还给了我住址。」自从亮亮走后，她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听，也没有上网连线，等待了好几天，他终于按捺不住直接飞回台湾。
她没告诉爸妈日本发生的事，以李勤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当然不会被怀疑，她相信当李勤出现在余家大门口时，爸妈肯定高兴极了，认为李勤一定能够安慰她、陪伴她。
「亮亮，妳下来好吗？」她的沉默让李勤更加慌乱。
「好。」当面说清楚也好，结束得比较彻底。
当亮亮来到大厦门口，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束香水百合；她退后两步，无视于李勤伸直的手，径自朝大厦外头走去。
这举动让李勤不知所措，愣了三秒钟之后才想到要跟上亮亮的脚步。
「说吧。」她在离大厦门口不远处停下，背对着李勤。
「那个、那个晓玲，她、她……」李勤结结巴巴，原本拟好的说词全忘了。
「嗯？」回过头，亮亮挑眉询问。
「她、她……是她主动诱惑我的，亮亮妳相信我！」这是事实。
「所以你被诱惑了。」这也是事实。
李勤泄气地垂下头。「我承认是我的错，但是这不能全怪我啊。」
「怪我没陪在你身边、怪我没答应去日本？」男人啊，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多么容易原谅自己，她突然想起一句话，「这只是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亮亮？」宁可她哭闹、歇斯底里，也好过她心如止水的冷淡，李勤悲哀地想着。
「嗯？」她又挑眉，尽管难受得紧，却冷静得教自己佩服。
「妳打我、骂我啊，不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会让我以为妳不爱我了。」
他近乎乞求的态度，让亮亮心中一软，想起他两年来对自己的关怀体贴。「李勤，谢谢你曾经爱我，真的，谢谢。」
「我不要妳感谢，只要妳爱我！」他丢下昂贵的香水百合，抓住亮亮的手。
亮亮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轻轻摇头。「你怎么能够在说爱我的同时，又跟、又跟……」那种背叛，她说不出口。
「我只是寂寞、想要人陪，是她主动倒贴，不顾我的拒绝……」瞧见亮亮逐渐冷淡的神情，李勤迟疑了一下才说：「我真心爱的只有妳啊，亮亮。」
亮亮皱起眉头，他毫不留情地贬低另一个女人让她很反感。「你每天晚上叮咛我早点回家的时候，人在哪里？在她床上？」
这是亮亮最难受的地方。李勤对自己的嘘寒问暖几乎每日不间断，她相信他是真心爱自己的，但是他怎么能够在呵护宠溺她的同时，还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甚至爬上她的床？
「亮亮妳别这样，我是真的很爱妳，从小到大我认识很多女生，但是只有妳让我有想安定的冲动，以前交往的女生不到三个月就让我厌倦、想逃，只有妳不同。」握住她的手因为激动而加重力道。「原谅我，跟我去日本，我们立刻结婚，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让妳伤心的事情发生。」
亮亮凄楚地摇头看他。李勤还是不懂，不懂爱情，更不懂两个人在一起要的是什么，如果非得她随时跟在身边，才能杜绝其它的诱惑，这样的感情怎么能够禁得起考验？又怎么能够得到幸福？
「我们已经在一起两年了，我竟然还能那么爱妳，这有多么不容易，为什么妳要摇头？」他又不是真心要犯错，为什么不能被原谅？难道对她的付出还不够吗？
「我从来不知道你是用这种赏赐恩宠的态度来爱我。」
「我没有！」他只是觉得，两个人可以相爱很久不容易，不应该因为「小意外」就分手。「我是真的爱妳，否则不会追回台湾。」
的确如此没错，但是，这已经无关她的事了。「所以我说，谢谢你曾经爱我。」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消极的情绪开始升起怒气。「这件事并不能全怪我，是晓玲来招惹我的，也是因为妳不愿意来日本陪我！我早说过，我很寂寞、想要人陪！」
沉默。他要说的她都知道。
「妳凭什么说分手？」大掌又加了些力道，亮亮觉得有点痛。「这两年来，一直都是我在让步，都是我在付出，我李勤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但是我却为妳过了两年无欲的和尚生活，妳到底有没有一点良心？！」
「所以你在日本得到解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掉眼泪，亮亮只觉得脸颊上很凉、很冰。
「如果妳愿意来日本陪我，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他空出右手想为亮亮拭泪，却被她偏头闪过。
「我究竟哪里对妳不好？我处处为妳着想，为了让妳高兴，我做了多少讨好妳的事？这世界上到底能有谁比我对妳更好？又有谁能比我更爱妳？」
好像没有。
所以她才真心感谢他的爱，不是吗？
「就连你心里存在着别人的影子我都试着不在意，以为只要我努力，就能让妳的心里只有我，难道这些还不够吗？」亮亮心里住着另外一个男人，他早在追求她之前就已经听说，但他相信自己可以很快取代他，难道……「难道妳始终没有忘记他？」
不敢直视他的眼，亮亮咬住下唇，直盯着自己的鞋尖，让眼泪滴滴答答落在地面。
「妳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李勤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对自己。「妳忘不了他，因此故意利用这件小事来提分手？！」
「李勤！」她愤恨地瞠眼瞪他，双手用力自他的大掌中抽出，这男人简直该下十八层地狱！
「难道不是吗？」李勤被嫉妒和愤怒冲昏头，平时的斯文早被丢到外太空去，拖着亮亮往停车处走去。「我不会这么便宜妳的！」
「你要干什么？！」亮亮死命地挣扎，意图逃脱他的箝制。
「不要再装了，凭那家伙在妳心里的地位，妳应该早就不是处女了，我付出那么多，总不能什么都没得到，就要我白白放弃吧？」李勤脸色狰狞，完全失去心智。
「放开我！」尽管使尽全身的力气，亮亮依旧只能被拖着走。
「妳最好听话，也许我会考虑对妳温柔一点。」想要亮亮的冲动让他的下体肿胀疼痛，脾气也就更加暴躁。
亮亮不知哪来的力道，突然一把挣脱他紧握的手，她又悲又怒，寒意直上心头。「我怎么会接受你的爱？你跟『他』根本不一样，有什么资格在我心里相提并论！」
没想到亮亮会挣脱，更没想到亮亮会这么说，李勤只是望着空空的手心，刚刚因为拖着亮亮而伸直的手，还悬在半空中。
其实，亮亮的惊愕并不少于李勤，她没想到自己真的把李勤当成「他」的影子。
因为李勤对她的体贴，像极了「他」无意间流露的柔情；因为李勤为了讨好她所做的安排，像极了「他」霸道的呵护；因为第一次见到李勤时，他给亮亮一股像「他」的熟悉感。
「妳真的只是把我当成『他』的影子。」原本因为错愕而稍微降温的怒意，重新熊熊燃起烈焰。
当初怎么会以为李勤像「他」？他们完全不同啊！
亮亮伸手抹去不自觉又掉落的眼泪，重新认识起眼前的李勤。怒气让他的脸扭曲变形，眼底写满憎恶和高傲，她第一次感受到：李勤是豪门少爷，那气势、那自大，在在说明他的养尊处优。
当然，这也说明李勤真的很在乎自己，否则不会忍气吞声到几乎委曲求全。
「我李勤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亮亮愧疚的神情刺伤他的脆弱。
「放开我啦！」李勤一个跨步抓住她的手，亮亮只能再次拚命挣扎。
「放开她！」
梁俊文？！亮亮绝不会错认他的声音。
二人同时转向声音来源，一个又惊又喜，一个又恼又怒。
「你是谁？」李勤用力将亮亮拉到背后，直觉这男人不单只是路过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