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手稿所写,是最真实的她,坦诚明白得令人动容,而他已经将之视为彼此的认定了,也报以相当的回应,就此互允。
「噢,真不公平,为什么看你弹得那么轻松流畅,而我光弹右手的部分就快抽筋了。果然有没有天分差很多,我爸妈根本忘了生音乐细胞给我了。」
练单音练到手快残废了,缺乏耐心的本性又露馅了。
「妳不是没有音乐细胞,只是把长处都表现在听力上了。」
不意外她的脾气,他浅浅笑着。
「学弹琴不能急的,没关系,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你没说错吧?小璇都快开学了,哪还有什么来日方长?」
终于要面对现实了,真烦,一想到这事心情就好不起来。
「晴韵,我那天本来就要问妳的,」向儒右手离开琴键,覆在她的左手上,微微一握,认真并谨慎。「妳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美国?」
原本以为会维持知己的状态,日后再顺其自然发展的,但是随着在台湾的时间进入倒数,他开始挂念,希望能留她在身边,一直一直。
尤其在看了她的词,确认彼此的心意之后,他更确定自己不想放手的念头。虽然有点自私,但他不会重蹈大哥的覆辙,不会为了专注于工作而让她无所适从--况且他们是要并肩同行的,他只会给她充分练习的环境跟自由挥洒的天空。
「好吗?」
「呃……」卓晴韵语塞,她该怎么回答呢?
很想马上点头啊,可是又不甘心自己这么没骨气。
事实上她也有要到美国啦,只不过不是跟他们叔侄俩「回」美国,而是自己只身「去」美国,目的地相差十万八千里。
她知道向儒的心意,但她不希望将来等到梦想实现的那一天,会被认为自己是受到向儒的私心偏袒,在他的羽翼护航下才得到比其他创作人更幸运的待遇,那会让她很呕的。
「不用现在立刻作决定,等妳好好考虑清楚再告诉我。」毕竟是离乡背井,他能体会。
唉,她不是在犹豫要不要到美国,而是在犹豫该照原定计画用功上学去,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住向儒?
讨厌的二选一,左右为难哪!
算了,反正今天也不可能答得出来,回家再去想破头吧。
她看看墙上的钟,「时候不早了,我们去接小璇。」说着便将刚才开门的钥匙放在琴盖上。
「不用还了,妳留着。」他又放回她手中。
「这怎么行?我是外人,不能随便持有你家的钥匙。」要是他们家遭窃,那她不就是第一嫌疑犯。
「这串钥匙从现在开始属于妳,既然妳已经主动开了那扇门,我就把钥匙交给妳保管了。」他一语双关。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太好了,向璇不在公园里。
不管她们母女俩是正在店里冷战还是大吵,至少已经进步到可以面对面共处一个空间了。卓晴韵确认没看错,好生得意地准备跟向儒邀功,要将自己先前充当和事老的表现臭盖一番。
但向儒的注意力全被树丛后的黑影吸引过去,有过上回的经验,他很快知道又是那批赶也赶不走的犬科动物。
还真有毅力,可惜用错地方了。
爱拍是吗?就让你们拍个够。
「哈,向儒,我跟你说,我今晚可是立了大功一件--」
卓晴韵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把抱住,由于动作太突然,她可怜的额头硬生生地撞上向儒的肩膀,眼冒金星。
现现现……现在是怎样啊?
她平衡感已经不怎么好了,如今一撞更是头昏眼花。
向儒是哪里不对劲?要抱也不该这样「强抱」啊!
「唉,你--」她揉着额角正要抬头发问,却马上惨遭「灭口」。
唔……来人啊,出人命啦!
向儒鬼上身了,强抱完又接着强吻她,现在正值农历七月,一定是向家老宅太久没人住,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啦!
嘴巴发不出声音,卓晴韵皱眉狠瞪这只披着羊皮的狼,只见登徒子并未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仅止于唇碰唇,而他的一双眼睛非但没有色欲熏心,还很不专心地冷冷瞥向左边的树丛。
看什么?别告诉她左边树丛真的有鬼……
受害者维持僵硬的姿势,惶恐的大眼战战兢兢地瞟往左边,被路灯照射镜头的反光正在那端闪着。
原来如此……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公司钱太多相机不怕摔吗?她现在可是无职一身轻,非常乐意跟大家「叙叙旧」。
卓晴韵用眼神示意向儒表演可以收工了,但男主角不为所动,甚至搂得更紧,似乎在阻止她去跟对方正面冲突,然后他的表情……在笑?!
这笑实在太故意了,她很快就明白他的如意算盘。
太贼了啦,大作曲家。
等对方自以为行事机密地鬼鬼祟祟离去后,纠缠得难分难舍的两人才喊卡进广告。
「心机重、城府深哪!向先生。」
被迫配合演出的女主角直直盯着自导自演的男主角。
「想说这样一来我就非跟你飞去美国避难了不可吗?」来这套!
「这只是权宜之计,我可是什么也没说。」
主谋者耸耸肩,状似无辜,但眼底、唇边藏不住的笑意却已泄露一切。
「不过经妳这么提醒,的确是该避避风头比较好。」说得煞有其事。
卓晴韵心里暗叹了口气,看来寰宇上上下下都不是省油的灯,她愈夹愈怀疑自己从头到尾都在他们的算计中。
「以后有类似的状况,麻烦先通知一下,大家套个招,我这个主角才不会连自己在演哪出都搞不清楚。」厚,差点以为撞邪了咧!
「哦?那是说非紧急状况就可以不用通知喽?」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必定有诈,她脑中的警报器响起。
「没什么,只是想跟妳『套个招』,练习练习。」语毕吻上柔唇,不让她有反应的时间。
现场已经没有观众了,这个吻却比刚才更投入,扎扎实实。
卓晴韵在被吻得头昏眼花、大脑即将空白之际,用最后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一定要在结尾来个大反攻,让阴险的大作曲家吃鳖。
在那之前……就牺牲一下让他「练习」好了,她很敬业的,呵……
附歌
「那就麻烦妳了,等安顿好我会马上寄伊媚儿过去。」清亮的女声爽朗说道。
熙来攘往的中正机场,一大清早已被人潮挤满,等待出境的旅客不断地涌入大厅,挑高的屋顶和强冷的空调也不敌嘈杂声响加上二氧化碳与体温形成的窒闷感。
好不容易从报到柜台区解脱,卓晴韵拿着护照跟登机证逃离排不完的人龙,走到角落,和座位上等候的美丽女子相视而笑。
「没问题。」女子起身,轻握对方的手,神情温柔而诚挚,「晴韵,谢谢妳。」
「不用客气,我只是觉得应该要这样。」她回以温暖的微笑,认真叮咛道:「我会好好用功,拼出个成绩来,妳也要加油啊。」
「会的,一定。」女子动容之余,不忘补上一句,「就等妳玩够了,来当我妯娌,让向家更热闹。」
卓晴韵差点被口水呛到。
不愧为向家的一份子啊,真会调侃人。
「喂,晴丫头,妳快点,今天人超多的,早点去排才不会被卡住,我下午还要赶回去采访……」
一只拿着冰奶茶的狸猫边嚷嚷着走近,看到跟晴韵对话的美丽女子,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妳很吵耶,是嫌这里噪音不够多啊?」
看看时间的确快到了,她赶紧作最后道别。
「保重了,后会有期。」她潇洒地挥挥手,跟于乐沿路拌嘴离去。
目送她们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消失于手扶梯另一端,朱丽亚微笑轻叹,坐回位子上,从提包拿出久违的机票跟护照,细细凝视。
这张三天前临时改名的机票,是晴韵送给她跟小璇的礼物,也是晴韵口中要回敬给向儒的绝招。
原本向儒是将票交给晴韵,希望她今天前来会合,三人一同出发的。现在还是三人行,只不过临时被晴韵动了手脚,变成由她「代班」,真想马上瞧瞧那个总是自信满满的小叔意外中招的表情。
向家、小叔……这样的字眼已经多久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
朱丽亚独自在大厅座位上若有所思,直到所等的人出现在面前。
「妳来得真早,送机的比要出发的还准时。」向儒环顾四周,没看见期待的人影。
是迟到了吧?虽未获得她确定的承诺,但仍有把握可以成功地让她心动进而行动。
现在才从近程目标刚踏入远程目标的起点而已,他要趁胜追击,将她牢牢系住。
「我见到晴韵了,」朱丽亚看向儒面露喜色,在心里偷笑,不等他追问就自动接下文,「半小时前我已经替你送机了。」
「什么?」
有点邪恶快感的朱丽亚简单说明事情始末,不意外地欣赏到了向家小叔破天荒的错愕表情。
「所以,」她晃晃手中的机票,「我们快去柜台报到吧。然后,接下来半年请多多指教。」
一旁的向璇闷不吭声,朱丽亚见她装酷的脸色,没再多说,至少她没拒绝同行就值得高兴了。
向儒回过神来,望着大厅萤幕上显示晴韵所搭乘的班机已经安全起飞,深邃的黑眸微瞇。
好个卓晴韵,等着瞧吧,他不会放她在东岸逍遥的。
这笔不告而别的帐,就记在墙上,大家美国见。
高空中正啜饮咖啡的女主角突然感到一阵恶寒,肩背像是有股异样的压力袭来。
她赶紧套上薄罩衫,拿出随身听听某大作曲家的歌,希望能减少被摆道者的怨念。
她会很想很想他的,在飞去西岸给他个大惊喜以前--虽然她也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时候。
【全书完】
后记
首先,当然是谢谢捧场。
第一次写故事,难掩青涩,新手上路,请多多指教。
坦白从宽,诚实上策,这篇后记的诞生其实是企图填字数充场面。
此刻还有些不真实感,对于自己完成一个长篇故事,而且还是个爱情故事。
如此平凡无趣、爱情冷感的人,竟然创作了一本罗曼史!
怎么开始的呢?
因为喜欢音乐,所以想写个有关音乐的故事:因为没有爱情,所以写了个音乐爱情故事。动机是自娱,或许能进一步达到娱人,希望有。
「琴心相挑」--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传颂千古的经典爱情故事,才子佳人的关谈,令人不住向往。笔者为了满足自己无聊的胡思乱想,将时空转移,生出个无厘头的另类版本,但愿司马赋圣和文君美女不会显灵大怒,阿门。
罗曼史者,浪漫之梦工厂也。既然是女性专用的言情小说,男主角当然不可以像司马先生一样说个话期期艾艾、结结巴巴,最好还要秀色可餐一点,让读者好入口;而女主角也不见得要有文君大千金的家世跟美貌,可以拐到男主角就够用了。
话说回来,女主角的脾气也不是好惹的,虽然没做出跷家私奔的豪爽举动,但日后万一男主角不知好歹胆敢对不起她,想必她也会效法〈白头吟〉,写首歌词狠狠刮个痛快,顺便公诸世人。
讨好女性读者,本是罗曼史的究极奥义,自然可以大大方方地偏袒女人,创造各种绮丽梦想,一切开心为上。
希望读完这个故事会令妳感到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