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去面对她的目光,松动的嘴角勉强出现一抹淡得不能再淡的笑痕,又苦又涩,揪痛人心。“我知道你不会。”
她怔愣着,某种酸酸楚楚的液体流过心脏直达脑门,教人难受得没办法再仔细思考。
“你真的知道吗?”她气恼地拢起眉丘。“看你的表情,分明不相信我!”用力地想把手抽回,却发现他把自己的手抓得好牢好紧,没让她有机会松脱。
“不是这样的!”因为急切,他的手指扣住了她的掌心,将她拉向他的怀里,力道扎实坚决,不容反抗。“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反而觉得和你在一起,会带给你很多无谓的困扰。”
她的力气理当比他大的,但在这节骨眼却派不上用场,她没有挣扎太久,只是一脸难过兼投降地半倚在他胸前,想攒些温暖。
“我会觉得困扰是正常的,谁教你是个天之骄子,有对出色的父母亲,我也会担心万一哪天事情曝光上了报纸或自家杂志,这段感情会不会因此夭折。”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轻言放弃的。”
“我也不会轻言放弃啊,但毕竟我们还有很多现实层面的问题要面对。”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能卸下大剌剌的性格,以小女人的姿态依偎在情人的怀抱里,释放最原始的温柔与情感。
“面对就面对吧,我没什么好怕的。”他贴着她的发轻轻说着,灵敏的鼻可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一股淡雅清香,引出生理的小小骚动,他强自镇定地闭了闭眼,突然间又愁苦地道:“我惟一怕的是,哪天你遇到更适合你的人,你便会跟着跑了。”
“什、么?”
她好似听到本世纪最令人喷饭的笑话,惊讶的喊声里夹着难以置信的大问号。
“这应该是我要担心害怕的吧?你长得又高又帅,个性好、脾气也好、家里又有钱,倒追你的女孩子一大堆,是我才该害怕你会被抢走啊!”
“这些不是重点……”
“偏偏这些就是重点!”她理直气壮地强调着。“任何一个女孩子遇到你这型的男人,百分之九十九都会无法招架的。”
“包括你吗?”
他说话的气息吐纳在她耳边,令她颊上立添彤云般的绯晕,她很努力地稳着话声:
“我?”
“你是因为这样才和我在一起的?”
“如果我有这么饥不择食的话,当初你爸提条件时我就会答应了。”她低低敛下眉睫。“所以你这个人才是名副其实的大怪胎,竟然看上我这个没姿色没家世的男人婆。”
“我已经遇过够多的富家千金了,不想再多一个。”他的嗓音沉得低柔,唇畔蕴含不羁的笑意。“难不成除了倪品萤,你还遇过别的?”
“遇到过几个,只不过这倪品萤是最难打退的。”只是他有些讶异近来的倪大小姐没有再做出任何的骚扰与破坏。
“我相信,而且她八成还没死心。”
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附在她耳边吹气。“你嫁给我,她就会死心了。”
“嗄?”她又被他惊人的问话吓得心脏无力、两眼发直地掉回头瞪着他。“你……你又来了。”这是求婚哪,他疯了不成?
“虽然不是现在,但我就是要你答应嫁给我。”他将双臂环住她的身躯,感受着她的柔软与温暖,另一方面则语带霸气地命令着。
这样的亲密让她呆愣愣地火烧脸颊,脑中一片混乱。“如果我真的答应了,那会吓死一大票人的。”
“为什么?”
即使隔着布料,她都感觉得到他双手的炙烫在撩拨着自己的心跳。“因为太闪电了。”
“闪电?”这个词很有意思啊,他的父亲创立了“闪电集团”,他有一辆名为“闪电容”的摩托车,而他爱上的她,觉得他们的感情很“闪电”。
“是啊,从认识你到现在前后不过一个月,还不够闪电吗?”她嘀咕着,却情不自禁地调整个舒服的姿势仰躺在他怀里。这种被人保护照顾的感觉真美好,她嘴里发着牢骚,心里其实甜滋滋的,再熔心的话都不觉反胃。
“时间长短有那么重要吗?”他笑着又把她揽紧了些。
“那在你眼底,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她不服气地问。
“那当然是感情哪!”他认真地答。
“这不是‘重要’,而是‘必要’吧?”
“别把感情好当作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感情也会有变质的一天。”
“你的话我是不知道,但我可是很认真的。”她的声音渐小。“毕竟这是我的初恋。”
“你说了什么?怎那么小声?”
“没事!”
林擎元正想追问,忽然瞥见她的身侧掉出一个小布袋。
“这是什么?”伸手捡了过来。
“嗯?”她看着小布袋在她面前打开。“我不知道,那是香草在我出门前塞给我的……”突然全身僵硬,青天霹雳地瞪着那个四方形、薄薄的小东西。
他同样愕住了。这……这不是“那个”吗?
“啊,”童葭屿神情激动地尖嚷一声抢过“小东西”,嘴里爆出连串咒骂:“丁香草!你这个大色女!脑袋里到底装什么黄色废料啊?”整个人像被投入火坑中烧个彻底。
但他却止不住眼底嘴边的笑意,恶劣地笑了起来。“你的朋友……真的很有趣!”
“她根本就是变态!”拍着额头,她真觉得自己交错朋友。“这、这种东西,我……我又不需要。”已经糗得没办法好好说话,火大地把“小东西”扔进垃圾筒里。
“怎么扔了呢?”
“不扔留着要干吗?!”她又恼又窘地暗自气闷。
“总有一天会用得到的啊!”他佻达地朝她眨眨眼,当着她的面就把“小东西”捡回来。
“你……”她一慌抬首,唇瓣立即被他突然逼进的脸孔给攻占,脑中闪过“羊入虎口”四个大字。和先前不同的是,他的吻来得那么炽烈、那么狂烈,让她无从抵挡,骤觉身躯一下子被抛飞在高高的云端,一下子又跌入深沉难辨的火团中,一发不可收拾的小火苗,即将造就一场大火灾。
他将她的身子慢慢下压完全紧贴,滚烫的碎吻沿着她的唇蹂辗轻划,手则微颤地感受她衣物下的曲线,千头万绪全融化在唇舌相触时的热浪中。
不受控制的热在体内到处窜烧,一股原始的渴望攫获了她的意志,逼出一身不寻常的红潮。她头晕目眩、心荡神驰,全身虚软无力,而他的吻则从她的唇一路延烧向她的颈肩。
“翻云覆雨”四字,又从紊乱的脑子里蹦出来。
他的手掌停在她的腰际,不确定是否真要继续下去,饱受欲望折磨的赤红眼眸在此刻深深凝住她。
“擎元……”她的声音哑哑的,带着企求。不要理智这个玩意儿了,她清楚知道自己是要他的。他再度激烈狂热地吻住她,一手褪去她的衬衫,带点稚气的白色小碎花内衣却令他不禁笑了。“好可爱啊!”
她恼地遮住胸前侧过身。“不许笑!我这种size就只适合这种少女型内衣而已。”
哪里晓得一侧过身正称了他的意,马上咚地就将后头的扣子解开。
“啊!”她惊叫一声,如遇色狼般的弓起身子。
“嘘!安静……”
他轻柔地环住她的躯体,品尝肌肤相亲的亲密氛围,珍爱地吻遍她一身。
当了十几二十年的男人婆,她,童葭屿,要变成真正的女人了……
尾声
老板海产店
挟起凉拌海蜇皮正要入口,眼前那数十双眼睛却瞧得他几乎咽不下去,看着他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模样,就知道自己成了众人八卦的头号人物。林擎元哀叹一声放下筷子,可怜兮兮地望向身旁吃得津津有味的女人。
“帮帮忙阻止一下他们吧!”
“嗯?”大口嚼着炸丸子的童葭屿抬起脸,发现好几桌的亲朋好友全明目张胆地望着此处,而“他”正是目标。
“别理他们,吃你的东西就好。”
“可是……”面对那么多张好奇又诡异的笑脸,他真吃得下去才有鬼!“被这么多人同时盯着看,我吃不下去。”
“吃不下去也得吃啊,你想饿肚子吗?”
“我……”骤时觉得自己像个饱受委屈的小媳妇一样。
“来,林先生不要客气,尽量多吃一点啊。”坐在另一边的中年妇人咧嘴一笑,圆圆嫩嫩的脸蛋上一派热络,将又红又大的一只清蒸螃蟹夹进他盘子里。“这螃蟹很新鲜喔!”顿了顿又挖了一大匙炸汤圆到他碗里。“还有这汤圆很Q很好吃哩,是这里的招牌唷!”
“呃……谢谢伯母。”他面有难色地傻笑应和。
“这虾子是今早才捞上岸的,你试试看!”童母忙不迭又连夹了两只虾。
“谢……谢谢。”看着被食物堆成小山丘的碗盘,他真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尤其还有他敬谢不敏的东西。
“好了妈,他有手自己会夹啦!”童葭屿咳嗽一声,喝了口杯里不冰的麦茶。“而且他不大爱吃海鲜,你夹了他还不是夹给我。”直接就把他盘里的虾蟹夹到自己盘里。
“喔,我只是怕他不好意思夹嘛!”童母状若无辜地垮下脸,她可是一片好意呢!
“伯母,我不会客气的,你放心。”林擎元温文有礼地说着。真不晓得陪她一块儿回彰化老家参加“岳父大人”五十大寿的决定,会不会是个错误?
“吃吧吃吧!等他们看得腻了,便不会一直盯着你瞧了。”她悠哉悠哉地照旧吃着她的海鲜。
这时,童大关拿着台湾尚青的啤酒走过来,阿莎力地一拍林擎元的肩膀。
“来来来……饮一杯啦!”童父操着不熟练的台湾国语热情说道,然后拿着一个空杯倒啤气给他。“感谢你来偶们这乡下地方,偶给你敬一杯!”穿汗衫踩拖鞋的邋遢样,一点都不像是寿星。
“爸,他不会喝酒啦!”放下筷子,童葭屿一时情急想替他挡酒。
“没关系,我会喝一点。”林擎元却讨好地捧起酒杯,有模有样地和童大关干杯。“伯父!祝您五十岁生日快乐!”然后一口气喝完。
“嘿,你干吗喝酒啊?你要是醉了怎么办?”了解他不谙酒性,童葭屿马上哇哇叫。
“不会的,你别把我看扁了。”眯着眼,他露出异常迷人的笑容。
“哈哈哈,再来一杯再来一杯!”其他叔叔伯伯都兴高采烈地拍手叫好,于是都跑过来抢着干杯。
至于那些姑嫂姨婆辈则看热闹似的挤在一边,极度羡慕地和童母搭话——
“阿琳哪,你以后好命了啦,有这么优秀的女婿。”
“对啊,还是有钱人耶,我那三个女儿若有一个能交到这款的就好了。”
“呵呵,是啊,我也没想到阿葭这个样子还会有人要哩。”童母半掩着嘴客气笑着。
结果几杯黄汤下肚,林擎元的笑容愈来愈灿烂,眼神也愈来愈蒙胧。
“啊偶是阿葭的叔公啦……”胖嘟嘟又白了头发的叔公突然友张右望,在找到一架V8镜头后才又继续讲话:“今天很欢喜看到你来,这阿葭伊唉个性脾气卡咽好,你爱卡忍耐……”
“什么东西啊?是谁带来的V8?”童葭屿气呼呼地尖嚷。
拿着V8的海产店老板娘一脸“歹势”的赔着笑脸。
“V8是我们的没错啦,不过这是免费的,带子你们可以拿回去作纪念。”
“不用了!不要拍就是。”
“没关系、没关系,既然是免费的就拍啊!”林擎元还是一贯的好脾气,连带还亲昵地搂住她的肩膀望向镜头,然后重重地朝她脸颊上一啵。“而且亲爱的,我好爱你……你是我生平见过最美的女人……”
“你喝醉了啦!”被他这么一搅和,她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即使他的话再肉麻都不会让她感动。
“不论我是醒着还是喝醉,我都深深爱着你。”他眼神迷离、充满爱意地凝视她,毫不介意在众目睽睽下演出深情记。
“哇……”旁边一票闲杂人等则配合地发出惊叹声。
“你别闹了啦,走了!”
她窘迫至极地拖着他笨重的身躯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妈!快来帮忙啦!”
“那是你老公,我不敢!”童母赶忙撇清地摇头,缩到老公身后去。
“哎呀,喝了几杯酒就不行,算什么男子汉啊!”童大关则又倒了一杯。
“爸!不要再灌他酒了啦!”她气恼地叫。
“不不不,我喝我喝!”撑着歪歪斜斜的身子,林擎元双手不稳地拿起酒杯仰头灌尽。
“不要逞强了啦!林擎元……”她才刚吼完,就看到他软趴趴地倒在地上,醉得不省人事。
“唉,他还真是不耐操耶。”童大关摆出很神奇也很困惑的表情。
“都是你啦!硬是要他喝酒!”童葭屿气死了,心疼地急忙把他从脏脏黏黏的地板上扶起,她那两个哥哥见状也赶紧帮忙。
“怪偶?偶可是你老爸耶,灌自己女婿酒为什么不行啊?呜……女儿有了男朋友就不要老爸……”被女儿当着一堆人的面前指着鼻子骂,童大关装可怜的作势擦眼泪。
“哼,反正我不理你了啦!”
死拖活拖地将人拖进自己老家房间里,两个苦命老哥在把人安置在床上后便自动离开,童葭屿则连喘了好久,才去弄来湿毛巾替他擦脸擦手。
“衣服都脏了!”她咕哝着拍掉脏灰尘,却拍不掉污垢。
此刻醉得一塌糊涂的他,脸蛋红扑扑又粉嫩嫩的,看起来可爱得紧,她忍不住伸手又捏又摸又揉的,觉得很好玩。
“傻瓜!不能喝就别喝啊,逞什么强呢?”她喃喃自语,但神情目光皆充满了爱怜与幸福。
是的,她真的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她甚至怀疑,她会不会因为太幸福而早死?
不确定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善事,或者是烧了上万枝香,这辈子才能得到这么好的男人的眷顾,惟一确定的是,她绝对绝对不会主动放手的。
“虽然我不曾说过,但,我真的也很爱你……”
蓦然间,原本睡死死的他呼地伸出魔爪拉住她的手,把她骇了一大跳。
“哇!”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随及吃惊地瞠大眼珠子。“你没醉死?!”
“当然没有……”他微笑着睁开眼,虽然他的意识还算清楚,但那双眸子还是略带迷人的雾气。“不过也快了,所以装死逃过一劫。”
瞪着他好几秒,忍不住噗时一声朗笑了起来。“没想到你变聪明啦!会用这种卑鄙的招数!”
“我不能总是耍白痴被你骂笨吧?好歹我是天之骄子。”
“是啊!你是天之骄子,但只有我知道你其实什么也不是。”她嘻嘻地笑,甜蜜地和他抱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