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姐,你的安排对我们很不公平!”苏修贤犀利的盯着孟天筑满布冷汗的高耸美额。“我们不希望阿刁在没有保护之下离开我们的视力范围。”
九点四十分!孟天筑急得吐不出半句话,只一味张着骨碌碌的大眼于人群中搜寻宫内的影子。
“那你们就不要宝石了!”静子干脆明快的说。
“对对对!你们不要宝石吧!”孟天筑语无伦次的接口:“但阿刁要陪我去买个东西。你知道,阿刁是个好导游。”她急得要带阿刁去交换徐浩。
她的话令众人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买什么东西?”阿刁疑惑极了。
“买……”天筑的脸在见到前方五十公尺处出现的宫内洋时,一下子惨如白纸,再接着看到他所搀扶的虚弱人影,正是她深爱的丈夫,不觉忘情的张口叫唤:“浩。”
对这突然的变化,众人皆屏息凝神、各自反应不同的注视着逐渐逼近的风间、宫内与徐浩三人。
静子不敢置信的望着一向忠心耿耿、随侍父亲身旁的宫内,竟是风间长期派驻的手下。恨意与一股熊熊烈火正不断在体内扩大燃烧。
苏修贤与摩妮卡从书面文字资料对风间弘二已十分的了解,但真正亲眼目睹其真面目时,不觉被他周身所笼罩的死亡气息而吓得噤声。他不用开口,只用那凌厉、冷峻的利眼就能使敌人屈膝惨败。
阿刁可能是所有人中受到最大震撼的人了。
他瑟缩了一下,却无法将自己的眼光从那可怕的刀疤人身上移开。他感到背脊有道发麻滑腻的冷汗在提醒他莫名难解的惧意。在刀疤人冷冷的迎视下,他知道他要立刻逃跑,逃得越远越好。但——他的双腿却不听使唤,立定生根的如千斤重般。他更愤怒的发现自己的双腿正屈辱的发抖打颤。就在他被恐慌攫住所有反应时,他听到耳际间传来孟天筑满是歉疚愧意的话语:“阿刁,我对不起你,我只是不想失去徐浩!”
说完,孟天筑转头放声朝宫内洋喊道:“把徐浩还给我!”
阿刁还来不及反应,即感觉到孟天筑突然抓住他往宫内的方向死拖。他的心不由自主的狂跳一下,惊惶的大喊:“不要!”
他看到徐浩挣脱宫内奔了过来,在不及闪躲及强大力道下,阿刁与徐浩两人迎面撞了个满怀。阿刁被撞得眼冒金星,七荤八素,所有人影在他面前交互重叠。朦胧中,他看到有一只鹰爪向他飞扑而来——是宫内的巨掌。阿刁吓得杵在原地忘了移动。
眼看宫内已抓到了阿刁的衣角,苏修贤突然提腿一个横扫,硬是将宫内的大掌劈开了。
“哎哟!”宫内龇牙咧嘴紧抚着酸麻的右手哀嚎,用一双暴突充血的憎恨眼神瞪视着苏修贤。
风间弘二也一语不发,以一双若有所思却犀利洞烛的眸子注视着这位身手矫健、不可小觑的男子。
苏修贤在他俩的注视下,强压住心中忐忑的恐慌,略昂了下巴武装自己,但紧握却隐隐发抖的拳头仍泄漏了他的劣势。
在这山雨欲来的紧张对峙下,阿静倏地扣住阿刁的手腕,低声叫道:“快逃!”
陷于怔忡而无法自己的阿刁在她的拖拉下,跌跌撞撞的与静子往通向月台的楼梯冲去。宫内见状,立刻丢下众人拔腿猛追;苏修贤正预备拦阻,却被一个快速的人影挡在前方,他还来不及意识,太阳穴就遭到一股火热麻颤的侵袭,他控制不住自己,整个人硬挺挺的向地面撞去,全身上下不断的抽搐。
摩妮卡惊愕的望着地上的同伴,又望向那杀手恶魔般的风间弘二。他动作快得使摩妮卡也看不清他是如何伤害苏修贤的。
风间有些嘲弄的抿抿唇。“这只是牛刀小试。奉劝你们别妄想加入争夺金绿神石的行列。”话毕,他不管摩妮卡是否了解这句日文,便背转身子,从容闲散的往月台行去,留下摩妮卡仿佛活在梦魇中。
孟天筑爱怜的轻抚着多日不见却恍如隔了一世纪的徐浩,焕发着梦幻光华的脸庞上充满了旖旎的柔情,她温存的唤道:“浩!我想你!”
徐浩却扬起他俊秀的浓眉,颇具深意又略带谴责的说:“阿刁是我的朋友……”他因饥饿所产生的虚弱而晕眩颠踬了一下,天筑立即扶持他倚在身后的寄物柜。“你不该……不可……我无法面对他……”
“够了!”孟天筑动气的说:“我不想冒着失去你的危险!我也受够了金绿神石带给我们的灾祸。你为什么不为我想想?我也是受害者啊!”话虽这么说,但忆及阿刁身上怵目的伤痕,心里不禁掠过一丝怛恻的愧疚,泪水也慢慢的俘上了眼眶。她凄楚而悲哀的说:“我不希望他受伤害,但……我更不希望你……”她艰涩的说不出未成形的话。
徐浩深思的望着泪盈于睫的爱妻,喉头梗塞的无言以对!
突然,摩妮卡的尖叫打破了这对恩爱夫妻的沉默。他俩转向面无表情、全身却直打哆嗦的摩妮卡,一抹寒凛如刀的光芒已闪进她逐渐失控的眼底。她张大口,扯着紧绷破碎的声音尖喊:“他到底是什么魔鬼?他……他……竟杀死他了!”
伴随着摩妮卡崩溃、凄厉的尖叫,整个新宿车站的路人皆望着地上那具了无生息、青白僵硬的尸体而诧异不已。
第十章
在慌乱中,静子与阿刁想都没想的就跳上一列地下铁,车行几分钟后,静子才弄清他们搭乘的是中央快线。
“我们要去哪?”在面对风间、宫内两位大敌后,阿刁对静子的恨意消失大半不说,更对她在他六神无主之际强拉他脱困的作为,衍生了感激之情。
静子不安的向另一节车厢张望,她不相信已摆脱了追兵。“顺利的话,我们可以先到上野避避。”
“上野?!”阿刁思索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地名。
静子不疑有他的解释:“前阵子我就住在上野的友人家,希望这次不要太打扰她。”
“他?”阿刁梭巡着静子那张年轻又屏息如醉的青春脸庞,一瞬间,理智又抬头了。“到风间弘二家吗?”他粗声问道。
静子翻了个白眼,险些昏厥的抓着车厢内的不锈钢柱,没好气的顶了句:“你才去他家呢!”
她轻哼一声,掉头背对他,打算不理会他的无理取闹。但她透过联结车厢见到那一小方玻璃上映现出宫内如豺狼虎豹猎取食物的贪婪目光时,她全身血液仿如被抽干了般,硬挤出干涩的警告:“阿刁,我们要换车了!”
列车在宫内拉开他们所处的车厢门的同时进站停往。静子抓了阿刁的衣摆就往外跳,宫内的一双利眼马上发现他的目标也疾步猛冲。无奈,他的前方挤满了下车的乘客,使他慢了几秒,眼睁睁的看着他俩跳上另一列电车,他如法炮制的在开动警告铃响起的瞬间挤上了那列电车。他轻笑了一下,决定改变战术暗中追踪到底。
阿刁轻吐了口气,默念着站牌名:御茶水!他耸耸肩,对这地名更是陌生的没半点印象。此时,他才注意到车厢中有不少乘客对他投来注目的眼光。他低头一看!哇!他整件衬衫只剩下最后一颗扣子是完好的。这副衣不蔽体的模样难怪会吸引众人目光。
他颇难为情的拉扯了一下衬衫,缺乏耐心的低声向静子问道:“现在又要去哪?”
静子斜睨他一眼。“上野啊!”
“能不能先给我买件衣服啊?”
“问我?你不会去问宫内洋!”在逃难中,尤其是保全性命的逃难中,静子耐心尽失的怒斥阿刁。
“他妈的!”阿刁无助的搔搔头。“我们为什么要跑?我打不过他吗?”
他的牢骚真触动了静子的怒气。“你忘了他在夏威夷如何对付你的吗?”
他是真忘了!只是内心深处有份无可名状的惧意令他心神不宁,却不知所惧为何的闷声思考。
到了秋叶原,他们下车转换上山手线,一路沉默无语的直到了上野。一步出车站走入了横——一条类似台北迪化街,专卖南北杂货、土产的商店街时,阿刁像受了刺激,一时哑口无言的瞪视着这条颇显脏乱嘈杂的小街。
“你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吧?”望着裹足不前的阿刁,静子误会的说:“小心你的钱包,这儿扒手很多!”
“我……”阿刁幽幽的醒转,仍带失神的口吻道:“我以前……在这……卖过伪造的电话卡。”
他指向路旁呆立,眼神却如飞鹰锐利般的伊朗人,如见到睽别许久的友人,阿刁竟向那人颔首轻笑。那伊朗人以为生意上门,立刻笑吟吟的挡在他们面前,操着流利的英、日文推销电话卡。
阿刁二话不说的直掏裤袋欲“捧场式”的购买一张。这才发现他在摩妮卡“细心的照料下”竟身无分文,遂大而化之的用肘推推身旁的静子:“喂!拿个一百元来!”他以日文道。
他吃定她了!静子鼓着腮帮子,当着伊朗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又不好发作,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掏了钱,并快速接过那电话卡收入皮包内,用中文低声道:“没钱还想当凯子,哼!”
“又不是不还你!”阿刁没好气的顶回一句,又满脸堆笑的转向伊朗人道:“我以前在日本游学时也是卖这维生的!”
伊朗人表情复杂的望着阿刁不发一语。
“其实我一点也不需要电话卡。”阿刁又接口道:“可是有个人会需要很多电话卡,嗯……少说十张吧!”他热络的搭着伊朗人的肩膀说:“你看对面有个穿白色运动服的男人吗?”
静子大吃一惊,那闪躲敏捷的人影竟是宫内洋!而阿刁竟还有闲工夫鬼扯!她紧张窘迫的死抓着阿刁的下摆:“快跑啊!”
“你去向他推销,”阿刁的不为所动令静子七窍生烟。“保证他买十张,他若不买我买。去!”
伊朗人在阿刁的怂恿下,半信半疑的朝宫内走去,就在他开口向宫内说出来意时,阿刁反抓住静子撒腿又往上野车站冲,但身后的脚步声尾随而至。
“快快快!把车票拿出来!”
他们震颤的通过自动收票器后,又冲向月台跳上列车。
“我们不能再乱跑了!”静子忧心忡忡的盯着手上的乘车券。“我的车票只够我们坐到下一站,否则我们会在出口处被管理人员拦下来补票。”
阿刁的下颚紧缩了一下。“就在下一站下车吧!”
阿刁还来不及回答,这班银座线的列车已进入了浅草站,宫内洋又再度阴魂不散的出现眼前。他俩忘了一切只顾保命的直冲,跑到金龙山浅草寺的雷门前,两人已气喘吁吁,脸色发白、腿软脚麻了。
“走,”阿刁死拼了口气,欲拉着静子挤过热闹的人群,无奈,大门口上方下垂的巨大灯笼实在是游客取景留念的好角度,惹得阿刁几近抓狂的想将触目所见的相机打烂。
“啊!”静子的右手腕被抓住了。
静子的尖叫划破了这传统淳厚的观音寺魅力。静子惊怒交集,不断扭动挣扎欲摆脱扣住她右手不放的宫内。阿刁怒不可遏的朝宫内下巴挥去凶猛的一拳,宫内踉跄了一下,随即放松了对静子的钳制。静子与阿刁如蒙大赦,抓了这空档扬腿就往东边跑土条小道。
蓦地,阿刁空间小店门口煞住了脚步,目不转睛的看着橱窗摆设的黄杨木梳子。
这种黄杨木是由九州一路运上木州的,在砍伐后需用水气蒸完摆上个多星期,然后用火烤。烤好再用竹圈把一根根的黄杨木上捆,经过三十天的风干,待切开时就完全干透了。再经过浅草师傅十几个小时的耐心与血汗,才成就出一把精致的手工梳子。
“你在干嘛?”静子的声音似乎快急哭了。
“给我钱!”阿刁眼神如中蛊般死盯着那梳子,语气却坚毅如石的命令。“快!”静子不得已的作势掏钱。
“刁哲,你别跑!”
宫内的呼叫,令阿刁如梦大醒的忆起自身处境,再次奔上逃离道。
他们已经跑到了隅田川。在后有追兵,前有水川的情况下,想都没想他们就跳上码头,直捣入一条停驳的游览船。
“你的票呢?”收票员厉声制止蠢动的两人。
阿刁怒气冲冲的将静子刚掏出欲买梳子,而紧抓在手中的日币狠掷向收票员。
那收票员见状,立即噤声的将船票交给较为和善的静子,一面讨好的向她叙述这水上巴士的动人、可看性。
阿刁僵硬的拖着静子往二楼船舱爬去。
汽笛尖锐的鸣叫后,船身在轻摇缓摆中驶入水域。
阿刁却看到宫内气急败坏的在岸边直跺脚。所有的意志、力量,都随着摆脱了宫内而消失殆尽。阿刁整个人软瘫在坐位,上气不接下气的叹道:“啊!我该戒烟了!”
静子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寒着脸,字字生硬的问:“你何时订婚的?”
想是脱离了危机,她的话使阿刁忆起了摩妮卡与伴随而生的责任、目标。他冷声回道:“宝石在哪?”
原来他在浅草寺前狠揍宫内不是为了救她,而是为了宝石!她恶狠狠的瞪着阿刁,好像看到一个深恶痛绝的仇人。
在她的瞪视下,阿刁不自然的笑笑,故做不在乎的望向窗外,并聆听麦克风广播出的欢迎介绍词:“……在这段航程中,我们会经过十二座大桥梁……您现在看到的是‘吾妻桥’……”
“哈!逃命兼观光!棒啊!”阿刁嘻皮笑脸的引领探寻广播中即将到来的“驹形桥”与“厩桥”。
静子幽冷的眼中又迸出一股新生的怒火。她将上野购买的电话卡拿出来,立刻对它又折又拧,极尽所能的破坏。
“喂!虽是假的,可是可以使用啊!”阿刁急得要夺下扭曲变形的电话卡。
静子霍地将电话卡朝他脸上甩去。“你拿去吧!用它打电话给未婚妻啊!”
“你管我打给谁!”他的语调紧绷,满含蓄势待发的火气。“是你自己先承诺要将宝石交给我的,我和你没半点关系,你嫌我讨厌的话,只要立刻将宝石还我,我绝不会在你身边多待一分钟!”
他无情的冷言冷语,使她的心揪成一团,眼眶发热、鼻腔发酸的不敢有任何反应,怕自己的反应会惹得不争气的泪水溃决而出。
她振作的挤出句话:
“你要买梳子送摩妮卡吗?”
“你以为我要送你吗?”阿刁一脸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