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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哲再一次苏醒时,已是日暮时分,窗外的环湖路灯已一盏盏的开展了明亮的光晕投射在湖心。
刁哲以一种陌生不解的戒备眼神环视整个和式套房,用日文吐出一句:“我在哪里?”
摩妮卡与苏修贤面面相觎了半晌,精通日语的苏修贤才以同样的语言调笑道:“看来高热并没有烧坏你的语言天分。”他凑近刁哲,换上粤语问道:“你还好吧?”
不待刁哲回答,摩妮卡已一个箭步跪到他身旁,激动难抑却柔情似水的抚摸着他已退烧的额头。“阿刁,你真的活了,为了你这场灾难,真是活活把我吓死了。”
刁哲瑟缩了一下,来回凝视他俩许久后,才轻声低喃:“阿刁……阿刁……”
“阿刁,你还好吧?”摩妮卡紧绷的语调透出一份紧张。
“我是阿刁……”他语气中的不确定,令在场的人屏气凝神。接着他的话,令他们又倒抽了一口气。“你们是谁?”
“天啊!”摩妮卡崩溃的将上半身往后压在腿跟上,“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
苏修贤制止了摩妮卡未完的话,小心翼翼的倾前身,仿佛阿刁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阿刁,我是你兄弟,你难道忘了吗?”
“兄弟?”阿刁一脸茫然。
“不是亲兄弟,可是我们的友谊比亲兄弟还亲。”他稳定的双掌盖上了刁哲因多日未曝晒而略显苍白抖颤的手。“我甚至可以为你去死!”
“你……”刁哲迟疑的凝视他许久,最后终于决定信任他般,大力的握往苏修贤的臂膀。“兄弟!你是我兄弟!”他露出一个稚气、无城府的天真笑容。
苏修贤不禁轻松的吐出一口气,转向一旁如坐针毡的摩妮卡。“阿刁,我想你可能也忘了你的未婚妻,”他将摩妮卡的手塞入阿刁掌中。“摩妮卡。”
“我的未婚妻?”阿刁带着一抹初识眼神紧盯着摩妮卡,令她的心几乎漏跳了半拍。
“阿……刁你……丧失记忆了。”她快哭出来了。
“我?”他皱着眉,眉宇间锁着浓浓的疑惑。“我为什么会丧失记忆?”
“因为风……”
苏修贤再次打断摩妮卡,快速的抢在他们之间。“阿刁,虽然你还未康复,但我觉得有必要让你了解你的处境与承受过的苦痛。我们是属于香港的一个黑道组织,但我们有一个非常光明正大的企业招牌——
“香港?我是香港人?”
“对!”苏修贤对他的插嘴露出几许不耐。“我们的任务是要追回一颗价值连城的有色宝石——金绿神石——”
“但金绿神石在日木。”
阿刁的这句话令苏修贤住了口,眼瞪如铜铃的惊骇道:“你知道!你知道神石的下落?”
“我不知道!”阿刁呆滞的摇摇头。“可是我现在在日本,”他望着窗外的湖景,码头旁排列的游艇正随风摇摆起伏。“我来过这儿很多趟,这是……河口湖,富士五湖之一对不对?”
苏修贤不敢再随意编派说词,害怕阿刁并不是对自己全然未知,他索性旁敲侧击的问:“你还想起什么?”
“有一对……猫眼……”他努力的回忆梦中恐怖的镜头。“棕色的猫眼不断追逐着我,我只能逃,一直逃,可是好多树纠缠着我……我……”他的呼吸开始急促,久不曾侵扰的头痛又肆虐着他,他不觉痛楚的抱头大叫:“我头好痛!”
摩妮卡怜惜的将他搂入胸前,这种带母性的安慰力量立刻使他稳定下来,一阵发自内心的脆弱竟使他脱口唤道:“妈!”
摩妮卡惊愕的大手将他一推。“我不是你妈!”
阿刁空洞无神的问:“我妈呢?”
“我想必须提到重点了。”苏修贤清清喉咙,不带感情的说:“阿刁,你的父母在上个月被人谋杀了,你追凶手追到了日本,却不幸落到了他们手中,他们不但折磨你,抢夺了你的金绿神石后,又把你扔在树海中预备毁尸灭迹,还是我们把你从树海中救了出来的。”
阿刁迷惘的脸像是听了段别人的故事,令苏修贤有些动气的掀开了他身上的被褥。
“看看你自己!”他光火的指着他身上丑陋的鞭伤与焦黑的腹部。“你难道忘了他们如何凌辱你的吗?”
阿刁眯起了他深邃的眼眸,不敢置信的盯着身上的邪恶伤口。他模糊的记得梦境中有一对棕眼、萧瑟的树海、飕飕作响的鞭声……以及……以及自己发出凄厉、嘶哑的求饶声。他十分不舒服的想甩开这些耻辱的画面,但苏修贤不准他松懈。
“想起来了吗?”他紧扣住阿刁因回忆而无力挣扎的肩膀。“想起来了对不对?记住了,你仇人的名字叫做风间弘二、宫内洋。”
“还有江崎静子!”摩妮卡突然冷冷的加上一句。
“我……我该如何报仇?”
“把他们杀了,夺回金绿神石。”
阿刁霍地跳起了身子,但一阵晕眩逼使他歪歪倒倒的又跌坐回榻榻米上。苏修贤为自己计策成功而传来一阵狂笑,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你要先养好伤,在这段期间,我先带你去弄一本护照。等你完全复元了,我们会陪你回到东京报仇的。”
“报仇!没错!”阿刁掉头望着窗外低喃着:“回东京报仇。”
第八章
阿刁的伤口于两个月后恢复,在河口湖飘下第一朵寒雪时,他腹部的烫伤也结了一个突出厚实的痂疤。唯一没有回复的是他追逐金绿神石的记忆与带团经验。他能够倒背如流的说出富士山壮丽的美姿,但忘却了他与静子的那段千山万水情。
“富士山的美,主要是在它的倾斜度:山顶附近呈三十到三十五度,山麓部分则逐渐缩小至五到十度之间,这种优美的下垂弧度是人们眼中最能接受的角度。所以它才能美的知名、美的永恒、美的扣人心弦。”
有时,他在毫无预警下吐出的一串话,常使陪伴在侧的摩妮卡心跳加速的以为他完全恢复了记忆。
“朝雾高原!”他以敬仰的眼光向那片宽广的绿色高原赞叹:“夏天时,这儿是日本年轻人的天堂,你可以看到天上充满了缤纷多彩的滑翔翼,你若厌倦了空中活动,可以选择高尔夫球,来场脚踏陆地的坚实享受。要不,咱们就去私人牧场喝那新鲜温热的牛奶。”
他像个活泼、称职的好导游,拉着摩妮卡跳上五合目的巡回巴士游玩,真的带她到大福游乐场旁附设的农场,望着富士山喝下浓香的鲜奶。
他仰头灌下一杯牛奶后,嘴角一团白渍令他一下子年轻了五岁。摩妮卡必须竭尽全力克制自己不要去吻掉那圈白渍,一面不安的试探:“阿刁,你到底想起了什么?又真的忘掉了什么?”
“我记得历史上记载了富士山有十七次火山爆发的纪录,最后一次是在明治末年。”
他的答非所问令摩妮卡几乎气昏,险些将手上的鲜奶朝他无心机的面容泼去。
“阿刁,你到底爱不爱我?”她略带恼怒的问。
“当然爱啊!你是我的未婚妻。”
他理所当然却未含情意的口吻着实激怒了她。“那你为什么不再碰我?高烧难道将你烧坏了吗?你变了!”
阿刁不必多想也知道摩妮卡在怪他昨夜忽视她挑逗性的邀请。显然她已期待许久,一待苏修贤回香港,她就迫不及待的对他震动“攻击”。
“噢!”他颇富兴味的挑眉问道:“我变了?那我以前是如何对你的?”
“你很热情,”她的眼睑因羞涩而不觉垂下。“热情得近乎野蛮、原始。”面对陌生的阿刁,使她生出新的羞涩。
“噢!”他双手抱胸,一副若有所思状。“你要我这样对你吗?”
“阿刁,你,”她气得跺脚、轻捶他的胸膛。“你太可恶了!早知如此,我不该救你这忘恩负义的混……”
她话没说完,她的嘴就被温热的唇堵住了。她顿时头昏脑胀,浑身虚脱的融化在他的拥吻里。
这个吻与她在台北、夏威夷带着目的接近他的吻不同。经过了如此多的磨难与分离,这次她是以她的真心情意去接受他,即使他的吻带着些自私的贪婪、粗暴的挑衅,都无法减损她对他无怨无悔的深刻爱意。阿刁到底是在何时掳获了她的心?她不想去追究。她只记得当她泪眼朦胧的在树海中见到昏迷脆弱的他时,她的心像为了他的苦楚被强烈的撕裂了,她几乎愿意为他受苦,只盼他能脱离痛苦。可是他如何报答她?他竟在梦中呓语大喊:“棕眼……小巫女……我的棕眼小女巫……快逃……”
在性命垂危的当儿,他竟一心记挂那不男不女的丫头!
摩妮卡悲怜的仰头接受他粗鲁的亲吻,泪水则悄然无声的滑落。她愿意!她近乎悲哀温驯的攀住他的肩,即使他不爱她,她也愿意承受这份残缺的爱情。
她记得一位作者曾说过:爱一个人若超过爱自己的程度,而从那个人身上遭遇到了挫折与痛苦的话,唯一的方法,只有自己恨自己。
没错!她连恨阿刁的能力都没有,她只能恨自己!
“为什么哭?”阿刁已停止了他的掠夺,不解的望着她的泪痕。“我伤害你了吗?”
她用力的摇头抹掉脸上的泪水后,深深热切的凝视着他的眉宇、他的挺鼻,与那性感的薄唇。她的眼眶又涌上新的泪水,她却坚强的吸气要逼回欲滴的泪意,语音模糊却温柔醉人的说:“阿刁,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相信,我是真的爱你,我爱你爱得不可自拔,我宁可伤到我自己,也不允许你伤到一根寒毛。”她的手指透过厚重的夹克去感触他那结疤的伤痕,无限痛惜心疼的接着说:“他们只可能伤你一次,我不会再让此事件重演了。”
“告诉我,”他突然大力的抓住她的手指,语声粗嘎,不太温柔的逼问:“我们以前很相爱吗?”他顿了一下:“确切的说,你以前有这么爱我吗?”
她望进他深邃黑如潭水的眸子中,惊见到那充满了疑惑、不安、困扰,她甚至见到他脑海深处有对根深柢固的棕色眼睛。她狠狠的打了个冷颤,听到自己冷静无情的嗓音快速的为阿刁编造了一个新的故事。
“不!以前我曾恨过你,因为你在夏威夷为了一个女孩把我甩了。”
“我甩掉你?为了另一个女孩?”他深蹙着眉,似为自己过去的薄情悔恨不已。
“没错!她为了要得到金绿神石而接近你,”她低下头,因为她说的人好像是自己。“但她发现你不是那么容易上当可驾驭时,她就将你推给风间那伙人。你身上的伤痕等于是她间接给你烙印上去的。”
“她?!我爱她吗?”
“爱?哼!”她冷笑。“你只是被她拥有一双棕色的猫眼给迷惑,但还谈不上爱。你怎会爱上一个欲置你于死地的蛇蝎女子呢?”
“怪不得!”阿刁的脑海突然像突破浓厚云雾般清晰明白。“怪不得在梦中,我始终被一对棕眼纠缠。”
“她还不愿意放过你吗?”
“这不是她可以决定的!”他的语调转变成如石般的坚硬。“我不许她再进入我的生命,并且我也要向她要回这笔债。”
摩妮卡又再次掉落新的泪水,只是这次的泪水混合了狂喜与安慰。
阿刁俯下头,温柔的吻着她的眉睫、吻干了她的泪痕,轻语道:“不要再为我掉泪了,我会全心全意的爱着你、信任你,”他转向那威严耸立的富士山。“有富士山做我俩爱情的见证。”
摩妮卡不语,只静静的埋入他宽阔的胸膛,嗅闻他独特诱人的男性体味,一切都在无语交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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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浩敞开了醉花庐的大门,深吸了一口山中清新无比的空气。突然一个黑影在他骤不及防下撞上了他的胸口,力量之大,使徐浩整个人往后仰倒在玄关处。他忍痛抚着差点闭气的胸口,一看清了来人,他立刻咬牙切齿的骂道:“宫内洋你这走狗,还敢跑到这儿撒野,你不知道这片紫云峰是属于我个人的私有土地吗?我限你立刻离开这儿,否则别怪我叫警察。”
宫内洋却不为所动的露齿而笑,那笑容看在徐浩眼中,仿佛看到了一只黄鼠狼露出黄斑的牙齿对猎物垂涎。他很讶异为何以前没发现宫内长了一张鼠险,此时,这张鼠脸居高临下的凑近他,阴森的说:“阿刁的父母在香港死亡了,你知不知道?”
“是你,”徐浩惊恐的大叫:“你到香港去……竟然……你……你连老人家都不放过!”
“你再乱叫鬼叫,我连你也不放过!”宫内厉声制止徐浩高亢的叫声,却无法制止闻声而至的脚步声。
“浩先生!”醉花庐的一对老佣人,吴叔吴嫂挂着惊慌、不知所措的神情,望着地上的徐浩。
“哈哈!又来了一对老人家!”宫内洋古怪又有趣的盯着他们,令徐浩如临大敌的大叫:“吴叔、吴嫂,这儿不关你们的事,快走!”
“站住!谁都不准走!”宫内一把将徐浩如拎布袋般的抓起来,冷声宣布道:“想要让他活命的话,一个都别走出我的视力范围!”
“放开浩先生!”吴叔的反抗既无效又无力。
“啊!”徐浩的腹部吃了一记猛拳,痛得他连连弯腰喊疼。
“我会放开他,只要你们乖乖合作听话!”宫内一面拖着徐浩往客厅走,一面示意佣人在沙发就坐。那一对老夫妇毫无异议,战战兢兢的坐了下来。
“不准动!”
大家不约而同的闻声往通向二楼的木梯望去,孟天筑站在楼梯上,手上一把小巧的左轮正对准了宫内洋的胸膛。
“把他放了,否则我请你吃子弹!”她以清晰嘹亮略含颤抖的声音喊着,脸上的微笑坚定自信。
“我都忘了你这娘们!”宫内虽有些懊恼,但他立即将徐浩架在他面前护卫。“好呀!要杀我就先杀了你老公吧!”
孟天筑挪动了脚步,慢慢的下了楼梯,瞄准宫内的枪口更是无法抑止的抖动,泄漏了她的紧张与害怕,却加深了宫内的信心。
“告诉这娘们,”宫内凑近徐浩的耳际,压低声:“叫她别轻举妄动,否则吃亏的是她自己,请她好好想想,业余的怎玩得过职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