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同事,当然啦,要多认识点才好为将来作打算。”他一相情愿地认定两人的身份,“你这么漂亮,肯定有很多人追,浑小子要不卖力点,早晚会让煮熟的鸭子飞掉。”
“你误会了。”
“五会,我还六会哩。”他嘿嘿地大笑,“小美人,别怕,我老杨虽然是粗人,可是对美丽的小姐特别心软,浑小于的马子,绝对会得到特别的待遇,瞧你这么瘦,干脆每天上门,我替你好好地补一补。”
“太麻烦你了。”她客气地推辞,虽然杨叔说的话也常在其他男人口中说出,听起来却只有关怀之意,纯净得紧。
“不麻烦,只要你肯赏光。”他笑得眼睛都眯起,“咱们挺投缘的,小子眼光挺好,我喜欢。”
“我真的不是他的女朋友。”她再重申一次,“他的女朋友……”
“嗳,小子,你也来了。”杨叔站起身,将位子让出,“让她单独用餐,你也太不争气了。坐,我帮你下碗面,小两口一道吃吧!”
“我们不是一道的……”她徒劳地叫唤,只惹来叶净的笑声。
“笑什么,快解释清楚啊!”
“算了,老人家只要心里认定了,就算你说破嘴,也无法说服的。”他泰然自若地夹起她的小菜,“嘿,杨叔那老小子真偏心,小姐点的分量就给得多,平常我来就只给那么点,不公平。”
“你……慢慢用吧。”
头皮发麻,已经拿起皮包的手只好放下,这会儿,若想起身离开似乎表现得太小心眼,况且菜才刚送上,她根本还没吃饱,何必将这桌食物平白送给别人。
祈水若赌气地将卤海带送进口中,意外地发现如此美味,呵,吃惯山珍海味的人,其实渴望的是家常小菜。
沉默坐着的两个人,他低着头吃面没开口,支着下颔,她也没说话。
终于,吃饱喝足的他满足地擦干净嘴角,抬起头冲着她咧出大大的笑容。
大大的笑脸近在眼前,那张脸猛然敲进乱撞的心中,祈水若倏地别过头,按住狂跳的心口,暗忖自己到底怎么了,平日的自持都消失殆尽。好吧,不过是个长得比较好看的男人,没啥值得在意呀。
“要走了。”
“嗯。”她不经意地点点头。
“好吧,谢谢杨叔。”他掏出钱,全部付清。
“喂,还给你,我自己付就好。”匆匆地跟着他走出门外,祈水若掏出钱包,不愿意受人恩惠。
“你好爱计较喔。”他转过头,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走吧,真要还钱的话,不如请我喝杯咖啡。”
“我……”根本不想啊,干嘛老跟这个笑意盎然的男人有所牵扯,总是在她最低调的时候带来阳光,让她不由得想依赖,不自主地想靠近,但事实上,他却是个碰不得的男人。
“快上车吧。”拍拍座位,依旧是相同的那一辆机车,车主人已经发动车子。
眼看反对无效,祈水若只能暗自叹口气,希望宁霏霏没有机会看到这一幕,否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接过他递来的安全帽,在机车起动的瞬间,她乖乖地抱着他的腰。
* * *
喝咖啡是很简单,请他喝杯咖啡也不会有问题。但是,地点若在淡水的码头边,就未免太远了点。
坐在露天的座椅中,眼看旁边都是情侣三三两两,头靠着头喃喃低语,互诉衷情,偶尔传来轻轻的娇笑声与甜言蜜语,握着杯子的祈水若兀自生着闷气。
要来这种地方,至少对象要弄对,他们不过是同事而已。
“别老低着头,你快看,灯火点点的海面,是不是别有一番风味。”叶净不在意,指着外头的景色,“凉凉的海风,香浓的咖啡,还有不错的伙伴,啊,真是人间一大享受。”
她无聊地抬起头觑了眼,“是很美。”
淡水之于台北人并不陌生,车程短,保有某种程度的纯朴浪漫,甚至以常常漫步于海岸边,就在柯晏升离开后不久,心情需要调适时,祈水若总爱到陌生的地方,寻找属于自己的影子。
只是,情伤退去后,因为工作繁忙,所以她渐渐地不再出现。更多的时候,忙于应酬与工作,无暇浪费时间。
三两下解决手中的Cappuccin。她要速战速决。“喝完了吗,我想要回去。”
“别让都市繁忙的步调坏了好气氛。明天是假日,你工作得太辛苦,该好好地犒赏自己呀。”拉起她的手往前方墙边走去,停在眺望美景的好地点,叶净的声音轻快。
“水若,人生苦短,你何必将自己束缚得太紧。”搭上她的肩,叶净远眺夜空,“放轻松点,难得来此,就该好好享受。”
太过意识到他的体温,无法回头望的她脸颊发红,于是脚步往旁挪移,却无法摆脱他的身躯。
“别碰我。”她羞窘地说。
“为什么?”他回头望,双双对对的情人眼中只有彼此,“没有人会注意。”
“我不习惯。”
“迟早会的。”他无意退却,更进一步地将她揽在胸前,贴紧她的背脊。
跟别人无关,是她不愿意呀!除了工作之外,根本没有哪个男人能在私人时间中近她的身,这叶净——实在太过分。
“拜托,我不想跟你建立亲密的私人关系。”往前站,她试图离开。
“但我很想很想跟你有亲密的关系。”他束紧手上的力道,“你老爱当鸵鸟,将头埋在沙堆中,宁可封闭自己的内心,拒绝别人的追求。以前很好,可现在我出现了,已经等不及你重新寻回爱情的信心,只好自己当探险队,拿着小凿子,对着你武装好的城池,慢慢地、慢慢地挖洞。直到有一天,我挖出一个小洞后,你就无法拒绝我的心意。”
愤怒与羞涩同时出现,祈水若转过身,“我对花花公子没兴趣。”
“我的心中从来都只有你。”他低下头,亲亲地点住她的唇,然后退开来,在她的耳边低语,“水若,我等了好久。”
缓慢地察觉到他纯男性的气味与两人间贴近无缝的距离,叶净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占有了那张挑衅而抿起的红唇。然后那双圆瞠的大眼终于慢慢地闭上,而那个吻也逐渐地升高温度。
老天爷,多年来,在男人堆中游戏,以为已经保护好的城堡,在他的怀中竟慢慢地崩塌。恶梦岂知会有成真的一天,她感受到内心既陌生又熟悉的渴望,或许她真的成了堕落的女人。
第六章
在工作的压榨下,久未相聚的三个女人,终于在排除万难后,选个周休二日的星期六,齐聚在北投的温泉乡中。
忙碌为首者当属祈水若,埋首于群纪的大案子中,不见天日的奋战着,对内与对外兼有。
至于于蝶舞,本就不纯粹是水若的秘书,叶净介入公关部的运作后,发觉她人格上的特质,开始委以重任,尝试站在第一线上,目前正与不良男子封崇凯周旋中。
只有宁霏霏因为年纪太轻,经验太少又待磨练,而被留在公司里,倒变成闲人一个。
无所事事,最容易东想西想,让自己活在恐怖中。所以,促成聚会的最主要动力,当然是每天被关在办公室中的宁霏霏,哀怨地藏有满肚子的心事,当然得找前辈商量喽。
“好无聊喔,你们每天都忙得不见人影,光留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真想也能马上独当一面。”靠在池边,身为发起人的宁霏霏叹口气,泡在温泉热水中,暂且让身体与心灵同时得到歇憩。
“外面跑简直累死人,有凉凉的办公室可待居然不满足,怎么,还继续想你的单相思阿娜答吗?”偷得浮生半日闲,一整天都毋需见到烦死人的男子,于蝶舞快意极了。
“谁说是单相思。”她不客气地反驳,“我才没那么可怜。”
“喔,有进展,男人的喜好标准真让人怀疑。”泡在热热的水中,于蝶舞啜饮着现榨的柳丁汁。
“水若,你看啦,她的嘴就是那么坏。”
露出浅浅的笑意,热烫烫的水在白皙的肌肤上造成一片红晕,水气带来润泽,出水芙蓉该指这样的情境。她不置可否,静静地坐在旁边,斗嘴之事,祈水若其实什么也不想说。
避开大多数进办公室的机会,因为怕确认叶净的心,更怕看到纯真面容上的失望。早知道霏霏要大家聚一聚的主要目标在叶净身上,偏偏自己又是最难开口的一个,所以选择沉默。
“小霏霏,别误认男人的意思喔,口是心非的人多矣。”
“他……真的说过喜欢我的。”挤出一句话,她羞得恨不得躲在水中。
“喝,那男人难不成瞎了狗眼——呸呸呸,该说是两情相悦,很好啊,那你烦什么?”于蝶舞不解。
“我不了解他。”
“目前只有你掌握公关部成员的全部行程,怎么会不了解呢?霏霏呀,你是不是太杞人忧天。”
“不是他的行踪,而是他的心呀!”宁霏霏急急地辩解,“再说最近叶净不知道在忙什么,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平常就算见了面,他顶多摸摸头,笑我是个小孩子,没有其他表示不。
他抑郁地开口,“成天往外跑,真奇怪,如果有事也该交代一声,偏偏他什么都没说,更奇怪的是总经理、董事长这些人好像也不在乎,见到面只会笑咪咪,任他自由来去。”
“居然连上面的人都没有意见,是有点诡异。”被封崇凯搅得昏头转向而无暇注意的于蝶舞也这么觉得,“水若,说说看,你有啥意见。”
“没意见,他的空降本来就是件异数,工作一件一件往外推,连表现的机会都不愿意,或许公关部本来就只是暂时歇脚的地方。”祈水若深思后才开口,“都好,瞧他挖掘出你精明的另一面,识人之明让人折服。他的无为而治正好让咱们乘机放手一搏,至于实质上负责什么,与我无关。”
“水若,你说说看,他会不会根本不喜欢我?那天说的话只是玩笑?”宁霏霏闪着可疑亮光的眼神中透着求助,“也许是我胡思乱想,总觉得最近的叶净好像有心事,眼光常飘向你的座位耶!”
震惊上心头,以为单纯天真的宁霏霏,原来也注意到了。
祈水若低下头,刻意将水打在脸上,然后用毛巾细细地擦拭水珠,企图借着一连串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慌张。她要镇定,没有人会发现他们不寻常的交集。
半晌,她终于抬起头,带着浅浅的笑容开口,“我跟他见面的机会更少,或许关心群纪的案子吧,才会对着我的位子观察,看我怎么老是不在公司,到底有没有用心,怎么没有回覆任何的消息。反正,你想错了。”
“我真的错了吗?”她寻求保证。
那双小鹿般眼睛的主人容易受伤害,况且不负责任的人又不是自己,怎么受到煎熬的人总是她呢。
在心中叹口气,说谎是件困难的事情呵,怎么会有人觉得容易而百说不厌呢?但她又怎能说出真相,说叶净才在外头与她碰面?说叶净吻了她好几次?还是说叶净的心中根本没有霏霏?
就因为什么都必须隐瞒,才特别痛苦呀。何况他怎么想,她也不知道。
于蝶舞打气道:“男人是矛盾的动物,根本没逻辑可言,别在意。”
“霏霏,男人最重视的是事业,女人可以等,但眼前的机会不能等。要当个好女人,才有更多的机会赢回男人的心。”伸手揽过她的肩,祈水若安慰着。
“真的吗?我该好好地练习当个好女人喔。”宁霏霏破涕为笑,眼中流露出对祈水若的充分信任与佩服。
“笨蛋,当然是唬你的。”于蝶舞丢出凉凉的恐吓,“记得,水若可是女强人,谈爱情对冰山美人而言太深奥,别信。”
“你才是最坏的。蝶舞,我好久没见到你,忙什么?”飞快地转变话题,祈水若无意再探讨叶净的心。
“能忙什么,还不是卖老命。”于蝶舞叹口气,“真羡慕霏霏,整日待在办公室中吹冷气,也好过在外头受日晒雨淋。”
“上次我听到蝶舞拿着电话和人吵架,就在办公室中。”小告密者偷偷地靠近祈水若的耳边八卦,“而且对方听说是个挺俊的男人喔,人家还追上门哩。然后叶净带着不好的脸色,教训了她一顿……”她话声未歇,头上已经被硬生生地敲了一记,“干嘛打我,总机小姐们说的嘛。”
听八卦的同时,祈水若眼角余光瞥见于蝶舞忽然转变的脸色,俏脸上生出足以冻死人的寒意,怕是千年难融的冰山。由此观之,那就确有其事。呵,有趣极了,蝶舞的爱情故事本该与众不同,多年等待后,终于有识货的男人不怕死,招惹脾气火爆的母老虎。
已经离开温泉的祈水若,里着大毛巾,慢慢地梳理一头湿润的秀发。
“坦白从宽,蝶舞,隐藏事实可会遭到报应喔。”因为话题转移,她躲避的态度也转为自然轻松。
“那个臭男人没啥值得说的。”于蝶舞咬着牙,更用力地泼水上身,“对那头猪何必浪费力气。”
该死的封崇凯,自从上次无意间得悉她的弱点,在公司同事面前至少会节制点外,三不五时就找上门,拉着她到处乱晃。
笑话,于蝶舞是何许人也,既不是时间多,也不是计时收费的伴游女郎,干嘛成天陪花花公子四处游荡。论国民外交,不必了,她才不屑挖心掏肺还得看假外国人的脸色。偏偏尾大不掉,合作案全捏在那人手上,成与不成全在他的一念之间,连想躲都没辙。送出计划书后,气得半死的于蝶舞宁可待在外面,胜过见到死皮赖脸的家伙。
“除工作外,我跟他,完全没关系。”她语气坚决地画下句点。
“水若呢,我也好久没听你谈最近发生的事情。”宁霏霏期待着,“我觉得你现在比较有人味耶。”
有改变吗?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颊,祈水若一怔,“你太敏感了,我还是这样呀。现在的生活只能为群纪的案子而活,别忘了,公司里面还有豺狼虎豹们等着看我出糗。”
于蝶舞拍拍她的肩,给予信心与打气,“放心啦,不管合作对象是谁,论实力你一定会得到合约。”
“拿下群纪的案子后,我们要到哪里庆祝?”
“就包下远东饭店的总统套房庆祝吧!”于蝶舞灵光一闪,想到最近发生挺多新闻的地点。
她的提议果然立刻引起共鸣。“哇,报纸上常出现的地方,光听名字就够诱人,我还没机会亲眼看见耶。”宁霏霏兴奋的道。
“让你长见识喽!”
“好啊,真是太棒了。”
见两人一搭一唱地欢天喜地,祈水若摇摇头,“拜托,八字还没一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