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在一旁的带刀勇士们,对她那忧心泪水,无不深感惭愧的垂下眼睑。
尤木须见一向表情平淡,少有情绪表现的她如此忧心忡忡,于是宽劝道:“此崖狭长,易守难攻,相信王子可能为免暴露行迹,避敌人耳目,方不升烟,尚请王子妃宽心。待我等趁天黑前和李将军商量,布妥营救之局后,定可早日救出王子他们。”
“嗯,说得也是,王子一向骁勇善战,我真是庸人自扰。”昭阳拭泪,旋即起身道:“我不耽搁你们,你们快去吧。”
尤木须等人作揖退出营帐,疾步往李荣富营部走去。
“本以为王子妃是个身子单薄的病美人,没想到她还挺挨得住苦,这一路上逆着风雪骑马赶路,未见她有半分孱弱气息,也未听她开口要求咱们让她稍事休息,真是教人难以置信。”与昭阳去甘肃调兵的那名勇士忽然赞道。
“这就是所谓的世事多变,有谁想得到反对和亲最烈的我,会在几个月后后便把她视为主母般敬仰折服?你们说是不是?”尤木须对当初执的想法惭愧的摇了摇头。
“别这么说。王子妃妙手回春的医术,和她那一身可让长年征战戮杀之人莫名得到心灵安宁的气息,可说有种神奇的力量,别说你,我看这里的兄弟谁敌得过她的收服啊?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还不止呢,我看王子妃刚才那几滴泪啊,可能有镇住三千兵马、十万伙夫的能力。”
“哈哈……”大伙均笑出声,因为这一切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她不计前嫌的气度、任劳任怨的慈善、坚忍不拔的勇气和无怨无尤的付出,实在让人心悦诚服。
就在此刻,忽地马蹄声传来,他们敛住笑容,不久,便见昭阳出现在他们眼前。
昭阳管不住喘呼呼的气息,掩不住喜色的急急跃下马道:“我发现黑风崖左上方全是斜而陡峭的大石,积在上方的厚雪已有欲落的迹象,若找几名神射手,同时点燃火球射下积雪,积雪不就顺着斜沟冲向金兵?届时就算金兵未被积雪淹没,也会被逼得往后退了不是吗?”
“是啊,这样一来咱们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救出将军,也不曾欠那夺我中原疆土的明军人情了。”一名勇士闻言,不禁兴奋的叫道。
尤木须白了心直口快的勇士一眼,仍有所顾虑的道:“但积雪的距离过远,末将担心射不下那厚雪,反惊动金兵。”
昭阳瞳眸在闪过一丝失望后,旋即又不甘放弃的道:“可你不是说过蒙古勇士可在雪岩上行走的人很多吗?我们能自陡峭的岩壁上射火球啊。”
“对啊!再说,若真惊动了金兵,不也正可如我们原议的借明军之力营救吗?反正都要一战,我们不如先依王子妃之计试试看吧!”一名勇士附和道。
尤木须低头不语。对这没有十成把握的建议有所保留。
“请随我来。”
昭阳带他们到方才她观察地形之处,进一步说明。
“你瞧侧方那崖壁数丈高之处,不是有一个不算小的岩洞,正迎面对着那片挨在石块上的厚重积雪吗?若我们先攀上那岩洞,将那片积雪下方的枯木射断,再射出火球,不就有九成把握将那大半山的雪全给请下山沟了吗?”
“真是天助我也。”尤木须原本紧蹙的眉头终放开,他微扬唇角,“我去通知李将军备战,以防万一。木休,你现在就去精挑几名勇士攀登上去,只要雪一落下山沟,我便领人入崖营救王子。”
“那事不宜迟,你们去安排,我且随护卫往后面高崖那儿观看,若有任何动静,我也好以烟火示。”昭阳道。
“也好。后崖为我大蒙领土,那就有劳王子妃了。”
随即,他们为任务纷纷散去,准备营救敕烈一行人。
第九章
屋顶的风呼啸得令人毛发直竖,昭阳独自一人躲在甘林下,久等不着去马上取裘衣的护卫,心里的害怕随着等待的时间加长及骇人的风声加大而更加重几分,于是也不自觉的往深林退避。
在寒风的怒吼声中,昭阳依稀听见有蒙语对谈,于是也循声向前走去,不料才走了一步,她便听见一个骇人的阴谋。
“听说可汗本就对烈龙王子生母妲兰妃子特别偏爱,这会儿烈龙王子继将明室打得战败和亲后,又风光败敌数十万,依我看无战功的主子要顺利登基,还真是非得依国师所言除掉他不可。”一名较高的蒙面徒道。
“当然,不然王后怎会冒险利用金兵之力呢?”另一名较粗壮的蒙面徒如此回道,并取下脸上黑布,喝一大口水,抹了一下浓密的落腮胡后又开口:“哎,只不过这招借刀杀人本是万无一失,谁想到那明朝公主竟会在烈龙王子对她羞辱有加之余还去搬救兵,累得我们得跑这一趟。”
“是啊,只怪她和米娃娜公主一样,都贪恋烈龙王子俊逸的长相,如今这两个美人,一个要与烈龙共赴黄泉,一个则要终生守寡的受质在大蒙,可真是暴殄天物啊!”那名较高的蒙面徒,语带惋惜的道。
“你这淫虫,别再净想女色了,还是快将那苗疆断魂蛊施好咒,不然这次若真让烈龙王子活着回去,别说咱们主子当可汗的美梦破灭,我看咱们兄弟俩的命也丢定了。”落腮胡男子催促道,再度以黑布蒙脸。
“说得也是,若事迹败露,主子和王后定会杀了我俩灭口。还好真主保佑,依这风势,益虫自风口倒下,我看不消一刻钟便可风贯满谷,待一个时辰过后,就算尤木须找到他们,也只有收尸的份了。”较高的蒙面徒点头附和道。
然后,他自腰间取出一只瓷瓶,背对着昭阳盘坐,口里念念有词的配合着手势施起法来。
躲在大树后的昭阳听得整个心都快停止跳动,她终于明白为何敕烈在退敌之后会遭金人突袭,原来这一切是王后和国师欲杀害他的计谋。
昭阳带着惊惧的心,生怕被蒙面歹徒发现,悄悄退出树林,正想拔腿前去搬救兵的她,一转身,披风便被树枝勾破,里头的棉絮立即被强风瞬间吹下崖去。
“原来这里的风全往深崖灌去,怪不得他们会选在这考蛊。”昭阳明白的喃喃道。
于是,她匆匆将绣帕取出,咬破玉指,急忙写下:
崖上蛊毒将下,右侧雪峰将崩,速反向撤逃,尤木须副将与明兵联手相救误恐。
然后不惧强风会将她吹落崖内,挨近崖边。
昭阳把身上的披风完全扯破,强睁开刺痛的双眸,探头望了一眼崖内飘满白色棉絮后,方将那染着她鲜血的草绿色绣帕掷入。她跪在原地,双手合十,真心祈祷道:“苍天啊,崖内有上千条人命,您千万得庇佑这绣帕飞往人多的地方去啊。”
昭阳真心祷念后,起身自崖边退往树林,准备在进入树林拖延那两名蒙面歹徒前点燃烟火,以通知尤木须派人前来并随时应战,营救敕烈他们。
然而好不容易在风中点燃烟火筒,烟火稍现,便忽被一道自天空跃下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踢落崖内,使火花在万丈深渊中消失。
此刻,另一道黑影将昭阳箝制住,并骇然问道:“说,你怎么会在这?还有其他人呢?”
昭阳不语,懊恼着烟火的坠落。
“她毫不惊骇,恐是已知道咱们的事了,快杀了她。”那名踢开烟火,较胖的蒙面徒道。
“不,她是明朝和亲的公主,不能随便杀了她,我看我们还是请示主子较为妥当。”较高的蒙面徒道。
“也对,免得明朝皇帝以此借故出兵,反误了主子登基之事。”
“我看她绝不可能一个人在这,想必是蓄意声东击西,你还是快去追其他人,免得事迹败露。”
“嗯。”较胖的蒙面徒点头允声后,便飞身离去。
较高的蒙面徒素是好色之徒,见同伴身影已远,贼手忍不住抚摸起昭阳吹弹可破的脸,“一块肥肉跑到嘴边,不尝一口岂不可惜?与其把你这水漾美人就这么交出去。不如让我先快活快活才不暴殄天物,你说是不是?”
昭阳气恼的别开脸,避开他的粗手。
“啧啧啧,真不愧是敢大闹哈乐阁的月阳公主,真是够傲、够倔,玩起来定是过瘾极了。”他话一落,便把她扛上肩,大步往树林走去。
“放我下来,你快放我下来!”昭阳心急如焚的挣扎。
“哈,你这点吃奶的力气,省省吧!”蒙面徒孔武有力,手臂似铁环般的把昭阳带入树林。
他不疾不徐的将她往雪地放下,色迷迷的扯下蒙面布,唇便往那白皙、吹弹可破般的凝脂肌肤复去。
昭阳拼命抵住他的唇,急中生智的道。“等一下——”
咬舌自尽以保清白?不,这么做,敕烈他们岂不必死无疑了吗?人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与其如此,不如用她一人的性命,换得敕烈他们上千人的性命。
于是,昭阳以美色诱骗道:“反正烈龙王子总冷落我,而这荒山野岭我也一定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不如,你好好疼惜我,我也好好顺从你,且让我们……”
“哈,果然是识时务的聪明人,放心,我定会好好疼惜你。”蒙面徒不疑有他,并将大手贴往她胸前。
她急急又将他的粗手抵住,在他疑心未起前蓄意娇声道:“你别这么急,不妨让我来伺候你,如何?”
“哈哈……好好好,就让大爷我好好享受一下王子的闺房之乐,看看你这尊贵的公主能带来什么不同的乐子。”他心花怒放的道。
“那你还不快躺下,我才好……”昭阳哄道。
“哈哈哈,好,我躺下、我躺下。”那名蒙面徒乐上了天,依她所言躺下。
昭阳漾着笑迷醉他,伸出一只手复盖在他额上,慢慢的滑下他的鼻,将他的双眼合上,另一只手则状似轻抚的游移至他腰际,缓缓的松开他的腰带,手灵巧的将他腰里的瓷瓶取出。
忽地,她站起身,一手紧握瓷瓶,一手欲将瓶盖打开,声音有些颤抖的威胁道:“别妄动,否则我将盅虫撒向你身上。”
“你……”蒙面徒不禁骇然失色,“好,我不动。”
昭阳往后退,以防他伸手抢回,毕竟她会在一眨眼间便被他掳住,她要小心应战,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蒙面徒打算伺机抢回瓷瓶,猛盯着往后退的她,恫喝道:“你手抖得这么厉害,瓶盖一开,益虫或许也上了你的身,我看你还是别轻举妄动得好。”
“我来和亲便不贪恋性命,来黑风崖更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为救王子和崖下上千兵士的性命,我一口饮尽这瓶蛊毒也算求仁得仁。”昭阳勇敢的道。
旋即,她抱着牺牲的决心,义无反顾的把手中瓷瓶举到口边。
在她正拔开瓶盖的瞬间,一道黑影闪至,将她手中的瓷瓶准确的打飞至蒙面徒脸上。
“啊——”惨叫声划破天空,蒙面徒痛得用双手将眼珠子狠狠挖下,整个人在被血染红的雪地上滚动哀号。
昭阳被他那惨绝和恐怖的死状吓得无法动弹,她顿感整个胃开始翻滚,难过的干呕了起来,“嗯——”
“对不住,让你见到这般惨状,别怕,没事了。”一只大手急将她的视线遮挡住,呵护的把她整个人拥入怀里,大手轻拍她的背,自责的安抚道。
这声音取代昭阳脑子里恐怖的画面,她带着不确定的眼眸抬起头,对于映入眼帘那憔悴又瘦削的俊脸,心疼又讶然的张开了口。
天啊,他是如此真实安好的活着,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昭阳两只柔荑不禁颤抖的将这段时日的忧惧和见着他的震惊与喜悦,毫不保留的传递到他脸上。
敕烈捧住她的手,见她青丝凌乱飞扬,那自崖内抓下她的绣帕血书、怀疑真伪、想着她为何于此出现的忐忑,和匆匆飞上崖后,救下视死如归的她的那种担惊,他心中的情潮,不由得激涌成澎湃的浪涛,汹涌的撼动着他。
昭阳深深感受到他大手的温热,望着她魂萦梦牵的人,她梦寐以求深情且柔情的蓝眸这么注视着她,她心中万缕柔情不禁化作串串泪珠,感动的落了下来。
她的滴滴热泪像簇簇火苗般烧向敕烈,将他此刻的感动、苦闷、不舍、想念一古脑的全烧了出来。他看着她沾湿的羽睫扇动,读着她那吞吐白烟的红唇,心口的灼热、咽喉的干涩,让他忍不住激情的将唇覆上她的唇,止住她的惊、她的喜,以及她对他释放出的倾心爱恋。
昭阳放下所有矜持,狂乱回吻住敕烈的唇,她要细细记住他口里的甘醇,他呼吸的气息,让这一刻深深嵌入她的记忆和灵魂,纵使天崩地裂,她都永志不忘。
两个灵魂炽烈交会,编织出令人陶醉的迷眩。
此刻,冷冷的刀光悄悄接近,硬生生把两人的情网狠狠划破。
“啊——”昭阳惊呼。她在甜蜜的热吻中被抛向天际,惊悸之惧方起,便又重回敕烈胸口。
“别怕。”敕烈单手紧搂住她,自信满满的扯了一下唇角,柔声安抚道:“只管抓紧我,什么都不用怕,也不用担心。”
旋即,他抽出腰间的软刀,如彩带飞舞般阻挡着另一个蒙面徒招招致命的大弯刀。
不消几招,便见蒙面徒破绽百出的直直被逼退,他眼见自己节节败退,几要成为敕烈软刀下的亡魂,于是他使出毒计对他们撒放夺命阎王粉,以便脱逃。
一把黑色粉末自敕烈他们眼前出现,他急急止住追敌的脚步,捂住她的口鼻,转过身飞出树林。
昭阳如腾云驾雾的随着敕烈来到崖边。
敕烈放下手中软刀,仔细查看她是否吸入毒粉。
欲逃的蒙面徒见武艺高超的敕烈竟会如此大意的放下刀背对着敌人,于是往他飞身去,并狠狠的将手中大弯刀朝他劈出。
敕烈身子僵了一下,急转过身往蒙面徒的胸膛重重落下一掌。
被震退了数尺远的蒙面徒闷哼一声,抚着胸口仓皇逃窜。
雪地上,除了那逃离的脚印,也留下滴滴鲜红的血。
稳住心绪的昭阳骇然发现敕烈的掉落的腰带处,血不断流出。
“你受伤了?”昭阳紧张的问。她欲转过身,却硬被敕烈环扣她腰间的手制止。
“别动。”敕烈附在她耳畔,轻声阻止,他眉头拢密,阖上眼,将头轻枕在她肩上,把对她的情感和苦诉出,“你可知,那夜你喝醉后和我说的话,宛若漫过沙滩的潮水,沙子在太阳底下曝晒得干涸绽裂,已抗拒不了潮水所带来的滋润。只不过,沙滩不会说,也不能说,它担心有朝一日潮水会泛滥成为席卷淹没它的大浪,让它流失了自我。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