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管晴欢暗暗咬牙,唇角勉强扯开一抹笑。
「玄歌,狼王呢?」管祁修一心只想着宝藏的事,开口便问。「一定是他带妳回来的,妳快告诉我们他在哪里。」
管玄歌脸色微微发白,垂下眼睫回道:「我不知道……他不在这儿。」
「妳会不知道?!」管祁修一点也不相信她说的话,不满地嗤哼道:「玄歌,枉阿爹一向最疼妳,妳竟然胳臂往外弯,帮着一头狼妖跟我们作对!」
严厉的指控令她脸色又是一白,但她只是缓缓抬起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半晌,才开口道:「阿爹,玄歌没有忤逆你的意思。苍衣虽是狼妖,但他不曾伤害过族人,还为我治病,救了我的命,我不懂为什么你们要伤害他?」
「玄歌,妳这么说就不对了。」管崇渊耐着性子说道。「妖毕竟是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妳千万别被狼王迷了心窍,快告诉爹,他在哪里?」
管玄歌抿紧唇摇了摇头。「我不能让你们伤害他。」
「妳……」管崇渊已失去耐性,老脸骤然一沉,正要大发怒气时,一声温软的话语及时插进--
「玄歌,妳误会阿爹了。」管晴欢朝她漾开一抹柔和的微笑。「其实阿爹想要的只是宝藏而已,并无意伤害狼王。」
「宝藏?」她微感纳闷。
「没错!我们不过是要他说出开启宝藏的咒诀,不会伤害他的。」管祁修也顺势说道。
管玄歌蹙眉不语,她的目光一一掠过在她眼前的几张脸孔,所见尽是急切的、蠢动发光的眼神,就连阿爹和大哥也不例外……蓦地,她心神一凛,想起苍衣曾说过的话,鼻端隐隐然嗅闻到一股贪婪的气味……
最终,她仍是摇了摇头,给了相同的回答:「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
「妳这臭丫头!」管祁修耐性已告用罄,伸手一把拽过她。「既然不肯好好合作,那就别怪大哥对妳不客气。哼!只要抓住妳,还怕那狼王不出现么!」
「小心!」话刚说完,就见大鄢国国师眼神一凛,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猛然出声喝道。
随即,一道黑影迅捷地自门外窜进,管祁修立即将管玄歌拉挡在自己身前。
浑身玄黑的狼无声无息地落在众人面前,碧绿的眼芒直直投向管玄歌苍白的脸蛋上,而后在众人戒慎惊惧的注视下,幻化成人形。
「放了她。」低沉的嗓音冷冷扬起。
「哈!你凭什么这么说?」管祁修挑眉回嘴。「再怎么说玄歌都是我阿爹的女儿、我的妹子,你凭什么跟我们要人?!」
「哼,狼王,我很戚激你医治玄歌的病,但我可没同意将女儿送给你!想要带走她,你也得问我这个作爹的同不同意。」管崇渊也开口道。
苍衣目光一沉,冷冷地道:「你不同意,我一样要带走她。」说话的同时,眼眸散发着妖异的寒芒,周身也闪动着清冷蓝光,似是准备奋力一搏。
见状,众人警戒不已,管祁修将玄歌箝得更紧了。
突然,一串轻笑扬起,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稍稍解除了眼下这一触即发的紧绷情势,每个人的目光一致投向发出笑声的来源处。
面对众人的注视,管晴欢一双眼只瞧着苍衣,笑道:「狼王想要玄歌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们人族嫁女向来要讨个聘礼,好歹我阿爹也养了玄歌十七年,你总得有个表示吧!如果你硬要强抢的话,万一伤了我阿爹和大哥,玄歌可是会伤心难过的,你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吧?」
苍衣微微蹙眉。无可否认地,她最后几句话正巧说中了他内心的顾忌,不禁抬眼望向管玄歌;而她,也正瞧着他,眉头紧蹙地。
从她盈满担忧与焦急的眼眸中,他看得出她很担心他的安危,又不愿见他伤了她的父兄,为此百般发愁。
思索了片刻,他收敛周身青芒,神情转趋和缓地道:「管爷想要什么聘礼,尽管直说无妨。」
没料到他会这么干脆,管崇渊愣愕了瞬,随即赶紧把握机会道:「只要你说出开启宝藏的咒诀,我就答应让你带走玄歌。」
苍衣勾唇一笑,一点也不意外他会提出这项交易。「好,一言为定。其实宝藏对我一点用处也没有,我只要玄歌。」
「那就赶紧说出咒诀吧!」管祁修没啥耐性地催着。
「慢着!」始终静默旁观的鄢闾突然开口喊了声。「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请狼王明日一早随我们走一趟,并为我们开启宝藏,如何?」
「嗯……」管崇渊细细思量了下。「太子思虑周全,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就不知狼王是否同意?」
苍衣淡淡挑眉。「无妨,就依你们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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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吧。」
管晴欢一手掌着灯,领着管玄歌走进自己的房间。今晚她奉命看守,两姊妹得同睡一房。
进了房,管玄歌才忽然想起,从方才到现在都没看到稷匡的人影。
「姊姊,姊夫呢?」
原本背对着她的管晴欢一听到她的问话,整个人顿时一僵,片刻后,才低哑地回道:「稷郎他……他死了……」
闻言,管玄歌心神震愕地瞪大了眼,无法置信地低语:「怎、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管晴欢倏然转过身来,瞇眼恨恨地道:「他为妳挡了那一箭,阿爹和大哥又只想着寻宝,怎么也不肯让国师先替他医治,稷郎就这样伤重而死了!」
听她这么一说,管玄歌想起来了。苍衣遇袭那一天,她挺身为他挡箭,可她却安然无恙,当时……她彷佛听见了姊姊的哀嚎声,原来……原来竟是姊夫替他挡下了那一箭!
心口倏然抽紧了下,她脸色发白地喃语:「姊夫他……是因为我而死的……」
「没错,是妳害死了稷郎!」管晴欢充满怨恨的眼牢牢盯住她,一步步向他逼近。「要不是为了妳,稷郎不会死,我的孩子也不会一出生就没有了爹!妳知道我有多么恨妳吗?!」终于,累积多时的怒气与怨恨整个掀爆开来。
「姊姊,对不住、对不住……」管玄歌眼里已蓄满了泪水,面对她的指控,她满心愧疚无可辩驳,只能一再地重复「对不住」三个字。
「妳是对不住我!」管晴欢像看着仇人似地看着她。「妳知道吗?从小,我就得照顾妳,为了妳还动辄被阿爹打骂。在他眼里,好像只有妳才是他女儿,而我却像个没人疼没人爱的丫鬟!但这都不打紧,因为我有稷郎,他是这世上唯一待我好、疼惜我的人。嫁给他以后,我觉得好快乐好幸福,虽然有时仍会为了他对妳太过关怀而不悦,但我还是很爱他的!」
管玄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不断地垂泪。
「好不容易,妳不再是我和他的责任了,」管晴欢接着又道。「可是没想到……他竟为了救妳而死!我好恨呀,妳根本就是个煞星,要不是妳,稷郎不会死,我恨不得妳从来不曾存在过!」
「姊姊,我……」被逼得跌坐在炕床边,她哽咽不已,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过,当我知道了一个秘密之后,我又觉得妳很可怜。」话锋一转,管晴欢突然露出一抹诡谲阴冷的笑。「一直以来,我以为阿爹偏疼妳,如今才知道妳也不过是他手上的一个筹码。他疼妳,宠妳,只因为稷爷爷说妳是他的福星。老实告诉妳,妳一出生娘便因失血过多而亡,随后族城被毁,阿爹以为妳是灾星,想把妳丢了,要不是稷爷爷于心不忍,谎称妳是福星,现在妳哪有可能还活着!」
听了她的话,管玄歌心口猛然抽痛了下,脸色苍白似雪。
管晴欢满意地看着她愕然的神色,继续说道:「稷爷爷死了以后,这个秘密只有稷郎知道,连阿爹也被蒙在鼓里呢!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是灾星也好、福星也罢,妳在阿爹心目中的地位说穿了就只是可供利用的筹码。妳瞧,方才他不是轻易地就将妳卖给了狼王。」恶意的言语继续向管玄歌袭击而去。「对阿爹而言,妳远远比不上宝藏来得重要,他很乐意拿妳去换宝藏呢!」
「别再说了!」终于,她忍不住低喊了声,抗拒地举起双手摀住耳朵。
「很伤人的事实,对吧?」见她这模样,管晴欢快意地勾唇一笑。突地,冷笑的容颜倏然一沉,眸底重又迸出骇人的恨意。「不过比起我,妳这一点痛算什么!稷郎他到临终前都还惦着妳、为妳担忧……他以为告诉我那个秘密便能减轻我对妳的恨意;哼!他这么做只有使我更加恨妳!」
说着,她倏地一把拉起管玄歌的手,自她的手指上粗鲁地拔下稷匡送予的传家玉戒,再恨恨道:「妳没资格拥有这只玉戒,它和稷郎都是属于我的!」
紧跟着,一把将她推开床边。「别碰这张床!妳自己找地方睡吧,我没有必要再侍候妳。」说罢,看也没看她一眼,径自上床睡下。
脚步踉跄了下,管玄歌却似无所觉,像失了心魂似地靠着墙边坐在地上。
她届起膝,两手合抱着自己,泪已不再流,可心痛的感觉却愈来愈剧烈。
一直以来,她始终不愿承认姊姊讨厌她,可如今亲耳听她说出口……她对她的恨意是如此强烈,让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脑子里不停地回荡着管晴欢方才说的话语,她继而想起自己父亲和大哥,今晚的他们让她觉得好陌生……不由得想起苍衣曾说过的话,他早就看清楚了一切,而她却一直逃避、不愿相信。
再想起稷匡,她的姊夫,这个村子里唯一真心关心她的人……已经死了,她不由得感到更加伤心难过。
突然,她觉得好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回来的!那么她就不必面对伤人的事实,犹能怀抱着对亲人美好的记忆,可如今……
凄清的感觉盈满胸臆,她不禁将自己抱得更紧了。这一刻,望着窗棂外透洒进来的淡淡月光,心头不觉浮上苍衣那粗犷孤冷却又温柔的脸庞。
她……好想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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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管崇渊和鄢闾、管祁修等四人已候在前厅里,两方的部属也站在一旁,准备跟随同行。
待管晴欢与管玄歌出现后,数双眼睛齐望向被玄冥火困了一夜的苍衣。
「狼王请带路吧。」管崇渊率先开口道。
苍衣微蹙着眉看着脸色微带苍白的管玄歌好半晌,才转身走出屋外。
一路上,除了众人的脚步声,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静谧中隐隐透着一丝诡谲的气氛。
进入银川北地后,约莫又走了半个多时辰,苍衣在一处山壁前停了下来。
「咦!这不就是上次国师带领我们找到的地方吗?」管祁修仔细张望了下。
「嗯,果真是这里没错。」大鄢国国师徐徐点头。
「那就请狼王施念咒诀开启宝藏吧。」管崇渊随即将目光转向苍衣。
「开启宝藏后,管爷可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苍衣冷冷地回道。
说罢,他转身面对山壁,神情无比认真,而后双手迅速于胸前结成法印,眼眸微合,双唇也于此时喃喃低吟着咒语。
半晌后,一道蓝光自他结成的法印中透出,直射山壁,而后在众人瞠目中,原本平整的山壁赫然出现一处洞口。
原来宝藏就藏在山洞里,只不过洞口被施法封印,才让人无法得见。
开启完毕后,苍衣缓缓睁开眼,转身面向管崇渊。「宝藏已开启,管爷是否也该实现承诺了?」
「急什么!」管祁修立即回应道。「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机关、暗器什么的,你先带我们进去瞧瞧再说吧。」别看他粗人一个,有时也挺精明的。
苍衣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便走进山洞里。
「晴欢,妳和玄歌在外面等着。」管崇渊交代了句,眼神与管祁修、鄢闾及国师三人短暂交会了下,这才一起进入山洞里。
片刻后,四人又随着苍衣步出洞外。管祁修还有些回不了神。方才洞里所见几乎闪花了他的眼,那堆成一座小山似的上古三朝宝物,莫说这一辈子用之不尽,就算十辈子也足足有余。
「管爷,宝藏你已亲眼见到--」苍衣方才启口,就见管崇渊与鄢闾的部属两人一组,各持红线的两端团团包围住他,交错的红线将他围困在中央动弹不得。
眼见这突发状况,管玄歌心神一震,立即奔上前去,一旁的管晴欢拦也不拦地,冷眼旁观着,
苍衣眼色一沉,冷声道:「管爷想出尔反尔?」
「哼!」管崇渊挑眉嗤哼了声。「和你这狼妖还讲什么信用!我怎么可能把玄歌交给你。有了国师的伏魔绳,我不信这次不能除掉你!」
「阿爹,不要!」闻言,管玄歌急忙出声喊道。「我求你别伤害他!」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却又苦于无法闯进阵眼中。
孰料,苍衣竟无所畏惧地逸出一声冷笑。「区区伏魔绳就想困住我么?」说着,瞳底妖芒陡现,周身开始散发蓝光。
见状,管崇渊眼一瞇,随即喝道:「修儿,还不快射箭!」
管祁修立即拉弓引箭,瞄准苍衣心口部位。然而,箭矢还来不及射出,一团白色的物体不知从何处跃出,迅速将他扑倒。
管祁修被压倒在地,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下一瞬,颈间即传来「喀喇」一响,跟着鲜血喷射而出,登时毙命,魂归地府。
突生的变故让众人看呆了眼。原来,扑倒管祁修的是一头浑身雪白的大狼。
同一时刻,苍衣已震断了缠困住他的伏魔绳,跃出阵眼外,将管玄歌护在自己怀里。
乍见唯一的儿子惨死,管崇渊愣了一瞬,旋即目尽欲裂地怒吼道:「给我放火箭杀了牠们!」顾不得由自己发号施令是否适宜,他已经失去了平素的冷静。
苍衣眼一凛,瞬间化身成狼,抢先一步飞跃上前,将他扑倒于地--
「……」管崇渊愕然瞠目,视线由扣住他两边肩胛的利爪缓慢移向脸庞上方,对上一双极其妖异的绿瞳。眼看着森冷锐利的白牙在他面前闪闪发光,饶是方才还杀气腾腾的他,也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来。
「族长!」眼见这一幕,管崇渊的部属们怎么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怕狼王的利牙下一刻即咬断他的脖子。
「别伤阿爹。」情势紧绷的当口,管玄歌轻柔的嗓音蓦然扬起。
她向前走了一步,朝黑狼伸出双臂,柔声道:「我们走吧!你到哪儿,我便跟到哪儿;只有我和你,闲游天地之间,谁也不去理会……」此刻的她,心中再无任何迟疑,眸底尽是对他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