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险为盼已睡著了,这替他省去了“为”与“不为”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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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允中亲密地紧搂住邹娴拥吻著,丝毫没警觉到现场有其他人的存在。他抬眼看著她那头散乱狂野的秀发在他恣情奔走的大手抚弄下飞扬起来,伸手抚触她粉肩上细致的肌肤,欲轻卸下她的洋装衣带时,大桌上的电话陡然大响,忽地震醒了沉醉在梦幻情海里的人。
牟允中腾出一只手想执起听筒,邹娴任性地发出不依的娇叫声,想阻止他。
于是,他轻轻地对她安慰道:“我只是要挂断它罢了。”说著将听筒旋即一放,切掉了线路。
邹娴娇笑,继续吻著丈夫的颈项,这回换牟允中喘不过气来了,可惜还喘得不过瘾时,恼人的铃声再次不识趣地响了起来。
这回他们默契良好地对“急急如律令”的铃声来个充耳不闻。
不过,若有哪对欲火焚身、血脉偾张的情人在响了二十几声的噪音骚扰下,还能继续享受无边春色的兴致的话,实在令匿身在沙发后的邹怀鲁好生佩服。
他私下拿定主意,若这对“假仙的”神仙眷侣再不终止在巫山头制造云雨的话,就要亲身出来接电话了。想著时,电话铃声突然中断,原来被牟允中不耐烦地接了起来。
只听见他敷衍地嗯了两句,突然急声道:“什么?老奶奶从楼梯上跌下来!”
邹怀鲁闻言赫然一惊,轻轻摇醒睡在他胸前的为盼,见她仍是一脸睡眼怔忪,便撑起上身,伸手抱起软绵绵的她站了起来。
他们唐突的现身教坐在桌后的邹娴瞪大了眼,嘴巴也慢慢地张了开来,她愕然的模样彷佛见了鬼似地,接触到弟弟往她身上一瞄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半裸的胸脯,急忙扣上洋装扣子,从老公的腿上跃下,向他走来,目不转睛的看他低下腰,轻手轻脚地把为盼平放在大沙发椅里。
邹娴扯了一下弟弟的袖子。“小鲁,你……”
不料,他冷眼瞄了姊姊一眼,一语不发的绕过她,往自己的桌前跨了两步,伸长手要接过话筒。
他的态度坚定冷淡,不容人置喙,于是牟允中要线上的人稍等后,便将话筒递出,看著神色凝重却从容肃穆的邹怀鲁询问著奶奶的状况,良久后才说:“别慌,我和大小姐会马上赶去医院和太太会合。”
邹怀鲁愁著眉挂断电话后,转身面对满脸关切的牟允中说道:“麻烦你帮我送为盼回你母亲家,并代为解释如果奶奶转好的话,我会马上去接她。希望不会太久。还有我……”
当他留意到自己正以一种忧心忡忡的腔调话别时又倏地住口,强按捺下心中的不安。
牟允中盯著他忧虑的神色,会意地说:“我会告诉她发生了什么情况,她会谅解的。
你就别想太多,不会久的。”随即拍拍他的肩,然后走向邹娴,为她调整头发与衣襟,轻快地在她颊上落下一吻,嘱咐道:“你跟怀鲁先去医院,有事挂电话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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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喝一点粥吧!”童玄羚坐在床侧,端起汤匙送至婆婆的嘴边。
“唉,玄羚,搁著吧!我现在就是吞不下。”
门被推开后,一阵杂沓足音教这对婆媳和站在一旁的张雷瞬间转头。
“小鲁!”邹奶奶一瞥见开门而入的人影时,惊呼出声,原本虚软无力的身子顿时活苏起来,她伸出瘦骨嶙峋的双手,握住了忙奔上前的孙子的大手高兴地拍著,嘴里喃喃地说著:“可把我吓坏了!我刚吃完中饭想到院子散步,走著走著才刚要跨下大门台阶时,脚忽个儿使不上劲,腿一软就跌下去了。要不是你的小白牙冲进屋里,围著你妈狂吠,引她出来的话,奶奶我可得多受些苦了。”话到此,嘴还没合拢一秒,又喋喋不休地说著:“来,站起来,让奶奶瞧瞧!”
邹怀鲁还来不及起身,秀一下玉树临风般的英姿时,邹奶奶迳自说道:“天!瞧你都瘦了一圈了。还是搬回家住吧!教你妈炖些药膳给你补一补……”
邹怀鲁看著兴奋得像个小女孩的奶奶,笑著打断她的话,“我的好奶奶!我没瘦,反而胖了,是奶奶的近视眼又加深了。”
邹娴也笑著附和,想帮为盼说些好话。“是啊!奶奶,听公公说为盼天天帮怀鲁准备什锦饭盒,小鲁贪吃得要命,连饭粒骨头都啃得津津有味,他会瘦才怪呢!”
不料,邹娴的美意用得不是时候,反而适得其反。邹奶奶一听到为盼的名字,脸上的笑容尽退,无力地放开孙子的手,懒散地躺回被调高的折床上,默不作声。
气氛僵了一秒。
童玄羚机灵地拍拍邹娴的肩安慰她,“还说呢!你爸可没像小鲁这么好养,我煮了将近二十几年的菜,他除了牙疼时痛得吭不出挑剔的话,哪一顿没嫌过?连无色无味的清粥都要跟我罗唆。”
邹奶奶噗哧一笑。“这倒是真的。连我这个生他的娘都拿他没办法哩!他人呢?”
“还在台南工厂里,一直联络不上人。”
邹奶奶抬手挥了一下,“不用联络了,我硬朗得很,撑个三天还走不了的。”
“奶奶,您说什么傻话,你会长命百岁!”邹怀鲁接下母亲递过来的粥,顺手舀了一小匙的粥,轻轻往前送。“哇!好香的香茹鸡蓉粥。来,奶奶,把嘴张得大大的。”
“奶奶吃不下。”
“吃不下?!奶奶,您该不是想减肥吧!”邹怀鲁调侃著,随即建议:“这样吧!既然奶奶嫌我太瘦,那么您吃一碗,我就吃一碗,您吃两碗,我就吃两碗,好不好?”
考虑一秒后,邹奶奶欣然点头。那一碗九分满的粥就在邹怀鲁耐心的连哄带骗下,一匙一匙地送进了老奶奶的口里。
邹奶奶嘴里嚼著粥,却三句话里始终脱不了那一句──搬回家里来吧!
而邹怀鲁也笑笑地避开了回覆,一个接一个讲出逗趣的笑话,惹得邹奶奶心花怒放。
不过上了岁数的人总是嫌体力不支,一个小时后,奶奶在众人的笑声下,渐渐地发出鼾声,陷入沉睡状态。
为奶奶摇下床、盖好被后,童玄羚、张雷、邹娴和邹怀鲁探视静睡中的奶奶,便蹑手蹑足地步出病房。
邹怀鲁才刚合上房门,童玄羚便重吁了一口气。“儿子,你来得正是时候!”
“妈,医生看过后怎么说。”
“只是扭伤了脚筋。但进一步结果得等明天全身彻底检查后才知道。”
“那就好。我和姊还以为奶奶是从二楼跌下来。”
童玄羚看著儿子与继女庆幸的表情,迟疑一秒,犹豫的说:“但是……”
“但是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没什么,也许是我多心了。”童玄羚放开了深锁的眉头,“你们好久没回来聚聚了,我们上对面的小馆子吃顿快餐,再回来陪奶奶吧!”
邹娴放心的展颜了,但向来与母亲甚有默契的邹怀鲁却送给母亲一个怀疑的眼神。
第九章
“添饭!”牟冠宇拿著空碗的手一递,要老婆盛饭。
“你要多少?”陈月倩不客气地反问,依旧没打算接下老公手中的碗。
“要半碗!”他粗声回道。
“自己去添!”陈月倩眼不眨,迳自把菜夹进一个盘里,起身往女儿的房里走去。
牟冠宇眼一瞠,嘴一撇,对老婆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兀自起身,嘴里犯著嘀咕。
“不食嗟来食,我自己动手。希罕!”
牟允中双手执著筷子,无奈地摇摇头,“爸,何必呢!你明明是惦念著为盼的,为什么她回家后,还要对她摆出那种嘴脸呢?”
“我摆出哪种嘴脸了?”坐回位子的牟冠宇不客气地质问儿子,筷子轻轻在桌上一顿后,大口扒著饭。
牟允中憋住笑,轻声说道:“一副臭得教牛奶都会发酸的嘴脸。”
牟冠宇斜睨儿子,不悦地辩道:“那你教教我该怎么摆脸色给她看。才不过三个月而已,就被人家赶了回来,这可好了!一个年轻姑娘无一技之长,没名又没分不说,还赌上了后辈子的婚姻。我看那鲁小子占足便宜,不见得会要她回去。”
牟允中直言无讳地告诉父亲。“爸,我解释过了,是因为奶奶出了点意外,小鲁没把握奶奶的病情是轻是重,若把小妹一个人独自丢在市区的房子过夜,他又不放心,所以托我送她回来住上一夜半日的。你别老是打落水狗。”
“我打落水狗?!告诉你吧,那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对女人的心太软。他若要顾他奶奶,就一定顾不及你妹妹。一个男人若被夹在两个女人之中的话,准没有幸福可言!谁知道邹老太太不会玩些把戏,好骗他回去?”牟冠宇刻意扯喉说话,想是要让里面那对母女听到。
“怀鲁自有办法。”牟允中冷眼看著父亲小孩子气的举动。
“好!怎么说都是那小子有理,我懒得跟你辩下去。我饱了,先回房去了。你要是高兴的话,把你妹请到桌上吃。”说著僵著一张老脸离座。
而在房里的牟为盼和陈月倩当然也把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做母亲的抚了一下女儿的头发,为丈夫说好话。“为盼,别放在心上。你爸爸这个人就是这样,从不说好听的话,不过他可是疼你在心坎里的。”
牟为盼压抑下心里的酸楚,微笑点点头,“我了解,不会跟爸计较这些的。而且我对怀鲁也有信心,他明天就会来接我了。”
陈月倩看著外观仍是稚气十足的娃娃样,举手投足却改变不少的娇贵的女儿,热泪不禁夺眶而出。“你长大了,也懂事多了。”然后双手盖住女儿的手心,摸著她微微脱皮的手指,轻斥道:“手变粗了,你又忘了上护手霜。”
牟为盼轻吐一下舌头,耸著肩,“滑滑的,我不习惯。”
她轻拍女儿的手以示小惩。“来,坐到妈旁边,我有话问你。小鲁对你好不好?有没有欺负你?”
小心翼翼地挪了下臀部,牟为盼慢慢地坐在母亲旁边。“他对我很好。不过不会像以前那样放纵我行事。”
“那……有没有宝宝呢?”
“宝宝?”牟为盼愣了一秒,恍然大悟地叫道:“当然还没有!我们还没……还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那这三个月来你们都在做什么?玩家家酒?”
“总之,我们一直都分房睡,一直到两天前才睡同一张床的。”牟为盼在母亲关切的注目下,小脸瞬转绯红,羞赧得无地自容。好久,才又再开口:“小鲁说,我若能早一点修正自己莽莽撞撞的行为,就能早一点在一起。是我自己差劲,才会拖得这么久的。”
陈月倩理解地点了一下头,摸摸女儿烫得烧红的小脸蛋,疼惜不已。看来她的小乖还是没搞懂爱情可贵的力量。只当她的情人说得煞有其事,不明了一个男人若愿等她一切安适妥当才要和她发生亲密关系的话,是需要很大的定力的。
“为盼,小鲁是真的很爱你,而且爱你好久了。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是你可以依靠的。”
牟为盼喜上眉梢的追问:“真的吗?妈也这么认为吗?”看著和蔼的母亲点头后,她又赶紧问:“那爸呢?”
一提她那个老伴,陈月倩真是左右为难。“在某些事情上你爸很开明,但有些事情却又古板得很。我想他把你的婚姻大事也看得清楚,只是他向来就是个紧张大师,老是往坏的地方想。”
听母亲这么解释后,牟为盼轻点下颔,舒展眉心,嗫嚅的启齿:“妈,小鲁今天下午又跟我重提要我嫁他的事了。”
“你怎么说?又拒绝人家了?”她搓著女儿的手,猜臆地问著。
牟为盼咬著下唇微微摇头。陈月倩见状不发一语,过了几秒才欢喜地一把搂住女儿的肩摇晃两下,然后低下额顶住女儿的头。
“准新娘,到那一天你会知道,婚姻就像一桩歃血为盟的仪式,是要把身、语、意都签署给彼此的。”她见到牟允中一脸沉郁的踏进女儿的卧房时,倏地收了口,改问儿子:“怎么啦?是邹娴来电了吗?”
“不是,”牟允中暗传了一个眼色给母亲后,赶忙对妹妹说:“是小鲁,你赶快接分机。”
为盼淘气的对母亲甜甜一笑。“好!但我要伸张隐私权,请妈妈、哥哥帮个忙,回避一下。”直到目送合作的他们出去后,才持起话筒应声。
大概是因为线路不良的关系,她喂了三声,对方才开口喊她的名字,虽然他听来遥远、淡漠,但牟为盼还是一心想著老奶奶,急欲追问情况。
他没有针对她的问题回答,只是以一种僵化的音调说:“为盼,我必须收回今天下午的话。”
牟为盼愣了一下,压根不了解是哪一段话,只能反问他:“我们今天聊了好多,你是指哪些话?”
邹怀鲁顿了两秒,才以笃定的口吻说:“有关我向你求婚的话。”
牟为盼以为自己没听清楚,支支吾吾的问:“对……不起,怀鲁,你说什么?”
于是他又改了一个说法,“我必须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婚期。”
他这话教为盼一时吭不出声,只能呆坐在床上听著公共电话线上的吱喳杂音。半晌后才心灰意冷的问:“是奶奶不答应,对吧?”
他在线上缄默不语。这实在很讽刺,因为嘈杂的音质又拉大了他们的距离。
牟为盼忍了好久,脑子里转浮出各种咒骂他的字眼,但嘴上就只能嚷著:“是我不好!是我自己不好才配不上你。你要收回哪些话,你自己看著办,我没有时间帮你调出纪录,因为抱歉得很,我没料到你是这种背信忘义的人,所以我忘了录音存证。乾脆就当你今天下午没对我说过任何一句骗心的话!”
“别这样,为盼,你弄拧我的意思了!我只是希望能将婚事……”
牟为盼先发制人,忿不可遏的打断他的话,接口道:“取消!取消!我不希罕!邹怀鲁,你没种、胆小、又怕事!你就照那个老巫婆的话去娶别人,我牟为盼抵死也不要嫁给你!”
话虽如此,但赌气的牟为盼仍是屏气凝神的紧握住话筒,深怕漏听任何一个字。不巧的是,彷佛在呼应著她的高音频,话筒里的衬底杂音愈趋扩散,大到几乎要吞噬掉他的嗓音。
但是牟为盼坚信自己没有听错,他的确说:“那就取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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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周来,牟为盼无意识地在好几张空白的纸上画了成千成万个星星。
星星黯淡平面的脸上泛起各种表情,传递她矛盾、复杂的心情──其中有哭泣的,有凶怒的,有缺牙断鼻的,有郁卒倒楣的,有思念感悲的,有忏悔愧疚的,有龇牙咧嘴的,有含冤莫白的,有喜极而泣的,有乐极生悲的,有生在福中不知福的……总而言之,各种百态都有,独独缺了喜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