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狱卒走进来,环视众人大声道:「哪个是你们三公子身边的丫头?快出来!」
白灯芯心头一动,拉住小皎上前走了一步,「我是。」
「出来!妳去照顾三公子,别让他死了!」
牢房内一阵骚动,白灯芯黯着眼神点头答应。
随着狱卒来到画灵犀被关的牢里,白灯芯俯身进去小心靠近他。
「公子?公子?」
四周却无人应答。
她心急地冲到他身旁将他拥在怀中,却是触手冰凉。再看他的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越显得他一头发色出奇的黑。
「别让他死了!」狱卒交代了一声便锁上门离开。
死吗?白灯芯苦笑着不敢去探画灵犀的鼻息,唯恐会中了这恶毒的诅咒。好像应该习惯看他徘徊在生死之间,但为什么心头的痛却有增无减?
握住画灵犀的手,还是一样冰冷。白灯芯记得这双手虽然从来不温暖,却总是很柔软,所以总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握在手中。
「公子,你冷吗?」白灯芯将他整个人环住,让他更贴紧自己。
「我是说过以后不会烦你,可是前提是你要好好的。你怎么不听话呢?那我怎么遵守约定呢?」白灯芯抵着他的额头,「你当初非要说什么有个万一,现在可好了,真的有万一了,你拿什么什么赔偿我的担惊受怕?」
「画灵犀,我喜欢你,所以你别死在我面前!」白灯芯鼓起勇气说完,又忍不住放柔声音。「就算你一定要死,也不要现在死好不好?你醒过来跟我说说话,我一个人会怕。」
画灵犀苍白的唇角扯出一抹浅笑,微弱却真实。「妳骗人。」
白灯芯欣喜地伸手抱紧他。「没骗人!没骗人!公子不醒过来陪我说话,我真的会怕!」
「灯芯……我跟妳说,文飒一直在想办法设法救人,估计这几日画府其他人便会无罪释放。妳回去告诉四妹,让她们不要担心。」画灵犀微微抬起眼,他的声音很微弱。
「我要陪着公子!」白灯芯早已打定了主意。
「灯芯,听我的话。」画灵犀握住她的手皱眉。
「你没有权利要我听你的话,我不是画府的下人,你自己也说过的。」白灯芯别过脸不看他。
画灵犀轻轻呼了口气,柔声道:「妳喜欢我。」
白灯芯几乎要咬破自己的嘴唇,愤恨地道:「对,我是喜欢你,所以我要陪着你一起死!」
「灯芯,我喜欢妳,所以要活下去。」
白灯芯简直无法抵抗这句话的力量,她希冀了一生一世的画灵犀,郑重其事地告诉她--他喜欢她,即便这只是他的安抚也无从抵抗。
她满足地笑了。「好,我听你的话。」
因为画灵犀的苏醒,狱卒没有为难白灯芯就放她回画府的女眷中,让画灵犀的话能带给她们。
画意在思念夫君的同时也不忘询问画灵犀的状况。
「他还好。」白灯芯佩服自己还能笑得出来,指尖犹自带着画灵犀身上的体温,心头也留着担惊受怕的战栗。但她却还笑得出来,都是靠着最后那句「我喜欢你」的暖意支撑的。
三日后,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来牢房释放众人。那男人就是文飒,他长得眉朗目清,正气凛然,带着与生俱来的富贵之气。
白灯芯一见他,便冲上前去询问他:「灵犀呢?」
文飒上下打量她,颔首道:「出去再说。」
画府门上的封条已揭,府中物品如旧,只是久未打扫积了许多尘埃。
文飒、天幕蓝沙跟楼半琴在偏厅说话,特意招了白灯芯过去。
「你见着他没有?他怎么样?能不能救他出来?」白灯芯站在文飒面前,忐忑地绞着手。
文飒蹙着眉不知该如何回答。
反倒是天幕蓝沙远远望着厅外,冷声道:「以他的罪行,大概不死也会先丢了半条命。」天幕蓝沙一直被关在画灵犀附近的牢房,夜夜听着画灵犀咳嗽,甚至到后来声息全无,纵有回春之术,也被几堵高墙隔得如同天涯。
他也曾要求狱卒让他为画灵犀医治,狱卒却宁可带白灯芯过来照料,也不肯放他过去。他望着自己苍白的手指,忍不住恨起自己的无力。
「他答应我会活下去的!」白灯芯扭过头不要听。
文飒皱着眉头,低声诅咒:「该死的南王!若不是他先行一步押走了画灵犀,那个钱塘知县怎么敢跟我作对!」
「南王?」楼半琴对这个名号有着莫名的熟悉,似乎有谁曾向她提及,但却又想不起来。
白灯芯的脸却变得煞白,不确定地再问:「南王?」
「你们认识?」文飒挑眉。
「不太记得。」楼半琴搔着头。「好像有谁跟我提过。」
「我先回家一趟,你们商量出结果再跟我说!」白灯芯转身出了大厅。
「这丫头厉害。」文飒摸摸鼻子。
依画灵犀那种温润乖巧的性子,也只有遇上这种风风火火的女孩才有戏可唱吧!
「她有事瞒着我们。」天幕蓝沙敲着茶杯。
「我记起来了!」回过神来的楼半琴神色却不见得轻松,「小皎曾经跟我提过,那个南王府的小王爷曾经向白灯芯提过亲,但被她拒绝了。」
厅中三人面面相觑。
「看她准备怎么做再说。」文飒懊恼地瞇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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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灯芯回到白家,随即关上房门拒不见客。
「丫头?」白总管叹着气敲门。
白灯芯起身开门又回到桌边坐下。
「爹爹要说什么?」这时她脑中似乎特别清明,有一种预感,似乎将要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白总管看到女儿的反应反而吃了一惊,在房中慢慢踱步不发一语。
白灯芯等着他开口。
「丫头……」白总管停下来,走近看着她,又踌躇着没有下文。
「爹爹既然准备告诉我了,又何必为难呢?」白灯芯叹着气。
「也罢!这件事瞒了妳很久了,丫头。」白总管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慈爱,「其实……妳并是我跟妳娘亲生的……」
白灯芯敲了敲自己的头,一点也不意外地问:「难道我是你们从路边捡回来的?还是有人放在你们家门口?」
白总管叹了口气,「这件事我原本是答应了三公子永远不告诉你的。」
「三公子?这跟三公子有关?」白灯芯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
「灯芯,当年是三公子救了妳……大公子带着昏迷的三公子跟妳回来……你们醒了之后,大家才发现妳失去了记忆,是三公子嘱咐我们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妳……」白总管断断续续地告诉她这段往事。
「够了!不要说了!」白灯芯用力揉着眉心,希望能够清醒-点。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我知道了……」
「所以……」
「所以我应该去救三公子,应该去找那个什么小王爷求情,甚至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对不对?」
「毕竟……」
「毕竟他是为了我才受伤的,他一直瞒我是为了我好,装作不认识我也是为了我好,甚至一次一次推开我更是为了我好!」白灯芯低着头问:「爹爹刚才在门外都听到了是不是?你是要我去求他吗?」
白总管不再吭声,只是叹气。
「我会去的,但不是因为他救了我,或者是我害得他变成这样子,而是因为我喜欢他。」
白灯芯叹了一口气,将白总管推了出去,故意忽视他脸上的挣扎和不忍。
「爹爹你出去让我安静一下!」
她不是爹娘的孩子完全比不上这件事与画灵犀有关的震撼大。她没有八岁之前的记忆,她不像爹也不像娘。但这又如何呢?她从来不曾怀疑爹娘对她的爱怜。
但画灵犀居然连她的过去也一同参与了……
为了她好这个理由用了千百次,让她无法反抗。也从来坚信画灵犀是很好的人。但这又如何?即使对他再好,付出得再多,她还是欠他。
白灯芯跌坐在地上苦笑着,她刚才答应了什么?去向那个该死的小王爷求情?甚至拿自己的终生幸福去交换?那她怎么能再喜欢他?还拿什么来喜欢他?
可是,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画灵犀活着才是真的。
「画灵犀,你若知道了会不会恨我?天知道,我们是在比谁付出得比较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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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灯芯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小王爷,他那种富家子弟的轻佻,跟大街上任何一个无所事事的恶少没两样,而这样一个人却主宰了画灵犀的命运。该说世态炎凉还是黑白不分?
「小王爷。」白灯芯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他。
小王爷眼珠子放在头顶,蔑视地问:「妳是什么人?」
「民女白灯芯。」
「妳有什么事?小王我没有闲工夫陪妳!」
「民女想向小王爷求证一件事,画家三公子画灵犀可是收押在王府?」白灯芯问得心平气和。
「不错,画灵犀涉嫌盗取官粮,他自己也坦诚不讳。」
「可否请小王爷手下留情,放三公子一条生路?」白灯芯努力正视着他丑恶的嘴脸,压抑着不要露出厌恶之色。
「哦?妳拿什么来交换?」
白灯芯笑笑,凄如芳草,不知该怎样称赞自己的料事如神。「民女有心以身相许,就怕小王爷眼高于顶,民女高攀不上。」
小王爷瞇起眼睛。「那画灵犀与妳有何关系,妳肯如此为他以身相许?」他冷笑。
「三公子于民女有救命之恩,民女自当为救恩公不遗余力。何况小王爷对民女有知遇之情,民女一直感激在心,民女愿长伴小王爷左右。」
「哦?说得当真好听!恐怕……还不只如此吧?」那小王爷显然没有白灯芯认为的那样愚昧好骗。
既然他能探得画灵犀的罪行,那她对画灵犀的十年情义又怎能瞒过他?
白灯芯咬住下唇,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道:「不错,当日民女一意孤行拂逆了小王爷的好意,确实对不起您。但这与三公子何干?您何必将他牵扯在内?您借着您父王的权力押住三公子不放,不过就是要民女向您低头,让您报这一箭之仇。不是吗?」
小王爷哼了一声,冷笑道:「看来妳不但生了一张漂亮脸蛋,还长了一张伶俐的嘴。」
「那民女说得不对吗?」
「恰好相反,妳猜得很对。妳不过是个总管的女儿,无权无势,我去提亲不过只是看在妳这张脸蛋的份上,而妳……」小王爷捏住她的下巴,毫不怜惜地捏紧,在白灯芯白皙的颊上留下两个瘀痕。
「而妳居然敢拒绝我!妳以为妳是什么东西?」
白灯芯低头道:「是民女对不起您,民女在这里任您处置就是,跟三公子无关。」
「好,我就喜欢爽快的人!三日之后,我派人过去接妳过来做我的小妾。等我们洞房花烛夜后,我就让我爹放了画灵犀。」
「好。」白灯芯干脆地答应。无论是做妻还是做妾,对她都没有任何差别,这都只是为了救画灵犀而已。
「小王爷等等!」她叫住转身准备离去的小王爷恳求道:「我可不可以见三公子一面?」
「妳最好不要激怒我。」
白灯芯闻言转身就走,也不再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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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王府小王爷要迎娶画家总管女儿白灯芯为妾的事,很快就传遍了钱塘府。南王虽然不是在京城为官,也不是居地为王,但南王的女儿三年前被选入宫中,至今仍然得宠,所以南王府在钱塘中可谓位高权重,白灯芯也成了一些待字闺中小姐们倾羡的对象。
而白灯芯心中所念又有谁知。
「灯芯……这是真的吗?那个……妳要嫁给那个小王爷的事是真的吗?」小皎冲进白灯芯房内,无法置信地高声问道。
白灯芯躺在床上背朝外,似乎在生闷气,听到她的话也只是嗯了一声。
「是为了公子吗?」小皎小心问。
白灯芯坐起身诧异地望着看起来憨憨的小丫头。「妳怎么知道?」
「因为……因为灯芯很爱公子啊!」小皎很肯定地说。
白灯芯伸手抱住她,把头搁在她的肩上,心里好难过。「小皎,我这么做对吗?以后我就不能再爱他了,怎么办?这么做对吗?」
小皎想起画灵犀温润的性子,她讷讷地道:「妳这样做,公子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难道我能看着他死掉吗?我怎么能弃他不管不顾呢?」
小皎微微侧头把她推开,直视着她泪流满面的脸。「灯芯不是一直都知道怎么做吗?因为妳爱公子啊!」
「讨厌!」白灯芯抹着眼泪笑骂了一句,她别过脸去,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正色道:「小王爷明日便要来我家接人。」
「妳真的要嫁给他?」
白灯芯呼了一口气叹道:「妳不是问过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小皎搔头,「妳准备就在王府做小妾吗?还是……」她想到白灯芯的处境,撇撇嘴不忍再说下去。
「我不知道,等后天画灵犀没事,被释放了……」白灯芯又躺回床上,喃喃了半天没有再说下去。
小皎呆呆坐在床边无奈地叹气,她知道不该让白灯芯去,但是又不能不让她去。一边是自小服侍的公子,一边是幼年就相伴的挚友,选哪一边都是错的。
第十章
第二日清晨,王爷的人和喜娘就来到了白家。做小妾自然没有什么婚礼,也不需要准备什么东西,但小王爷还是补了聘礼也送了嫁衣过来,要喜娘帮忙打扮。
白灯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喜娘拆掉她头上的辫子,任由发丝如瀑布般散落垂到腰际。
喜娘从丫鬟那里接过梳子,笑吟吟地说道:「白姑娘真是美艳动人!今日过府之后,便是王府的少夫人,以俊梳发也不能再这么披散下来了……」
以后便是为人妇了吗?白灯芯自嘲着抚摸自己的头发,「出嫁前梳头好像是我娘该做的事吧?」
「令尊跟令堂都不在府上,就由喜娘我来代劳吧!」喜娘尴尬地笑着。「外面开始下雪了,若是不快些,雪大了就不好赶路……」
「下雪了吗?」白灯芯站起身,推开挡在身前的丫鬟,珠花玉簪掉了一地。她头也不回地走到窗前,推开窗门,趴在窗棂上。
窗外是看了无数次的风景。雪花、梅海,以及梅海中隐约的楼阁。那些雪花朵朵像是从树上扬起的梅花,在神的手心翻滚着无力散去。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站在这里看雪、看梅了吧?
也是……最后一次站在这里想他了。
爹娘是不忍心看她这样出嫁吧?
从今日起,所有欠他的都已还清,也是最后一次爱他吧?有记忆以来,满脑子都是他,思思念念的也全是他。但真正和他相处却只有这半年时间,从西湖莲开到画府梅香,他的笑、他的好,总是教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