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墨璋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嗯,他对我很好。”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她一直有种不真实感。若有天他对她的好不再了,她会变成怎样?
十分钟不到,杜裔炎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两个大饭盒,除了早餐,他也因担心她而遗漏了午餐和晚餐。
“怎么了?你不喜欢吃这些菜吗?”吃到一半,杜裔炎注意到她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以为饭盒的菜色不合她的胃口。
杨墨璋摇摇头,“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你对我太好了,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哪一点值得你对我那么好。”她的眼神看起来很迷惑。
“对你好还需要理由吗?你不要想一些有的没的,快点吃饭啦。”杜裔炎亲蔫地敲敲她的头说。
他对她好吗?对他来说,他对她的一切全是自然而然的,因为在乎所以付出,无关乎什么好不好,而她竟觉得自己对她太好了?她也未免太容易满足了,他想给她的还不及现在的千万分之一。
杨墨璋因他的动作而露出笑容。“你明天还会来吗?”
“当然。”杜裔炎忽地放下饭盒,从后裤袋里掏出皮夹,拿出一张电话卡和一叠千元大钞塞到她手里,“这张电话卡你拿着,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还有这些钱,我不在你身边,你要自动一点去买东西吃,别再饿着了,听到没?”他严肃的交代着。
杨墨璋沉默地看着手里的钱,衡量了下自己现在的处境。
“这些钱算我先跟你借……”她的嘴唇被倏地逼近的杜裔炎吻住了。
持续了一会儿后,杜裔炎才放开她。
“给你就没要你还,只要你在我不在时好好照顾自己就行了。”他温柔地抚着她的脸。
杨墨璋靠在他怀里,他的话虽然让她觉得温暖,但不知怎的,他的话却又让她觉得惴惴不安,仿佛有什么事就要发生般。希望是她多心了,她暗自祈祷着。
在杜裔炎留在医院里陪伴杨墨璋的同时,杜家来了一个人,是来找杜裔炎的。
赵锦文是杜家佣人认识的,由于杜裔炎不在,赵锦文便说要在他房里等他回来。佣人知道她是少爷的女朋友,也不便说什么,只能由她到杜裔炎的房间去。
一进到杜裔炎的房间,赵锦文立刻开始找了起来,她有预感,在这里一定能找到让杨墨璋离开杜裔炎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书桌抽屉,好奇地拿起躺在里头,写有“杨墨璋”三个字的那几张纸,仔细翻阅过后,她开始犹豫了。
她将那几张纸重新放回抽屉里关上,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挣扎地瞅着抽屉。半晌后,她一咬牙,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快步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将里头写着杨墨璋背景资料的纸张拿出,放进自己带来的包包里,跑出杜裔炎的房间。
杨墨璋,别怪我,是你先对不起我的!要不是你抢走炎,我也不会这么做,这全是你的错!她在心中呐喊着。
若无其事地请佣人不要将她来过的事告诉杜裔炎,她只是关心他今天怎么没去学校,知道他没事后就放心了。
这不是藉口,她真的是想来看看杜裔炎今天为何没到学校,只是碰巧他不在,进而给了她这个机会找到那几张纸。
第七章
杜裔炎隔天晚上要到医院去看杨墨璋时,与一辆酒醉驾车的轿车发生擦撞,整个人从机车上飞了出去。机车全毁,人则断了两根肋骨,被送到另一家医院。
在打不通他的电话时,杨墨璋就隐约知道他可能出了事,打电话到杜家,才知道他出了车祸。
拜托护士帮忙看顾一下母亲后,她坐上计程车,赶到杜裔炎就医的医院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白着脸推开他的病房,杜裔炎正坐在床上边吃午餐边看电视,宽阔的胸膛上里着层层纱布,而他看到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对着她笑。
她吓得差点没虚脱,没想到他居然是如此悠闲,而且还在笑!杨墨璋气得差点掉头离去。
“我已经叫人帮我转到跟你妈妈同样的医院了,这样我们见面也比较容易了。”他玩笑的说,只是单纯的想要她不要那么担心。
他没想到,此举得了个反效果。
“你太过份了,”杨墨璋一张脸绷得紧紧的,身体因极度愤怒而发抖,“这样好玩吗?你知道我坐在计程车上时的心情吗?我不知道你伤得有多严重,害怕的心脏都快停了,没想到你居然还说那种话,太过份了!”她哭了起来。
以前就算爸爸再怎么打她,她伤得多么严重,她也只是咬紧牙关不让泪掉下来,现在她竟然站在病房里就这么歇斯底理地哭了起来,因为生气,也因为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吗?他不知道失去他她也会活不下去吗?居然还有心情开她玩笑!她哭得肝肠寸断。
“墨璋……”她哭得杜裔炎的心都碎了,“啊,痛——”他挣扎着想下床,却牵动了胸部的伤口,在瞬间惨白脸,倒抽了口冷气。
杨墨璋立刻跑到他身边。
“你不要乱动啦。”她压着他躺回床上,脸上满是泪痕。
杜裔炎乘机抓住她的手,“我没事的,你不要哭了。”
她抿着嘴,擦去脸上的泪水,“早知道我就不会让你到医院去陪我了,那根本就是个不祥之兆。”都是她害他进了医院的,杨墨璋心里不断自责。
“我倒不这么觉得,想想,等我转院后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要你照顾我了,这样不是很好吗?”更重要的是他们相处的机会将会大大增加。
杨墨璋睁大红红的眼,不敢置信。“你刚刚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办好转院了?”她以为他刚是在开玩笑。
“当然是真的,你这样在两家医院跑来跑去太累了。”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跑来看你?”看他说得那么笃定,杨墨璋没好气的问道。
“咦,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你不来谁来?”
杨墨璋红着脸骂他无聊,在病房里陪他吃完午餐后她才离开病房,准备回去陪母亲,虽然她也想留在这里,可惜她只有一个人,无法分身。
关上房门,一转身就看到赵锦文面无表情地倚在墙边,大却冷漠的眼睛看着她。杨墨璋毫无畏惧地面对赵锦文。虽然她从未刻意逃避,但当赵锦文站在她面前时,心里还是涌出几许内疚。
赵锦文离开墙壁,站直身子,“借用你一点时间,我想跟你谈谈。”
赵锦文对她存着敌意杨墨璋并不意外,虽然知道跟赵锦文走也许会被打,但她仍点了点头,不管怎样,她都不会离开杜裔炎的。
出乎意料的,没有赵锦文的同伴站在暗处等着,反而带着她来到了医院地下楼的餐厅,并且在未询问她的意愿下,点了两杯柳橙汁。
两人面对面坐着,直到果汁送上来,赵锦文才打破沉默。
“关于那天我打了你一巴掌的事,我向你道歉。”
杨墨璋怔愕住了,她没想到赵锦文一开口就是向她道歉。
“我已经……”她直觉地想说自己没关系。
赵锦文打断了她的话。“如果我早知道你是在那种暴力家庭下长大的,我就不会那样对你了,我想杜裔炎的想法应该也跟我一样吧。”这时果然看到杨墨璋的脸色微微一变。
赵锦文的话让许久不曾出现、以往熟悉的防备和保护又在杨墨璋体内警觉的升起。
“什么意思?”赵锦文嘴角显露的冷酷让她从心里深深的打了个冷颤。
几张薄纸从赵锦文手里飘到了她面前,看到纸张上写着自己及父母的名字,和应该属于隐私范围的事物全被冰冷的铅字打在上头,杨墨璋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甚至不敢举起手去翻动那几张纸,只能将焦距集中在“杨墨璋”三个斗大墨黑的铅字上。
“这是我在杜裔炎的房里找到的,老实说,看到这么多凄惨的就医纪录,我除了吓了一大跳外还对你有了深深的同情和怜悯,也理解了杜裔炎为什么会在一夕之间舍我而取你,只因为他天生好打抱不平,自然也就无法弃弱小于不顾了,尤其是一个从小被父亲虐待长大的柔弱女子。”
杨墨璋一直低垂着头未出声反驳,赵锦文硬是将涌现的罪恶感压下,她只是不甘心,杨墨璋凭什么将杜裔炎从身边夺走?
“可是这种因同情而开始的交往应该不是真的吧?就算炎真的在这段时间里投入了感情,我想应该是由怜悯转变而成的。他从小就在优渥的环境里长大,一群人对他呵护借至,自然无法想象怎么会有父亲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施以这么重的毒手,不只是他,我也一样觉得很不可思议。”赵锦文顿了顿,喝了几口柳橙汁,顺便观察杨墨璋的反应。
杨墨璋一动也没动,低垂着头,赵锦文无法从她的表情看出她内心的情绪,“我说这些并不是要挑拨你们的感情,我知道炎很疼你,也知道你很爱他,可是你应该明白像这种建立在同情之上的感情是不长久的,再说,像杜家这种大户之家,是不可能会接受一个父亲正在坐牢的媳妇的……”
蓦地,杨墨璋抬起头来,没有伤心、没有眼泪,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睛幽幽的望着赵锦文。她异常平静的反应是赵锦文始料未及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这些资料是你在杜裔炎那里拿的吗?”杨墨璋冷冷淡淡地问。
“我去找他时,无意间在他房里看到的。”先前被她的目光震慑住的赵锦文拒绝示弱的回答。
杨墨璋轻点了下头,嘴角微微扬起。“你为什么不诚实一点呢?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是想让我跟他分手。”她看透了赵锦文的嫉妒,若非如此,就绝不会在说同情她时还带着这几张纸来伤害她。
一时间,赵锦文难堪的涨红了脸,“你少自以为是了!炎已经跟我分手了,我干么做这种会让他恨我的事?”
“因为你找的是我而不是他,因为你还忘不了他,从你还叫他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杨墨璋拿起桌上的调查资料站起身来,“我母亲还在医院等我,我先走了。”
“等一下!”赵锦文紧张地站起,出声喊住杨墨璋,“你会告诉炎我们的谈话吗?”想到杜裔炎知道后可能会有的反应,她不禁感到害怕起来。
“不会。你说对了一件事,我的确不喜欢这种建立在同情之上的感情。”杨墨璋淡淡地笑里有着浓浓的悲哀。
杨墨璋走后,赵锦文跌坐进椅子里失神良久,然后趴在桌上哭泣。
她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自己,她到底做了什么?
隔天一早,杜裔炎果然转了院,而且还神通广大的安排在杨王碧暖的隔壁房,不过他并没有如愿地马上见到最想见的杨墨璋。
过了晚饭时间他还是未见到杨墨璋的人影,火气不由得大了起来,不让护士量体温、血压也不吃药了。
爱子心切的朱彩华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安抚儿子过后,只好亲自移驾到隔壁病房找杨墨璋。
杜裔炎是杜家的独生子、唯一的血脉,什么事都由着他,这次出车祸已经把她给吓掉了半条命,要是再出什么状况,夫妻俩怎么跟杜家祖宗交代?
杨墨璋整天都在病房里,一步也没离开,也未进食,只是静静地坐在病床旁边看着母亲。杨王碧暖在中午时醒了过来,只不过又睡着了。
昨天拿回来的调查资料还放在她的包包里,面对赵锦文时的平静在转身离开时就已荡然无存,她甚至连自己怎么回到医院的都不记得了。
她知道杜裔炎何时转到了隔壁房,也知道他在找她,但她就是无法在这时候见他。
为什么她非要遇到这些事?为什么命运就不能对她好一点?给她一个真正爱她、关心她的人真的那么难吗?她不要这种建立在同情上的感情,就像赵锦文所说的,同情不是爱情,等杜裔炎发现自己不再爱她了,那她该怎么办呢?
她缩在病房里想了良久,但再怎么想,她心里清楚该做的决定只有一个,一个让自己少受点伤的决定。
杨墨璋在看到站在病房外一脸歉疚的高雅妇人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于是她藉口母亲刚恢复意识,不便离开病房为由,拒绝了朱彩华拜托她去看杜裔炎的事。
朱彩华因杨墨璋的拒绝,不知该如何回去答复儿子,只得在病房门外徘徊。当杨墨璋改变主意走出房门时,看到的就是朱彩华一脸无措地站在门外不敢进入的情景。
“伯母,我们一起进去吧。”她还是无法做得无情,杜裔炎对她的感情不是假的,她的亦然,就算下定决心封住自己的心不再投入感情,但她终究不是铁石心肠,说断就断。几经挣扎,还是屈服在想见他的强烈思念下。
杨墨璋的出现等于是救了朱彩华一命,只见她眼眶发红的拉住杨墨璋的手,连门也不敲的就进入病房。
而苦等许久的杜裔炎早已不耐的撑着身子下了床,大概是因为又牵动了伤口,所以脸色有些泛青,听到开门声,立刻眼神凌厉的瞟来。
朱彩华一看到他又擅自下床,立刻丢下杨墨璋小跑步冲到儿子身边。
“你这是干么?妈妈不是说会把杨小姐带来的吗?你就不能耐心点等吗?”她心疼又生气的斥责着。
杜裔炎站在床边,凌厉的视线一直胶着在不远处的杨墨璋身上,她就站在门口看着他,既不上前也不出声。
“妈,你先出去,我有话跟她说。”
朱彩华犹豫迟疑着。儿子好像很在乎这个杨小姐,可是看这个杨小姐的态度似乎没有儿子的热络,出于一个母亲的第六感,她直觉就认定这清秀但冷漠的女孩可能会让儿子受伤,放他们独处一室不太妥当。
伤口的疼痛和杨墨璋突来的冷淡让杜裔炎的耐心逐渐丧失,脾气也升了起来。
“出去!”他大吼着。
朱彩华吓了一大跳,再也不敢稍作停留。
“你不该这样对你妈,她很担心你。”杨墨璋平淡的开口。
“过来。”杜裔炎的手放在胸部的绷带上,忍着痛。他不喜欢他们之间的距离。
杨墨璋顺从地迈开脚步,在距离他的一步时停了下来。
杜裔炎眉一耸,伸出手抓住她,将她拉贴到自己身上,他痛得冒冷汗,但全咬牙忍了下来。
“为什么不来看我?”待疼痛稍微平息,他立刻不满的问道。
“我妈醒了,我走不开。”他的脸色真的很糟,杨墨璋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抚他泛青的面容。
杜裔炎心中莫名的不安与愤怒在杨墨璋的抚慰下逐渐消弭,他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
“我的病房就在隔壁,这不是藉口,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他直觉认为有事发生,否则她不会如此忽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