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啦!他们都提到那位住院的徐小姐,说什么想请你从中介绍。你瞧,我备忘簿都已经写掉半本了,你要不要回电?”她递上手中的小册子。
怪事年年有,怎么今天早晨特别多?!他立刻联想到那则小新闻,八成是那些有钱又有闲的大少们,一看到“美女”两字,便都变成蜜蜂跟苍蝇飞过来了。
文谕心中很不是滋味,又气又急地向秘书吼道:“不回!再有电话,也别接进来!”
都是报纸惹的祸,看来以后还有不少麻烦在等着他!只看到报纸报导就这样,万一真见了天生丽质、秀色可餐的慧晴,那还得了?
他的一颗心又飞了出去,迫不及待地想去医院看望慧晴。但愿她现在不会已经气疯了,见了他就一脚把他给踹出来……
???
近午,按捺不住思念之情却又忐忑不安的文谕开车来到长庚医院。一路上,他反覆地思量着该如何讲话才不会计人嫌、惹人厌、顾人怨?
站在病房外,他又踌躇了一下,这才鼓足勇气,硬着头皮敲门进去。
“慧……啊?!”
一进门他就呆愣住了——病房里竟然像座菜市场一样,不但挤满了人,而且到处摆满、插满了各色鲜花,更离谱的是,照相机的镁光灯一闪一闪,有人在写笔记,有人在录音,而慧晴竟然满面春风地端坐在病床上。
文谕这一出现,全场像停电一样,所有人都同时转过头来盯着他看。
“请问你就是永邦证券的季先生吗?”其中一名记者问道。
“是……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没想到没有人理会他的话,病房立刻又恢复像在开万国博览会一般的嘈杂,你一句、我一言地争相回应——
“哇!真的好准喔!”
“太神奇了!太玄妙了!”
“徐小姐,再表演一个如何?”
慧晴像刚选上世界小姐似地向众人又挥手、又微笑的,然后一眼望向文谕,凶巴巴地说:“季文谕!你这臭……”
才刚要骂出口,她又及时捂住嘴巴。有这么多冲着她而来的新闻记者在场,她怎么可以如泼妇骂街、自毁形象呢?
“噢,我是说,你这‘愁’——眉苦脸的是怎么啦?赶快笑一个。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X日报,那人是Y晚报,另外那个是……咦,三家电视台怎么没派人来采访呢?我会红!我一定会红……”她勉强堆满笑容地改口道。
文谕差点昏过去,他还以为慧晴会气得眼睛发绿,没想到她把这突然而来的“名气”当成既好玩又有趣?!
险了险神色之后,文谕赶快登高一呼:“各位记者先生、小姐们!对不起,这里是医院,不是马戏团,也没有耍猴戏可以看,各位请回吧。”
“耍猴戏?季文谕,你把我当成猴子啦?”慧晴立刻不悦地抗议。
“唉,慧晴,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么多人挤在这里,又这么吵,你不替自己的健康着想,也要为其他病人的安宁考虑呀!”文谕气急败坏地解释着。
慧晴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做人不可以太自私,虽然心中多少有些不舍这种当新闻人物的滋味,但是她很识大体。
“各位大姐、大哥们,我们今天的采访到此为止,OK?有什么需要我补充的,你们再随时CALL我。”她笑道。
众记者们又争相举起照相机抢拍,慧晴赶紧爬爬头发、照照镜子,连续摆出几个不同的姿势,一边还不放心地连声问道:“这样可以吗?要不要我回眸笑一下?什么?!口红?噢,对对对!病人又不是死人,还是有点颜色比较好看。”
这么一折腾,十分钟又过去了,最后记者们终于向慧晴道珍重地一一离去,个个像她的亲手足一般。
待病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文谕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天哪!他们才认识你几分钟,怎么每个人都像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友?!”
“那你又认识我多久?喂!搞清楚,这是我的群众魅力?!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竟敢骂我是在耍猴戏?”慧晴撇了撇嘴,笑得很假地讽刺他。
文谕一脸苦恼,一颗心乱七八糟的。
“慧晴,你不觉得接受采访这件事,你做得有点太……太过火了?”
慧晴杏眼一瞪,气得嘴巴嘟了起来。
“过火?你以为我被迫躺在病床上,每天面对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吗?”
“慧晴,我知道这……”
慧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满腹委屈地接着说:“你又知道什么?在你来之前,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还好有这票记者来陪我聊天,再说,你以为我是一个只想出名、胸大无……呃,我是说无聊的人吗?你知不知道,刚才一位女记者跟我握手的时候,我突然可以灵通地预测到她正要出差的先生会出车祸,而叫他改搭计程车……”
慧晴噼哩啪地说了一大串,文谕则听得一愣一愣的。
“哦?这么说,你现在的功力已经进步到握手就可以通灵?那握握看我的手吧!”
文谕立刻伸出一只手,慧晴本能地伸手想去握,但手伸到一半,突然想到自己还在生气,于是赶快缩回来,没好气地啐他道:“你别梦想了,色猪!谁要握你的手?不要脸!”
文谕嘻皮笑脸地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佯装无辜地说:“我又不是存心想吃你的嫩豆腐,只是想让你‘摸骨’算算命嘛,譬如我的财运啦、桃花运啦……”
“喂,你这个人真的很俗气?!”
“要不然,算一算将来谁会嫁给我好了!”
“无聊!我不跟你口罗唆这些了,请你……”
“你该不会又要下逐客令,赶我走吧?”文谕一脸紧张地接口。
慧晴怔了一怔,半晌,才缓和了语气道:“这是你包下的病房,客人应该是我,呃……昨天我脾气不是很好,鲁莽之处,还请你不要见怪。”
听慧晴这么说,文谕心花怒放、手舞足蹈都嫌来不及了,哪里还有见怪的份儿?
“哪里、哪里。知错必改,善莫大焉!”他松口气地调侃道。
“喂,你别得寸进尺。”
“噢,我是说,我哪里会见怪呢?我已经是见怪不怪……这样说好像也不对……算了!慧晴,你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他专注的眼神和关怀的态度是那么恳切而令人怦然心动,慧晴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意乱,赶快避开了他的目光,羞怯地回道:“还好啦!偶尔有点头昏、想吐而已……你的车子没被偷走吧?看你昨天跑得那么快!”
“还好我跑得快,当场就逮到那个小混混了,不过,这一切都得感谢你的神机妙算,还有哦,你也救了我的鼻子。今天早上在电梯里,幸好我闪得快,要不然现在已经是一个鼻子两个大了!”
他的话把慧晴逗得咯咯直笑,她摇摇头叹气道:“唉!也许我该感激你害我撞了那么一下,现在都快变成女神童了。”
“你现在已经不是儿童了,所以不能叫‘女神童’,叫‘神女’还差不多!”文谕似笑非笑地瞅着她,故意寻她开心。
“拜托,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啊?你知不知道‘神女’是干哪一行的?”
文谕连忙改口,“嗳,大人不计小人过,你知道我是香港人,这种特殊用语不是很灵光嘛!”
“好吧!原谅你就是了。”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总算变得温馨而轻松。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害你这样子跑来跑去的,真是不好意思……”慧晴顿了一下之后,忍不住关心地道。
“你这么说我更不好意思了,都怪我开车不小心!对了,医生有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吗?”
慧晴的表情全无怪罪他的意思,只是轻描淡写地自我调侃,“最近正值旅游旺季,我任职的旅行社每天都忙得跟小狗一样,我呢,正好乘机偷得浮生几日闲。不过,医生也说了,再观察一天,若无问题,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唉!我也觉得好依依不舍……”文谕眨了眨眼睛,故作感慨地呢喃。
一句话又把慧晴逗得既生气又好笑,恨不得抓起枕头朝他砸过去。
“你有没有搞错?这里是医院,不是五星级观光饭店?!多谢啦,我还是希望能早早出院。”她白了他一眼。
文谕想了一下,然后没头没尾、莫名其妙地说:“好吧!路不转人转。”
“你转什么转啊?!”慧晴不明就里地瞪着他。
“医院本来就不是约会的地方嘛,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当然是转移阵地到咖啡馆、电影院这些地方去约会比较好口罗!”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慧晴眯起眼睛笑道:“嘿嘿嘿,你想得很美嘛!咖啡要不要加糖啊?电影是要看西片、国片,还是港片?谁说要跟你约会啦?!”
骂归骂,其实她也不像是百分之百地拒绝他,文谕开始装小可怜地哀求。
“你不看人面,至少也看在我这管鼻子缝了一针的份上嘛,你不知道,我也是很郁卒、很值得同情的……”
慧晴一直忍住不笑出声来,真不知道他是打哪学来“郁卒”这个词的,最后才佯装很不耐烦地说:“好啦!别这样婆婆妈妈、哭哭啼啼的,你以为在演歌仔戏啊?就当我是同情你吧!出车祸那天晚上,你们本来是要去士林夜市吃消夜的,现在为了压惊,我‘凯’你一顿牛排大餐就是口罗!”
这真是天赐洪福,不过文谕还是挺沉得住气的,故作苦哈哈状,“这还算是同情?看来明天我得卖掉一些股票了,牛排大餐是不是?OK,没问题。”
他们正在谈笑之际,房门突然被敲了两下,两人面面相觑。
“谁啊?”慧晴低喃。
“咦?你不是会未卜先知吗?”
“笨蛋!这个人我不认识,所以‘看’不出来。”
“噢,原来如此。”
文谕起身去应门,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如果又是来采访的新闻记者,他肯定一脚就把人踢出去!
门一打开,只见一大把鲜花挡住了来人的脸,他连看都没看清楚,就一手递出了名片。
“徐小姐,我是……”
“我是先生,不是小姐!”文谕叫道。
那人把花束挪开一点,一看见文谕,立刻像见到多年老友般地惊叫起来:“哎呀!原来是文谕老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文谕愣了几秒钟,最后才大出意料之外地冒出话来:“你来这里干嘛?!”
“文谕,是谁啊?你朋友吗?”慧晴莫名所以地问了一句。
文谕还来不及挡住人,对方就不请自进地走至病床旁,一脸谄笑地向慧晴自我介绍道:“我叫张彼得,你就是徐小姐啊?报上倒是没说你长得如此艳惊四座、美若天仙。”
慧晴看看陌生客,又看看文谕,“对不起,就算我比较孤陋寡闻吧!文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应该认识他吗?”
“你没听过他的名字?他就是台湾股市四大天王之一,张立勋的儿子。”文谕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喃喃自语般地介绍着。
彼得好像被说中了什么心头痛处,赶快补充一句,“文谕,你干嘛故意提起我老爷呢?你也知道,他的事业现在已经都放手给我做了。”
慧晴还是一头雾水,她向来对股票不感兴趣,便直截了当地问:“等一等,让我搞清楚。张先生,那你是来找文谕谈股票生意的口罗?”
“不不!我是特地来看望你的,徐小姐。”
“她有什么好看的!?噢……慧晴,你别误会,我没其他意思。彼得,你又不认识她,干嘛突然想来看她?”文谕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醋劲,立刻拉高声音,很不高兴地吼道。
长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彼得,不慌不忙地将鲜花往桌上一搁,干咳了两声之后才说:“我是慕名而来的,见过徐小姐更是惊为天人,我想请徐小姐赏光,什么时候一起吃顿饭……”
慕名来请她吃饭?慧晴差点“噗卟”一声笑出来,然而文谕却一脸寒色,一双眼睛像老鹰般地瞪着彼得。
“彼得,你的花名远播,社交圈谁不不知?不过,先前你并没有见过慧晴,应当不是‘见猎心喜’才对。借问一下,你突然到医院探病的原因,应该没有像你所说的那么简单吧?”
彼得先是有点语塞,顿了一下,才陪着笑脸连声夸道:“老哥,还是你厉害,真不愧是商场老手。明眼人面前不说假话,我顺便指导你一条赚钱的路子,咱们俩一块儿合作,铁定是一出手即天下无敌……”
彼得说得天花乱坠、口沫横飞,文谕却是面不改色、不为所动,只是异常冷静地打岔道:“合作什么?”
彼得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态,“这里正好没外人,我就说给你们听吧。文谕,难道你都没想到吗?报上不是说徐小姐有预言能力?你想想看,她若是能把明天会上涨的股票是开证券公司的,更容易赚了。当然,绝对不会亏待徐小姐,我们三人合作起来,简直是天衣无缝、所向无敌……”
这倒是一个文谕想破头也不会想到的探病原因。他一时目瞪口呆,睇看着慧晴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我对股票不感兴趣。”慧晴突然不动声色地冒出一句。
彼得好像听见什么天方夜谭似地愣在原地,这么好嫌的钱竟然有人不想赚?而更令彼得大出意表的是文谕的回答。
“彼得,你听见了,慧晴她不感兴趣,请你走吧。”
“文谕,我们又还没谈分红的方式!嗳,你别做独门生意嘛,我可以少分一点。”彼得会错了意,气急败坏地嚷起来。
文谕强忍着胸中突涌而起的一股怒气,张彼得毕竟是他事业上的大客户,他不好当场发作,只是冷冷地说:“彼得,不好意思得罪了,你请回吧!慧晴是因为我而受伤住院,医生交代要她多休息。”
文谕硬把彼得推出病房门外,门一关上,只听见他还不死心地嚷道:“文谕,没关系,这件事我们可以慢慢谈。徐小姐,生意不成人情在,改天我请你吃饭。”
文谕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中更是醋劲十足,等门外的彼得离去之后,他心事重重地踱回病床旁坐下,表情复杂地凝望着慧晴。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难不成你也想知道明天的股市行情吗?”慧晴气冲冲地问。
慧晴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感动,有种泫然欲泣的冲动,至少她知道文谕不是那种见钱眼开、为利才对她感兴趣的人。
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慧晴才打开话匣子问道:“文谕,你在担心什么?”
文谕似乎有话想说,他长吁了一声,才面带忧色地说:“我在担心,将来我的竞争对手会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