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吗……
向儒不禁轻叹一声,笑得无奈,他认栽了。
这几个星期以来,他还在为该如何跟晴韵表明真实身分而伤脑筋,谁知道自己早已经是别人计画的对象了,一切都被元桓淳这只老狐狸给算得好好的,根本轮不到他瞎操心。
不再多说什么,他静静地翻阅那一大迭资料,里面写满晴韵努力的心血和独到的见解。
这是头一次看到她的作品,仔细读来,不难发现她犀利的笔锋跟精辟的分析,一如她谈天说地时的直言不讳。
真是很有晴韵的调调,充满率性爽快的风格。
是啊,两人聊了这么多次,他早该猜到的,能对各种音乐了若指掌,又有着极其敏锐的听觉神经,这份工作她想必驾轻就熟。
不过,也很令人替她捏把冷汗。
转化为文字以后,当然不若口头上说得那么不留情,毕竟透过修辞的作用,语意已经委婉得多,相信银河的总编也费了一番心思去规画控制,使内容不至于给人过度主观的印象,也才不会得罪一干人。
但仍然看得出对时下一些现象的针砭,虽然读来大快人心,让他忍不住叫好,却也不难想象当事者对号入座之后会有的暴跳反应。
看得出她曾经收敛妥协的痕迹,他不免为眼前这份受到束缚羁绊的真性情与好文采感到惋惜。见过晴韵,并且和她深入交谈过的人就会知道,她可以发挥的还有很多,只可惜尚未有足够的舞台去表现。
「你打算给她什么定位?」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有计画的挖角吧?
依照元桓淳动作频频的迹象看来,这推论很合理。
「不是我会给她什么定位,而是你要给她什么定位。」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笨?
「我?我又不是寰宇的内部主管,我只不过是个写谱的。」太抬举他了吧,他还没那么位高权重--
慢着,难不成……
「那就对了,你是写谱的,我再找来个填词的,两全其美,相得益彰。」
「你是在开玩笑吗?」这点子真是天马行空。
「你以为我有空到拿这种事寻你开心?」讲得好像他这个总监是挂名的,成天晾在办公室里吹冷气、领干薪。
「行得通吗?你真要把筹码押在她身上?」他相信晴韵的潜能,但毕竟是陌生的领域,这一步走得冒险。
「我不做没把握的事,行不通也得变成行得通。」
试了就知道,他对自己识人的眼力向来很有信心,尤其今天见了卓晴韵本人后,更确定值得一赌。
和他预想的相去不远,她真是一个率真坦然的开朗女子,有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直爽自信的笑容,让人印象深刻。
虽然因为开头的小插曲影响,显得有点紧张失神,但瑕不掩瑜,在访谈过程中,处处表现出与生俱来对音乐的灵敏,以及敢言人所不敢言的勇气。
那是属于创作者的特质,她可以是个出色的填词人,也该要有人给予她自由挥洒的空间。
而那个看穿她潜能的伯乐,就是他元桓淳,绝不作第二人想。
「如何?这回替你找的搭档总算符合你的高标准吧?省得你又怪我们老是糟蹋音乐,跑回去跟你大哥告状,我可不想他半夜来找我。」
「我从没说过什么。」
「那就是想过喽?」
向儒耸耸肩,不置可否。
老实说,这个构想若真的可行,那他比谁都期待跟晴韵合作。
她总是能一语道破他想表达的情感、事物,一些连他自己也难以找出词汇来描述的抽象意念,都让她给听出来、讲出来了,往往使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如果可以的话,他衷心盼望两人的交集从以乐会友进展到切磋琢磨。
「可是,看她目前的工作情形似乎还算稳定,没什么理由说变就变吧?」
到目前为止,都是他们两个人单方面的想法,但是晴韵本人的意愿才是决定的关键,若她真的安于现状,所有计画就只不过是空中楼阁,毕竟一个铜板是敲不响的。
「等着瞧吧,以她的性格本质,在银河是注定待不久的,三年已经是个极限,往后是更高的天空在等着她。至于理由嘛,我相信--你,就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元桓淳自信一笑。
「这是为了欢迎你回国,特地准备的见面礼。」
说完这句就没下文了,故意卖了个大关子。
真是无奸不为商。
第五章
这、是、怎、么、一、回、事?
「早啊,晴韵,今天气色很好喔,谈恋爱了果然就是不一样。」
「晴韵啊,终于交男朋友了,恭喜恭喜。」
「晴韵,听说妳那个神秘的Mr. Right是个大帅哥耶,什么时候发红色炸弹请喝喜酒啊?」
「晴韵……」
够了!
天杀的到底出了什么毛病?从一进公司打卡开始,就沿路接受各组同事的暧昧眼光,几个爱凑热闹的还特地来装熟,不知道在兴奋个什么劲。
好笑,她卓晴韵何时变成银河的康乐公关,如此左右逢源了?
她很确定自己没有八面玲珑的交际本事,平常会让人留下印象的,不外乎是说话犀利得罪别家媒体、撰稿不留情面被人投诉等等。那些经纪人、宣传、公关、制作群打来啰唆的时候,也不见哪个热血同事来关心,大家都像躲瘟疫似的逃得又快又远,今天却反常极了,到底是哪根筋闪到了?
她向来不在意所谓的办公室同事之谊,君子之交淡如水即可,就连同一阵线的第二编辑组,也只有杜可杰跟她往来最频繁,称得上有私交,或许是一起出公差东奔西跑培养出的患难情谊吧,尤其在面对那群牛鬼蛇神的时候。
至于其他人,她可不记得跟谁有过那么好的交情。
「从实招来吧,妳可瞒不过我的。」
中午表姊于乐来找她吃饭,果然,劈头就是问这件事,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眼。
「要招什么?我都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咧!」被缠了一个上午,耳朵都快被轰烂了。
「妳不清楚?妳是主角耶,妳不清楚还有谁清楚?」别以为装傻就能逃过一劫。
「是啊,我是主角--一大早进了办公室才知道自己已经荣登最佳女主角的宝座了,只可惜我这个主角还在状况外,连自己正在演哪出都不了解,恐怕要让妳这位忠实观众失望了。倒是亲爱的表姊,妳可以为愚妹解惑吗?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卓晴韵咬着冰咖啡的吸管,靠在桌上无奈地叹气。
「啥?真的假的?妳别跟我开玩笑了,自己的事还反过来问我。」不要打哑谜了,快讲快讲啦!
「我的老天,行行好吧,妳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哪会有那个闲情逸致跟妳开这种北极玩笑,别浪费时间了,午休剩下半小时,不快点真相大白,下午回公司不知道还会被轰炸多久。」再这样不明所以地让人闹下去,她仅有的薄弱修养就要破功了。
「喔,看样子妳是说真的。」于乐贼溜溜的圆眼审视着坐在对面的卓晴韵,看来她的确没有隐瞒。
事实上这丫头从小就有话直说,真有什么也不会玩迂回那套。
唉,可惜,她的独家头条飞了,大纲都拟好了说。
「还不就是妳的好搭档杜可杰,他今天破天荒早到,一来就跟我们实况转播你们昨天去寰宇访问的经过。据他形容,那个藏镜人对妳可是明显地热络呢!」杜可杰描述得那么暧昧,叫大家不八卦也难。
「原--来--是--他!」卓晴韵咬牙切齿地说道。
该死的杜可杰,看她等下回去怎么轰杀他。
枉费朋友一场,她还当他是哥儿们,他竟然出卖自己人,简直是活腻了!
「我说妳啊:心里还当不当我是表姊,人家说早就跟妳很熟了,怎么从没听妳吭一声?」
连她这个表姊都不提,那个藏镜人究竟是什么希罕的珍禽异兽?
「厚,误会一场啦,妳不要听杜可杰乱讲!哪有很熟?我才见过他几次,聊了一些音乐的事而已。最夸张的是,我连人家的身分都不清楚,要跟妳从何说起啊?」她也是千百万个不愿意啊!一想到昨天出了那么大的糗,她就觉得头痛。
「哦?那可有趣了。」于乐又露出狸猫表情。
「听说藏镜人可是绝世大帅哥一个,如何?别跟我说妳清心寡欲,一点也没动凡心啊,小龙女。」
她好奇死了,本来想等杜可杰照片洗出来,马上A几打备用的,谁知一问之下,才知道那个寰宇总监根本只给拍SR弹琴的背影,据说尺度最大的一张也只拍到侧面半身,而且还经过柔焦处理,完全是雾里看花。
哇哩咧,这样有拍跟没拍是有什么两样?
那个总监真是有当政客的本钱,很会装肖维。
「够了妳,天山童姥,又想危害人间了吗?」卓晴韵没力地趴在桌上,白了于乐一眼。
「对啦对啦,人家的确是长得俊秀挺拔、斯文清逸,很有当白面书生男主角的本钱,但是那些都不干我的事好吗?」
「谁说不干妳的事?别逃避我的问题,有好感就直说啊!妳本来就喜欢他的歌,这样不是很完美吗?瞧,不听老人言的现世报,我早就跟妳说小心被电了。」枉费她热腾腾的剧本,主角却不捧场,还没上档就打算罢演,未免太不敬业,辜负她一番好心。
不成,说什么硬推也要把这两只推在一起。
「是是是,姥姥教训得是。」她被打败了,认栽。
「好吧……面对条件那么优的人,老实说,要不被吸引,很难,除非我爱女人。」她很正经的说道。
她必须承认,向儒有绝对的魅力,但也正因为如此,她很谨慎,小心守好彼此的界线,至少在没确定对方的想法之前。
「说的好,所以听表姊的,动作要快,晚了给别的女人抢走,妳捶心肝都没有用。」
她这话说得也正经,晴韵当了二十五年的古墓派,如今终于开窍了,说什么也得挺她一把。
况且,基于女人敏锐的直觉,她知道这两人是适合的,既然有缘,就表示老天也有意撮合,那为什么不?
「妳当真以为我是练了吸星大法?说得简单,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虽然之前对于他的身分已经隐约浮现预感了,但一经确认,她还是不太能接受。
五年来,她欣赏SR;最近,她对向儒有好感,但是两者截然不同。
SR是她心中一个憧憬,她喜欢他的作品,想了解他的创作理念,但仅止于此,双方还是有些距离感的,她甚至直到半个月前还当「他」是个女的呢。
而向儒,却是身边一个真实的存在,他们误会过、斗嘴过,又在音乐中找到了共鸣,发现彼此的契合。她还不小心用过他的杯子,算是够「亲近」的了。
现在突然要把两个既有的认知合而为一,好难。
轻叹了一声,将杯底的冰咖啡喝完,时间差不多了,该准备回公司了。
吃饱喝足,正好有足够的力气回去修理那个姓杜的长舌公。
「妳不够力没关系,还有我啊,妳以为表姊是靠什么吃饭的?」
于乐将托盘中的垃圾倾倒干净,对卓晴韵得意一笑。
「一撇算什么?乖孩子,看表姊快锅上场,生米马上给他煮成熟饭。」她打定主意了,就下一剂猛药,让这对没有回头路。
别小看她兴风作浪的能力,为了表妹的幸福,扮扮黑脸、使点手段算不上什么,况且她也不是没好处的。
真是佩服自己啊,足智多谋又有情有义。
看着于乐自我陶醉的诡异笑容,卓晴韵强烈的感觉到有人要倒大楣了,而且那个人很可能就是自己。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你什么时候才要带小璇过来啊?我想死她了!」
又一个周末夜晚,仍然是「奥地利」咖啡馆,仍然是吧台的小天地,仍然是朱丽亚动人的歌声,仍然是忙碌的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向儒没回应,自顾自地望着墙上放满CD的架子出神。
这是访谈后的第二个周末,他已经将近半个月没见到晴韵了。
不知怎么回事,自从两人真正「认识」以后,晴韵就突然消失了,连续两周都「缺席」。
工作太忙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在躲他?
为何要躲?因为他是SR?
那又如何?他对晴韵的记者工作并不会有所顾忌,两人合得来就好,无需因此刻意回避。
他今天带了刚完成的新作品想让她试听,一起讨论心得,没想到希望又落空了。
或许,她真的有事不能前来,是他多虑了……但愿如此。
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在无形中被制约了,习惯每个周末看到那张神采奕奕的笑脸,对着那双灵活的大眼,听着那些独特的想法,在毫无拘束的愉悦气氛中度过。
是因为好奇她层出不穷的另类见解、直来直往的潇洒自得?还是被她丰富的表情、灿亮的黑眸所吸引?
恐怕两者皆有吧。
也或许说穿了只是一种悸动,因为自己的心绪和思想不需言明就能被素昧平生的她了解,彷佛知他甚深。
音乐,是没有国界的共同语言。
他甚至差点要忘了专程回台湾的目的了。
「喂,别装傻啊你!」老板端上咖啡,手指轻叩了下桌面,唤回向儒游离的神智。
「我说,都已经八月过一半了,你难道要这样耗下去,然后无功而返吗?」
「当然不会,但我有义务要保护小璇,必须确认好即将面对的人和事不会对她造成伤害,我的责任就是使这一切尽量圆满落幕。」向儒啜了一口咖啡。
「下周我就会让她们把该讲的当面讲清楚。」平静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难为你了,还要兼任亲善大使。」老板苦笑道。
「就怕我一头热却没人领情,到最后里外不是人。」他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中的几张乐谱。
「唉,女人和感情,都是世上最棘手的问题,两者若碰在一起,更是难上加难。你以为我可以置身事外,当个旁观者吗?」老板没好气地哀叹着。
「从她知道小璇要回来开始,我就每天绷紧了皮,深怕踩到地雷,被炸个粉身碎骨。」
女人情绪不稳的时候,千万别自寻死路,得罪者,杀无赦。
「哦,你也会碰壁?我还在想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翻脸的时候呢。」俊眉微挑。
「别说了,我这个月已经被她警告不下十次,要我识相点,千万不能在小璇面前讲错话。唉,左一句小璇、右一句小璇,干脆叫我给小璇当菲佣算了。」老板口气好不哀怨,看来他这条无辜的鱼,真的被朱丽亚念得挺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