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谕!请你正经一点好不好?你明明知道我在讲什么、担心什么。”
他专注的眼神和唇角的苦笑似乎很不搭配,恨不得把一颗心挖出来给她。
“不!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从你到达香港的第一天到现在,我爸妈说过半句你不好的话吗?连文萱都变成你的知己好友了,这是你自己赢得的,难道你一点都没自觉?”
慧晴心乱如麻地甩着一头秀发,眼眶中盈着凄迷的泪雾。
“当朋友和变成情侣、夫妻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我怕自己无法融入你们的豪门生活,徒留给你们的亲友一个笑柄……”
“噢,天哪!现在都快二十一世纪了,你怎么还有这种老掉牙的‘门当户对’观念?什么才叫作门当户对?比谁钱多、地位高吗?那么连罗妍伶也不配进我季家的门,因为即使罗家拥有传说中的那些财富,比起我们家来,也不过是‘小富’而已。”
“可是她的条件比我好太多了!”慧晴仍然脑筋无法转弯地反驳。
“什么条件?比身材、脸蛋吗?你全身上下没有半样输给人家。话说回来,难道你没听过‘人比人、气死人’这句至理名言吗?”
“噢,文谕,我的心情一片混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请你别再逼我了好不好?”
“有人就是欠人逼嘛!慧晴,你是当局者迷,刚才你说了一大堆,就会讲那些什么身世背景啦、条件啦,难道你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文谕绝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碰到钉子就鸣金收兵、弃甲遁逃的人,他一字一句都充满爱意地说。
“什么事?会不会生孩子吗?”
文谕听了,差点跌下长椅,他两手用力地按住慧晴的双肩,将她扳过来面对自己。
“这件事也是满重要的啦,不过都不会比一件事来得重要,那就是爱。你没有提到男女双方是否两情相悦的问题。”
慧晴愣愣地直瞅着他,半晌才说:“呃……这个好难喔!”
“有什么好难的?徐慧晴,让我郑重地告诉你,我爱你!你看,不难嘛,来,跟着我说,我……爱……你……”
“我……请你不要害我鸡皮疙瘩掉满地好不好?”慧晴打了一阵哆嗦。
文谕无奈地苦笑着叹气,然后换另一种方式说:“那么,让我这样问你好了,你不好意思说没关系,可以用点头或摇头表示。”
“好吧!但是只能问是非题,不可以问模棱两可的复选题哟!”
“唉,我真是服了你!OK,我问你,你爱我吗?请你老实回答我,不可以口是心非,说谎鼻子会长出树枝的。”
愣了半天,慧晴才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文谕立刻炮轰出第二道问题:“好!那你爱我有多深?”
“奇怪了,我怎么知道?爱情又不是在卖猪肉,可以秤斤论两计算的。”
“我是说……难道你爱我不够深到可以放弃一切、勇敢地面对所有阻碍困难、不怕别人怎么讲、不去考虑什么身家背景条件?”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又回到了老问题,慧晴一脸迷惘地回答。
文谕急得头发都快一根根地立正站起,他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可以敲醒她那颗犹豫不决的小脑袋?因为太急了,也因为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一阵激动加冲动之下,他突然粗鲁地将她拦腰一抱,重重地印上一记深吻,害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像经过了半世纪那么久,文谕突然停下来将她推离一寸,微喘着气问道:“现在你知道了吗?”
“呃,你在说什么?”被吻得有些迷迷糊糊的慧晴像在梦艺般地反问道。
“我说,现在你知道自己爱我有多深了吗?”
“嗯……还是不知道,再来一个吻吧!”
“OK,没问题!”
文谕又吻上她,这一吻又是另外半个世纪,直到两人口水都快干掉的时候,文谕才轻轻地放开她,又把问题问了一遍。
慧晴用手背抹抹嘴巴,脸红心跳地低声问:“文谕,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死心塌地、为我痴狂呢?”
文谕眨了眨眼,半是幽默、半是戏谑地答道:“噢,没办法!这就叫作‘一个萝卜一个坑’、‘一物克一物’是也。像你这么恰北北又刁蛮的睡美人,要我这样有爱心和耐心的白马王子才可以把你吻醒!”
“醒过来揍你一顿吗?”
“那也没关系!反正我这辈子是赖定你了,你别想从我身旁逃跑,而且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效法那些死要钱的黑道兄弟一样,穷追不舍。”
这句形容比喻,一下子又把慧晴拉回到现实里来,她望着无怨无悔的文谕,既心疼又爱怜不已地说:“可是我背后还有一大堆麻烦……”
“没关系!我陪你一起度过,等麻烦解决之后,你就嫁给我。”
“可是我有病,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
“什么病?白痴病吗?身在爱中不知爱,这种病很好医的,我只要再多吻几下,就可以药到病除了!”
慧晴被他的话逗得忍不住噗卟一笑,她轻捶了他壮硕的胸膛一记,没好气地啐道:“真不要脸!你别故意规避问题好不好?”
“啧!你们女生还真是麻烦。如果你是在担心那种突然产生的特异功能的话,我爸高兴都来不及了,你又怕什么呢?”
“怕我这辈子脑袋会一直阿达、秀逗,每天有事没事就在你面前胡言乱语……”慧晴一脸忧戚,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说。
“只要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
看到文谕一副半点也不担心的轻松自在模样,慧晴感到既好气又好笑,在他口中似乎任何问题都不是问题,她每提出一个,他就有解决之道,难道这就是人家常说的“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文谕的一片真情挚爱,她当然能够感受、能够明白,那么她又是哪一根筋不对劲,要避之唯恐不及地逃之夭夭呢?天底下多少旷男怨女一生所渴望、追求的,不也仅是这样的爱情?!
这实在是一个多事之秋,她就是无法完全忘却现实、不顾一切地去追求一个瑰丽梦想。慧晴猛烈地摇摇头,忍不住提醒文谕一句——
“要谈这一切,至少也得等我回台北之后,证实身上不会被人打成蜂窝,或是被人绑去当摇钱树才行。”
文谕听了只是嘿嘿地干笑两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安啦,有我替你垫底,你怕什么?现在请你什么借口、理由都别说了好不好?你看,在这美丽浪费的花前月下,让我们一起享受这最后的香港之夜吧!”
“最后?!唔,但愿不是……”
要想全心欣赏良辰美景,还得心中毫无牵挂才行,而明天,他们就将一起飞回台北,飞向一个吉凶未卜的将来,她拼命地想在脑袋里找出任何蛛丝马迹,无奈想破了头也没有用,只是一片空白……
第十章
桃园中正国际机场
班机降落,旅客们鱼贯下机,慧晴和文谕仍定定地坐在位子上。
“等一下我不能送你回家吗?”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语气充满忧戚地说。
这句话他已经问了不下十遍,慧晴叹了口气,柔声回答:“不!报纸上早已刊出香港那边的报导,警方也故意安排了几名新闻记者来采访,我一下飞机之后,就会有警方的人前来接应,展开二十四小时的保护措施,你最好自己先回家,这样我的目标反而会大一点,好让那些歹徒有机会下手。”
“可是上次我跟你在一起,他们还不是照样下手?”文谕仍然死心眼、固执己见地驳斥。
“不!我不能再拖你下水,置你于危险之中,而且警方也希望尽量减少伤及无辜的可能性。”
慧晴说得他毫无辩驳的余地,文谕的眼眶一阵湿濡。
“慧晴,这样子教我怎么安心回家?我……”
“好了!文谕,你什么都别说了,我晚上再打电话给你。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再说,过两天韵薇就要结婚了,我还得当她的伴娘呢,我保证绝不让自己刮到半层皮,要不然那天多难看?!”
慧晴故意说得轻松自在,文谕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这时,一位空中小姐踱过来,俯下身来压低声音说:“徐小姐,机上的无线电刚收到警方的传话,说有线民通风报信,黑帮组织已经派人到机场准备拦劫你,而且……”
“而且怎么样?”
空姐露出一副很同情的模样瞅着她,“而且听说‘扫黑专案’中登记在案的黑社会老大屠龙,外号叫作‘屠哥’,也已经放出风声,只要抓你回去,奖金是一千万新台币。”
“啊?!我有这么值钱吗?”慧晴在吃惊之余,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心情。
“什么话,才悬赏一千万?!太侮辱人了!”文谕忿忿不平地抗议道。
慧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向空姐说:“他太生气了,所以有点语无伦次,别理他!警方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吗?”
“有,他们说……祝你好运!待会儿你出关之后,千万别紧张过度,就当作没事一样,然后直接走到外面的计程车招呼站,假扮司机的警察会在那里跟你会合。”
“然后呢?”
“然后你就变成‘活动饵’,警方确信一定会有人跟踪你,甚至半路劫持。不过你放心,单是警方派出的便衣刑警就有十二人之多,而且个个都配戴手枪。”空姐又转向文谕,接着说道:“另外,季先生,等一下你别和徐小姐一起走,一出关,警方的行动也就正式展开了。”
文谕心不甘、情不愿地想说什么,慧晴连忙按住他的手背,他这才闭起嘴来。
空姐把“公事”交代完毕,微叹一声,以一种像是私人朋友的口吻又说:“徐小姐,这段时间你不在台湾,可能不知道报纸上刊登了不少有关你的消息,主要是因为你替那位香港亿万富翁预测股市,赚了不少钱的关系。我昨天偶然间看到了一篇报导,说警方其实也想利用你……”
警方!?这才是真正的“新闻”,慧晴和文谕交换了一眼。
那位空姐继续说道:“对!因为前阵子的扫黑行动正进行得热闹滚滚的时候,很多地头蛇、豺狼虎豹都纷纷躲起来,现在你突然成了黑社会绑架排行榜上的‘枪手货’,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把他们引出来,所以警方对你这件案子很重视哦。”
“天哪!这……这成了什么世界?财迷心窍的非法之徒想利用你,就连警方也想‘反利用’,你怎么这么好利用啊?”文谕瘫靠在座椅上,无法相信地呢喃。
慧晴啼笑皆非地以白眼相送,空姐又说:“旅客们下得差不多了,你们也准备下机吧!”
天罗地网已撒下,一场警匪追逐战即将展开……
???
通过海关检验,文谕隔着一小段距离痴痴地凝看推着行李车准备走出去的慧晴。
慧晴突然有一股泫然欲泣的冲动,这就好像站在生离死别的一线之间,她不禁在心中暗忖,人生在世,若能拥有一份真爱,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的呢?她暗暗告诉自己,只要躲得过这一劫,她一定马上答应嫁给文谕。
咬咬牙,慧晴勉强朝文谕挤出一抹她自认为最甜美的笑容,然后挥挥手示意他离去。
两人先后从不同的出口进入接机大厅,慧晴一出现,一大堆的接机人群中马上有人喊道:“就是她,徐慧晴!”
一群记者立刻蜂拥而上,慧晴推着行李车朝机场门口走去的一路上,被一连串奇奇怪怪的问题疲劳轰炸着——
“徐小姐,请问你的通灵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吗?”
“香港富豪季达夫跟你是什么关系?有人说你是他的秘书情妇……”
“据说你替他在十天之内赚进了近两千万港币,折合台币将近一亿,请问他分给你多少?”
面对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慧晴面不改色、气也不多喘一下,只是遵照警方告诉她的,全部回以一句——
“无可奉告。”
好不容易挤到门口,这些记者们似乎都受到警方的“特别关照”,一下子又一哄而散,并没有再继续纠缠她,只有几个“漏网之鱼”还很不识相地朝她猛按快门。
下午两点多,正是夏日午后最热的时候,加上有些紧张的关系,穿着T恤、牛仔裤的慧晴已经是香汗淋漓,但她连擦汗的时间也没有——在她周围的某个角落里,也许正埋伏了黑道兄弟。所以她尽量表现出一副很不耐烦、有点生气的模样,推着行李车急急地朝计程车招呼站走去。
文谕现在人在哪里呢?司机小甘也许已经把他接上车了,也许他依然很不放心地在背后偷偷看着她……
慧晴强抑住回过头去看的念头,以免引起歹徒们的疑心,这种被监视、被觊觎的滋味实在一点也不好受,不管是来自凶神恶煞,或是来自她最心爱的文谕,慧晴只感到自己的脖子变得又僵又硬。
她当然知道,警方的便衣人员也埋伏在四周,密切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暗中保护她,也只有在想到这一层时,她才稍微觉得宽心一点。
招呼站牌旁,一字排开十几辆计程车,显然生意并不是很好,这下子可好了,她到底该上哪一辆计程车呢?刚才飞机上的那位空姐又没有交代清楚哪一辆才是警方派来的。
她推着行李车故意放慢脚步,经过那一长排计程车旁时,只觉得每一位计程车司机似乎都鬼鬼崇崇地看着她——在最前面排班的计程车已经打开了车门,她松一口气地走上前去,心想,或许她误会了警方的指示,便衣刑警们只是在暗中保护她而已。
在她快走近第一辆排班计程车时,一名身穿黑色西装、脸戴墨镜的年轻男子突然走向她,微笑地说话:“徐小姐,请跟我来。”
“咦,不是要搭计程车吗?”
“呃,不,不是,我们派了一辆防弹车。”
这么夸张?!顺着那名男子的手势,慧晴看见一辆缓缓开来的黑色宾士就在第一辆计程车旁边,而那名计程车司机正气急败坏地朝宾士车驾驶吼骂道:“喂!你在做啥米?”
由于宾士停得太靠近了,坐在驾驶座上的计程车司机根本没有办法打开车门出来。
“快!先上车吧!”年轻男子急急地催促她。
说完,便一手提起她的行李,另一手拉着她的手臂,朝宾士车跑去。
“这么急干嘛?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慧晴边跑边纳闷地问。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宾士车旁,第一辆计程车的司机又气又急地从车窗朝慧晴喊道:“小姐!你不是要搭计程车吗?”
后面一长排计程车的司机们也纷纷探出头来,奇怪的是,这些司机似乎都变得很紧张,或者该说是很生气,反正一个接一个地下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