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齐方榆却呆呆地望着他们,不发一语,没有祝福的话,也没有反对的声音。
“小榆,你快当姊姊了,高兴吗?”齐德承视线寻向女儿。
她很自然回避父亲的目光,骤然起身:“我不稀罕,也不喜欢有个妹妹来跟我争宠!”
齐方榆第一次在这个家说出如此严重的任性话,她一向都是乖巧懂事的。
齐德承的脸色大变,钟妍颖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她明白小榆一向对自己有敌视的态度,却从来没看过她如此叛逆的眼神。
“小榆,不许你无礼!”齐德承忍不住吼叫。
闻言,齐方榆的嘴唇微颤,因为父亲的咆哮而从脚底冷到心崁去。“爸,您从来没对我凶过。”
齐德承确实有点内疚,女儿长这么大,他的确没在她面前说过一句重话,但今天是什么样的场合,再怎么宠女儿也不能放纵她任性耍脾气。
“爸爸不是凶你,而是你的态度不好,刚刚那些话,不应该从你口中说出来。”
“那我该说些什么?说恭喜你钟阿姨,你终于得到齐家女主人的位子,将我母亲二十多年来的地位狠狠抢走吗?”她双手砰地拍向桌面。
没想到,话才刚落下,齐德承便一巴掌重重地掴下。“不准你这么说你钟阿姨!”
全场一片震惊,不仅餐桌旁的三人噤声,就连餐厅外的管家与佣人都惊讶地望着向小姐下重手的主人,那巴掌是齐家有史
以来的第一次。
齐方榆没有喊疼,更没有抚上那烫红的脸颊,只是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父亲:“爸,您打我?”
收回微麻的手掌,齐德承望着自己的手,对于自己的冲动也相当诧讶。“不,爸不是存心要打你,而是你刚说的话真是太过份了。”
齐方榆悲凉地微笑:“爸不仅不要妈了,连我这个女儿也不要了。”
“小榆,爸很抱歉,爸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毕竟是捧在手里呵护多年的掌上明珠,他当然不是真心要打她的。
她抿抿唇,一脸倔傲地望着桌前的人:“我只是个小孩,管不了大人的事情,所以爸您以后有什么决定,再也不需征求我的同意。”
说完,她推开椅子负气离去,任凭父亲在身后呼喊也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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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地方可以去,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可悲,竟然孤癖到连一个可以倾吐心事的知心朋友都没有。她想不起任何一个同学的电话,更不知道任何一个朋友的家,她好像被天地遗弃的小孩,孤独地流浪在黑暗的街头,无依无靠。
齐方榆瑟缩在大楼墙角,发现脸上的泪水虽早已干涸,心却还像万箭穿心般地剧痛。
老天,谁来救救她?如果没有人可以救她,那么请老天爷夺走她的生命吧!她不想这么痛苦地活着。
如同行尸走肉般,记不得自己走了多远、走了多久,当她稍稍有意识地抬起头,才发现自己竟然就站在秦方洛的家门口。她可悲地一笑,原来她只有这么一个朋友!
当齐方榆想转身离去时,秦家的那扇门却突然打开了。
“小榆,你怎么会在这里?穿这么少站在外面会着凉的。”
他热烈地招呼她进门,惊讶之余也感觉她的不对劲,还有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发生了什么事?”他紧张地抱着她的身躯,才发现她的身子好冰凉。
经他这一问,压抑的情绪终于掩不住地爆发开来,她紧紧抱住秦方洛,凄厉地嚎啕大哭。
他没有再开口问,只是疼惜地搂着她,任由她尽情宣泄所有难过的情绪,直到她哭累了在他肩膀睡着。秦方洛将梦魇中还在啜泣的齐方榆抱进自己的房间,让她舒服地躺上柔软的大床,温柔地替她盖上被子。
“小榆,放心,有我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他轻声在她耳畔呢喃,却没想到离去时的轻触惊醒了她。
“别走,方洛,请你陪在我身边。”现在的她好孤独,只希望有人陪着她。
他在床边跪坐下来,安抚地揉揉她的额头:“好,我不走,你好好地睡一觉,明天起来就没事了。”
她抓住那双搁在额头的温柔之手,暖暖的温度如同暖流般流进她的心房,温暖她的掌心也温暖她冰冷的心。
“谢谢你,方洛。”
她已经一连喊了几次他的名字,秦方洛在心底会心一笑,不管她发生了什么事,但起码她亲密喊他名字的这件事,便足以让他今晚兴奋得睡不着觉。
“要不要洗个热水澡?你真不该穿这么轻薄的衣服出门,冬夜的寒气会冻得让人感冒生病的。”他不存任何邪念,纯粹只是关心她的健康。
“我没想这么多,刚刚在外面也不觉得冷,哈哈啾。”才说完,她便打了一个大喷嚏。
秦方洛不放心地摇摇头:“还说什么不冷,瞧你都快感冒了。好啦,你乖乖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我先去帮你放洗澡水,让你洗个热水澡去寒,待会儿再去厨房熬点姜汁给你喝,保证你明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如此贴心的关怀,不禁让齐方榆红了眼眶。以前她不明白秦方洛的好,老是喜欢跟他抬杠拌嘴,现在才真正了解他的好,没人像他如此真心关心她。
“谢谢你。”成串的泪珠就这么应声滑落。
秦方洛不舍地抹去她的泪痕,语气好是温柔:“怎么了?左一
声谢谢、右一声谢谢,我会不习惯的。”
十分钟后,齐方榆躺进氤氲的热水澡盆里。秦方洛家的浴室够大,因此装置了一个足足两米长的按摩浴缸,但其实他很少享受室内设计师的美意,通常逗留在浴室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分钟。他认为浴室只是为了冲洗身体的地方,何必浪费时间在泡澡上面。
为了让水温保持一定,秦方洛离走前特别打开热水龙头让它缓缓流出热水,这会儿澡池里的热气早已为齐方榆驱风袪寒,在热腾腾的按摩浴缸中,她原本冰冷的躯体逐渐泛红燥热。
掬起热水不断冲刷她狼狈的脸庞,虽然可以冲洗双颊的泪痕,却冲不掉心中的辛酸与疼痛,稍微舒缓身体之后,那浓浓的背叛感又冲袭向她,她认为父亲的作为完全背叛了母亲,也勾消了她对父亲的敬爱。
如果是秦方洛,他会如何面对父亲的背叛呢?其实他心里何尝不苦,父母虽未离异却早已行同陌路;而最可怜的莫过于他,几乎可以说同时被父母亲遗弃,任由他自己自生自灭,从来没得过他们的爱。
为什么他可以忍受父亲的背叛?为什么他从不让人感觉他有如此可怜的身世?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持着他,让他得以如此乐天知命地活着?
泪又开始不听使唤地流,也许天下人并不觉得她父亲有错,但她就是无法接受这既定的事实,父亲怎能在尚未结婚之前便让那女人有了齐家的子嗣?
不,她不能原谅他们!他们这么做完全侮蔑了母亲,让她在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
齐方榆将头埋进水池之中,希望自己就此消失,不必再面对外界的丑恶。就在窒息之前她冲出了水面,一颗受伤的心因为仇恨而开始扭曲,她希望报复父亲,希望让父亲抱憾终生,一个念头钻进她的脑子里,她要以同样的方式伤害父亲!
骤然自温暖的澡池中站起,身上仅仅裹着一条单薄的浴巾,她推开满室雾气弥漫的浴室,笔直地走向端坐在书桌前等候她的身影。
秦方洛一见她身上仅包裹着一条浴巾,连忙忧心地说:
“小榆,我帮你放了一套运动衫在架子上,也许不太合身,不过请你将就一点,这里只有我的衣服。”
齐方榆没有回答,安静地走到他的身边,白皙的脸蛋被水蒸气烘得粉晕,裸露在空气中的光滑肩膀上还沾着几滴自秀发滑落的水珠,娇媚的模样教任何男人都会怦然心动,甚至想入非非。
“抱我。”
双手微颤地环抱在胸前,她羞涩的模样教人难以不想爱怜,而迷蒙眼眸更是透露危情讯息,那含意任再笨的男人都明了那是什么样的乞求。
他怎会不明了,何况他爱齐方榆至深,早已认定此生只爱她一人。他不否认那缠绵的意念曾在梦境里困扰过他多次,但在现实他却不想太早让这件事发生,毕竟他爱的是她的全部,而不是只有肤浅的外表与身体。
“你这样会感冒,我先帮你拿衣服出来。”他刻意装傻,转身要进入浴间。
“如果你不抱我,我现在马上离开。”她已抱定决心,不容许他退缩。
他还是执意保卫她的贞节,迅速转入浴间抱出为她准备的衣服,并先将宽大的T恤披在她的肩头,像对待幼童般地呵护着她:
“别意气用事了,再不穿上,真的会着凉哦。”
正当彼此距离贴得不能再近之际,齐方榆踮起脚尖将纤细裸白的双臂圈上他的颈项,同瞬间将尚漾着水珠的小脸埋进他的发间。“不要赶我走!我是认真的,其实我是那么地爱你,只是自尊教倔强的我不肯承认,还处处与你作对、唱反调,始终不肯认真面对你的感情。”
这番表白对秦方洛而言当然震撼,他相信齐方榆对他有情,却不认为她会轻易将爱说出口,更不会如此大胆表白。
“小榆,我也爱你,所以不愿意见到你受到一点点的伤害,更不愿见到你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而做出让自己一辈子后悔的事
来。我对你的爱是一生一世,不想让一时的激情冲毁这段好不容易才建筑起来的情感。”
他的话让齐方榆更加动容,一颗冰冷的心早已融化在他的火热真情底下,抬起埋首在他颈间的小脸,以坚不可摧的眼神告诉他:
“我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也明白自己绝不后悔今晚的决定,除非你一点也不爱我,或者根本只是玩弄我的感情而已?”
“我若不爱你,何必如此辛苦追求呢?”他露出万分疼惜的眼神。
齐方榆露出淡淡柔情的微笑,那是头一次在她娇容上出现的明媚笑容。“有你这句话便够了,请你从现在开始好好爱我,给我没有虚情、没有背叛、没有欺骗的一颗真心;而我也愿意给你我的一切,包括毫无保留的爱恋。”
如果此时此刻是世界末日,那么他将带着满足的笑容离开人间,因为还有什么能给他如此无比的欢愉与快乐?齐方榆的一番话教他上了天堂,上帝终于听见他的祈祷,将他奢求的一份真情带至他的眼前。
秦方洛紧紧搂住她微颤的身子,仿佛害怕他刚刚听见的话语是梦境幻影般,得用温热的身躯接触来证明那真实的存在。“是的,小榆,不论你是否愿意承认爱我,我都愿意用一生一世的真心来爱你。这一生我只要你一个女人,绝没有虚情假意,更不会欺骗背叛。”
泪悄悄自她脸颊滑落,像是山盟海誓的见证,证明他的一颗真心,也证明她愿意将自己的一辈子交到眼前这个男人的手里。
头微往上仰,将湿润轻颤的唇毫无保留地印上他的。“谢谢你爱我,方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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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阵催人的电铃声从客厅传来,他们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
嫣霞瞬间染红了齐方榆的双颊,她靦腆羞涩地拉了拉薄被,对于改变关系的第一个清晨有些不太适应。
对于她的羞赧,秦方洛了然于心,俯身过来在她脸颊上甜蜜一吻,贴心地微笑:“我去赶这个不速之客,你再多睡一会儿。”
轻轻一吻便让她觉得身体火烫烫地,齐方榆默默点头,随后又钻回被单里,仅露出一张精致柔美的脸蛋在外,与他相视一笑。
不过待秦方洛掩门离去后,齐方榆立刻从床铺跳下,在浴室找到已烘干的衣服慌乱穿上。她可不希望他再进门时,自己仍穿着他的T恤躺在床上,那太暧昧煽情了,换回自己的衣服会让她自在些,起码不会连话都说不清楚。
她没后悔昨晚的告白,只是她一定是气昏了,才会藉这种方式报复父亲!
经过一个晚上的心情沉淀,对父亲的怨叹不再那么强烈,也许秦方洛说的对,一个男人能为亡妻鳏寡十几二十年并不多见了,她不能一味要求自己父亲空守着母亲的灵位,不让他追求人生的第二春。终究她会长大、嫁人,将来谁来照顾年迈的父亲呢?
在追悼母亲的同时,父亲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齐方榆讶异地发现,她对钟妍颖的恨意竟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其实自己根本不恨她,自己只是害怕父亲被母亲以外的女人抢走,只是害怕不能再独享父亲的宠爱,她只是害怕这些而已。原来她一直躲在自己的象牙塔里,当秦方洛给她一条缆绳从塔里爬出来,她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并不如自己想像中的可怕。
豁然开朗的思绪使她心情愉悦,只是接下来该如何面对秦方洛的问题却令她坐立难安。
经过昨晚,对他的情感更加浓烈了。当她生气时,他会扮开心果,逗她乐、逗她笑;当她严肃得像个恶后娘时,他总是像个小丑般地耍宝,让她忘记自己的矜持;当她难过悲伤时,他又能扮心灵导师,指引她走出迷津。
秦方洛带给她的,总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不过他已经出去老半天,说好去打发这不速之客,怎迟迟不见他回房?
齐方榆在房里徘徊,心里忐忑猜疑来者到底何人,好奇之余便跑到门后半掩房门,暗暗窥视门外客厅的动静……
这客厅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秦方洛在学校的那群拜把兄弟。一群身形健硕的男孩似乎看不见主人家脸庞上的面有难色,既喧哗又叫嚣地闯进秦家华丽的大客厅,个个彷如自家人似或躺或卧地钻进柔软又宽大的沙发中,全都摆出最随性自在的姿势。
“好热喔!老么,有没有汽水喝?”宋凯杰排行老大,自然挑了最舒适的单人沙发坐下,秦方洛都还未从玄关进来,他便先开口吆喝着。
这下子麻烦了,万一让他们撞见齐方榆在这儿,那岂不是毁了他和小榆好不容易才建筑起来的感情?秦方洛脸色刹是难看,但面对这群患难与共的好兄弟,他不能过河拆桥将他们统统赶出门去,只好小心翼翼地应付他们,免得惹了房内的佳人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