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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情三万里  第20页    作者:于尧

  她甩掉他的手,随即朝车站西口跑去,阿刁则在后紧追不舍的叫道:“喂!你一定要陪我回河口湖啊!”

  静子却恍若未闻的加快步伐,奔过安田生命第二大楼、新宿邮便局,将大病初愈,经过一天逃命折腾而气若游丝的阿刁硬甩得老远。

  “喂……等等……我……”阿刁上气不接下气的直喘,一阵晕眩使他几乎仰倒在地。

  “我等你好久了!”

  阿刁在听清那犹如魑魅魍魉的声音与好笑是出自宫内洋的同时,下颔就着实吃了一记。他连连踉跄了几步,还搞不清宫内是何时出招的,腹部又接了一拳,他痛不可遏的弯下腰,双腿一软,头昏眼花的跪倒在粗糙的路面上。

  静子这才发现身后的追赶脚步声消失了,她疑惑的回头,瞧见了令她浑身椎心剧痛的画面:她的阿刁失去所有活力的被按打在地,毫无任何反抗意志的对如雨急落的拳头逆来顺受。

  她被吓呆了,一整天的逃亡仍逃不过这一刻。她虚弱空洞的睁大了因恐惧痛惜而衍生水气的眼眸,无法思考、无法行动如木雕般动都不动的呆立着。

  “把宝石交出来!”

  阿刁如死了般无声无息的蜷曲成一团。

  “宝石在哪?”盛怒的宫内狠踹了他脑袋一下。

  “啊!不要打我头!我说!求你别打我头!”

  阿刁如哭的哀嚎,惹得静子泪如泉涌,并紧捂住口以防止自己尖叫。

  “在哪?”宫内扯住他的头发使其后仰。

  在他们身边停下了一辆白色的丰田轿车,窗口露出了风间弘二冷冽无情的刀疤脸。

  “在……”阿刁沙哑粗嘎地吐出:“河口湖。”

  “河口湖的哪里?”宫内再次逼问。

  “够了!把他架上车!”风间冷冷的下令,嘴角却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我们可以和他再玩一次‘树海捉迷藏’!”

  宫内随即笑开了嘴,在路人众目睽睽却不愿沾惹是非的注目下,轻松的将阿刁拎上车扬长而去。

  静子如梦初醒,摇摇欲坠险些跌了个狗吃屎,一双手却适时的伸出了护援。

  “你怎么了?阿刁呢?”稳住了静子,摩妮卡才注意到静子那张灰如槁木的病容。

  “阿刁……刚才被他们……抓上车……去河口湖……我竟……没有勇气……救他。”静子尖叫一声,掩面痛哭。

  “为什么去河口湖?”摩妮卡的脑子飞快转念。“宝石在河口湖对不对?”她的双目突然迸出一份兴奋的狂喜。“走!带我去追,我路况不熟。”

  静子惊惶的看着这自称阿刁未婚妻的冷艳女子。“你要去追宝石?还是追阿刁?”

  “都追!”她说得明白干脆。“快!日本国铁不是快速又便捷吗?到哪去乘坐?”

  静子不回话,径自招了辆计程车,惹得摩妮卡大呼小叫:“喂!你干什么?你别想丢下我自己去找阿刁。”

  静子沉着脸,她实在受够了这位演技优秀,将阿刁骗得团团转的冷血女子。

  “我们是去救人不是观光,我没有闲工夫搭国铁。”说完,她即跳上了计程车。

  “等等我!”摩妮卡慌张的也挤上了车子。

  第十一章

  阿刁的眼皮略眨动了一下,但他的脑袋却自深层警告他:不要醒来!不要睁开你的双眼!否则迎接你的是永无休止的磨难。

  他放弃挣扎,闭上眼去感受他所处的环境。

  他一定还在隅田川的水上巴士上,那轻晃飘摇仿如水床的游览船,必是送他入梦乡走了一遭。

  但为何他的下巴、全身竟传来一股肿胀的疼痛呢?

  这种痛苦终于逼使他霍然张开双目,当下他即被眼前所见的状况吓呆了。

  他在一辆高速行驶的车内,其他的乘客……天啊!他曾经历过一模一样的情况——这是辆载他奔赴死亡的车辆。

  他的头壳像达到爆发燃点而蠢蠢欲动的火山,在这股灼热下他不得不抱头哀吟了一声,前座的人应声回头张望他的动静。

  啊!刀疤人!

  阿刁浑身一震,不由自主的摸索身边的车门把。

  他一定要逃!一定要逃!

  “他妈的!现在就想死!”宫内抢过来,快速的将车门关上落锁。“宝石没到手!你就别想死!”

  宫内朝着错愕呆滞的阿刁又是一阵拳打脚踢。阿刁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尤其是头部,在内外打击的痛楚下,阿刁抛弃一切尊严,抱着头蜷曲成一团的求饶:“不要打我头……求你……会爆炸的……”

  “你倒是聪明很多,可是我看不惯你这低声下气的贱模样!”宫内嘲讽完他,立即提腿往他脑门狠踹一脚,力量之大,使阿刁的头直撞破了车窗。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使司机惊讶的猛踏煞车。

  “没事!继续开!”风间厉声向司机喝道。

  车速又回复正常。宫内冷静的将半挂在窗边,鲜血淋漓的脑袋扯回车内检视。

  “风间君,他昏过去了!”

  风间弘二由后视镜犀利的看了阿刁一眼。“帮他止血!务必要让他活着到河口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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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驶于东名高速公路上的一辆计程车内,静子以她一贯的敌意对摩妮卡保持着抗议式的沉默。在车行两个钟头后,摩妮卡受不了的开口了,语气是满含轻浮的调侃。

  “你是真爱那刁小子是不是?”

  静子斜睨她反问:“你是假爱他的对不对?”

  摩妮卡笑了,笑中有份淡淡的苦涩。“爱没有真假之别的,虽然当初我是有计划的爱上他,但并不能抹杀我对他的感情。”

  “不过在感情的天秤上,宝石的比重应该较阿刁来得重吧?”

  静子清晰的分析,令摩妮卡收起笑容,正色道:“江崎小姐,你确定对阿刁的爱情使你放弃了宝石吗?”

  静子凝重的叹了口气:“我不懂,区区一个宝石能让人们丧失心志的抛弃世间最可贵的亲情、爱情、友情吗?为什么你们会做如此选择呢?”

  “因为你不在乎它,所以可以说得如此轻松。”摩妮卡垂下眼睑,但哀伤仍浓浓的弥漫其间。“苏修贤……等于是我的哥哥,他死了,为了金绿神石而亡……”

  “他的死无法让你领悟生命的重要吗?”

  “就是因为他的死,才使我下定决心非追回宝石不可!”摩妮卡昂起下巴,那张美艳无比的脸庞绽放出一股坚毅如石的信心。

  “那阿刁呢?宝石与阿刁你如何取舍?”此话一出,静子真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她怎么可以和自己的情敌如此心平气和的谈论男友?

  “你知道吗?”摩妮卡幽幽忽忽的沉入一段深埋的记忆。“我是在大陆出生的,小时候的日子苦不堪言,而造成我的童年如此凄苦的不是别人,却是我那饱读诗书、精通四书五经的父母。我五岁时,就是个耀武扬威、人见人怕的优秀小红卫兵。最值得我大书特书的一件丰功伟业,就是我在一九六七年将我父母斗死。想想,一个六岁的小女生就能干下如此伟大的事迹,还有什么事是她无法达成的?”

  静子狠狠的打了个冷颤,眼眶内也被这想像不到的故事惊骇得凝结了跌不出的泪水。

  “我满以为我的行为能使我在党内扬眉吐气。但我错了!我的出身是我一辈子脱开不了的标签。我只好丧气的到上海游荡,并莫名其妙的认了位干爹,辗转的得到至港倚亲的机会,而在一个新天地开始了我的新生活。”她伸出丰腴结实的雪白臂膀。“看,我的肌肉多结实粗壮,这是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女子不可能拥有的手臂。你应可想见我在年幼时就扛过多少吃力无法负荷的重物。”

  “不过,我在香港学的又是另一套。我唱过歌、拍过几个广告片,却不成气候,但干爹仍倾注心力的栽培我,使我脱去土气,更顺利的将我溶入香港这繁华的都市内。他的养子养女奇多,但我十分肯定,我是他最钟爱的女儿。”

  “直到我亲眼目睹修贤的死状,我才了解这几年来,为何我的干姊干哥会莫名其妙的身亡与失踪。原来……我们不过是他手下任其摆布的一枚棋子。当他交付你一项任务时,也就是他向你回收这几年养育之恩的代价时刻了。”

  静子胸中涌满苦楚的酸水,为这走过崎岖峻岭,曲折险路却不得回头善终的女子悲叹。

  “那你根本不必再为你干爹效命!”静子不了解这种说法是否正确,但在她小小单纯的世界里,这似乎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谁说我要为他效命?”摩妮卡满脸寒意,讥刺地扬起一道眉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现在要为我自己夺取一切我所要的!”她鄙夷的加上一句:“任何人都别想阻拦我!”

  静子的脸发白了,原先对她所经历的凄怆转变成一份逃避。她哪里配当薛宝钗?那贪念、那自私、那只知有己、不知有人的刻薄,活像王熙凤再世。静子怯怯的试探:“阿刁呢?你……仍要阿刁吗?”

  “看他如何配合我!”

  静子的怒火熊熊燃烧了起来。她将阿刁视为奴才般的指使利用,令静子气愤填膺的说道:“你根本不爱他,为何要骗他,还破坏我们?”

  摩妮卡笑吟吟的说:“因为宝石在你们身上,我就不让你们好过!别怪我有此想法,相信风间弘二那伙人的想法一定与我雷同。所以,真正造成你们阻碍的是那颗金绿神石,不是我们。”

  她一针见血的结论动摇了静子纠结紊乱的心绪,她甚至有股冲动想将腰袋内的宝石拿出来换取阿刁的安全。可是……她按捺住这份激动,冷冷的说:“我可以将宝石交给你,但有两个条……”

  “宝石在你身上?!”摩妮卡立刻绽放出夺人光彩的笑意。

  “不在!”静子斩钉截铁的答道:“可是我知道在哪。你只要答应我交出阿刁的护照并不再对他纠缠。”

  摩妮卡颇有深意的凝视着这小对手。“你是真爱他,爱得愿违反家族大老的遗言啊!”

  静子不安的清清嗓子。“每个人在乎的目标不同。”

  摩妮卡又注视了她半晌,沉重的点了下头:“我答应你!”她立刻从皮包内拿出一本护照。

  “这……不是锁在河口湖饭店保险……”

  “那是修贤对阿刁的说词。我们做事请求迅速干脆,他老早就打定计划到东京一拿到宝石就搭机回港交差,没想到,他却命丧异国还死得不明不自。”

  “风间到底是如何在那公开场所杀了他?”

  忆起风间快速瞬间的杀人手法,摩妮卡打了个哆嗦,颓然的倒回座椅,无限疲惫的说:“我们不要再谈这件事了!重要的是,你必须阻止风间对阿刁出手,若他一出手,相信阿刁的下场……”

  “不要说了!”静子惊恐的打断她,并对司机嘱咐加快车速后,就紧抓着阿刁的护照,无声的寻求这小小的慰藉来压抑内心的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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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刁再次苏醒,触目所及是一大片山野景色于窗外飞逝。富士山威严的耸立于右方,山顶的白雪在阳光照射下出现了复杂斑驳的雪痕,向下方延伸成殷红,再往下溶入一片苍翠树林,于是扩展成一大片的树海——由赤松、榉树所构成的大片浓绿在风中猛烈的如波涛怒吼。

  阿刁感到脸上有股僵硬的发麻感,他轻抚了一下,觉得自己的面容凹凸不平,更有些细碎的刺痛。他见到指头沾上了细小晶亮的玻璃碎片。再看到无法遮风挡雨的破裂车窗,他了解了一切,目带憎恨的瞪视身旁因困顿而张口仰头大睡的宫内洋。

  因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抓裂那张脸,他的手指蜷曲起来。

  宫内洋!你怎么对我的?你无情的鞭笞我、烫烧我,最后竟将我丢在树海,任我自生自灭!

  树海?!

  阿刁一惊,再次掉头望向那一大片邪恶的树海。所有混沌的一切,早在他撞破玻璃的瞬间霍然而开了。

  他绝不允许他们再次残害他!

  他戒备的缩紧身子,眼神则如鹰般的梭巡车内任何一个可以做为武器的物品。他灰心的看着一盒毫无作用的面纸,一面思索生死边缘的逃亡。

  阿刁大气不敢喘的再看一下睡如死猪的宫内洋。而前座的风间弘二是否也在睡眠中?他不敢把握。但在他注视专心驾驶的司机时,一个新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形。虽然此方法可能会使他丧命,但他实在别无选择了。

  打定注意后,阿刁的目光紧锁住风间的背脊,以防他在他未出手前先发动攻势。

  霎时,阿刁突起的身形像黑暗中窜出豹子,紧勒住司机的脖子。司机对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吓得放开了方向盘,车子顿时失了方向,在双线道的公路上横冲直撞起来。

  “踩煞车!”风间顾不了阿刁,急抓住方向盘的对司机狂喊。

  司机骤然放开了油门,车子顿了一下,他本能的抬起右脚欲踩上煞车器。就在这时,阿刁左手扣住他的右耳,使尽平生最大的力量将那头颅反转。驾驶感到颈部承受了两股反方向的巨大扭力。“咔啦!”他来不及踩煞车,头骨折断的声音已传出。风间举起右拳迅速扫向阿刁,却在车子一阵翻天覆地的反转中挥空。车子失控的冲上了路旁的人行道,在重心不稳之下,顿时四脚朝天,伴随巨大的撞击声与碎裂声,翻覆在北上车道中央。

  眼冒金星、头晕目眩的阿刁,凭着一股绝望中衍生出来的求生意志,敏捷勇猛的朝车窗硬爬出车外,跌落在满是碎片的柏油路上。他顾不了许多匍匐爬行了几尺远之后,才被臂上刺痛的扎伤阻碍了力量,气喘吁吁的倒卧在地上。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喘气,就被身后的脚步声震慑得险些忘了呼吸。

  风间浑身是血、步履不稳,却仍极尽所能的压挤残留的恨意在凌厉、无情的眸子中,向阿刁做心理攻击。

  阿刁瑟缩惊恐的瞪视着逐渐逼近跟前的恶魔,尖声怪叫:“我给你!我给你宝石!”说完,他迅速抬腿朝风间门面踢去,却被风间稳稳的截住。

  风间冷笑的看了下手中的腿,毫不留情的一抽一折,阿刁惨嚎一声,那条腿便了无生息的垂挂在他身上。

  阿刁咬着牙,紧抚着剧痛的右腿险些昏厥,额上豆大的冷汗浸染上双眼,引起另一份新的痛楚。

  风间挂着一抹扭曲的笑容,弯下身扣住阿刁躲避不及的左腿,阴森地用日文道:“向你的左腿说再见吧!”

  一声刺耳尖锐的煞车声,阻止了风间的动作。风间冷峻的回头迎视上一双炫惑迷人如金绿神石的棕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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