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他’恩公,‘他’是南蛮那边派来的奸细。”玄睿恨恨地扫了雪曦-眼。
“奸细?不会吧?”袁定军吃惊,也觉得不解。“王爷怎会这样想?”
“他大概被毒坏脑子了。”连生气都懒的雪曦凉凉送上一句。
“‘你’倒是勇敢,这时还能说风凉话。”玄睿沉着脸看向雪曦。
“有什么好不敢的?反正你都能不分青红皂白的扣我一顶奸细的大帽子,相信再离谱的事你也做得出来,我不趁还能说话的时候多损你两句,这不是亏大了!”雪曦已然被激到忘了什么端庄高雅,口气极为不善地损回去。
若非敌对关系,对‘他’这时的勇气,玄睿还真是颇为欣赏。
“一流的演技,不过……‘你’真以为本王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雪曦绝不相信,这瑞王爷有那么大的本事,才刚清醒不久,就能知道她所有的秘密。
再说,就算她一眼看穿她的女扮男装,那又如何?
追查起来,她可也是大清朝的格格一名,只是扮男装出走,又没犯什么法,就不信依这小小的出走行为,她会被判什么样的重罪。
她早想过了,了不起就是被找回去,然后依大阿哥跟皇上的意思,被指婚给某个贝勒、阿哥或将军的,再不然就是被派去和亲了事,哪还能有更严重的下场。
不过话说回来,被指婚或是被派去和亲,这对她来说,也是极为可怕的一件事,总之她要小心应对,除了不能认奸细这罪名,也不能让人发现她真正的身分。
“王爷,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你以为小恩公…呃‘他’是奸细。”在玄睿的瞪视下,袁定军很快地改口,只想快些知道原因。
“‘本王’全听见了。”玄睿冷冷笑着,俊朗出众的脸庞流露着嘲弄。“在本王被暗算后,几度意识昏沉之际,听见你们押来了那几个假意投城的南蛮人,喝令要他们交出解药,结果可想而知,那些早想要取本王性命的南蛮人怎么肯给。”
衷定军边听边点头,怒审那些使毒的南蛮人时他也在场。
“当时你们聚在一旁讨论该怎么让他们乖乖的交出解药,而那几个南蛮人也同时在交谈着,虽然压低了音量,但本王听得真切,当中有些怕死的在问该怎么办,带头的斥骂他,认为能除去本王,就算牺牲生命又有何惧。”说到这儿,玄睿忍不住轻哼~声。
袁定军听了暗暗心惊,当时他们忙着讨论该用何种方式逼出解药,倒是不知道有这一段插曲。
“不止如此……”顿了顿,犀利的眸锁住牢笼内的雪曦,玄睿再道:“那领头的在得意之下还说道:“更何况不止玄睿的一条命,我们安排的人已如期进到了瑞王府内,我要叫他的家人一起为我们战死的族人陪葬!”
“你怎么能因为这几句,就认定我有罪?”雪曦大大的不服气。
“因为‘你’是府里的新面孔。”玄睿道出疑点之一。
“但同时跟我进府的还有好几个人,为何不见你去怀疑他们?”雪曦觉得冤枉。
“王爷,学曦说得没错,跟‘他’同时进府的家仆有好几个,我们实在不能因为这一点就认定‘他’有罪。”乌奴实话道。
并非特意要帮雪曦说话,若真要乌奴说的话,在他的内心里,其实还是觉得“他”这个少年家仆有些怪异处。
只是事实胜于雄辩,将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小主子的态度全看在眼里,撇开那种怪怪的感觉不谈,乌奴知道“他”对小主子确实颇有助益,再加上见“他”提供解毒的方法,救了王爷一命,念在这些的份上,乌奴没法儿当“他”的怪是坏,还自觉有责任要帮忙说句公道话。
“听见没,乌奴管事能证明,新进府的人不止我一个。”雪曦力争清白。
“不提‘你’是府里的新面孔,那本王身上的毒呢?”倜傥俊朗的脸庞上添了一份寒意,才见玄睿沉声再道:“这些南蛮叛军伺机所放的毒,稀奇又罕见,一般人听都没听过,‘你’一个小小书童能解这毒,‘你’说本王该不该怀疑?”
“如果我真是你所说的奸细,我看着你死就好了,干么多事救你一命,然后增加我自己的危险?”雪曦气愤难当,对他这种单向推论大大的不以为然。
“王爷,虽然您的推论有理,但‘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袁定军史月地说道。
“那是为了要更加取信于本王,所以‘他’聪明的以退为进,帮本王解了身上的毒,以为这样能套取更多的情报。”玄睿冷笑。
“情报?能套什么情报?”雪曦气结,一对探出牢笼的小手紧握成拳。“照你写回来的家书,那些南蛮叛军不是都被扫荡光光了,对你下毒的那几个反贼,不就是最后的几个漏网之鱼?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套了情报是要给鬼听啊?”
雪曦忍不住开始怀疑,眼前的男人真的能领兵打仗吗?一个统领十万大军的人,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想不通,这样的人,真的能够领兵?真能够打仗?
“好刁的一张嘴。”承受所有人怀疑的目光,突然被问倒的玄睿有些难堪。
“我只是道出事实。”雪曦才不觉得自己刁钻。
需知,以往她在养心园的时候,人人都说她娴静优雅、端庄乖巧,现下的伶牙俐齿,全是时势所逼,为了自保而不得不反击,她才不觉得自己哪里刁了。
“事实吗?”玄睿冷哼一声,霍地抓住她紧握在牢笼外的小拳头。
“做什么拉住我的手?放开!你快放开!”打了个冷颤,雪曦无法抑止脑海中一再闪过的恶心画面。
好可怕,他碰她,他竟然碰她……
“要证明‘你’是不是清白,有个最简单的方式。”将“他”的嫌恶看成心慌,玄睿冷笑,刷的一下拉开“他”的衣袖,露出一截雪白无暇的藕臂。
“你做什么拉开我的袖子!”雪曦羞得大叫一声。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能这么碰触她,还将她的裸臂公开给人看!
俊朗自信的俊颜上闪过一抹困惑之色。
没有!手肘处光洁无瑕,根本没有他想像中,那一族南蛮反贼会有的图腾印记!
知道玄睿在我什么,袁定军轻咳一声,想化解那份尴尬。
“王爷,我想……这当中恐怕是有些误会在。”
进不得大牢内,勋勋在牢房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正在抽抽喧噎中看见无罪被释放的雪曦走出来,马上扑向她--
“学曦,学曦……”小小的身子扑向她,让她不得不接住他。
本来她是很生气的,虽然最后澄清了她的清白,换回了无罪释放,但她还是觉得生气。
可这会儿见到哭成泪人儿的勋勋后,那股子气也没办法再持续下去了。
“别哭,你是男孩子,怎能哭成这样?”瘦弱的身子抱不太动他,雪曦只得蹲下身来,帮他擦去一脸的脏污。
“可是……可是我好担心你……’勋勋抽着气哽咽着,一脸的自责。“我说过……说过要保护你的……”
“没关系的啦,你看,我这不是出来了吗?”雪曦柔声安慰他,早忘了先前告诫过自己,对他,应该保持距离,不该再亲近他的。
“学曦,为什么会这样?以前乌奴告诉我,阿玛常年在外,是在带兵行仗、安邦定国,还说他是个大英雄,可是……可是他明明就坏,他欺负你……我不喜欢他,讨厌……他讨厌……”勋勋激动,总觉得乌奴骗了他。
“勋勋,你不能这么说你阿玛。”难得端出严肃的表情,雪曦正色道。“今日之事,纯粹只是误会造成的,你不能因为这样而怪罪你阿玛。”
“为什么?”勋勋不懂。
“因为他要保护你啊。”雪曦解释。“你要知道,为了保卫国家,他不得不伤害一些心怀不轨的反贼,而那些人的亲属心生怨恨,为了报复,很可能挟持你做为报复的手段,基于要保护你的安全,你阿玛才会那么小心行事,也是因为这样才会错怪好人。”
吸吸快掉下来的鼻涕,勋勋似懂非懂。
他的小脑袋,雪曦又道:“不止你阿玛会这么做,如果换做是我,为了保护你,我也会小心,也会怀疑任何一个可能会伤害你的人,所以,今天的事,你绝对不能怪你阿玛,因为他都是为了你好。才会这么做的。”
“真的吗?”勋勋的心里觉得好过一些了。
“当然是真的,我会骗你吗?”雪曦佯装不悦。
“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小小的臂膀抱紧她,他闷声道,迳自汲取她身上那一股让人熟悉的母亲气息。
“好了,不哭了,你还得背书给我听呢!别以为我忘了这件事。”微微一笑,雪曦牵着他的小手往他的小书房而去。
在两人走远后,玄睿这才步出牢房,俊颜上的表情若有所思的,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王爷,您还在怀疑学曦吗?”乌奴揣测。
老实说,听了刚刚那一番话,他的心中是感动的,因为他没料到,被人误会一场后,学曦竟然会代王爷说好话,不至于让小主子的心中蒙上一层阴影。
需知,他们两父子本就聚少离多,两人之间的互动情况绝对大异于一般的父子,是以乌奴刚刚真是担足了心,深怕这次的误会会影响到他们的父子亲情。
“我倒觉得这书童挺不错的,不提他救了王爷的这部分,感觉得出,他对小少爷的关爱是发自于他的真心,只是……只是他实在是瘦弱得不像话,真不像十六岁的少年。”同样听见那一番话,袁定军也颇为赞扬,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说是十六岁,那是雪曦为了逼真而谎报的年纪,要不然,她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够了,你们别再说了,本王心中自有主意。”玄睿不让他们再说下去。从没闹过这样大的笑话,本以为抓到了潜入府中的。
细作,可没想到,闹了半天,他竟是错怪了忠良,而且还是个救了他一命的忠良。
只是……只是他还是觉得怪异啊!
虽然目前他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对于这名书童,他就是觉得怪怪的,不是因为那过于清秀的面貌,也不是因为那细瘦得离奇的单薄身子,让他感到说不出的怪异的,是一种……
一种感觉。
极可能是因为‘他’双眼,带水似的水亮主儿,简直就像个娘儿们似的,太过于晶灿娇烧。还有,“他”的手……光洁柔滑仿佛从没做过苦差事似的。
不只如此,依那滑柔的程度,再加上那洁白得不可思议的手肘、臂膀,那根本就是双养尊处优的手,能拥有这样的一双手,为何会到瑞王府?来当差呢?
再者,一个家境贫苦到需要为奴为仆的人,能读那么多的书?而且,还真有那么凑巧,就真真让“他”读到那奇怪的解毒良方?
种种的种种,形成一个巨大的谜团,让玄睿觉得有异。
蓦地,他笑了,自负又自信。
虽然他目前还没能厘清一切,不过他相信,这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而已。
第三章
由于个性使然,雪曦这一生从来没做过什么任性赌气的事情,不过现在不同了,她正在尝试这样的事,而且若诚实一点来说,她还满乐此不疲的。
她不该这么做的,只要她多出那么一些些的实际,她就知道,自己应该在步出那牢狱后,立即设法离开这见鬼的瑞王府,而不是这样大摇大摆的留下来,继续她伴读书僮的生涯。
但,咽不下那口气啊!
就因为咽不下被误认为奸细的那一口气,所以她赌气地留了下来,在明知道他~直在暗中仔细观察她的时候,硬生生地跟他赌上那口气,她就是要他彻底明白、感到悔悟,他错了,从头到尾就错怪她了。
就基于这鸡毛蒜皮的小原因,她违反所有的理智跟现实面,硬是选择留下来--
“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观锁门户,必亲自检点。”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宜未雨而绸缪……”
在夫子的教导下,勋勋摇头晃脑地跟着朗读朱子治家格言,而在这童音满满的朗读声中,雪曦这名义上的伴读书僮在一旁翻看她的古文诗选。
不一会儿,她身上的寒毛直竖起,不用抬头,全身的知觉都强烈地告诉她,他来了,那个瑞王爷玄睿又来了。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们下课了。”夫子在这时突然宣布道。
“学曦,下课了!”等夫子一走开,勋勋欢呼,一脸的兴奋。
雪曦不动,一双水亮的杏眼偷偷朝玄睿隐身的方向看去。
顺着她的目光,勋勋什么也没见到。
“学曦?”他扯扯她的衣摆,不懂她怎么突然拘谨了起来。
“你阿玛来了。”雪曦小声提示他。
玄睿听见了,心中微微讶异,没料到“他”竟能察觉到他的存在,索性不再躲藏,大步迈进小小的书房中。
“阿玛。”勋勋见着他,乖顺地唤了一声,但神态有些扭捏不自然。
这么些时日下来,他还是适应不来,对于这位常年在外的父亲,他就是有一股陌生跟距离感。虽然学曦已告诉过他,他这阿玛其实是很关心他的,可是他体会不出来,完全没办法放开心怀的去接纳他。
看着缩小版的自己,玄睿的内心是亏欠的,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离开了这么多年,他错过了前些年的时光,一时之间再面对,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么小的小家伙相处。
雪曦对他们父子俩一大一小两瞪眼的情况感到好笑,但也有些受不了。
已经研究好几天了,她实在不懂这两个人在闹什么别扭,说到底是父子,父子亲情,这不都是天生的吗?为何这两人就是那么样的生疏见外,连着几天下来,不但没有一点改善,还反而更加疏离,让她这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小少爷,你不是背了三字经,说要念给你阿玛听吗?”她轻推勋勋一把,试着为两父子打破那道无形的藩篱。
听了她的话,勋勋怯怯地朝玄睿看了下,显得有些迟疑,也有些无措,求救的目光立即转回雪曦的身上。
稚气的眼接收到来自她的鼓励,勋勋硬着头皮再看向父亲。“阿玛,您要听孩儿默书吗?”
知道“他”在做什么,玄睿心中有些微吃惊,如果他诚实一些的话,对“他”此时的行为举动,他心中是感谢的,但他不懂,不懂“他”为何要这样做?
“阿玛?”玄睿的不语让勋勋心生退却之意。
勋勋的呼唤让玄睿敛回心神,他轻咳一声,虽然他不明白“他’的意图,但也知道要把握这机会,好拉近这过分生疏的父子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