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你们是占地为王的恶霸喽?”故作惊讶地睁圆眼眸,她假装害怕的按着胸口。
见她惊慌失措,汉子露出满意的骄傲表情。
“没错,可以这么说!”
“那么,请问尊驾是山寨主吗?”她怯怯地问。
“什么?”
“或者你们另有一位少堡主?”她旁敲侧击的机灵再问。
知道这丫头存心套话,他骤地沉下脸。
“哼!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二位若是识相的话,最好趁太阳未下山快些离开这儿,要不若是动起手来,刀剑无眼,可就别怪我们人多势众了。”
“等……等一等!你们好歹得说个原因,何以我们不能打此经过!”路寒袖不甘心地追问。
“你不够资格知道原因。”大汉不耐嗤哼。
“那我咧?”秋漾影连忙故作天真可爱的笑指自己。“是不是比他多了一点资格?”
“你?”他更加不屑地往一旁呸了声。“一个娘儿们连个屁都称不上!”
“你、说、什、么?”她很不服气的变脸,双手横于胸前睥睨对方,显然十分愤慨。“这样污辱我们女人,太过分了!”
“废话少说,你们到底滚不滚?”大汉冷眼斥喝,其余人则一个个摆出蓄势待发的架式。
“当然不!”
话声甫落,秋漾影身子凌空而起,在众人措手不及间,双臂腾起,掌心下翻,随身形下坠直取一人罩门。她此举来得太过唐突,对方只得急忙举肘伸手勉力迎击,四掌对峙惊觉内力竟不如一黄毛丫头,那人“哎哟!”一声飞出丈外,撞着一棵树干跌至草丛边。
“好样的!”
为首汉子忿哼一声,率同众人由四面八方一齐攻上,骤见她右手衣袖一抖,旋起粉红色衣摆,纤腰凌转,唇拈笑花,侧身一闪轻松抖腕,却见掌影满天,罩向来人身前大穴。
然而对方也绝非等闲之辈,为首汉子凝神聚力,低喝声中,双掌同样带起一片无俦的劲气,朝着秋漾影的满天掌影猛力迎击。
路寒袖见状心惊,手掌一扬,晃眼间便已窜到秋漾影身侧,脚步一错,揉身进步出手,掌风虎虎看似惊人,对方不敢硬接,一晃身便闪了开去。岂料一闪才知这不过是虚晃一招,为的是解除那丫头以一敌众的困境。
其他人认定路寒袖功夫较弱,喝声中全围了上来。
“找死!”
柳眉一拧,美目瞬间幽邃,秋漾影刷地抽出腰间软剑,虹光激闪,剑尖一挡截住其中两名黑衣人。
“找死的是你们。”转身与他们周旋对抗。
黑衣人气愤难当,终于拔出挂在腰间的大刀冲上对招。
一个不意,臂间衣袖被划了一刀,秋漾影未吭一声,笑意尽敛,左挡右撤,上迎下击。路寒袖心急如焚,拳脚间又退又躲,功夫虽弱,多年逃难的经验倒让他动作灵敏迅捷得很。
一个黑衣人被剑身刺中肩胛,呜咽一声滚在地上放声痛嚎,为首汉子气急败坏,终也不再客气,对准路寒袖,刀刀凌厉。
“我倒看看你们究竟有何能耐!”汉子阴鸷哼道。
“有种你朝着我打,他不过是个软脚书生。”秋漾影在另一边嚷着。
“谁说我是软脚书生来着?”即使明知她是关心自己安危,他仍忍不住在刀光剑影中回驳这一句。
“好,我来证明你是软脚书生还是武林高手。”为首汉子一个疾转来到路寒袖身后,趁他正与手下对招时,亮出手中长刀狠狠砍下——
“快闪人!”秋漾影眼尖惊喊。
金铁交鸣中,路寒袖根本听不见这声呼喊,刹那间,突觉背后被利刃狠狠划开,裂开的皮肤一热,似有什么蜂涌而出,骤觉天昏地暗,颈子发凉,眼睛一翻,便死死地晕了过去。
“路寒袖!”
她发出惊心动魄的叫声冲过去,顾不得自己正与他人对打,转身奔向他身子坠下之处。
怪绝的是,当路寒袖倒下,其余人全错愕地停住动作,有的手举到一半,有的半弯着腰,有的刀扬在半空。
为首汉子更是一脸震惊,没料到自己真的砍伤了这个来不及闪开的软脚书生。
上头交代不能伤人的。
真真糟糕了!他、完、蛋、了!
“他不会有事的,姑娘莫太伤心。”
事情发生至今,秋漾影始终呆呆地伫在一旁,像灵魂出窍了般,傻傻地望着这个面无血色卧榻在床上的路寒袖。
她无法理解内心里的疼意与痛楚从何而来,也不能明白自己怎会失神地痴守在他床榻边,等着他醒来。
回想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总是笑闹吵嚷着,说不上是否有特别的情感,只知道这回他受了伤,她真是心慌意乱、焦急难当,整个人吃不得也睡不得,觉得自己就快崩溃了。
“姑娘,你还是去休息吧,一直守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呀。”温和慈蔼的声音出现耳畔,一个皮肤腊黄、身形微微佝楼的中年妇人在旁好意劝着。
垂下无力的眼,秋漾影置若罔闻般理也不理,自责的情绪一直干扰着她好不难受。是她的错,倘若不是她坚持定要上景阳峰来一探究竟,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明知道他武功不济,又何苦硬拖他惹这浑水,连叶红萸的下落都还没探听出来就受了伤,这一趟出远门的寻人之行,简直是一连串的苦难!
假如她没强要跟来,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轻轻闭眼,感觉酸楚在胸口不断翻搅发酵着,她已不知如何是好。
妇人见她满脸哀戚的掉下泪来,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才好,只得无奈的悄然退出房外。
勾起的手指拭去眼眶的晶莹泪珠,再用手背抹净脸颊上的湿泞,突然惊觉他的眼脸正隐隐浮动着,她瞠大双瞳,屏住声息,—四肢僵住,凝神注意他是否有醒来的征兆。
“唔……”
从他口中逸出一声低吟,眉锋交错,眼眸紧闭,此刻的他似是饱受痛苦煎熬,她不忍地伸手抚上他的额头。
“有哪里不舒服吗?”她急切的在他耳畔轻问。
细睨他侧趴着脸庞,紧抿的唇瓣泛着深紫,她不知如何是好,留在他额上的素手被他体温的冰凉给吓到。
“你很冷是不是?”赶忙把被子盖拢到他身上。“这样还冷不冷?如果还是很冷的话,我再去要床被子来。”
路寒袖哪能回答她的自问自答,但秋漾影已紧张的夺出门外,在外头水井边寻着那位妇人的身影。
“这位大娘,能否麻烦你再给我一条被子?”
“被子?”见她神情焦灼,妇人连忙点头说有,转身回屋里取了一条厚实的被褥交给她。
然而在盖了厚厚两条被子后,路寒袖还是没有醒过来,他持续的昏迷,也持续的让她为他心急如焚。
少了光亮如阳的灿笑,妍致灵美的容颜似清减一圈。她长这么大,几曾如此愁容满面?如今为了个男人,却是心甘情愿。
“赶快好起来吧,等你醒来,我保证不再连累你了。”
黯淡的眼里别无祈求,只愿他快快痊愈,令她放下心中大石,她便不再奢望这该死的侠女生涯了。
“哎哟!”
背上火辣辣的锥心痛楚,让路寒袖从濒临阎王地府的边境给拉了回来。他痛叫一声睁开眼,扭曲的脸上冒着涔涔热汗,他备感虚脱的喘着呼吸,心悸的不适感左右了他的思绪,脑袋瓜里迷迷糊糊的,呈现一片空白。
极力想辨识眼前景象,不料却发现一个妇人正将松垮面容凑近他。
“醒了?”声音里有着欣喜。
“痛、痛死我了……”
“忍耐一下,我正在替你换药,待会儿抹上新的药膏便没那么痛了。”妇人在一旁捣和着一种闻来清新如绿草香的金创药,预备涂在他的背上。
闭紧眼脸,路寒袖照着她的吩咐尽量“忍耐”,为维护男子汉的尊严,他咬着牙没再吭声。
妇人赞许地看着他不断皱拧的脸和咬紧牙关的薄唇,将黑色药膏抹上他受到重创的背脊伤处。
冰凉舒缓的药性迅速渗进他的皮肤里,减去原有的疼痛,再睁开眼时,他突然发出心中疑问。
“她人呢?”
妇人起身端药,听到他的问话明显迟疑了一下。
“呃……你是指那位姑娘啊。”
“她人在哪里?”没瞧见那张熟悉脸孔,心底忽地涌起一阵不安。
她侧着头仔细想了想,像在考虑怎么回答比较妥当。“她……她在睡觉。”结果却用了“睡觉”两字。
“睡——觉?”他表情一僵,嘴角抽搐。没搞错吧?不必扭过头去看窗外也知道现下太阳大得很。“她大白天的睡什么觉?”不安倏地转为不悦,他没好气的大声嚷嚷。“我挨了这刀躺在床上要死不活,而她竟然跑去睡觉?哼,没替我挡掉那刀就算了,她好意思让你这个外人来为我上药?”
“哎呀呀,你说这话可得留点良心。”妇人横眉竖眼,撑大鼻孔,咧开嘴巴,没好气的伸手打他一记脑袋,管他正身负重伤还是个病人。“你昏迷了整整四天四夜,她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这儿替你换药喂药,伺候着你无微不至,今儿个一早她撑不住倒了下来,才让我逼着去休息的。而你竟然敢说这种天打雷劈的刻薄话?”
“——四天四夜?”路寒袖的脸瞬间惨绿,难以置信自己躺在床上这么多天不省人事,更教他吃惊的是,那丫头竟守了他四天没睡觉,这……
“哼,那位小姑娘对你可是情深意重,你呀,最好说话小心点,不然哪,我这个外人见了都想赏你两腿。”
他微微一怔,望着眼前这位陌生妇人,只觉有些难堪。
“你……你又是谁呀?”
“我?”妇人一哼,对他的态度十分鄙夷不爽。“我是住在这山里的独居老太婆一个,如果不是看到她背着你想尽办法下山寻医的那分执着,我才不救你这没心没肺的混蛋。”
瞧她脸色红润、身强体壮的模样,压根儿不像是什么“独居老太婆”,何况她也不老。
“你……你住这山里?”
“对!”妇人大力的把熬好的汤药摆在他面前,满脸不肩地板着面孔。“劳烦你自己把药给喝了,我可不像那个小姑娘,有那个耐性愿意一口一口的喂你喝下去。”
听到她的指责,路寒袖真觉惭愧与尴尬极了,不知如何化解她心中的愤慨。
“这位大娘,请你别这么生气,是我不好,不该说那种没天良的话。”
“哼!知道就好,不过我还是不想理你,你自己看着办,我要去煮点粥来给那个姑娘补补体力。”“是……是……”
“哼!”把头一甩,妇人踏着重步出了房。
“唉……我这是招谁惹谁?”
摇摇头,他吃力地仰起身躯,试图动手端碗喝药,然而这一起身却牵动背后的剧烈痛楚,他哇哇惨叫,却不知该怨恨的人是谁。
“算了,我不喝了,我宁愿慢点好也不要痛死。”他恼火地放弃喝药这档子事。
挫败地卧躺回床上,将脸朝向另一边,他呼出好大一口气。
怎么会呢?
她竟不眠不休的守了他四天。
他百感交集的将脸埋进枕头里,不知心里蔓延的是感动还是感情。
想着她巧笑倩兮的模样,想着她喋喋不休的表情,想着她轻盈出色的“武”姿,想着她这几日可能出现的担忧神情。
唉……真不知道她身子要不要紧,若不是自己行动不便,他可得去看看她究竟碍不碍事才行。“咿呀——”
原先被妇人关上的木板门复被推开,他纳闷心想:该不会是那位大娘心软又踅回,打算亲自喂他喝药吧?
正疑惑不解之际,一双细滑柔嫩的小手抚上他两边脸颊,轻轻地将他的头转过来,他惊愕的瞪着来人,而来人在瞧见他瞠大的双目时也骇了一大跳。
“你……你醒了?”秋漾影喜出望外的颤声喊着。
瞧见她又惊又喜的表情,路寒袖错愕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呆呆地望着她憔悴消瘦许多的清秀脸庞与娇弱身躯,什么都说不出口。
“真是,大娘怎地没告诉我你醒了?”脸上一扫多日的阴霾愁容,她再度绽放出耀眼夺目的笑容。
挽起袖子,露出细瘦如柴的手腕,她细心地为他盖好脱落的被子,神态间并无任何不对劲之处,反倒是他的眼锁住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像要探看出什么端倪来。
“来,我喂你喝药,你小心点起身,别弄痛了伤口。”
“你……你还好吧?”在他吃力的坐起后,关心的话不禁出口。
她有些怔忡,仿佛不了解他这问话的意思。
“我很好啊!”一抬眼,她立刻理直气壮的笑了。“每天吃饱睡暖,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倒是你!挨了这一刀可伤的不轻,不好好疗养是不行的。”简单略过自己身体的好坏。
“——是吗?”他失望地自语。
“好了,乖乖把这碗药喝了,伤才会痊愈得快。”一捧起药碗,秋漾影发现药已变凉,突然又紧急缩回。“啊,不成不成!这药已经温了,我再替你换一碗。”正欲起身,察觉他的手按住了她的手臂。“别忙!”他颇不自在的看了她一眼,再将手收回,方才瞬间的心跳加速,还在持续奔驰。“温了就温了,反正药效没差到哪儿去,我马上喝。”不敢在她手臂上停留太久,他转而要去接那碗药。
“你别笨了行不行?”秋漾影笑着敲他额头一角,硬是不给他喝那碗药。“药要喝烫舌的才有用。这不麻烦,我去盛另一碗给你。”没让他二度反对,她起身便朝外走去。
看着她明显瘦一大圈的身影,路寒袖只觉胸口一阵窒闷,难以呼吸。见她如此强颜欢笑的照顾自己,比在他身上多划几刀子还要难受。
这个笨丫头,她到底在想什么?
不久,秋漾影捧着热腾腾的汤药返回房内,额上淌了些晶莹汗珠。坐下后,路寒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发自内心的感谢话,她却已经开口了。
“这回真要谢谢那位伸出援手的李大娘,若不是她,你这条命也不晓得捡不捡得回来呢。”
“李大娘?”
“是啊,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我背着你漫山遍野的四处乱钻,弄不清楚哪条才是下山的路,就这么转呀转的,走得我整个人都快倒了,结果这位李大娘就出现了,还好心的替我扶你一块回到她的住处,还替你治伤熬药。”
“怎么,我们还在山上吗?”
“喏,先把药喝了再说。”她想喂他,他却直接端过去一口气灌下,眉头皱也没皱一下。
见他喝完了药,秋漾影这才耸肩说道:“一定的嘛,我又不认得路,连天南地北都搞不清楚,当然是没法儿找着下山的路。”
“这么说,这位大娘真的一个人住在山上?”他蹙起剑眉,总觉这当中有什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