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话不说,往口袋摸出一张五百元大钞。
这张钞标还在空气中摇摆,小男生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心花怒放。
就在小男生快从季节风的手上接过钞票晚一只似乎由天而降的手,把钞票拦截。
季节风一阵惊愕!难道现代的台北人,都有“突然蹦出来”的神通吗?
“小弟弟,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第三只手的主人是个女人。声音充满干练、世故的特质。
“我……我从南部来的。”小男生怯怯地说,脸上更是充斥着对第三双手的敌意。
“哦?那你怎会迷失在台北的街头?这一段距离可不近。”第三只手仍紧抓着钞票。
“我……我和同学分散了。”小男生实在恨死这个爱管闲事的女人。
“没关系,我先帮你打电话报平安,然后我会买车票送你上车。”她仍然逼得很紧,一刻也不放松。
“这位小姐,你吓坏他了。”季节风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拿自己时间管别人的事。“而且,你好像也不太喜欢助人。”
“这位先生,我现在就是在助人。而且帮助的对象还是一个超级大白痴!”她对于季节风的狗咬吕洞宾很不满。故意加强了语气骂他才甘心。
这陌生的一男一女为这桩善事发表不同的意见时,事件的主角见苗头不对,便利用此一空档,拔腿就听,早已逃之天天。
“喂,钱还没借你呢!”季节风见男孩被吓跑,扯开嗓门大叫。
“你这个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土包子?”她不相信眼前这位看似聪明的男人,竟是位标准的阿达。
她用力将五百元钞票塞回他的手中,算是结束这场被她半路撞见了闹剧。
“等一等!”季节风被搞胡涂了,他得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钱多啊?没花出去不甘心吗?简单嘛,请我吃喝一顿保管你花得更多。”
季节风一听,原来是个想白吃白喝的人!
“要我请客也没什么不可以,不过,你犯不着吓坏一个需要救助的小男生。”他说得一板一眼,肯定还在怪罪她的“好”事。
“嘿,我看你真的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哦!”她被气得别过头来看看这个史前怪物。“你差点被骗,懂不懂?算了!
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须干了,顶多只是你损失五百块而已,我也不会反而被你气得晕头转向。”
“我被骗?”季节风不相信这样的事实。
“这种小把戏我见多了,说难听一点,我都算祖师级的人物呢!”
“真的?”那岂不是跑了一个小的,来了个更难应付的?
“还煮的呢,难怪小孩子都骗得了你。”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人?连比喻的话也听不懂,太不可思议!而且,他看起来真的一点也不笨啊!“别告诉我是你搭时空隧道来的怪人,我不相信这种电影情节。”
办果我真的是呢?季节风没想到会发生这么有趣的事情。看来这位小姐不仅多事,而且也多幻想。打发时间的方法很多,不过,相信都没有这一刻的有趣。“好心的地球小姐,你肯对一个流落异乡而且来自不同时空的人表现爱心吗?”
“哈!哈!哈!”她瞪大眼看看他,只觉得她所能想到的唯一反应,就是放声大笑。“我叫欧羽裳,欢迎你。”
“你好,我叫季节风。”他已经可以感觉到她是个敢于发泄情绪的人。这么率性的人全台北大概只剩她和他妹妹了!“台北的女孩子都像你这么仁慈吗?”
他想起昨天晚上看过的一则广告,没想到正好可以派上场。
“那可不一定!”显信她一定也看过。“你说你叫什么来着?很抱歉,我刚才没听清楚。”
“你叫我爱德华吧!我现在比较习惯这个名字。”
“还剪刀手呢!爱德华,你们那里也流行洋名字吗,”
“可以这么说。”他很认真地点头。
“能不能告诉我是‘哪里’?”她压低声音,深恐隔墙有耳。
“我告诉你,是加拿大。”他的声音压得比她更低。
“你说,来来往往的人看见我们站在人行道中间窃窃私语,会不会拿我们当疯子?”
“可能!”她同意他的看法。“那么——再见吧!很高兴认识你!最后祝你旅途愉快。”
“我不是这个意思。”情急之下,他一把拉住她。“你不是还等着吃我一顿吗?”
“算是邀请吗?”
“我昨天才从加拿大回来,我——算是个侨生,受邀回国参加学术研讨。没想到今天就这么幸运认识你。”
“那实在太巧了!通常这个时候我还在赖床,今天起得早就让你给认识。”
“离开五年,一切都陌生多了,不介意的话,希望你当向导。”
“这也算是我的老本行!跟着我走,保证不会迷路。”
说着她很自然地挽起他的手,领着他往前走。“吃早餐,嫌晚,午餐呢?时间还未到,不如走一走吧!”
“你是导游?在旅行社上班?”可能是接受过西方文化的熏陶,他很大方地接受她的主动。
“过去的事情。目前我是钟摆。”
“钟摆?好奇怪的职业。”
“有没有见过骨董钟?好长一根垂下来,左右来回摆动有没有?那个就叫做钟摆。我就和那个一样,整天晃来晃去,无所事事。”
“啊!真有趣!原来你是无业游民。钟摆这个形容贴切得很。”
“你这个人大概只懂得读书。”
“你怎么知道!这辈子我真的都是在读书,除了一年十个月的兵役,其余的生命,好像都在书本上度过。”几经交谈,季节风就愈发佩服她的“厉害”。
“这么上的聪明人——只有读书人才有这种矛盾的异类!”
“土?谢谢你这么恭维我!同学都称呼我电脑博士,妹妹叫我老顽童,却从来没有人叫我‘土’,满新鲜的!”
“我不行了!”欧羽裳拉拉他的衣袖。
“我是见光死,不能在太阳底下生存太久。”伸手抬来车子,他和她严然是相识甚久的老朋友。
季节雨在客厅踱着方步。
看看时间,差五分十点。她整整作了四个小时的“原地踏步走”
当大门的第一道门锁开了,她从客厅直接三级跳,到了门边。
“哥,你哪儿去了?我都快要报警了,你知不知道?”
季节雨一见是无哥回来,立刻将整个晚上的担心,一古脑地发泄。
“我又不是小孩子,怕什么?再说,这个地方我可是待了二十几年,怎会有事?”
“你总该给个电话吧?教人急死了。”
“我今天过得精彩刺激。分秒必争,根本没有空打电话。”
“抢银行还是被人追杀?”
“艳遇!没错,就是艳遇。”
“啐!瞧你那德行,活像几百年没见过女人似的。”
“小孩子不懂别打岔。你不晓得她有多特别、多吸引人?”
“三头或是六臂?”
“三头六臂不叫特别,叫突变或是稀有品作。”季节风压根儿不理会妹妹的嘲笑。
“哥,你不会来真的吧?才第一天就中邪!”她摸摸她的额头,确定他的体温正常。
“我的妹妹,你就不能检几句好听的话吗?”难得哥哥我第一次有谈恋爱的感觉。
“太快了吧。”
“这个就叫作‘一见钟情’!喔!上天安排我回来的目的就是遇见她。”
“拜——托——。加拿大都没有是不是?”
“我决定了!什么蒙迪啦、莎莉啦,全都酣绝往来,反正爸妈也不喜欢她们。”
“你真的打算谈一次‘越国恋爱’吗?”
“你错了!我希望能把她一道带走。”
“人家答应啦?”
“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意和进展。”
“我说嘛片子不过,你放心,我有必胜的决心和勇气。”
“祝福你哪!只希望你不会走火入魔。”
“亲爱的妹妹,盘问完毕了,可以让我进门吗?”他指指季节雨的身躯,不偏不倚的挡在正中央。
“请进,请进。”她欠欠身。
“怎么?你今天没有战事吗?”
“都教你睛猜,怎会有事?”
“真的?”
“煮的!”
“哈!这句话今天听过了,所以你不会得到创意奖。”
“她说的?”
“Of course!”
“到底是何方神圣?本领如此高强。”
“别再问了,我自己都没了解那么多,哪能告诉你多少?欲知详情,请看下回分晓。”
“照这情形看来,你已经不需要我跟在身旁碍手碍脚了吧?”
“是的!目前还没有足够的电力供应电灯泡。”
“正好,我忙得很呢!”
铃!铃?铃!
“电——话!不会是我的,所以,你接。至于我,洗澡是也。”
“如果是你的神秘情人,我就告诉她,没有这个人。”
“很抱歉,我还没有给她电话号码。”
“哼!”
整不到哥哥,季节雨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电话务。
“喂!”
“是我,庄永鸣。”
“是你啊!对不起,我说要去帮忙,结果——”
“已经不需要。”他打断季节雨的话。“我在你家的巷口,出来一下好吗?”
“为什么不进来?我等你。”
“不方便。”他拒绝道。“如果你不想出来,我不勉强。”
“我立刻出去,等我一分钟。”季节雨匆忙挂上电话,朝季节风的房间大叫:“哥,我出去一会儿。”
在半路上,她看见庄永鸣往自己走来。
“心情糟透了,走着、走着,没想到就来到这儿,也不敢确定你在不在家。”庄永鸣劈头就说。
“又在为你姐姐烦心?慢慢来嘛!也许哪一天她突然清醒了也说不一色”
“不会有机会的。”他双手掩面,几近吨咽地说;“她死了,她死了!”
“怎么会呢?你不要拿这个骗我!”
“早上醒来,她变得非常清醒,完全没有生病的迹象。
大家都在为这个奇迹而雀跃不已,她却趁全部的人失去戒心的时候,跳楼自杀。到现在我还不相信,她竟舍得死!”他把自己埋在深深的痛苦之中回忆。
季节雨很想分担他的悲伤,可惜做不亚太她只能试图安抚他的情绪,没有办法有效地减轻地的痛苦。
“我永远会为姐姐的死而内疚。”良久,他从手掌中挣脱开来。
“没有人能预防这种事的发生,没有理由怪你自己。”“你不用劝我,我来这里也不是寻求良心的袭目。
我只是找一个可以让我倾吐的地方和对象。谢谢你给了我最需要的”
“好朋友是做什么的我永远为你提供这项服务。”
“该回去了,还有一大推事等着。”深呼吸之后,他苦笑着。
“我——”
“别说了,这种事我不会要你帮忙的。”
“那——保重。”
“再见!”挥挥手,他走向空洞的马路。
季节雨看见一股落寞正伴随着他走向无垠的黑夜。
“昨晚有没有看晚间新闻?”
“有。”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谁晓得?”
“报纸呢?会不会比较详细报导?”
“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
一早到卖验室,季节雨使听见同事间的耳语。
似乎除了好奇,他们谈不上一点儿关心。话说回来,也是如此。大家没什么交情,如果硬要址上关系,充其量也只能说,自杀的庄永颖是老板的女儿的罢了。
季节而倒也不是特别难过,只是她一想起庄永鸣的样子,总会有无尽的同情和不忍。
“如果你想陪陪庄永鸣,我会准你的假。”经常的声音仿佛从遥过的地方传来,打断季节雨的冥想。
这一番话说得季节雨既讶异又感动。讶异于他的心思细密,感动于他的真情至性。他竟然能体会任永鸣此刻的内心的孤独。
她摇摇头代表回答。
“这个假永远有效。”他又说了一句,然后走回自己的位子。
季节雨却为这句话而心惊肉跳,他的话有另外一层含意吗?
经过这么多风风雨雨,难道他还不明白她已没有其他的选择吗?
打从她第一眼看见他,对他产生极为敏感的火药味开始,就埋下了永不磨灭的爱情种子。
或许这也是一见钟情的另一种表现风貌吧!
只是,她觉得哥哥全身第一寸肌肉都陶醉的幸福,教人又羡慕又嫉妒。
恍惚中,一天就这么过了。
“我不想太早回家。”她掺到经常的身后。
“再给我十分钟。”经常翻阅报告的手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
他认真、专注的程度,连呼吸声都可以听得出来。季节雨甚至怀疑,他是否已忘了她的存在?
她穷极无聊的目光,已经在空气中作了好几趟无意识的巡礼,时间却仍像路不快的老车,教人催也催不得地缓缓地前进。
最后,她将眼光停留在经常的背影。一个她认为有趣的游戏,在她脑中激荡着。
贪玩的意念取代了她的相坐,她学起女巫作法的手势,双手扭曲地纠缠,然后由外用力地往里推送。她的口中接着念念有词,快而且急。
经常放下工作,探头过来时,她因动作过分投入而来不及收住,被他逮个正着。
“可以请问你怎么一回事吗?”经常被她的怪动作惹得差点笑弯腰。
“测试我有没有超能力呀!”季节雨索性把半空中的两只手,无所谓地摆动着,然后正经八百地说。
“结果呢?”他的笑中更含着浓厚的兴趣。
“真的有耶。”她眨眨眼,很认真地说。
“不信。”这会儿,他的头摇得比她的手厉害。
“我刚才就是叫,经常你给我回头,经常你给我回头,瞧,你不就真的回头了吗?”
“十分钟到了,不是吗?”
“我管你,反正是我的超能力的关系。”她才不相信他的头壳里装着两个脑子,一个用来工作,一个用来计时。
“这么说也不过分,通常我在工作时不会给自己限定时间,不过,为了你却例外。”
“好听。”把头一偏,她不喜欢他的马屁。
“真心话当然好听,你不是这样说的吗?”
“巧言令色!”
“昨天呢,是赶着回家,今天又赖着不走,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理由?”他赶紧转换话题,因为他终于明白一个千古不变的真谛,那就是默认可以解除争辩的危机。
“昨天急着回去陪哥哥,今天不想自己一个人在家伤心。”
“你说的是同一件事情吗?很不好连贯哦!”
“我老哥回来,妹妹当然得陪陪他,是不是?只可惜他要根本不需要我!”
“你哥哥回来?他不是在加拿大,回来干嘛?想妹妹?”
“他呀,专程回来谈恋爱。”
“这么痴情?”
“不是痴情,是凑巧。第一天去溜达就被邱比特相中,不是专程回来谈恋爱,是什么?”
“哗!动作真快!才一天哪早认识他的话,向他讨教高招,就不用和你吵那些架。”他意寓深长地注视她。
“你说——我们这样是在谈恋爱吗?”良久,她移开和地接触的目光,黯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