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他挂掉电话,「夫人正在参加宴会,马上会赶回来。」
「麻烦电话借我一下。」
黄秘书伸手拦住她,「妳想打给谁?昭少爷吗?」
小潾不知要如何回答。
「小姐,妳该不会是反悔,想回昭少爷身边吧?」
她着急解释,「不是啊。我这样不告而别,总得跟他报个平安。」
「妳跟我在一起当然很平安,没必要再向他报告了。」
「可是……」
黄秘书换个方式说服她,「小潾小姐,不是我要阻止妳,我是怕一旦昭少爷找上门,少不了会有一场大闹,我觉得还是等昭少爷冷静下来,再跟他联络比较好,况且,妳也需要时间调整心情,不是吗?」
「好吧。」他说得合情合理,她只好答应了。
离开饭店到现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心情稍微平复之后,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有点后悔。
当时她实在太震惊、太难受,以致不管杨鸿昭再怎么拚命地追、急切地呼唤,她仍是躲在岩壁后不肯出声回应。
她真的很害怕,害怕一旦出去面对他,他会对她说:「对不起,小潾,我还是决定要跟雪贞在一起。」
她死也不要听到这种话!
所以她只能逃,逃得远远地。
但是现在,她后悔了。
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只要她需要他,杨鸿昭一定会在她身边支持她,如今他只要求她停下来听他解释,她却连回个头都不肯,这样对吗?
难道真的如林叔所说,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给宠成了不懂事的千金大小姐?
就算……
她咬紧下唇,苦涩地想:就算他真的选择那个酷似雪贞的女子,她也应该要祝福他才是。
想到一个钟头前看到的那幕景象,虽然仍是心痛如绞,但脑筋毕竟比较清楚了。
他苦苦思念雪贞那么多年,现在遇到一个长得那么像她的女孩,他的感觉,一定像是破碎的美梦又忽然实现了吧!在这种情况下,叫他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既然如此,她应该要为他高兴才对。
他给了她那么多幸福,她当然也要成全他的幸福……
忽地,大门开启打断她的思绪,李夫人回来了。
小潠本来以为她一定又会像上次一样激动,心里早做好了准备,没想到,李夫人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就径自在沙发上坐下,点了根烟抽了起来。
「哎呀,这位大小姐,终于肯赏脸过来了?」
听到她冷淡的声音,小潾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呃,对不起……」
李夫人冷冷一笑,「怎么,给那姓杨的欺负了,这才想到自己妈妈了,是不是?」
「不是,昭少爷没有欺负我……」
李夫人打断她的话,「妳放心,姓杨的那边我一定会帮妳讨回公道,以后再帮妳找个更好的男人。好了,今晚先休息吧!明天我带妳去逛街,买几套象样的衣服,我们母女俩再好好聊聊,今天我累坏了。」说完她就一面打着呵欠上楼去了。
小潾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困惑。她上次明明说每天都盼着跟她见面的呀,为什、磨涅葡喊累呢?
直到回到房里,她仍左思右想想不通,无意间又想起杨鸿昭,倏地拿出皮夹里头的相片看着。
相片里的雪贞带着羞涩的笑容,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镜头。这张相片一定是他替她拍的。
想到这儿她心里又是一酸,下了决定。这回不管黄秘书怎么说,她都非跟他联络不可,至少,要把这张重要的相片还给他。
她溜出房间,打算摸到楼下去打电话,途中经过李夫人房间时,听到她正在讲电话--
「唉!可不是吗,终于把那丫头弄回来了,费了好大工夫呢。」
「杨鸿昭那个骄傲的小子,总算得到教训了。」
「先把她藏一阵子,等我老公回国后再编个谎把她带回家,正式办手续。
「我知道啊,可是算命的说,我这几年运气会这么差,就是因为骨肉离散坏了我的运势,把她接回来,运气就会好转,接下来还有好几年的福可享呢!
「而且那丫头还真不得了,小小年纪就钓到杨鸿昭这条大鱼,好好调教个几年,将来一定前途不可限量呢!」
小潾呆若木鸡,脑筋一时转不过来。算命?运气好转?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李夫人之所以坚持接她回家,并不是因为想念她,只是想改运而已?
原来,她根本就不喜欢她。
在这个世界上,会无怨无悔照顾她的人,自始至终就只有杨鸿昭一个人而已,她居然还从他身边跑开?
当她回神注意到时,早已泪流满面了。
她好想见他,现在就想见他!
不过照这种情况看来,他们是不可能让她见他的,而且等天一亮,她就更不可能离开这了,所以,她必须趁现在走。
来的时候,她曾稍微看了一下路,记得上山就只有一条直线道路,没有岔路,她应该可以独自走下山。
但楼下还有女佣在走动,没办法从大门出去,她只好回到房间想办法。
在房里来回踱步,忽地看见窗外一棵大树枝干十分坚固,最长的一根树枝很凑巧地伸出了围墙之外。
她在青莲小筑爬过比这更高的树,自然不把这点高度放在心上,于是她打开窗户,凭着轻巧的身手和高超的平衡感,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溜出了别墅。
山里当然没有路灯,她身上也没有手电筒,幸好月光相当明亮,她还可以看见前方的小路。
然而走了一阵,她发现麻烦来了--怎么会有岔路的?而且还好几条。
这下可好了,该走哪边呢?
烦恼着无意间回头望向李家的别墅,发现别墅灯火通明,随即两辆车飞快开了出来。
被发现了!
小潾大惊失色,什么都顾不得了,一咬牙,硬是跑进右边的小路。
拐了几个弯,中间又出现了几个岔路,她全凭直觉乱走一通只要一回头,追兵的车灯便清晰可见。
她知道这样下去早晚会被追上,唯今之计是先找地方藏身,等追兵过去再出来。但是,藏在哪里呢?
提心吊胆地往路旁的山坡张望了一眼,好像不会太陡,还长着茂密的芒草丛,她一咬牙,小心翼翼地爬下山坡,钻进草丛里。
不久,果然听见汽车引擎声。她轻轻探出头去,只见一辆车正飞快驶来,但奇怪的是,如果是李家别墅里开出来追她的车,应该是往下山的方向走,那辆车怎么往李家别墅的方向直奔?
这时,车从她正上方的马路经过,虽然只有短短几秒,她仍清楚认出驾驶座上的脸。
是昭少爷!他来找她了。
小潾心中狂喜,钻出草丛,七手八脚地爬回路面,狂奔着追在他车后,口中大叫,「昭、昭,我在这里。」
然而杨鸿昭急着去找小潾,即便在山路上也猛踩油门不放,更无暇注意后方动静,三两下就把她远远地抛在后头。
小潾不肯死心,硬是拚上她全国游泳赛冠军的体力,发疯似地追赶着,「昭!」
「杨总裁,后面好像有人。」在车里,负责带路的方雁青望着后照镜说。
杨鸿昭瞄了一眼后照镜,大吃一惊,立刻踩下煞车。虽然距离很远,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但他绝不会认错。
小潾见他紧急停车,喜出望外,快步朝他定去。
但是她接下来看见了令她不知所措的景象--杨鸿昭下了车,而从另一边车门走下那个长得像雪贞的女子。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小潾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怔怔地望着两人。她脑中一片空白,因此没注意到自己正站在岔路口,更没注意到,有一辆车正疾驶而来。
黄秘书为了追赶她,猛踩油门飙得飞快,因此当他发现路口站着一个人时,已经来不及了。
「小潾!」杨鸿昭厉声大叫朝她飞奔而去,但已经迟了。
小潾被撞飞到空中,随即跌落到山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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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诅咒吗?还是所谓的命运?
先是母亲,然后是雪贞,现在又是小潾,为什么他所重视钟爱的人,总是会一个个遭遇不幸?难道他命中注定不该得到幸福?上天真的要如此残忍地待他?
黄秘书把车子冲得急如星火,后座的杨鸿昭望着昏迷不醒的小潾,脑中不由自主地一再闪过疑问。
倏地,他一咬牙,挥去了脑中的杂念。
不对,妈妈跟雪贞都是当场死亡,但是她还活着,她还有希望!
虽然她满身是血,双眼紧闭,脸色白得令人心惊,但她还活着,还在为生命奋斗,他当然更不能灰心。
伸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不省人事的她立刻反射性地回握他,他心中立刻涌起一阵喜悦。
「小潾,我是鸿昭,妳听见我说话吗?妳听得见对不对?」凑近她耳边,杨鸿昭轻声低语着。「我是来带妳回家的,回我们家。我们说好了,要用大壁炉烤地瓜,还要躺在客厅地上看星星,妳记得吧?妳不会忘的,对不对?还有,我要在皮夹里放妳的相片,可是我不知道该放哪一张,妳来陪我选,好不好?」
握紧了她的手,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沙哑了。
「妳一定要振作,一定要好起来,听到了没?这次我不准妳自己决定了,妳绝对要好起来,要跟我一起回家,知道吗?」我要带妳回家……
车子终于到医院,她马上被推进手术室,杨鸿昭则坐在等候区,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手术室的灯,一秒也不曾移开视线,彷佛那是引导着他未来的明灯。
李夫人很快就赶来了,在等候区里大哭大闹,还对杨鸿昭又拉又扯。
「杨鸿昭,都是你,是你害了我女儿,你诱拐未成年少女又背叛她,她才会碰到这种事,我一定要告死你。」
要是在平常的时候,杨鸿昭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她闭嘴,但是现在他整颗心都系在手术室里的人身上,对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完全视若无睹。
李夫人骂完他,又回头骂黄秘书,「姓黄的你是白痴啊?开车不长眼睛,居然撞到我女儿,你等着上法庭吧!」
黄秘书强忍惊慌安抚她,「夫人,您冷静点,待会要是记者赶来,只怕会很难收场。」
李夫人闻言气得跳脚,「我女儿都快死了,还管什么记者啊!」
杨鸿昭心想原来一定要等到女儿快死了,她才会表现出母亲应有的样子。
这时,手术室的门忽地开了,一名护士跑了出来,「伤患大量失血需要输血,现在血库的血不够,你们哪位是A型血型?立即和我去捐血。」
结果,杨鸿昭和黄秘书血型不合,李夫人酗酒过度不能捐血,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方雁青走了进来。
「我来吧,我是O型的。」
「妳……」杨鸿昭非常吃惊,没想到她居然愿意帮他到这种地步,「谢谢妳!」他这生从来不曾这样感激过一个人。
她凄然一笑,「你不用谢我,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虽然我得不到你的心,只要那个女孩身上流着我的血,至少我身体的一部分也能被你所爱……」
他无语,不知该说什么?
「还有,我的本名是方雁青,请你不要忘记。」
这是她最后,也最真挚的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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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花海中,她独自伫立着。
眼前的景象很眼熟,仔细一想,才发现是以前作过的梦。
糟糕,她又在作无聊的梦了,得赶快醒过来,不然昭会生气的。
小潾四处张望,却没看到杨鸿昭人影,只见到不远处站着一名女子,漆黑的秀发配上雪一般晶莹的肌肤,还有星星般闪亮的眼睛,就像是精灵下凡。
雪贞缓缓地定到她面前停下,小潾尴尬万分,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只好从最基本的招呼开始,「呃,妳好!」
雪贞面无表情,冷淡的表情跟杨鸿昭倒有几分相像,「妳还要睡多久?」
「咦?!」小潾有些摸不着头绪。
「这里不是妳该来的地方,快点回去吧,鸿昭还在等妳。」
小潾实在很想乖乖照办,但是……望着眼前美得不染一丝尘埃的女子,她顿时自惭形秽。
「这个……昭少爷在等的应该是妳吧?七年来,他一直都记着妳。」
雪贞表情稍微柔和了一点,轻叹一声,「我有把握如果我还活着,一定可以打开他的心扉让他重拾欢笑,偏偏我活不到那时候,反而是妳完成了。虽然我很不甘愿,还是要承认,妳做得很好。」
「我?我什么都没做啊,而且他的心扉也只会为妳而开而已。」小潾说着又难过起来,「现在他又遇到了一个长得很像妳的女孩,如果少了我这个累赘,他应该会过得更幸福吧?」
雪贞冷冷地说:「真没想到妳居然这么没用,妳的长处不就是神经粗、脸皮厚吗?」
「呃……」
「那个女人不是我,她永远不可能代替我,更不能代替妳。她能做的只有用她的血保住妳的性命,但是要不要清醒,完全要看妳自己。鸿昭这辈子吃了那么多苦,妳还要再让他尝到失去妳的痛苦吗?这未免太狠心了吧?」
小潾听到这话,顿时心里一震。没错!她明明发过誓,一定要让他幸福的,怎么可以这样就退缩了呢?
「我、我要回去,麻烦妳教我怎么做。」
雪贞脸上终于漾出了温柔的笑容,「这才象话。妳看看前面那个光点,妳就朝它跑过去,然后跳进去就行了。」
「谢谢!」说完小潾飞快地朝光点跑去,然后纵身一跃。
在身体被光芒吸进去之前,她耳边听到雪贞的声音,「醒了之后,请妳代替我给他一个吻。祝你们幸福。」祝你幸福,鸿昭……
痛!一片黑暗后,小潾再来的感觉是痛,她眨了眨眼,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和光线适中的日光灯,她张望了一下,知道自己正躺在一间高级病房里,车祸的记忆霎时回到脑海。
她的视线从垂着窗帘的窗户移到病床旁的医疗仪器,最后落到正趴在床边的杨鸿昭身上。
他身上只盖着一条薄毯,以手腕为枕,她昏迷以来,他应该都是这样陪着她吧!
她颤抖地伸手轻抚他的头发。
他向来浅眠,这一来立刻醒了过来,抬头见她一双漆黑大眼正凝视着他。
「昭,早安。」
「早安。」语气虽然跟以往一样淡淡地,却伴随着狂喜的笑容。
小潾含泪看着他,虽然他形容憔悴、胡碴满面,在她眼中却仍是俊美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