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难道要我叫妳滚妳才听得懂?」两天前饶君羿对她吼喊的话语言犹在耳,使得将脚踏车随意停在路边,沮丧坐在后座的她忍不住又逸出哀叹。
师父确实开口说了滚字,表示他不要她这个徒弟了吗?
盯着始终握拿手中的手机,她仍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打电话向他问个清楚。他没打电话给她,不就隐约透露出开除她的决定?她若擅自致电过去,岂非要让他笑话她的不识相,更加讨厌她?
一想到师父会讨厌她,她便觉心里一阵难受。「怎么办?打电话问饶大哥吗?」
可是万一情况正如她所料,只怕会为难饶大哥这个中间人吧!
唉,好郁卒哦!
此时正逢下班时刻,马路,街边车来人往,苗咏欢颓然静坐这扰攘城市一隅的身影显得特别不搭轧。然她没有多余的心情注意自己成为熙来攘往人群瞟觎的目标,只管沉浸自己低迷的情绪中。
突地,一串骤响的音乐铃声吓她一跳,待她看清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她的心怦然眺颤。是师父打来的!
「喂,师、师父。」终于,她鼓起勇气接应,怯声低喊,胸中惶然忐忑,担怕师父是打来亲口告诉她,不再收她当徒弟。
「妳在哪里?」饶君羿性感低徐的嗓音滑入她耳里。
「我……在回租屋处的路上。」她撒了谎,她其实在前往君欢洋果子坊的半路上。
「妳今天不来?我打算教妳做德国黑森林蛋糕。」
她宛若听见天下奇闻般呆住。师父说要教她做德国黑森林蛋糕?!
「喂?咏欢,妳在不在线上?」电话那头突然静默下来,他微扬高声音问。
呆住的小脑袋不住颔点。
「咏欢?奇怪,怎么没声音?收讯不良吗?」
「啊!师父别挂电话,我在点头回答你的问题,不是收讯不良啦!」意识到他即将挂电话,苗咏欢总算回过神呼嚷。
「妳在点头回答我的问题?」这丫头当他们在通视讯电话?
她微赧的搔搔小脸,「我以为师父打电话来开除我,结果不是,我一时有些傻掉。」
这回换饶君羿陷入无声的静默。她这两天一直在担心他会开除她吗?
「师父?」她小心翼翼的喊,稍稍缓下的心又高悬起来,莫非要教她做德国黑森林蛋糕仅是让彼此不尴尬的开场幌子,实际上他就是如她所想……
「没事别乱以为。」
「嗄?」
「抱歉。」
「耶?!」
「半小时之内妳若没赶来,就别再叫我师父,头发记得绾好,否则休想我让妳进烘焙室。骑脚踏车小心点,要是出什么吓人的状况,我会直接把妳的车子拆了,听到没?」
迭串的命令没有间断的落下,通话到此全部结束。苗咏欢直呆愕的瞅着手机好半刻,而后,缓缓绽开笑靥。师父那句没头没脑的抱歉,是为那天吼她的道歉吧?他还是好凶好严厉,不过,这才是她熟悉的他。更重要的是,他还要她哟!她仍旧是他的徒弟。
收妥手机,她轻快的踩着脚踏车朝君欢洋果子坊前进,低落两天的委靡心情全部烟消云散。
第六章
夜,还不太深。
窗外寒风呼吹,饶君羿的个人烘焙室里宁静而温暖。
静视着眼前正聚精会神的以鲜奶油与黑樱桃装饰黑森林蛋糕的专注人儿,饶君羿无法否认,他感受到的宁静与温暖全来自她。
那日他情绪失控的对她发脾气后,他想等心情沉淀些再拨电话跟她道歉,岂料回家与瑞士的父亲联络上,他随即传真了几宗棘手的金融合作与并购案让他做分析评估,忙得他只能暂时将这事摆一边,暗忖等假日过后她到君欢,再和她谈道歉之事。
他知道她周一最后一堂没课,以往她总早早到君欢等学烘焙,外加偷吃他做的蛋糕,然而今天逾时许久却始终不见她的人影。破天荒的,他做坏了向来拿手的提拉米苏,因为平时总聒噪在他身旁烦他的丫头不在,他的心竟没道理的浮躁不安,工作时频频闪神,状况连连。
最后,他拨了电话给她,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剎那,他胸中盘旋多时的所有烦乱浮动,奇怪的在瞬问平静下来。
这个当初他并非很自愿收纳的徒弟,居然能如此左右他的心绪,这讯息代表什么?他心底深处彷佛有根细弦隐隐被勾动,这又意味着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但他选择忽略,选择不去想它。
此时重要的是他和她的误会能冰释,而这还得感谢她的善体人意……唔,或者神经大条,没追问他开口得有些别扭又含糊的道歉,也没再提起引发两人争执的典藏情人蛋糕,她仅是像往常一样,有点紧张又兴致勃勃的跟他学做蛋糕。
而他,喜欢她带给他的心灵宁静与说不上来的温暖感觉……
「哎呀,糟糕!」正专注做蛋糕装饰的她突地抬头大叫,截断他远扬的神思。
「怎么了?蛋糕装饰得还不错啊。」坐她对面的饶君羿疑惑的望向她。这丫头没事乱喊什么糟糕。
「不是蛋糕,我突然记起明天有重要考试,还没准备。」她苦着小脸。
他站起身来,「那今天的烘焙课程就到这里告一段落,妳回家K书吧。」
「来不及啦!明天的商用英文要考三大章,超多的,现在都已经--」她瞥了眼壁上时钟,「已经九点五十九分,我熬夜都不晓得念不念得完。」句子微顿,她脑中灵光乍现,急切的问:「师父,你的英文好不好?」
「干么?」为何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说不好就是很棒喽!「太好了,你等一下。」放下子中挤花奶油,苗咏欢跑到一旁椅子拿出厚厚的商用英文与红笔,再笑咪咪的跑到他身边,「师父帮我抓考试重点。」
「我帮妳抓重点?!」
「你是真不介意两天前我惹你发那么大的火吗?」凝眸注视他,她天外飞来一句,问得无比认真。
尽管不解她的突兀岔问,饶君羿依旧迂回回答,「那天妳做的孔酪蓝莓果冻慕斯蛋糕,我吃完了。」
半句不假,纵使他尝不出酸味与甜味,他还是一口一口吃下她做的蛋糕,恍如这样能减轻自己对她的内疚。
听见完全令她意外的回答,她心里晃漾着激动涟漪,今天来君欢她没看见她做的那个蛋糕,以为早被盛怒的他扫进垃圾桶,万万料不到他会吃完它。
她娇憨而笑,「既然师父已经完全气消,就更该帮我抓重点,何况今天是你叫我来学做黑森林蛋糕,害我忙到忘记有重要考试要准备,师父当然要替我分担一半责任。」
什么话!明明是她的手艺开窍得慢,学个步骤磨蹭到自己把考试抛到脑后,居然怪到他头上。
他都未及开口数落她,她已动作迅速的将书和笔塞到他手里。「有重点可看,今晚我念起来就轻松多了。」
「妳就不怕我抓的重点让妳明天抱鸭蛋回来?」
「不怕,我相信你。」水灵柔眸里满是笃定的信任。
见鬼的她哪来这么孤注一掷的相信?而他竟然因她的相信感到窝心满足,他也见鬼了吗?
「我要继续完成黑森林蛋糕的最后一个步骤,以手工刀削巧克力卷铺满蛋糕上层。师父你也加油,好好画重点哦。」率性的拍拍他的肩,她当真又绕回她做的蛋糕前接续她未完的工作,没发现她亲爱师父眉梢危险的抽搐着。
这丫头究竟以为现在谁才是在学学生?还好意思要他加油。饶君羿实在怀疑自己的感觉系统出了问题,之前竟会因她的出现而觉心灵宁静温暖,她根本是专门挑战他耐性的麻烦精!
偏偏他就是拿她没辙。
该死的抓重点是吗?那就抓喽,横竖有人不怕考鸭蛋,他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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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咏欢才回到公寓租屋处,两位好友即一人一手拉住她,害她手上提的蛋糕险些掉落地上。
「妳们干什么?」她微感奇怪的瞪看两人,这两个手帕交几时曾为她等门,还如此热情的欢迎她。
「那个超级大帅哥是谁?」犹仍紧抓着她的两人异口同问。
「哪个超级大帅哥?」没头没尾的,谁听得懂。
梁瑄拉她走近客厅里的窗户旁,伸手指向三楼下,「刚才送妳回来的那个。」
「就是他。」詹凯雯有些激动的附和,「之前我和梁瑄看完韩剧,准备巡视窗户锁了没,哪晓得会瞥见妳和个帅哥一起回来。」
当时她连忙大呼小叫的喊梁瑄过来看。她们两人的视力极好,将那个在蒙胧月夜下也掩不住出众轩昂外貌的酷美男子瞧得一清二楚,霎时只觉得先前所观赏韩剧里那位有少女、师奶杀手之称的男星压根不够看,她们眼前这个才是正港的极品男人!她们当然要问好友这名超优质男人是何方人物。
「他哦?」苗咏欢终于弄懂两人在说谁,「我师父啊!」
「妳师父?饶君羿?!」有默契的嚷嚷再次同时抛掷而下。
「他不是五、六十岁的老头?」梁瑄补问,这样的年纪份量才有资格当独领风骚的洋果子达人不是?
「什么老头,人家才三十岁。」横眼低啐,苗咏欢将手上蛋糕放至客厅的方桌上,以免等会一不小心被两位有点歇斯底里的好友弄翻撒地。
平时她都自己回来,今天因为时间已经很晚,师父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踩脚踏车回家,遂将她和她的脚踏车载回来。打从她和师父相识,他就帅成那样啦,梁瑄跟凯雯有啥好大惊小怪,梁瑄还说人家是个老头,这话要被她师父听到,肯定把交友不慎的她骂到臭头,严重点搞不好会将她逐出师门呢!
「厚,咏欢,妳很不够意思喔,有个又酷又帅的师父也不早说,套句妳曾讲过的话,我们朋友当假的啊?」梁瑄又窜到她面前埋怨。有赏心悦目的帅哥,咏欢居然自己暗杠起来。
她白她一眼,「妳才奇怪,我没事干么到处宣传我师父的长相。」
詹凯雯笑着接腔,「这样她就能早点对妳师父展开攻势,倒追他当男朋友。」梁瑄和她一样期望嫁金龟婿,遇上俊帅男人,她更总肖想当人家女友过过瘾。
记起好友的不良习惯,苗咏欢慎重的警告,「梁瑄,妳别乱打我师父的主意,到时若因为妳的骚扰让他迁怒于我,把我开除,害我当不成蛋糕师傅,输了跟我爸的约定,我会跟妳一刀两断。」
「瞧妳说得这么严肃,说不定饶君羿私底下是个花心男人,根本不介意女人骚扰他。」梁瑄半戏谑半认真的说。
「他不是这种男人。」她当他的徒弟这么久,也没见过半个女人去找他。
「这么相信他?」梁瑄笑谑的朝她眨下眼睛,「该不是你们师徒朝夕相处,两人之间产生什么暧昧情愫,妳才不准我打他主意吧?」
「梁瑄!」她低喝着胡说八道的好友,心头却莫名的L通一跳,猛然想起两天前与饶君羿那个暧昧的吻……
不,念头方起,她随即在心里赶走自己的胡思乱想。那个吻发生得是很古怪,可毕竟是她情急之下先用嘴逼他试吃她做的蛋糕,他会吻回来也很正常……呃,她要澄清的不是这个啦!重点是他们师徒才没有梁瑄说的什么暧昧情愫。
「妳这样乱说,若被我师父知道,我真的会被扫地出门。」她发誓,一定会。
不忍见心性单纯的她一再被捉弄,詹凯雯斜瞪梁瑄一眼,「妳别再闹咏欢,寻她开心了。」转望苗咏欢道:「时间已经不早,妳快去洗澡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天啊,快十二点了!都是妳们两个,跟我拉拉杂杂扯那么多,我明天第一堂要考的商用英文都还没看耶!我要赶快去洗澡。」
然后努力K她师父帮她抓的重点。
「哦,对了,桌上那个是我今天做的德国黑森林蛋糕,妳们吃吃看。」连她自己都还没尝过,因为她今天将时间拖得太晚,没时间再在洋果子坊悠哉品尝蛋糕。不过她做得很认真,应该不错吃。
没空抗议边跑往卧房边成串喳呼的她有点吵,梁瑄和詹凯雯的视线全扫向桌上那个大约八吋的蛋糕上头。
德国黑森林蛋糕?就是咏欢曾跟她们介绍过,用进口德国酒渍黑樱桃与巧克力慕斯做为内馅,铺上细腻香脆的巧克力片,并以鲜奶油与樱桃装饰,再以手工刀削巧克力卷铺满上层,在巧克力蛋糕中极受欢迎的有名甜点?
梁瑄打开盒盖,一个黑得很均匀,颇能攫住食客视线的蛋糕映入两人眼里。
「外观看起来倒还OK。」有点乱乱的小瑕疵,但不至于破坏整体美感。这是詹凯雯的评论。
「问题是能吃吗?」
这倒是。两人盯着蛋糕看了老半天,还是詹凯雯比较有胆识,拿起桌旁的水果刀切一小块--很小很小的一块,讲点义气的捧好友的场。没想到蛋糕出乎预料的可口,她很快再切一块大一点的品尝。
「真的能吃?」见她享受的模样不似想诱她「有难同当」的乔装,梁瑄也如法炮制先切一小块来吃,结果,嘿,还当真不赖。
「这个蛋糕饶君羿应该帮忙制作一半以上吧!」吃着教人吮指的黑樱桃,詹凯雯猜测的说。
「英雌所见略同。」咏欢的手艺大概尚在不及格边缘。也拈一颗黑得透亮的黑樱桃丢入口中,梁瑄忽道:「妳看我们也去拜那个极品帅哥当师父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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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的逼人寒意于日子的循序前进中日堆夜累,苗咏欢学习烘焙的热情却丝毫未减。
这一星期来她依然一下课就往君欢洋果子坊跑,她不但在蛋糕口味的调配上更得心应手,比较待加强的挤花、装饰技术,也有明显的进步。
事实证明,师父的厉害与否果真有差,拜了个一流的洋果子达人师父,她觉得自己的烘焙技术正慢慢精进,而且她的师父还是个抓考试重点的高手,上次她熬夜临阵磨枪读他替她画的商用英文重点,隔天拿了个九十一的高分!
这样优秀的师父,难怪梁瑄前阵子会说她也想拜他为师。
可是拜托,她那点想觊觎她帅师父的司马昭之心,她岂会不知,当然要以她若乱来就跟她绝交吓阻她,否则恐怕她早因好友的乱场被师父Fire掉了。
然而,有件事她一直搁在心中,这么思忖的同时,苗咏欢正瞅着饶君羿个人烘焙室的冷藏柜里,那个制作得精致迷人的典藏情人蛋糕,眉心微蹙--蛋糕上那扇原本该虚掩半开的淡蓝色门扉,仍旧做成紧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