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听啊!”牟为盼就是不肯看他的脸,“你怎么不说了?说啊!说啊!”
“给……我……多一点时……间……”他强忍著胸口上的不适,慢慢地将话说出来。
“你……你这个东亚病夫!少装病了!”牟为盼气嘟嘟的说著,转身就要走。讵料,还没跨出第一步,背后就传来一阵拉力,将她整个人往后拖曳,使她踉跄倒退一步便跌坐在地上。
她低呼一声,想旋身一探究竟时,张雷已一个箭步冲上前,抱起倒在地上的邹怀鲁,于是牟为盼也被昏厥的他拽了起来。原来邹怀鲁在跌倒前,双手正巧要抓牟为盼的牛仔外套,这个节骨眼还不肯放手。
“牟小姐,请你赶快到商店里买一杯热咖啡来,动作快!我先送少爷回车里。”
“我走不了啊!怀鲁拉著我的外套不放!”
“你可以脱了外套啊!”
牟为盼一想也对,连金蝉脱壳这一计她都不会,也著实被吓坏了。
等到牟为盼急白了脸,端著半温的咖啡跨进大轿车时,看到张雷摘除邹怀鲁头上的假发后,正解著他身上的衣物。尽管男人帮男人宽衣算正常的,但毕竟死脑筋的牟为盼还是觉得怪怪的,只得双手将咖啡捧得高高的递给张雷。
“小姐亲手灌吧!”
“我?!可是我不会啊!如果他呛到了怎么办?”她可真的是心慌意乱了,没想到他这回竟来真的。
张雷在一旁为她打气。“扶正少爷的身子,就像平常人在伺候人喝茶一样。别紧张,他会没事的。”
牟为盼颤抖著手,将杯口慢慢倾斜,眼中的纷纷泪珠如被隐形的线串住般地往下坠落,嘴里还喃喃念著:“小鲁,你赶快喝吧!喝了,赶快恢复正常吧!我还想听你解释呢!”
等到咖啡被他慢慢地啜了三分之一后,他喉间混浊的呼吸声才开始慢慢缓和下来。
“做得好,小姐。”张雷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将邹怀鲁的头慢慢倾靠在牟为盼的怀里后,说:“我开车载你们回去。”
“不,我要带怀鲁去看医生,真的确定没事后才能安心。”
“小姐,没有用的。”张雷开了车门,坐在驾驶座上。
“为什么?气喘又不是不治之症。”牟为盼不解,好意地对怀中的人劝道:“怀鲁,我带你去看医生好吗?”
没想到他也是别过头去,气息微弱的说:“没有用的。”
这教她忍不住生起气来。“为什么都说没用?不试怎么会知道没用!”
“牟小姐,是真的没用。少爷每次发病的时间都很短,送到医院后又都好了,而且查不出病因,有人断是气喘,有人断是粉尘症,可是至今都不能确定是什么样的呼吸并发症……”张雷说著说著犹豫了一下,突然说:“反正你只要别反抗少爷就没事了。”
“张雷……别再说了。”靠在后座的邹怀鲁吃力地斥责道。
“少爷,你该跟牟小姐挑明的……”
“说我很好,一下子就没事了,是不是?”邹怀鲁恶声地说著,眼光锐利地瞪著后照镜里的张雷,要他噤声,除了说“是”,别再碎嘴。于是张雷在邹怀鲁慑人的厉目下屈服了。
“怀鲁,你确定没事吗?”牟为盼睁著大眼观察他渐渐恢复血色的面容后,突然扑上前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放声大号:“我不是故意要惹你发病的,你知道我没那个意思的,对不对?”
“我当然知道了。是我不好,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早点告诉你,害你误会。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和你老哥有一手吧!”
牟为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坦诚说:“有那么几分钟。”
“我的天!你一刀杀我了吧!你知道你哥有多三八、邪恶吗?我再怎么没眼光,也绝对不会挑上他。”
“我哥三八、邪恶?你乱讲!”在牟为盼的印象里,哥哥牟允中是允执关中、有守有为的好青年,等于是她的第二个父亲。
“好吧!算我乱讲。总之他爱女人的程度不下于我,我们之间是不可能产生爱情的火花的。”
“那你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
邹怀鲁只好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全都道出来。
“就是这样子。谁会吃饱没事自找麻烦呢?你呢?不是睡得跟小猪一样吗?怎么跑出来的?”
“我被电话吵醒的,娴姊十万火急的要找你。当我跑到你房里去才发现你不在家,回去跟娴姊解释时,她一直哭,说我哥有外遇。我死不相信,结果她就拉著我来了。”
“天啊!一团糟!”
“还好嘛!”牟为盼抽出被塞在一旁的假发,用手理了理,转头正眼瞧著依旧浓妆艳抹的邹怀鲁,忸怩地欲言又止。
“怎么了?”邹怀鲁见状关心地问。
“我说句老实话,你不要生气。”
“好。”
“你娇滴滴的女儿扮样还真的很骚。如果你到泰国去,一定月入数十万。”
邹怀鲁愣了一下,随即扯喉嚷道:“为盼!”接著不客气的开始拔掉身上的衣服及讨厌的黑丝袜。
“你干嘛?怀鲁,你有暴露狂啊!”
“我宁愿当暴露狂,也不愿被你当人妖看!”说著抬腿拉下整件洋装。
牟为盼忙不迭地用双手遮住脸,尖叫:“你说不生气的!”
“我没有生气啊!”他邪门的奸笑两声。“我是生‘色’,而且还打算好好伺候你。小姐,你是要油压、指压、唇压,还是体压?”说著十只魔爪就朝为盼伸了过去。
牟为盼笑盈盈地打掉他的手。“什么跟什么?我只听过前两项。”
“那就是小姐你少见多怪了,后两项是本人特别提供的售后服务。”
“起价怎么算?”牟为盼躲著他的手,退到了车门边。
“哦!都很平价,保证物超所值。”结果他长手一拉,轻松地把她抓了回去。
牟为盼还是不肯依他,装可怜地问著:“可不可以不要?因为我没带够钱。不知先生收不收信用卡?”
他冷嗤一声,“小本生意,我哪来的刷卡机。不如我倒贴你吧!”说著就搂住为盼的腰。
牟为盼惊呼一声,斥道:“喂,邹怀鲁,你不是来真的吧?张叔在呢!”
“哟,你也会懂得害躁!上次是谁那么想要我吻她啊?”
害羞地转开脸,牟为盼发现他们的车已在大厦的停车场里了,灵机一动,扭腰就大喊:“你好讨厌!”接著眼一瞪,把假发往他脸上一罩后,推开门,急急下车走了出去。
邹怀鲁扯下假发后,觉得有点可惜,忍不住趴在驾驶座的椅背上啧啧念道:“张叔,下次你就继续开车,直直开到高雄都无所谓。”
张叔同情的道:“少爷,别气馁,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事实上她们爱死你了。记得你跟张雷我提过──在爱情国度里,如果你是傻瓜,就是好人。不过你这个好人要怎么下车走进电梯呢?就穿一条YG内裤?你会把巡逻管理员吓死!”
“不然怎么办?要我再套上这件该死的衣服?想都别想!我只有祈祷别遇上晚归的夜猫族了。”
第八章
牟为盼刚从父亲家走出来,手上提著母亲刚交给她的五个便当盒。这些不锈钢制的便当盒看来毫不起眼,但是每个盒盖上都黏有邹怀鲁的名字。为什么她帮怀鲁准备的便当盒会出现在爸爸家呢?这三个月来她一直很纳闷,每次怀鲁带饭盒上班那一天回来,总是会说便当盒忘在办公室里,然后隔个一天才又带另一个新的便当盒回来。
她开始怀疑爸爸又在搞鬼了。抱持著这份疑心,牟为盼决心上禾隽集团一探究竟。
十二点刚过三十分。整条街上挤满放出笼来觅食的上班族,牟为盼直接跟著一小群提著饭菜的员工挤进电梯里,她抚了一下杂乱的头发,对一个好心的男士笑了一下。
“小姐上几楼?”
“二十楼,麻烦你了。”
那男士帮她按了楼数后,就转头跟其他人聊天。
牟为盼小脚并拢,无聊地仰示指示灯。在这小空间里要漠视一切,不去听人家的闲聊也颇难的。
“小张,刚才不是吃饱了吗?怎么又带了一个饭盒回来,怕饿啊!”
“不是,是邹经理特别请我上隔壁大馆子订的。”说著掏出口袋里的纸条念著:
“哪,听,红烧狮子头、酱烧牛小排、青炒豆苗和五色蒸蛋。”
“哇!邹经理还真难养,小小一个饭盒,还特别开菜单请大厨做啊!路边摊一个五十块的便当就够我偷笑了。”
“哎呀,你不懂啦!”
“我是不懂,我只懂得安分做我的小职员,哪敢要求天天有精致的饭盒吃啊!”说著看了一下灯,“啊,十三楼,我的办公室到了,下班再一起去喝两杯。”
“回头见。”
牟为盼瞄了一下叫小张的男人手里的饭盒,谨慎地问著:“对不起,我刚不小心听到你和另一位先生的对话。这饭盒是哪买来的?”她看到对方怀疑地打量她一眼,便急忙解释:“我只想知道下次要订便当时,该上哪儿找。”
“喔,恐怕也很难。那是因为汉川堂的老板和我们老板有交情,才破例受理的。不然平时午餐可忙得很,哪有时间专程准备一个饭盒啊!啊,到了,对不起,我得走了。”
牟为盼跟在这男人身后有段距离,见他走进办公室几分钟后,才慢慢走近行销部。
心想,怀鲁到底在玩什么把戏?那些菜单和她准备的饭盒一模一样,莫非他吃不惯她做的菜?
当她在长廊慢踱时,一名穿著西装的绅士匆匆从她身旁走了过去,疾快的步伐如虎生风,教她的短衫飘了起来。
咦,那不是爸爸吗?他这个时候不去吃饭,跑到怀鲁的办公室做什么?牟为盼犹豫片刻,决定还是先躲在小会客椅旁看杂志,等爸爸出来后再说。
二十分钟后,牟为盼透过一本金融杂志,瞄到牟冠宇手上拎著一个便当合走出来。
嘿!那是她帮怀鲁准备的便当,怎么换成爸爸在吃?!莫非邹怀鲁真的嫌她的手艺差,所以要她爸爸帮他解决午餐,自己再吃大厨做的料理?
她不相信!他一直赞美她烧菜的手艺很好的。下班回家吃晚饭时也从没露出嫌恶的表情过,一定是她看走眼了。想到这个可能性,牟为盼马上将杂志往架上一放,起身朝怀鲁的办公室走去。
秘书桌前无人,所以牟为盼不经通报直接开门入室。跳入她眼帘的第一幕便是邹怀鲁坐在桌角,低头津津有味地扒著饭盒,那饭菜是用纸盒盛的,纸盒盖上明显地印著“汉川堂”三个大红字。
“可恶的臭卤蛋!”牟为盼大喊一声,眼眶开始转红,不暇思索,整个人飞也似地朝邹怀鲁的方向撞了过去。
邹怀鲁看到她时,才高兴地要喊出为盼的名字,大手捧著的便当就被为盼打翻了。
可怜的饭盒在空中翻滚一圈后,屁股朝天地横趴在地上。
捻指间,才十几坪大的办公室里悄然无声,整整差了一个头的牟为盼与邹怀鲁对峙站立,两人所呼出的二氧化碳在半空中来回对流;这两股气冲牛斗的滔滔怒意,为密闭的空间酝酿出高度危险的阴阳离子。
带著“阳离子”的邹怀鲁忍下狂啸的冲动,低声谴责:“为盼,你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有顿完整的午餐可吃,你竟粗心地打翻了它!”说著蹲下身轻拾起纸盒,要用筷子盛起部分尚未被她糟蹋的食物。
不料牟为盼竟不发一语地抬脚重重地踩住了饭盒,要不是他闪躲得快,手可能也会被踩伤。
“我不准你吃!邹怀鲁!”
跪在地上的他脸色愀然,大学捉住牟为盼细致的脚踝,要将它挪开。“别闹了!为盼,你这样践踏食物,小心我脸上长一堆麻子。”他言下之意是决定当她丈夫了。
牟为盼撇著嘴,生气道:“谁跟你闹了?你嫌我烧的菜难吞喉,就直截了当地说嘛!
干嘛吃得这样辛苦?”
邹怀鲁蹙起眉头,松开她的脚踝,挺直身,不解地问:“我有嫌过吗?你怎么了?”
“嘴上是没嫌,心里可挑著呢!这是什么?汉川堂的便当!菜色和我做得一模一样!”
她小手往脚尖下的饭一比。
“当然一模一样,这是你做的啊!”他的音调缩紧,口气没半点惭愧与退让。午餐又泡汤,有谁会和气得起来。“把脚移开!”
“不要!”牟为盼两脚压在饭菜上,挑衅地看著他阴沉的脸。
邹怀鲁两臂环抱胸前斜眄她一眼,摇头失望地说:“你真是无理取闹!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坏娃娃!”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牟为盼气得跺脚,细长的杏桃眼随即眯了起来。
“我说你永远长不大!”他俯视正仰头质问自己的为盼,语带轻蔑地慢声道。
牟为盼不假思索,两只手臂倏地左右开攻,往鼻前英俊的面孔上一拍,他的两颊顿时成了她“玉女掌”下的夹心饼乾。
他不可置信的怒视眼前的坏娃娃,原本闲适地搭在臂上的两手已不自觉地向掌心缩了进去,握成两个结实的拳头,紧收下颔地再次警告她:“为盼,你使坏也得有个限度。”
“对,我使坏,我坏在心底,怎么样?我还不够坏呢!哪像你,坏到骨子里!”牟为盼不屑地瞪著他。
他闻言,二话不说,双手一松后捉住她的肩,把她整个人架起,放在肩头上。
“你放我下来!邹怀鲁!”牟为盼气得用拳头捶著他的胸膛。
她每捶一下,邹怀鲁的心就刺痛一下。他吃力地跌坐在长沙发上,然后像在卸货似地把为盼挪下,不是将她放在沙发上,反而让她横卧在微张的双膝之间,右腿压住她的小腿,左手强迫地将她的背压在他的左膝上。
“你要做什么?”牟为盼哇哇地叫了起来,见他对她的问题充耳不闻,下意识地将双手伸到背后要拉住短裙,“姓邹的,你敢打我屁股,我就跟你绝交!”
“随你!”他咬牙说著,左手用力地将她的手箝住,固定在背后,按接高举腾空的右手,丝毫不留情地开始挥了下去,一掌接著一掌,还一边怒道:“你这么不可理喻,不问清楚就判了我的罪!你知道为了天天和你爸抢吃便当,我是煞费多少心血吗?这个便当盒装著的是你烧的饭菜,你爸吃的才是汉川堂的,我甚至连被你打翻在地上的饭都不介意吃,你还指控我嫌你!你这么不了解我的心,不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多要你、爱你,我怎么办?你教教我该怎么办才好!”当他要拍下第五掌时,却在半空中停手,迟迟没挥下来,因为为盼正趴在他的膝上恸哭著,哭得声音好大,好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