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不是的,你怎么会是多余的,没人要的呢?你别这么说你自己!我不是什么高贵的将军,从来就不是!你没有配不上我,而是……是我配不上你,我配不上你,如双!」司马靖慌乱而沉痛的开口说道。
「你……」如双被他语气中的浓烈伤痛给震慑住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缓缓的靠近司马靖,惊讶的发现,他正微微的颤抖着。
「没错,你是妾生的女儿,可是再怎么说你都是秦老爷的亲生女儿,而我,我算什么?我只是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司马靖痛苦的说出这个压抑已久的重大秘密。
如双震惊极了,温柔的执起他颤抖的手,用诚挚的眼神认真的看着他写满沉痛的双眸。「告诉我!好吗?」
司马靖看着她的眼睛,就像是一个倦极的旅人找到了归途,一股安心的感觉使他放下了所有防备,深深的望了如双一眼,慢慢的把眼光调向窗外,深吸了一口气,沉重的开口,「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的家世其实比你还不如。我爹只是一个在乡下拥有田地的小地主而已,在爹小的时候,我的祖父就已经给他安排好了亲事,是一位故友的女儿。
「我娘是一个十分美丽但是势利的女人,她嫌弃爹没有傲人的家世,让她不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因而对婚事极端排斥,好几次要求退婚,但是因为敌不过家人的反对,才不得已的如约嫁给了我爹。
「也因为如此,在他们成婚之后,她就开始不安于室,先是要爹卖了地搬到城里住,然后就不断的去巴结城里的官家夫人,进而利用每一个进宫的机会勾引那些高官,在当时城里对她可耻的行径全都指指点点的,连带的也影响了爹的声誉,但是她丝毫不理会爹的感受,照样我行我素。
「有一次,她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与一位官夫人一同参加了宫里的狩猎春游,当时的皇上,也就是先皇,看上了美艳的她,这种好机会她当然不可能错过,于是用尽了全力来勾引先皇,先皇那时对她简直是着了魔,甚至听信她的谗言,安了我那不知情的爹一个罪名,把他赶出城,而她也就离开了爹,成为先皇的……」司马靖无法说出那个字眼,痛苦的低下了头。
如双并不催促,只是了解的握紧了他的手,无言的安慰着他。
过了好半晌,司马靖又继续开口说道:「先皇虽然风流,后宫也有不少的嫔妃,但是从来就不允许她们做出任何会威胁皇室和谐的事来,尤其是他看到前朝因王位的争夺,使得国家内乱,险些受人吞并,所以从他那个时候开始,就规定只准皇后生下他的子嗣,其余的嫔妃在侍寝之后都必须服下防止有孕的药汁,意外有孕的嫔妃更是被迫打掉腹中的胎儿。
「后宫嫔妃多,是非也多,后来我娘因故惹恼先皇,被赶出皇宫,流落街头。不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不得已只好不知廉耻的到乡下去投靠我爹。我爹生性仁慈,不计前嫌的收留了她,并且接受了她腹中和他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孩子。可是我娘可以说是打从我一出生就视我为眼中钉,在我童年的模糊记忆里,只有爹是爱我的,他不嫌弃我的出身,毫无保留的疼爱我,而她,别说爱了,连看我一眼都觉得浪费。
「爹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得了重病过世,顿失依靠的她便把我丢到市集,自己一个人谋生路去了。当时的我只有五岁,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乞讨生活,只能羡慕的看着其他的孩子在父母的呵护之下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幻想着或许有一天我也能和其他人一样,有一个正常的家庭,而且还愚蠢的认为母亲总会来找我回去的。就这样过了一年。
「有一天,一个山寨的首领将我带回山寨,他照顾我,供我吃住,并且让我学剑读书,但是一等我成年之后他便要我继承他的衣钵,成为下一任强盗头子,带领着山寨的人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但是我知道,如果我答应了,那就注定了我不能为爹雪耻,所以我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从那天开始,我就过着备受凌虐的非人生活,他们夜晚出去打劫,清晨回来之后,喝醉了就对我拳打脚踢,直到我直不起身才罢手。行动如果顺利,他们心情一好,还可以少打一些;如果不顺利,那我就铁定遭殃了。但是这些我都能忍受,因为这是我欠他们的。
「有一次,他们抢劫一个大官的府邸失手,不但死了一个同伙,还被官兵追杀,受了这么多窝囊气回来没处发泄,只好把气出在我的身上,一群人在大街上把我打得奄奄一息,然后自顾自的离去,重伤的我晕倒在路边,当时周云刚好路过救起了我,他收留我并且照顾我,等我完全好了之后更教我做生意,我也开始学习医术,和一切我觉得有用的东西,我就凭着自身的能力,南征北讨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得到当今皇上的赏识,受封成为振远大将军。
「我成为将军之后,我娘马上就来投靠我,我以前只知道她非常的不喜欢我,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是再怎么说她都还是我亲生的娘,那时她看来十分落魄,我也不能置之不理,所以就收留了她。
「谁知道她住进将军府之后马上就变了样,不但挥霍无度,且一再的对于我有恩的周云颐指气使的,最后竟然还无耻到去勾引下人,下人们不敢得罪她,所以都不太敢告诉我,最后是周云看不下去了才跟我说。
「我为了这些,忍不住的和她大吵了几次,而在一次争执中她不小心说出了我的身世,当时的我震惊极了,我逼她说出了一切,愈听就愈觉得遍体生寒,想不到我竟有着如此不名誉的出身,而我多年以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就这样被她轻易的摧毁了,我把她赶了出去,只答应她给她一份温饱的生活,但绝对不会是富足奢华!
「那一夜我骑着马,在大雨中不停奔驰,回来后重病一场,几乎失去了求生的意志,是周云的一席话唤醒了我,他说:『没有人可以看轻你,只有你自己,你的努力、你的优秀都是大家看得见的,你如果为了这件事而消沉下去,那么就枉费我当初救了你。』
「那番话唤醒了我,我振作起来,不再自怨自艾,等到病好了之后,我就迁出皇上赐的府邸而另外建造了这座将军府,打算重新活过。但是她对我的伤害,竟成为我心中根深柢固、最阴暗的一部分,我一直无法忘怀这个令我震惊的过往,也无法再度面对她,直到前两年,有人来告诉我她已经过世了,我才完全斩断了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但是我心中的障碍却是怎么样都没法跨越了。」
司马靖说完,深深的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如双,如双早就无言的泪流满面了,她本以为全天下只有她的父母不爱她,可是没有想到,司马靖的过往比她更加的不堪和可怕,她是真心的为司马靖痛苦的过往感到心疼无比。
司马靖轻轻的用手指为她拂去了泪水,用难得温柔的语气说道:「但是你出现了,你一定不知道你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多大的影响!我原本只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要你爹随便挑个女儿嫁给我,反正娶谁对我来说都不具任何意义。
「婚礼那天,你明明发着高烧,但是我从你坚定的眼神里看到了你在说:『我已经准备好要当你的妻子了!』你一定想象不到我当时的震惊。婚礼之后你是那么用心的融入这里的生活,和每一个人和睦相处,你的博学和天分,使纤弱的你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充满活力和自信。」司马靖情不自禁的伸手抚摸如双的长发。
「我在婚前就知道你在秦府过得并不好,爹娘从来就不曾关心过你,甚至还被迫嫁给我这个冷酷无情的人,别否认!我知道外界对我的传言。你身体欠佳,还得一辈子面对一个生性冷漠的丈夫,但是这些你似乎都丝毫不以为苦,总是乐观的看待每一件事,努力的在过着你每一天的生活,这样的你在不知不觉中一天天的占据了我所有的心思,我每天都在想着,你现在在做些什么?你又有什么奇怪的点子和想法?妳快不快乐?过得好不好?我从来就没有对哪个人这样的牵挂,所以我一直不敢坦然的去面对。
「直到你这次突然生病,我听到消息,看着昏迷不醒的你,我第一次慌了手脚,一向对医术很有信心的我竟然害怕得不敢贸然下药。我是那么的担心会失去你,我立刻进宫请了太医来会诊,你高烧不退,我不期然的想到你说你活不过二十岁的话,那种恐惧感深深的攫住了我。我一边用烈酒为你退烧,一边不断的向上天祈求,祈求祂不要这么快带走你,而在你昏迷的这些天里,我渐渐明白了我的心情,是的,你不知何时已经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我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但是我一再的想到我的过去,那些可怕的、不名誉的过去,想着你的洁白无瑕,你的纯真美好,你的善良恬静,我自惭形秽了,我不断的在想,这样的我可以要你吗?配得起你吗?可以和你在一起吗?我甚至想过,我要放你自由,让你过着更快乐的生活,我不能再……」
如双抬起手指放在司马靖的唇上,轻轻的摇了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知道吗?我不可能会更快乐了,我唯一的快乐就是你,一直是你,过去是你,现在是你,未来都将永远是你!离开了你,我又何来快乐可言呢?所以别再说这种话了,我不爱听!当爹决定把我嫁给你之后,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一切一切了。所以你的过去就是我的过去,我是上天派来你的身边,是为了爱你而出生的。」如双虔诚的说着自己一生不悔的誓言。
司马靖深深的看着她诚挚的眼眸,不禁感动得眼眶潮湿。
「我听到的是真的吗?是你在说……」司马靖不敢置信。
如双主动献上自己温柔的吻。
司马靖第一次品尝到如双的甜蜜,她的唇小巧而柔软,带着点淡淡的药草味,让司马靖不由自主的叹息。
他深深的陶醉在这个吻里,由刚开始的小心翼翼,渐渐的融入自己的热情,如火的情欲也在两人之间悄悄的升高,不一会儿,司马靖压抑的轻轻推开如双,主动的结束了这个吻。如双含羞带怯的双眼蒙眬如醉,双颊酡红的抬眼看着他,那少有的性感模样使司马靖差一点又把持不住,连忙撇开头。
「如双,对不起,再继续下去我可能会控制不了我自己在今晚要了你,你的病还没有完全好,我担心你会承受不了。不过别急,我们有得是机会,你要相信我的医术,我会尽一切努力治好你的宿疾,到时我会让你成为我真正的妻子,嗯?」司马靖低哑的说道。
如双看出了他眼中刻意压抑的情欲,知道他是真心为自己着想,感动的点了点头,并且向后一步,退出他的怀抱。
「很晚了,我想妳也很累了吧?我送妳回房休息。」司马靖温柔的看着她,宠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不!我还不会累。」如双连忙摇头,「你还要看文件吧?让我陪着你,好吗?这样吧,我就坐在那边看书,我会静静的,不会吵到你的,好不好?」如双无限期待的仰头看着司马靖,她不想离开,至少不是在这个互相表示了心意的夜晚。
看着她孩子气的小脸,司马靖不禁微笑了,点了点头,回到桌前坐了下来。
夜,愈来愈深了,司马靖自满桌的卷宗里抬起头来,动了动僵硬的颈子,正在奇怪怎么好像已经有好一会儿没有听到翻书的声音了,不禁抬眼望了下坐在长椅上的如双,原来她已经倦极的打起盹来了,他笑着摇摇头,走上前去小心的抱起她。
如双到了司马靖的怀里,自然的搂住他的脖子偎紧他,此举让司马靖不由得心猿意马了起来,只得赶紧把她放在床上,只听得如双嘤咛了一声,把头埋进枕头里,不知咕哝了句什么后就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的入睡了。
司马靖和衣躺在她身边,痴痴的看着她纯真的睡颜,修长的手指轻柔的解开了她的髻,让一头乌丝披散在枕上。
「如双,我知道你很希望我能够给你一个更明确的保证,但是你知道那对我来说真的还很困难,我还需要时间好好的厘清我对你的感觉。你对我来说是那么的珍贵而特别,我会用一辈子来报答你对我的爱,并且给你同样的回报!所以请你给我时间,我一定会做到的。」司马靖轻轻的在她发际吻了一下,低声保证道。
在睡梦中的如双似乎听到司马靖的话,脸上浮起了一朵动人的微笑。
*****
隔日清晨,司马靖在迷迷糊糊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他望向仍熟睡着的如双,轻轻的起身,细心的替她拉好被子,走到门口打开了门,门外站着满脸焦急的小巧,她匆匆的福了福身。
「爷!不好了,夫人不见了!我一早起来给夫人送药去的时候竟发现她不在房里,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这可怎么办呢?」
小巧急得都快哭出来了,着急的想着,前些天就是因为她不小心才让夫人生病,现下好了,竟然又把夫人给看丢了,这下可死定了,早知道就该在夫人房里加张床,紧紧的看着就好了。
「别紧张,小巧,夫人没有不见,她昨天晚上来找我,结果就在我这儿睡着了,她现在还在睡,所以你先下去吧!她醒了我会叫你的。」司马靖难得温和的说道,提到如双,嘴角不禁微微扬起了一抹笑意。
「是……」小巧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福了福身转身离开。她边走边想,夫人什么时候到书房去的?还在书房里过夜?这太奇怪了吧!还有,她刚才是不是看见爷在笑啊?没看错吧?进入将军府这么久,这可是她第一次看到爷笑?!刚进来的时候,她还真有一阵子以为爷是个永远不会笑的人呢!
小巧边走边消化着刚才看到的情形,想得太过入神,以至于没有看到来人,迎面撞上周云,两人都吓了一跳。
「小巧,怎么是你啊!在想些什么?怎么走路都不专心呢?好在是撞到我,如果是撞到爷或是夫人看你怎么办?」周云连忙扶正了小巧的身子,有些抱怨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