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镇定。“真是荒谬,我进公司也才几天,你最后这句话我却已经听了N遍。”
“信不信由你。总之,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反正我也不晓得林鼎觉是要包养你还是要干吗。”
童葭屿却只是懒洋洋地瞥了眼手表,心里大骂三字经!
真衰!遇上一堆讨厌鬼,害她连午觉都甭睡了。
“上班时间到了,抱歉我得走了。”不想再跟他牵扯下去,她推开厚厚一层玻璃门往外走,后头的他在叽喳些什么,她都听不清楚了。
唉,她到底招谁惹谁?为什么平白无故冒出一堆腥膻事?
“噢,不会又来了吧?”
懊恼地拍打额头,刚走出自动门的童葭屿,欲哭无泪地望着公司正门口停放的那辆豪华轿车。果不其然,两名保镖一见到目标出现,没两秒已来到她面前。
“童小……”姐都还没来得及说,童葭屿已经翻白眼抢话: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上车就是了。”
那两人彼此对望一眼,表情有些尴尬。
本以为这又是那个林鼎觉的意思,哪里晓得一上车,赫然发现旁边的座位还有别人在。
“你怎么在这里?”她惊讶地低喊出声。
“很意外吗?”坐在一旁的林擎元只是露出一个极浅极浅却也极具魅力的微笑。
“是啊,我还以为又是你家……父亲的杰作。”本想用“你家老头”四字,幸好后来及时改正。没办法,她很容易把和丁香草的对话挪来日常用。
“倪品萤来找过你麻烦了,是不是?”他语气平和地问。
“谁?””问出口,她却即刻顿悟他嘴里说的那个名字是谁。“喔,就是上回和你在一块儿的那女人对吗?”腹里牢骚倾巢而出:“没错!她今天中午在我吃面时跑来,一直要我把你的车钥匙交给她。”
“我知道。”
“你知道?”
“她下午也来找过我了。”淡淡的苦闷噙在嘴角,他有些无奈地耸肩。“可以想见你也被她烦了好一会儿。”
“哈!”两手拍着大腿,她十足不以为然地眼睛向上一翻。“是啊!你们这对情侣还真奇怪耶,有什么问题不能自己解决,要牵扯到我这外人身上?”
他脸色微微一僵。“她不是我女朋友。”
“不是?但她口口声声说你是她男朋友。”
“我知道,”低沉的嗓音听来干涩,漆黑如钻的双目深邃难辨。“她一直都是这样,坚持着她的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她精神微振地望着他,他的左臂靠着车窗,背脊则打直没有后倚,简单利落的翻领白衬衫和墨黑色长裤,让他身上凝聚着某种忧郁气息。“这么说来,你们根本不是男女朋友?”
“当然不是。”他与她对视,那目光在这秒绽出内敛的光华,引她心中一动,急忙别开眼去。
“呃……还有啦,不好意思误会是你砸烂我的车,我今天才知道凶手不是你。”她放作若无其事地再道:“不过你也蛮无聊的,没事背什么黑锅。”
“再怎么说我也有责任在。”
“是没错啦,那……”她又扭过头来定定盯住他。“那你今天把我叫上车干嘛?”
“你很快就知道了。”他唇边有意无意勾勒出一抹迷人笑痕,让想作势发火的她瞬间没了抗议声。
二十分钟后,豪华轿车来到一家超大间车行前缓缓停下,有人替她开了车门,童葭屿只觉莫名其妙,拖着帆布袋一踏到柏油地面,眼睛立即被一辆绑着彩带、花花绿绿的重型机车给吸引住。
一体成形的灰银色流线造型,亮银色云状后照镜,液晶操控面板,与林擎元那辆摩托车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由自主地来到车边,她目不转睛地瞪着这辆订作且“独一无二”的车子,整个人不禁兴奋起来。
“哇!好棒的车子!”
林擎元来到她身侧,一串同样有银闪电标志的车钥匙出现她眼前。
“这是……”她一脸纳闷地将视线移到他波纹不惊的脸上。
“她弄坏了你的车子,所以这辆算是赔偿你的。”
“赔偿我的?”她瞠目结舌地惊叫出声。“用这么昂贵的车子?”
他喜欢看她那夸张且不矫揉造作的表情,令他莞尔一笑。
“是的,还有谢谢你那天救了我。”
“不会吧?”抓抓后脑勺,她显得十分无措。“我……虽然我觉得自己是该被赔偿,但是,这车太贵重了。”
“你不要?”车钥匙继续在她眼前晃动着。
咽了咽口水,童葭屿只觉心中天人交战。开玩笑!她当然想要这种又炫又拉风又可以飙速的车子。
“对我而言,它只是一辆普通的摩托车,收下吧!”他没有犹豫就拉起她的手,将钥匙放进她微微渗汗的掌心中,然后同时一愕。
这小小的个动作,在两人心底起了化学作用,莫名的悸动与颤栗,难言的情愫与心跳,这两个不该交集的天之骄子与男人婆,怔忡地凝视对方,意识到原有的生活将不再平静,将因对方而骤生波涛。
倏地两手分开,双方皆感到有些尴尬。
“抱歉……”
“呃,好吧,”为了冲散适才窘迫的气氛,她佯装爽快地将车钥匙迅速收入袋中。“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还有,”她连忙在袋里找着他的另一串钥匙。“你的车钥匙我顺便还你,免得她又来找我催讨。”
这回,她用“给”的方式交付到他手里,且不去理会心底该死的怅惘感觉。
“一块儿吃个饭?”他突然问。
“好啊,”她答的爽快又自然,一手抓着帆布袋将其挂在后背肩头,一手撑腰,昂起的脸庞清爽明朗,有着罕见的帅气美。“不过由我请客。”阳光般的笑颜还带点霸气的性质。
“为什么?”
“因为我拗了你一辆摩托车啊。”
不知怎地,就算他十分清楚她并非是个美女,但她直率大方的应对却让他觉得自己深受吸引。“好,就让你请,你想吃什么?”
童葭屿指指他身后,笑容变得诡谲。“吉野家,我只请得起这种价位的。”
“那就走吧。”他倒也潇洒。
谈妥地点,两人神情愉快地并肩穿过马路。
然而另两位随身保镖却瞪直了眼,你看我、我看你,一脸不可思议。
“吉野……家?”
点了两份最爱的双宝餐,童葭屿一手端着一份,高高兴兴地走到二楼。见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便走过去将其中一份放到他面前。
“你真厉害。”看着她强而有力的两只手臂,他由衷说道。
“我说过别小看我,我和一般女孩子不一样。”她不介意在他面前表现出好强的一面。“你们男人做得到的,我也做得到。”喝了口冰柠檬红茶,她开始动筷。
“看得出来。”
“你的伤还好吗?”塞了块鸡肉到嘴里,她的吃相还是十分不雅。
“差不多快痊愈了。”
“那就好。”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那些找你麻烦的人是谁呀?”
他沉顿了下,不知该不该说。“他们是倪品萤找来的。”
“嗄?怎么又是她?”
“很可怕的女人,不是吗?”一提及这个名字,他变得有些麻木与淡漠。
“是因为那天的事情?”
“嗯。”
“天哪,她是不是‘这儿’有毛病啊?”她没好气地指指头壳。
“她父亲是倪幸天。”
“倪幸天?”这名字有点耳熟,她思索了好久,想在空荡的脑子里寻出线索。
“倪幸天是立法委员,和黑道有挂勾的那个。”
她忽一击掌。“啊?原来如此,难怪我总觉得听过这名字。”
“她父亲在政坛上有相当的权势与地位,谁惹到她谁倒霉。”他摇摇头,没怎么在动的筷子显示他食欲不佳。
“确实……”童葭屿也停筷看了他几眼。“你也真是可怜,怎么会被她给赖上了?”
“所以我父亲才会希望找个女孩子来充当我女朋友,借此摆脱她。”
“呃……”听到这句,童葭屿的耳根子不觉一热,赶紧低下头继续吃饭,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但其实,他说这话也没特别用意,毕竟他那日也是持反对票。
“你放心,我父亲不会强迫你的,我宁可找个真正喜欢的女孩子,也不愿随便找个人充当假装。”他的话说得云淡风轻,听在她耳里却有些刺耳。
“才怪!你爸根本没有死心,他贼得要命,动脑筋动到我公司来。我们公司主管还下令给我三天考虑,否则要让我卷铺盖走路。”她埋怨道,把今天庄自强说的话全数报怨给他听。
“怎么,”林擎天错愕不悦地拧起眉。“他真的这么做?”
“真有够卑鄙的!而且世上那么多女孩子,为什么你爸偏偏找上我?”她不爽地搅着碗里的饭。停顿好一会儿,他慢条斯理地作出回答:
“因为……你会拳脚功夫。”
“嗄?”
这是什么烂答案?
第五章
隔壁几桌的高中女生笑闹正起劲,四个人为抢看几张照片又是尖叫、又是争夺、又是起立坐下,裙下风景偶尔因动作过遽而春光外泄,童葭屿在无意瞄到时不免频频蹙眉,但比起这个,更令她蹙眉的是林擎元刚刚说的那句话。
“什么叫因为我会拳脚功夫?”
“因为我父亲想得很天真,他认为这样的话,遇到恶势力就比较不怕了,就像你那天替我解围的道理是一样的。”
“确实很天真,”她闷声嘀咕。“我又不是女打仔。”
“再者倪品萤的个性很强悍,也很刁钻,一般较秀气温柔的女孩子碰到她根本无从招架,我想,你我都见识过她的泼辣。”
“没错!她真的很可恶耶,我虽然也很凶悍,但我还是肯讲道理的。”讲到令人发火之处,她拿起冰柠檬红茶大口吸着。
“总而言之,我好像带给你不少困扰。”他苦笑。
“那怎么办呢?你有没有办法请你爸爸收回那个命令?”重重戳着饭粒,她愈想愈是愤慨。“好不容易撑了一个礼拜,我可不想因此被fire掉。”想起每天接受牟大千金的那些密集训练,她的头皮又是一阵发麻,假如辛苦了这些日子还是辜负好友用尽美色为她争取到的工作机会,她会觉得很对不起她。
“……”
本以为他会二话不说地点头答应,怎么料到他竟然露出困踬的神情。
“怎么,你不会是没办法吧?”
“我父亲作出的决定,从来没人可以改变他。”他面色沉重地道,连带歉疚地望着她。“不过我还是会试试,只是结果如何我不保证。”
“结果如何你不——保证?你实在是……”想骂他“没有用”三字,但终于忍住没出口。她多少了解有那样高高在上、重权在握的父亲,即使是儿子也无法去动摇他的威严。
聊到最后,两个人的食欲全归为“零”,纷纷把筷子放下——一个规矩平放在碗缘上,一个则斜放在碗里。
童葭屿忍不住斜睨他两眼,有点词穷,但又不甘心直接走人。“喂,那你这个大少爷都没在工作的啊?”
他抬起眉梢,收回停留在窗外的注视。“我?”
“看你成天游手好闲的,不会是个败家子吧?”她鄙夷地皱皱鼻子。
“你觉得我像吗?”
她集中视线在他身上逡巡。“是有那么点像。”
这样的回答教他不由得苦笑,一手搁在桌缘,一手支颐。“原来我给你的印象这么糟。”细细的胡髭密布在下颚,增添些许男人魅力。
“不然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在我父亲旗下的分公司上班。”
“哦?”抓抓眉毛,她一脸理所当然地点头。“也对,大概是作个经理、总经理之类的职务。”
“你错了,我只是一个基层小职员。”
“基层小职员?”睁圆眼珠子,她难以置信地微微拉抬音量。
“很意外吗?”林擎元忽从感慨中深沉一笑,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你以为富家公子哥都该是败家子?”
“也不是,”她努努唇,思索着怎么回答比较妥当。“打个比方,在十个富家公子里,有四个是败家子、四个是花花公子,剩下那两个则可能会变成跟父亲一样,是个精明干练的继承人。”
他双目微眯,逸出一抹轻笑。“你的算法挺像那么一回事。”
“所以你这几天因为受伤请了假?”
“嗯,也许会休息一阵子。”
“为什么?”
“……有点私人事情要去解决。”
“我就说嘛,富家公子还是有特权的。”她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刻薄嘴脸,一口气把冰红茶喝个精光。
林擎元在这刻间突地缄默无言,那两道深邃的目光却停驻在她身上,凝着某种奇异难解的炙热光芒,让她只对上一眼便心惊地避开。
“呃……你这样看我干吗?我脸上没突然冒出脓包吧。”
“你谈过恋爱吗?”
这平空冒出的问句,教她愕然间不知所措,微张着唇,半晌突被自己的反应惹毛。
“什、什么烂问题!我为什么要回答你?”她没好气地致脸一哼,却在心底独自懊恼——她做啥那么火大?岂不表明她确实只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女生?噢,真是有够蠢的!
“为什么?没人追求过你吗?”他不识相地继续问。
“你认为一个男人婆会有男人想追吗?”童葭屿横眉餐眼地反问他。
“怎么不会?”林擎元那始终不减忧郁的脸孔忽然间变得认真深邃。“你眼前就有一个。”
嘴不只是微张,而是大大的张开,还是露出牙齿很丑态的那一种。童葭屿震呆了,像座雕像一动不动。
“有这么惊讶吗?”他微微一笑。
在口水即将流下前,她狼狈地闭上嘴,手背抹着额头的冷汗。“看到鬼!”用台语低喊了这么句,她倏地逼近他脸孔,恶形恶状。
“干吗,连你也想抓我当你的挡箭牌吗?”
“我不是那种人。”
“不是才有鬼,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你会看上我!”不愿让他觉得自己是那种想高攀的拜金女,她硬是装出不屑样,把鼻孔撑大,下巴往上抬。
“你很特别,我从没遇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一样有五官,但林擎元就是佩服她能变出这么多不同的表情。他愈是看她,愈是觉得她是一块璞玉,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少来!我的特别只是因为我会跟人干架,是吧?”
他扬起眉,心平气和地摇头,一眼看穿她内心的无措。“你很喜欢推翻别人的说法,硬冠上自己认定的想法,但我是怎么想的,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我……”她立即语塞,一时驳斥不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