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瓦娃晚起了。起床时,她几乎爬不起来,腰酸背疼,连走路都觉得不自然。“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她把眼低垂下来,看到目候将已坐在餐桌的主位,郑思菲也打扮整齐的坐在位子上。“何妈,今天郑小姐会留到午餐后,午饭多准备一份。”
何妈答应一声后便退出去,瓦娃跟着也要退出去,吕候将却叫住她。
“包小姐,你来看看这份文件上,我的签名有没有歪掉?”
文件就拿在他手上,瓦娃走到他身旁,凑过去看。
“没有。”
“很好。没事了,你可以出去了。”
瓦娃退出去时,站在门边刻意地看了吕候将一眼。
刚才他称呼她“包小姐”,回到客气的称呼,这意味着什么?他知道了昨晚不是幻觉,认出是她了?她摇摇头,心中希望昨晚的事永远也不要被揭露出来才好。
※ ※ ※
吕候将不是白痴,纵使昨晚是幻觉,难道今早起床发现自己全身赤裸也是假的?昨晚贴触而闻到体香,以及早上残留在床上的余香可不是假的。
“你没瞧见文件上的内容,虽然我念过一遍给你听,但为了正确起见,最好让另一人念一遍,你意下如何?”思菲提议道。吕候将点头同意,在这里最佳人选当然是瓦娃了。
瓦娃拿起文件向吕候将覆述一边,念到一半,吕候将便拿起笔准备要签。
“签名位置在哪里?”
瓦娃抓起他的手,放在正确的位置。
“这次很正哦。”瓦娃等他签完,主动这么说。
吕候将半仰头,似品味她这句轻松话语中的意思。
“谢谢。”
“不客气。”瓦娃觉得他愈来愈客气了,心中不禁有些黯然。“还有吩咐吗?”
“没有了,接下来我要和郑小姐谈公事,你先出去吧。”
郑思菲等瓦娃退出去后,瞅着吕候将说:“昨天周珈争的哥哥来公司找你。”
吕候将怔了一下,才开口道:“他没说什么吧? ”
“没有,他只交给我一样东西,托我转交给你。”说完,郑思菲从皮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绂盒,交到吕候将的手上。
吕候将接过来,心中已了然。
郑思菲的目光在绂盒和吕候将的脸来回看了几眼,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可以看看里面的东西吗?”
“我以为你看过了。”
郑思菲耸耸肩,“我的家教可是不错的,有些事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吕候将大方的把绒盒递给她,“看吧。”
郑思菲打开一看,轻呼一声,“好漂亮的钻戒!”
“是很漂亮,我选的。”
吕候将这时候的眼神,不知是不是郑思菲的错觉,她看到它似乎蒙上了一层愁绪。
※ ※ ※
这颗钻戒如今对他来说是多余的了,而他的婚戒,则交给郑思菲去处理。在很平和的情形下,周珈争和他透过第三者退掉双方的婚戒。
两人未婚夫妻的身份,终究因他的失明出了变化,而终告结束。
原来,门当户对的婚姻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坐在黑暗的书房中,地方亮不亮与他是没有关系的。
他不是无缘无故坐在这里的,本来书房是他沉思的好地方,但自从他失明以后,他便很少进来这里。瞎子来书房,这不是很讽刺吗?他在等一个人,他知道她迟早会进来书房的。
就连几天前他在里遇见她,也是因为听到声音,过来好奇“看看”,才知道瓦娃时常进来他的书房。
是的,他等的就是瓦娃。
已经等之二天了,今晚再没等到,他会继续每晚等下去。
他手中握着那个珠宝绒盒,心里想到了一个处理这枚婚戒最好的方法。
门轻轻的打开来,书房内铺有地毯,吕候将没听到脚步声,因此测不出进来的人与他的距离。但他听到一串轻哼的曲子,不禁坐直身子。
进来的人正是瓦娃。
※ ※ ※
“瓦娃。”
她正要爬上梯架,猛然听到有人唤她的声音,不禁吓了一跳,立刻把脚缩回。
瓦娃转身循声看去,见书桌后端坐着吕候将,她不禁吓了一跳,他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看样子待很久了。
“我打扰你了吗?对不起,我马上回去。”
“不,我在这里等你的。”
瓦娃停下脚步,回身惊望着他。
“你还在吗?”吕候将侧耳倾听。
“在。”瓦娃可以听到自己渐促的呼吸声。
“你在怕什么?”吕候将敏锐地听到了她的呼吸声。
“我怕……你要辞掉我了。”
瓦娃语中透着颤抖、不安,似乎对他颇为不舍,吕候将心中一阵痛楚,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我怎么会辞掉你,过来。”
瓦娃走到他身旁,伸手放在他手心上,吕候将立刻收掌握住。
“你要跟周小姐结婚了吧?”瓦娃猜测道。前些天,周小姐来电,许是来商量结婚日期。“我跟周小姐退婚了。”吕候将拿起绒盒交给她,“你拿去看看。”
瓦娃拿过来打开,反应和郑思菲一样,“好漂亮!”
“送给你。”吕候将淡淡的声音,仿佛是给她一张卡片般的轻松:“这个钻戒是真的吗?”
如果她大哥在场,一眼就能辩出真偏,并说出钻石的价格,她还未学到大哥的本领。
“真的。中间的主变是四克拉,加上旁边的碎皎,一共有五克拉,亮度是极等的,如果你去珠宝店估价,便可以知道价格。”
“五克拉的钻戒送给我?”瓦娃恍然大悟,“难道这是周小姐的婚戒?”
吕候将不置可否,但瓦娃当他是默认了。
“这是为什么?你们不是要结婚了吗?”她惊讶的问。
“这你别问,今天我等你,就是要把这颗钻戒给你,它对你有用,拿去卖了它,出国念书的学费也够了。”
“出国念书……”瓦娃喃喃的语气几乎快哭出来,“我不出国念书了,你把这颗钻戒拿回去,请周小姐再戴上好不好?”
瓦娃一相情愿的要求,听在吕候将耳中却有哭笑不得的感觉。
“你认为我和周小姐结婚后会如何?像童话故事所写的,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说着,他惨然地一笑,“那些都是狗屎,是珈争让我看清了这些浮面条件下的真面目,我不怪她,反而松了口气。”
“你是说,是周小姐抛……主动要退婚的?”
瓦娃看到吕候将点头,心中不禁愤怒起来。
“我去找她理论!”
吕候拉回她的身子,“她人在纽西兰,你要怎么去找她?”
“那我打电话问她,为什么好端端的要退婚?”
“她是好端端的,我可不是‘好端端’的,两人结婚,只要其主方不是‘好端端’的,勉强结合只有带来痛苦,倒不如趁早结束关系,另觅良缘。”说来说去,都是她造的孽。
瓦娃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蹲下身子,掩面哭了起来。
“周小姐怎么会是这样一个‘见异思迁’的人,她怎么可以弃你而去!”
瓦娃的反应数吕候将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心中一阵激动,伸手去拍瓦娃的肩膀安慰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弃我而去,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
瓦娃抬起一张泪脸,“但是……但你还是要我走。”
“你不是想出国吗?这枚戒措留在我身边没有用,给了你,是最好的归宿了。”
给了你,是最好的归宿,这话拿来做为求婚的用词也很适当,但现在却是一位慷慨的老板送给员工礼物的祝福词。
心思细腻的瓦娃听了之后,不禁脸红起来,努力克制心中的幻念。
“先生……这个礼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瓦娃摇头拒绝。
“你受得起,这也不是礼物,是……是……补偿。”他的气息不禁粗了起来。
“补偿?”瓦娃突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有低头不语。唉,还是瞒不过他。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补偿?”她试着装傻。
“你的体味骗不了人……我想补偿你,希望你成全。”
一行清泪流过瓦娃的脸颊,她该说什么?“谢谢。”
吕候将霍地站起身,扬起手掌,凭着记忆中的位置打向瓦娃。
他气急败坏的怒吼:“谢什么?是我对不起你,你做什么向我道谢?我夺走了你的清白,只给你一颗冷冰冰的石头,这也值得你向我道谢?你真傻!真傻!”
他打了两下,手却软了,他怎能再打下去?他后退一步,脚被身后的椅子绊了下,登时重心不稳的往前倾,瓦娃连忙上前抱住他。
“小心!”
吕候将心中又是激动,又是酸疼,她真只是以看护的身份照顾他而已吗?“瓦娃……”
他紧紧的抱住她,她瘦弱的身体几乎被他包在怀里,他在她耳边激动的说:“要不是你想出国,我真想把你留在身边,陪着我。”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陪着你,直到你的眼睛好起来。”
“真的?!”吕候将心中着实感动,忍不住低头去找她的嘴唇。
“我不能太自私,你还年轻——”
这回换瓦娃堵住他的唇,“我愿意的,包括那一次……也是。”
吕候将抱她更紧了。
※ ※ ※“我很丑的。”瓦娃窝在他的怀里,吕候将正仔细轻柔地抚摸她的脸。
“在我心里,好一点也不丑。”
瓦娃嫣然一笑,把那只绂盒放到他掌心。
吕候将椎开盒子,“说好给你的,我不会收回。”
“先生……”
吕候将捂住她的嘴,不知怎地,他不希望她再这样称呼他,他要她喊他的名字;连周珈争都没有喊过他的名字。
“在人前才这么叫我,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叫我名字。”
“不,”瓦娃垂下眼皮,害羞的说:“我不敢。”
“怎么不敢?”吕候将感到有趣地问。
“我可以握住你的手、抱住你、扶着你,但是要我叫出你的名字,我却叫不出口。”“是因为周珈争的关系吗?她对我的称呼,那是她,你不同,懂吗?你不同。”“因为我较年轻吗?”
吕候将莞尔一笑,“不是,是你我关系亲密,我和周珈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姿势说话过。”
瓦娃一羞,连忙要站起,吕候将笑着把她拉回。
“这无关教委的问题,周珈争的家教严格,不容许在婚前有任何逾矩的行为,自然的我也就尊重她了。”
闻言,瓦娃心中有些黯然,吕候将愈解释,愈让她觉得自己比不上周珈争。
“很晚了,我送你回房。”
到了吕候将的房门口,他花了很大的努力,才克制没有进一步的要求。
他抓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
“钻戒呢?”
“在我口袋里。”
“记得拿去,别感到歉疚,该歉疚的人是我。”
他听到瓦娃的答应,才放开她的手。
关门前,他不舍地说:“晚安。”
“晚安。”
瓦娃回到房间,从口袋里拿出绒盒,看着盒里的钻戒。
该感到歉疚的人是她,要是吕候将知道出现在车前的那名女于是她,他还会像刚才那样疼惜她吗?瓦娃在心里想着。
最后她自卑的告诉自己:“我永远只是个扒手。”
第八章
第二天一早,吕候将是在兴奋的情绪中醒来的。自从车祸之后,他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甚至打有记忆以来,只几次是因为别的事情而兴奋,但没有一件是和女人有关。
此刻他的心境犹如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明,又犹如在茫茫的大海中,抓到一块可以求生的木板。
“瓦娃,瓦娃!”他把自己整理妥当后,走出房间,便迫不急待的喊道。
“先生,我在这里。”
她平稳的语气,教人错以为昨晚两人相知的时刻是梦?发生的。不过吕候将随即烦悟现在是白天,他才稍稍收敛起喜悦的情绪。
一整个上午,吕侯将根本心不在焉,瓦娃的读报声,她扶着他去散步,以及午餐服侍的动作,都令他想一亲芳泽。
午餐过后,他在起居间握住瓦娃的手亲吻。
“我很想你。”
“我一直在你身边。”瓦娃羞赧的说。
“我知道,但是我看不见,知道你在身边,却又不能抱着你。”
瓦娃拉起他来到他的卧室,仰头轻声说,“现在你可以抱我了。”
吕候将一呆,随即欣然张手一抱,将她抱个满怀。
两人颈项缠绵了会儿后,吕候将突然说:“我爱你,我爱你。”
瓦娃突然把他推开,“你说什么?”
“我爱你。”吕候将握住她的肩膀,正色道:“我爱你,瓦佳。”
“我只是一个照顾你的……看护而已。”瓦娃颤声回道。
“只是个看护而已吗?没有其他的?”
“还有爱——”
“这就够了。”他猛地把她拉回怀中,在她耳边轻喃:“我要的不多,只要你的爱。”
瓦娃这回又说谎了。她本想说“还有爱心”,一个看护不就是要具备爱心的吗?吕候将却没给她机会说完。
“别忘了下午两点的会诊。”吕候将正在吻她的耳垂。
“我知道,还有时间。”
他又在她的耳边吹气,令她不禁意乱情迷。
※ ※ ※
“如果一切顺利,剩下的就是排定手术日期。”医生笑着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何妈双手合上,口中喃喃的向老天爷道谢。
“怎么我去一躺马来西亚回来,就说要开刀了。”郑思菲惊诃的说。
“不开刀。”何妈笑着回答,“是雷射手术,对不对?医生。”
“对。”医生笑道:“是近年来发展的科技,吕先生的血块若要用开刀取出,手术的风险比较大,现在用雷射打散血块,让细胞慢慢自行吸收,也能达到康复的效果,而且也降低了开刀的风险,是目前成功机率最大的手术。”
医生每句满是希望的话教在场的每个人欢喜之情跃然脸上。
就在他们一行人要离开医院时,瓦娃突然看到一个老人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那一瞬间,她以为看到了养父,她连忙转开头,不敢再看。
在回程的路上,何妈突然问道:“要不要通知老夫人?”
瓦娃在一旁听见,吓了一跳,老夫人?莫非是他的母亲。
“伯母不是住在加拿大吗?”郑思菲好奇的问。
吕候将点头道:“她听从医生的建议,到主气良好的加拿大静善。对了,你们对于我的事都没有透露吧?”
何妈和何伯立刻摇头,“老夫人打电话来,我们一句话也没敢说。”
“那就好。”
“天下父母心,儿子出了事,怎么可以瞒着母亲呢?这不是教伯母担心吗?”郑思菲不以为然的说。
坐在一旁的瓦娃,不解地瞪着她,“说了不是更教她担心吗?”
吕候将听出她另有弦外之音,“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
郑思菲沉默了半晌,最后鼓起勇气说:“我昨天回到公司就接到伯母从加拿大打来找你的电话。”
“你没说什么吧?”吕候将紧张起来。
“我不知道她是伯母啊!”郑思菲开始为自己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