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的他,哪里明白自己爱上的这个曲净楚,是多么危险又不可捉摸的女人。
是个风和日丽、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天空很蓝、云很白、风很柔,高悬的烈日虽毒辣了些,顶上浓密的绿荫却遮去不少酷热的烤晒。
一到假日,这处郊外溪谷挤满携家带眷、阖府出游的人潮,人人手提大包小包,全为烤肉戏水而来。
会合完毕,阿帆细心的为她介绍社团里的朋友。
一长串的人名,记的曲净楚头昏眼花,只能意思意思的点头微笑致意,化解初识的种种不自然。“你们好,我是曲净楚,很高兴认识你们。”
“阿帆,要蝉联猪头宝座也不是这样,你这种介绍方式没几人记得住的,除非她是速记高手,一眼晃过去全部记到脑子里,否则我们这十几个人,恐怕她”个都认不住。”
说话的是个凤眼单眼皮、颧骨上有着可爱雀斑的女孩,顶着一头褐色自然髻短发,说起话来颇有分量的感觉。旁人则是一股劲儿地点头。
阿帆尴尬的胀红脸。“噢,我也没想过真要她一一记住呀。”
曲净楚却扬起兴致盎然的眉眼,望着这个有趣的女孩。“如果你现在再说一次自己的名字,我想我会牢牢记住的。”
“我是季绍薇,”她一本正经地道。“当然,你选择在这堆人里先认识我是对的,因为借由我,你会知道每个人的馍事,然后重新记住每个人的名字。”
“嘿,够了你!”一个看来斯文秀气的男孩抗议。“你这个馍事大王也敢扯别人的后腿,真不要命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抢着要出头。”双手一摊,季绍薇摆出莫可奈何的表情,对着曲净楚悄声道:“他是庄智文,我们都叫他庄肖维,他自以为是团里的大帅哥,其实,他不过是蛇大得比较好看的大便罢了。”
听到她这惊人的解释,曲净楚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真觉得他们这些人有趣极了,让她有了一天的好心情。
在笑声不绝中,阿帆突被两个鬼祟的人给死拖活拖拉到林子里。
“快说!快说!到哪钓到这么漂亮的妞儿!”生得一张圆脸眯眯眼的张家岭兴奋追问着。
“是啊,我真不晓得有多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生出现在我眼前了。”涎着口水,瘦巴巴又满头乱发的李敏冬同样猛点头。
“哎呀,别扯我的手嘛!”阿帆咕哝地把手抽回来。
“你究竟是在哪认识她,快给我从实招来!”张家岭威胁加恫吓的再问。
“就是……她是我们家的新房客嘛。”
“新房客?”李敏冬睁着亮晶晶的眼。“哇塞,新房客呀,果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硬是了得!”
阿帆紧张的连忙摇手。“你别乱说,她住的是田寮那儿的房子,我住在家里,才没有近水楼台呢。”
“不过你还是有正当理由认识她、接近她呀,你说是不是?”两人嘻皮笑脸的撞着肘搂着腰,怪不正经的。
“别闹了,你们要是在她面前胡言乱语,我可不饶你们。”阿帆难堪又不安的警告着。
“放心好了!你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绝对不会毁坏你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安啦安啦!”张家岭拍胸脯保证着,和李敏冬交换狡猾的一眼。
“你们真是……”阿帆被他们两个搞得好气又好笑,心里却不免觉得骄傲,毕竟净楚是他的女朋友,也难怪他们羡慕了。
另一方面,在结束了天南地北的开杠之后,大伙儿卷袖开始动作,进行烤肉前的惯例步骤——堆石头、放木炭、生火、准备烤肉的东西……七手八脚,忙得不亦乐乎。
没烤过内的曲净楚伫在一边有些茫然,压根儿不晓得该帮什么忙。一群女孩贤慧地挤在食物边申着豆干、丸子、甜不辣,似乎也没她容身的位责;而阿帆和几个男生忙着搭帐篷,没空顾及到她。
闲得发慌的她只好坐到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周遭还算山明水秀的风景,拾起小石子,丢进潺潺缓缓的溪水里。
突然,一个强势凶悍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喂!你有空坐在这欣赏风景,没空过去帮忙吗?”
曲净楚怔忡了半晌,左右顾盼,发觉这声音是针对她发出来的。深吸口气,她慢慢的、不悦的转过头,心想谁会无缘无故对她这么发火
喝!是个体格硕壮、肌肉强健、长得很像黑道份子的男生。一脸的凶神恶煞以及愤恨不平,刚刚那群人里并没见到他,让她不免一头雾水。
“请问,你是在说我吗?”她小心翼翼的指着自己。
“废话!”
曲净楚呆了呆,不太明白的皱起眉。“我不懂,你刚刚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他挑眉瞪眼骂了一句粗话,有够不客气的,又道:“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厚脸皮的女生,来烤肉也不动手帮忙,坐在这里摆pose纳凉丢石头,你以为你是来度假晒太阳的吗?”
厚脸皮这三个字让曲净楚的表情彻底僵硬与绷紧。长这么大,她还不曾被如此羞辱过,而且是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
“很抱歉,我没烤过肉,不知道该帮什么忙。”她冷冷答道。对于没礼貌又没风度的男孩子,同样吝于施予好脸色。
“不知道不会问啊?你又不是哑巴,连这点基本方法都不懂吗?”他不爽的大声反驳,那样态可凶了。
“是!我不是哑巴,但我就是不懂这种无聊的基本方法,不可以吗?”她嘲讽的微笑反问。
“你……”他气炸肝肺。
“怎么了怎么了!”这时,阿帆在觉察到不对劲后,匆促跑来。
“阿帆?”长得像黑道份子的男人指指曲净楚,态度更形鄙夷:“这女的不会是你今天带来的马子吧?什么事都不做,就坐在这纳凉,她以为她是千金大小姐吗?只要等着吃就好!”
阿帆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还没来得及开口,其他人已经凑上来,张家岭与李敏冬更同时拉开那个粗暴的男人。
“干嘛呀志刚,一来就发脾气!你这个迟到的人火气也太大了吧?”
“什么迟到!”薛志刚抓狂的鬼吼鬼叫。“我可是去张罗你们的睡袋,要不你们今晚怎么睡?”
“好好好,你别这么吓人,好歹她是阿帆的女朋友,也是大家的新朋友,来者总是客,你不分青红皂白的骂她,未免太不给阿帆面子了!”
女朋友?净楚愣住,直觉的望了阿帆一眼,却见他对着那个叫志刚的男人猛点头,一脸理直气壮:
“是啊,我头”回带她来见见大家,你这么凶会吓到她的。”
“阿帆!”薛志刚将矛头指向他,目光犀利如刃:“咱们认识了三年,我的个性你应该很清楚,我最讨厌女人只晓得摆高姿态坐享其成,却不愿放下身段主动帮忙,她如果不想饿肚子的话,就动手做事,否则,我薛志刚不欢迎她来参与咱们团里的活动!”他一字一字斩钉截铁地道。
“这……”阿帆面有难色,不知如何是好。
“我说志刚大老爷,你干嘛这样龟毛呀?”季绍薇出面了,没和大家一样脸色凝重,她还是带着愉悦清朗的笑容来到薛志刚面前,拍拍他的肩,缓和缓和火药味。“是我们不让她帮忙的,而且咱们人多,她真要帮忙也没事做,你在发脾气前请先想想,值不值得为这点小事破坏快乐的气氛?值不值得为这事小题大作,弄得大家不欢而散?”
薛志刚牛眼一瞪,最讨厌的女人又出现了,老是用四两拨千金的轻松话来为他降火,偏偏她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
“但我就是痛恨这种不做事却抢着吃的女人!”他还是不甘心的想力挽颓势。
“我好像什么都还没吃吧?”因为欣赏季绍薇的聪颖慧黠,曲净楚也用大方的语气为自己的窘境补上一句。
“就是说嘛,”张家岭总算达到适当时机说话。“你也不瞧瞧人家这种瘦巴巴的身材塞得了多少东西?志刚,你不会是怕吃不够吧?”
“去你的!”薛志刚啐他一句,大伙儿也笑开了。
“好了好了,事情告一段落,”季绍薇举起手道:“我肚子饿得很,大家再不加紧赶工,恐怕开伙的时间要延到下午茶去了。”
“无论如何,请务必让我帮点忙吧,我可不想再被人指责想吃不想动了。”曲净楚再添上这句,揶揄之余不忘扫了薛志刚一眼。
“哼。”他别过脸,不认错也不领情。
随着大伙儿一个个离开,曲净楚正想走,阿帆却拦住了她,歉意清清楚楚写在眼底。
“对不起,让你平白无故受这委屈。”
“委屈?”她故作惊讶的摇头。“怎么会呢?这事确实是我不好,我怕自己的笨手笨脚碍着了大家,没想到反而道来那男人的不平。”
“他是我们的团长,叫薛志刚,平时就有点大男人,不过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只不过脾气大了点。”
“罢了,反正我已经不介意了。”
“你真的不生气?”他还是惴惴不安。
她苦笑。“我怎么会生气?只是,你怎么跟人家说我是你的女朋友?”双眸”瞬不瞬地注视他。
“啊,这……”双颊涌起困窘的红,阿帆满心惶恐的口吃起来。“我、我以为……”
虽不忍毁灭他的希望,但也不能任事情误会下去。
“不管未来如何,我想我们还是从最单纯的朋友作起,好不好?”她试着委婉地说明两者差距。“毕竟我们认识还不深,不该己经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
“那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难道你不愿意和我作朋友吗?”
“我当然愿意!”他急急喊着。
“这就对了,我们先作朋友,其余的先别去想,好吗?”
“……嗯。”
虽然失望,但阿帆仍旧大力点头,他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何况多给她一点时间来看清自己的为人也是对的。他不敢说自己是十全十美的,但他对自己信心满满,一定经得起各种考验。
“那我们快去帮忙吧,我可不想再被骂一次了。”她带趣的说道。
“嗯,走吧。”他也恢复了笑容附和。
惹上这个单纯痴心的男孩,曲净楚即使心里不愿,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第四章
“爸,我回来了。”
伴着轻快愉悦的嗓音,阿帆推开一大扇黑铁门,横过大片果园直抵一栋两层双并式的白色楼房,拖了鞋子进到客厅,将背包顺手搁在衣架挂钩上。
“噢,你下课回来啦。”坐在张圆木桌前的中年男子微笑回首,花白的头发配合着温和慈祥的脸庞,一看就是个心肠软的好好先生。另外旁边还坐了几个熟面孔,阿帆礼貌地向他们打招呼。
这几个人是他父亲多年的好友,瞧他们现正一边泡茶一边下棋,退休后的生活虽一成不变,倒也悠哉悠哉。
“老顾真好命呀,两个儿子都生得一表人才,哪像我那三个儿子,一个瘦巴巴像竹杆,一个整脸长满大痘小痘,一个胖的连三层肚子都出来了,叫他节制点就是不听。唉,看他们这样,我真担心他们以后找不到适合的对象。”福福泰泰的富伯烦恼地叹气。
“这都要看缘分啦,而且你儿子才念高中而已,你也太早操烦了。”阿帆的父亲顾易钧笑着摇头。
这时,隐约听见厨房传出切菜的声音,阿帆有些错愕地睁大眼。
“咦,张婆不是没做了吗?是谁在厨房?”
“噢,是洛航,他昨儿个和朋友通宵海钓,今天特地拿了几尾鱼日来,说要煮锅鱼汤给大家尝尝。”
“是吗?这可真是难得,我去瞧瞧。”
兴致勃勃的钻进厨房,果然瞧见大哥正操刀卖力的刮除鱼鳞,阿帆蹑手蹑脚地来到他身后,冷不防地搭上他的肩,以为他会吓一大跳,但显然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太早。
“怎么,想毁容吗?”抓着刀柄,顾洛航在他眼前晃了晃。
“嘿,小心点!”
“你以为放轻脚步走进来我就不知道了吗?别忘记我耳朵好得很。”
阿帆尴尬的干笑两声,赶紧放开搭着他肩膀的手。“是是是,我错了,大哥请饶命!”
“你今天好像比较早回来。”
“是啊,因为我们团长有事,所以临时取消了社团活动。”转而打开冰箱,他取出矿泉水仰头直接灌,那沁人心脾的感觉,舒服极了。
“既然如此,那你替我切一些姜丝吧。”他指了指搁在流理台上的生姜。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也许是心情好的缘故,阿帆脸上始终挂着灿烂如艳阳的笑容,顾洛航若有所思的瞧了他两眼。
“今天统一发票开奖吗?”
“开奖?”阿帆将放在窗边的砧板取下放在一块铺平的抹布上。“没有吧,今天才十五号而已。”
“或者你交到梦寐以求的女朋友了?”他耸肩随意问道。
“咦?”
像被人抓到小辫子般,握在手中的生姜差点掉到地上,阿帆半心虚半尴尬的擦了擦额上汗滴,支支吾吾老半天。
“怎……怎么,很……很明显吗?”
顿住动作,顾洛航望着他过分“明显”的反应,怔了怔,颇为讶异的扬起眉。“这么看来,我还真料中了你这灿烂笑容的原因。”
“哎呀,其实也不算是女朋友,我还在追求,还在追求。”他不好意思的解释着。
“那很好啊,你都这个年纪了还没交过女朋友,我以为你有什么问题来着。”他轻描淡写的笑,利落去完鱼鳞,洗净抹上盐巴去去腥。
“哥,你也知道的,我个性比较内向,一碰到喜欢的女孩子总不擅辞令,不像你……”突地止住接下来的话,深怕自己无意间又触痛他的旧伤口,阿帆连忙转移话题:“我切好了,这样够不够?”
其实顾洛航对于这件陈年往事已渐渐释怀,但他只选择沉默无言,不想多去解释心底的感觉。
“够了,放在这碗里给我吧。”他递了个干净的碗过去。
“好。”
“是社团里的同学吗?”他随口问道。
“嗯?”
“那个女生是在社团里认识的?”
“噢,不是,”阿帆似乎想起了什么。“嗯……我想你应该见过她。”
“我见过她?”
阿帆诚实回答,但一阵陌名的不安涌进胸口。“是啊,她是咱们田寮那间房子的新房客,叫曲净楚,你有印象吗?”炉上锅里的水已经沸腾冒着氤氲热气,顾洛航却瞪着那尾鱼呆立着,一动不动,喉头梗塞,强烈的震惊在心底翻滚着。
净楚和阿帆?这肯定是场恶梦!
“哥?你怎么了?”
深吸口气,将鱼放进锅里,撒下姜丝,火势转小,再抬头时,顾洛航一脸的若无其事,不让他轻易瞧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