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老板娘。”
将菜钱交给老板娘之后,陶涓陵又绕到肉摊买了猪绞肉,然后立刻赶回家,将材料洗好、切好,剁成末,依照不同的馅料调好昧,做成肉馅和菜馅,分别放进冰箱里冷藏,然后才开始准备早餐。
通常这时候,她的父亲陶铭,也差不多要起床了。
“涓陵,早啊!”才想着,陶铭的身影已出现在客厅。
他看见垃圾桶里,一大堆淘汰的高丽茶叶,就知道女儿已经把制作煎包所需的馅料,全部都处理好了。
“你又把馅剁好了?我不是说过,我白天整天在家可以准备这些东西的。”
“爸!您的身体不好,就别逞强做这些粗重的工作了。医生不是警告过您,不可以站太久吗?当心腿又疼喔!”她一边将萝卜干煎蛋盛上桌,一面提醒道。
当年陶铭带着女儿离开叶家,身上没有太多积蓄,又因为腿受了伤,无法做粗重的工作,生计因而中断,父女俩着实过了好一段苦日子。
幸好那个时候,他想起妻子过世前,经常做的一种很好吃的煎包,那种煎包皮薄馅多、油而不腻,因为他很喜欢吃,就顺便把做法学了起来,如今已经是山穷水尽,他只有硬着头皮试着卖煎包,希望能在困境中寻得一条生路。
于是她用剩余的积蓄,买了一台推车,并添购制作前包所需的锅铲等器具,然后便开始在夜里卖起煎包。
由于他做的前包味道好、价格又公道,大家口耳相传,生意逐渐好了起来,不但存了一笔不小的积蓄,还有能力供女儿上大学念书。
由于制作煎包几乎全由他一手包办,女儿娟陵只在下课时,才到夜市帮忙卖煎包,在长久站立的情况之下,他的腿伤再度恶化,再加上他的脊椎末端长了骨刺,手术后虽然勉强恢复健康,但是身体已无法负荷过度的疲劳。
医生严重警告,他绝不能再做劳累的工作,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本来他想就此收摊,不再卖煎包,反正女儿也快毕业了,到时也不方便再继续卖煎包。
怎知,太多喜爱陶家煎包的顾客舍不得他们收山,再三苦苦恳求,希望他们继续卖,在盛情难却之下,只好继续摆摊卖煎包,只不过老板从陶铭变成了陶涓陵。
其实陶涓陵常去夜市替父亲卖煎包,顾客大多认得她,而且经由父亲陶铭亲自传授独门秘方,她再加以改良之后,口味更加清爽可口,所以由她接手之后,客人不但没有流失,还有逐渐增加的趋势。
在夜市里,很多人都认识她,他们给了她一个雅号,叫她“煎包西施”。
由于她还在学,课业不轻,因此一个礼拜之中,她只卖星期三和星期六两天,熟识的顾客全都知道,也只会在这两天去买煎包。
“娟陵,辛苦你了!”对于女儿,陶铭是既骄傲又心疼。
望着女儿额上,那道浅到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疤痕,他忽然想起已经八年不曾相见的叶家夫妇和叶定彻。
如果当初不曾发生那件事,他们也不曾离开叶家,那么她现在可能已嫁给叶定彻,成了叶家的媳妇儿?
嫁给叶定彻,会不会幸福他不知道,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如果嫁给叶定彻,至少后半生生活无虞,不用在夜市卖前包。
他认为女儿值得更好的生活!
“不会啊!帮爸爸卖煎包,我很高兴呢!”陶涓陵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稀饭,送到父亲面前,笑着回答。
这是真心话,在旁人来看,或许会认为这种生活非常辛苦,为她感到心疼,但她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的确,卖煎包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从清早的采买、清洗、剁料、调味、揉面团、包煎包,最后还必须忍受高温的热气下锅煎熟,一般的年轻女孩根本做不来!
但她从小被磨练惯了,倒不觉得苦,反而对那些支持陶家煎包的顾客们满心感激。
看着不认识的人称赞她所做的煎包,心里的喜悦与满足,真是笔墨难以形容。
现在想一想,或许还真该感谢叶定彻那个小魔王呢!如果不是他,她不会有这么精彩丰富的人生。
说到他一一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是那么蛮横霸道吗?
老爷和夫人对他期望那么深,他可别令他们失望 呀!
陶铭和陶涓陵在这一天,不约而同想起叶定彻,不知道这可是重逢前的预兆?
当天傍晚,天色逐渐昏暗,下班后赶着回家的人,将马路挤得壅塞不堪。
叶定彻坐在高级房车里,垂眸阅读刚从客户那里拿到的资料。
他今年已经二十五岁,去年刚从麻省理工学院,拿到企管硕士的学位返国,目前正在父亲的公司,担任总经理的暇务。
他这几年的表现,让叶秉天感到相当光荣,有心将总裁之位早点传给他。
年近六十的叶秉天,身体还算硬朗,但是多年的经商生涯让他厌腻,所以才想尽快将公司的大权交给独子,自己则跟妻子到世界各国去旅行,这是他们多年来的梦想。
成年后的叶定彻,个性沉稳许多,不再像年幼时那般暴躁冲动,再加上留学生涯的辛苦磨练,让他对别人少了一分批判,多了一抹体谅之心。
他刚到客户的公司开会,没想到返回公司途中,却遇上下班时段的大塞车,从客户的公司到自家公司,也不过几公里路程,却足足塞了半个小时。
叶定彻气定神闲的翻阅文件,他的司机倒比他还急,不断的喃喃抱怨:“怎么搞的?全台北的车都开到这里来了!”
“再耐心等等吧,或许前面发生事故了。”他合起看完的文件,淡然开口道。“是。”既然老板都这么说,开车的司机当然只有听命了。
叶定彻看完文件,将线转向窗外,透过墨黑色的车窗,浏览过往的车辆和行人。
好不容易,交通顺畅了点,司机刚踩下油门往前开,忽然发现前面有状况,又连忙踩下级车,车轮摩擦地面,发生尖锐刺耳的声音。
“怎么回事?”叶定彻问。
“有个骑摩托车的小子,突然从车阵中钻出来,差点擦撞到我们的车子,幸好我立刻踩了然车,才没有撞上去。现代年轻人骑车真可怕,简直不怕死!”
司机气愤指着一辆,刚停在路旁的摩托车,让老板知道就是那辆车惹的。
“没事就好,走吧!”
“是。”司机不情不愿的回答,又瞪了那辆差点惹祸的摩托车一眼,这才踩下油门继续上路。
轿车再度向前滑动,叶定彻转头望向窗外,正好看见那辆摩托车后座的女性乘客下车,她脱下头上的安全帽,甩动自己被弄乱的长发。
最先吸引叶定彻目光的,是她那头极富光泽、宛如丝缎搬漂亮的黑发。
很美的头发!他抿唇一笑,无声的赞美。
然而当那女孩转过头,叶定彻看清她的容貌时,整个人霎时一震。
他立即朝司机大吼:“停车!”
司机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什么事,又连忙紧急刹车。
他一踩煞车,后方立刻传来阵阵煞车声和连天的咒骂声。
“搞什么呀!”
叶定彻对那些咒骂声置若罔闻,退自定睛盯着那女孩的脸,想再次确认,她是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
结果没错,真的是她!
历经八年的岁月,她的转变并不大,除了长高了些、原本清秀的脸庞更加秀丽漂亮之外,其他的几乎没什么改变,他一眼就认出她了。
她正是当年被他推人游泳池,差点丢掉小命的——陶涓陵!
他一确定,立刻开门下车,并对司机说:“你先找个地方停车,我再打手机和你联络。”然后便自顾自的走向路旁。
他拍拍屁股走了,独留下司机一人承受后方投射来的谴责目光,司机缩了缩脖子,赶紧找地方停车去。
第四章
“汪大哥,谢谢你!”
陶娟陵脱下安全帽,还给一路飙车载她赶过来的汪冠凯,然后甩动被风吹乱的长发,歉然笑道:
“真是不好意,还麻烦你特地载我过来。”
“什么活?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再说你们现在租的是我家的房子,我自然有义务照顾你。”汪冠凯大声回答。
原来,他正是租给陶家父女的房东太太的儿子,正好也是她同校但不同系的学长。
他一直对她极有好感,希望她能成为自己的女朋友,可惜她对感情似乎天生有点迟钝,无论他怎么关怀、暗示,她就是不明白他的心意,还以为他对她的好,全是朋友之情,害他也不敢说得太明白,免得人还没追到,就把她吓跑了。
“可是经常这么麻烦你,我实在过意不去……”
“别再说这种见外的客气话,我们的交情何止这样?就算要我为你上刀山下油锅,我也愿意呀!”
他凝视她的双眼,再次对她投射出爱的电波,只可惜,她仍是不懂。
“谢谢你!汪大哥,你对朋友实在太好了,能够认识你真的很幸运!”
她低头一看手表,立刻说:“啊!时间不早了,一定有很多客人等着买煎包,我得赶快去摆摊了。”
说着,她将放在踏板上、制作好的馅料,和放在保鲜盒中的面团,一盒盒搬下来,准备搬到夜市的摊位上。
“我来帮你!”汪冠凯急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物品。
“谢谢你!”
他们有说有笑地并肩走进夜市,浑然不觉后头有双锐利的眼睛,正密切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叶定彻的视线,跟随陶涓陵和汪冠凯的身影,直到他们走向人潮密集的夜市,心里有满满的问号。
那个男人是谁?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很亲密,是她的男朋友吗?
她有男朋友了……不知怎么地,他竟有种黯然惆怅的感觉。
她原本应是他的妻子,如今却成了别人的女朋友,不久后,也许就会变成别人的老婆…··
他甩甩头,提醒自己不该存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伤感,当初是自己亲手毁了这桩婚约,如今又有何资格惆怅呢?
他发现陶涓陵和那名男子的身影,快被夜市拥挤的人群淹没,连忙迈开步伐追过去。
他没有深思,自己跟着陶涓陵究竟想做什么,或许他只是想确定,她过得很好吧!这样潜藏在他内心多年的罪恶感,才能稍微减轻一些。
准备好所有的材料之后,陶涓陵挂上招牌,陶家煎包正式开罗� 〔鸥湛牛谝还灏蓟姑患搴茫忧熬团帕顺こひ惶跞肆珍噶瓯甙呒澹貌幻β怠�
汪冠凯本来想留下来帮忙,但是被陶娟陵婉拒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太麻烦他,怎么好意思再让他陪着她,在夜市里卖煎包呢?
虽然从包到煎,全部都是由她一个人做,但是她的手脚俐落,再加上煎包的味道好,所有排队的客人是不减反增,队伍愈排愈长。
叶定彻站在队伍的最后头,瞪着被煎包的热气,薰得双颊泛红的陶涓陵,震惊得无法言语。
她居然在夜市卖煎包?!
这个发现令他大为震惊,离开叶家之后,她和她的父亲,已经落魄到必须靠卖煎包维生了吗?
这一切一一全是他害的吗?
原本已经稍稍平息的愧疚心,再度浮现心头。
他知道就算不全是自己的错,他也难辞其咎,如果当年他们继续留在叶家,绝不需要抛头露面来卖煎包。
他看着她对每一个客人展露甜美的笑容,她已经把长发束起,乌黑的马尾随着她流畅的动作摆荡,让在场所有的男人目眩神迷。
这时叶定彻才发现,排队的人里头,超过一半是男性,而且全是年轻人。瞧他们一脸垂涎的表情,真不知道他们心里想的到底是煎包,还是漂亮的煎包西施?
“先生,对不起……请问你也在排队吗?”两个年轻女孩走过来,客气地问
“排队?”
叶定彻蹙起眉头,转头看看四周,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成了长长人龙中的一员。
原先他并没打算排队买煎包的,不过既然已经排了队,就索性排到底吧!
他胡乱点点头,算是答覆那两个女孩的问话。
“那我们排在你后面。”
两个女孩高兴地走到他身后,加人排队的行列。她们的谈话,自然全落人他的耳中。
“这家的煎包很好吃喔!我常会跑来这个夜市,就为了来买这里的煎包。”两个女孩的其中一人,以识途老马的姿态说道。
“真的吗?那我一定要尝尝看!不过我很挑剔,希望不会让我失望才好。”
“放心,你绝对不会失望的!”
叶定彻不由得抿起了唇,思忖道:原来她所卖的煎包这么有名气,选有人专程来买。
这时,排在他前头的年轻男人,因为穷极无聊,转头四处乱看,不经意看见他排在后头,微微露出诧异的表情,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后,才满脸不可思议的转回头。
过了几秒,那人再度转头,用同样的表情审视他。
又过了几秒,当他第三次转头,用匪夷所思的表情打量他时,叶定彻终于忍不住冷冷地问:
“有任何指教吗?”
“没——没有!”那个男人急急忙忙转回头,不敢再看他一眼不过嘴里却嘀咕着。“穿亚曼尼西装来夜市买煎包?有没有搞错呀!”
叶定彻懒得理他,假装没听到他的咕哝,只将双手环抱在胸前,不耐地等待队伍前进。
在排了十几分钟之后,终于轮到他了。
“抱歉,让您久等了!请问您要——咦?!”
陶涓陵习惯性地抬头向客人打招呼,然而一抬头,却发现站在摊子前的男人,模样有点眼熟。
她模糊的记忆中,隐约有张熟悉的面孔闪过,她歪着头,努力思索,却遍寻不着相关的回忆来告诉她,这张面孔到底属于谁?
她这副模样,叫叶定彻看了就有气。
“怎么?不认得我了?”
“啊——你是少爷?!”
陶娟陵总算知道他是谁了——叶家少爷,叶定彻!
是他惯用的那种慵懒、嘲讽的语气,唤醒了她的记忆。
“总算想起来了?”叶定彻不悦地撇着嘴问。
她倒潇洒,显然把他忘得很彻底,根本不把他这个“前任”末婚夫放在心里。
“少爷,你怎么会在这里?”虽然她和父亲已经不在叶家工作,不过她还是习惯喊他少爷。
他从以前就讨厌人多的地方,再加上夜市脏乱、拥挤,他怎么可能会来这里?
看他一身西装笔挺的样子,完全不像来逛夜市的。真不知道他到底来夜市做什么?
“买煎包!”
叶定彻懒得解释一大串,很干脆的丢出这三个字,堵住她的疑问。
他的视线不自觉落在她的额头上,在靠近发鬓的位置,有道浅白色的疤痕,那就是当年被他推到游泳池时,撞到额头所留下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