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管凛是何方神圣,他都不容许一个不知来自何方的闲杂人等来拐走他们的晴空。
“他那样一个人,能给你什么?”励天再度尖锐地问道。
晴空小脸一昂,“太阳每天都毫不吝惜的给我们阳光,你有问过自己能给太阳什么吗?”
“强辞夺理。”励天嗤道。
“励天说得是。”墨天与皓天同声插话,笑得兴味,对晴空道:“因为你是那种若给别人一分,就绝对会连本带利讨回十分的人。”
晴空笑了,转头注视向凛,轻柔又妩媚的、十足是个恋爱中人的甜甜笑着,道:“我要他,全部的他——就是这么简单。”
一点都不意外的,在凛面容上又看见一片火似的红潮,她又轻笑了下,才看回兄长续道:“而且问题不在于他要给我什么,而是我要给他什么才对。从小到大,我从你们那里,还有全摩尔曼拉所有人民身上,得到的呵疼爱护已经太多太多;遇上凛之后我才明白,原来对别人好也可以得到许多、许多的满足与快乐。我希望凛永远不会再感到孤独悲伤,这就是我所要的,同时也是我所得到的。”
在场所有人无一不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瞪直了眼睛,甚至是忘了呼吸的看着晴空,完全无法有任何的动作或言语这……真的是他们的晴空公主吗!
众人所惊诧的并非晴空对凛的感情,而是晴空竟会说出这番话来,仿佛她在一夕之间突然长大了、变成熟了,这与他们以前所熟悉的晴空公主实在相去太远、太大……简直是吓死人了!
励天紧紧拧绞着眉头,来回看着凛与晴空,这就是凛对晴空所造成的影响吗?就像她竟会将房间打扫干净、竟会主动去读书一样?这都是因为凛的关系?那凛的存在对晴空并非全然不好呀!说不定……不!不行!他不能让晴空就这样离开他们身边。母后当年的预言言犹在耳,无论如何他就是无法眼睁睁看着晴空就这样离开他们,他绝不容许有人将晴空带离他们身边!
“好,算你伶牙利齿!”励天冲口道:“我再问你你要怎么和他在一起?结婚吗?别忘了你已经有一份婚约了。”
她闻言,微显讶异地看着励天,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似的,她轻轻一击掌,“对喔!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方法呢。”她惊喜地自言自语说了句话,便转头对凛兴奋地说道:“凛,我们结婚吧!”
励天没想到她会将他的话转变到这样的方向,急道:“晴空,问题不是你要和他在一起或你要和他结婚的问题,而是你已经有了一份婚约了,你不可以和他在一起!”
“怎么?那也算是我的错吗?”她瞟一眼她那个坐在王座上吃零食吃得津津有味、看戏也看得兴致勃勃的父皇,闲闲地说道:“当初是谁在一杯酒下肚之后,就把他的宝贝女儿给卖了的呀?”
看回励天,她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可不以为我真要为那分莫名其妙的婚约赔上自己的一生。”
“那已经是过去的旧帐了,现在的问题是对方已经要求我们兑现婚约了。”励天情急之下蹦出这一句话,换来其他皇子不赞同的质问眼光。
“那还不简单!”晴空完全不以为意。“就说我得了麻疯病,看看图腾雷格那班势利眼的家伙还敢不敢要我!”
“胡闹!”
“你才是胡闹!”晴空没好气地回道:“你那个像石头一样的脑袋瓜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宁愿把我嫁到那个财富至上的国家,也不肯让我与我喜欢的人结婚!更甭说对方的那个皇子还是个声名狼借的花花公子,你竟然要把我送进虎口里去?你才是到底是怎么想的呀?!”
“那是因为——”因为他不希望晴空嫁到某个位在极东地区的偏远国度这正是他们母后当年的预言,所以他才会在那个不胜酒力的父皇,在一次宴席之中将晴空与图腾雷格的皇子订下婚约时而没有加以阻止——就算嫁到那个国家,总比嫁到一个连听都没有听过、远得要命、而且说不定还可能是个乱七八糟的国家好。
然而关于预言的事晴空并不知晓,没向她提过是因为怕一提起母后就会又惹她伤心,母后过世的时候,是他们惟一一次见过晴空竟伤心到那般地步……所以他们几个兄弟与所有人民都极有默契地尽力避免在晴空面前提起有关母后的事。
他直指向凛,“那是因为他配不上你。”他只能这么说道。
晴空又有些火了,摆出一副赖皮样,道:“我就是要和凛结婚!你想怎样!”
“你——”
“我不能和你结婚。”始终没发出半点声响的凛突然冒出这句话,音调冷静平淡得犹如山林里的一面清冷湖水。皇宫大厅霎时静默成一片,那群“关切的民众”再没人私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堆吃零食的嘴巴也全都停止咀嚼,就张在那儿不敢合上也不敢吞下食物,连呼吸都不敢。惟一敢移动的部分只剩下一双眼珠,来回转动在视晴空与凛,对现下这一触即发的情势紧张万分。
凛竟然就这样干净利落的当众拒绝了晴空公主的求婚?真、真、真是吓死人啦!
晴空睁着一双冰亮的纯黑瞳眸定定看着凛,而他只是静静地回视她,仿佛他所说的只是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两人对视好半晌,她终于开口冷静说道:“你要和我结婚。”
“我不能和你结婚。”凛比她更冷静地回道。
“你一定要和我结婚。”她压抑着声音再说一次。
“我不能和你结婚。”他更形冷淡地再说一次。
“你一定要。”她深呼吸一次。
“我不能。”他的呼吸不见一丝紊乱。
“你敢?”她以从未听闻过的霜冷音调从齿缝间迸出问句。
“我不能和你结婚。”他却仍然只有这一句话。
迅雷不及掩耳的,她猛地站起身,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匕首就往凛的颈上刺去,他动也不动,在众人的吸气声中,她用匕首抵住他的颈子,冷绝地说道:“如果你不肯和我结婚,那我干脆杀了你!”
他不语,但眼神表示:要杀要剐随便她,总之他绝无可能和她结婚。
她冷冷瞪着他,愤问:“你宁愿死也不愿和我结婚?”
他不语,也仍只用眼神表示:他不会与她结婚。
她愤怒得全身颤抖,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皇宫大厅就这样静默了许久,直到她毫无预警地突地狠狠一挥手,刀光一闪划过他的左颈,划出一道深深血痕,他仍是动也没动过分毫,甚至连眼皮也没眨动过半下,就见鲜血自他左颈汨汨流淌而下,渗到他衣物染出一片刺目的红。
紧握匕首的手停在半空,她既愤怒又伤心的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大喊:“来人!”
没有人动。
她气得转过头瞪向围观人群中的其中几个,吼道:“没错!就是你们这些用也没用过的卫兵!马上过来把他给我抓起来关上塔顶!”
在摩尔曼拉形同虚设的卫兵们,一个个皆怀疑地出声喊道:“公主?”
“公主,这样不好吧?凛他——”
“还废话什么!你们马上给我照办!”晴空吼断他们的话。
一群卫兵面面相觑地你看我、我看你;看看国王再看看诸位皇子,不知道该如何做才是。
晴空毫不客气地又吼:“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快呀!”
无所适从的卫兵们最后只得看向凛,他微微向他们点了下头,示意他们就照晴空的话做没关系,他们才总算慢慢吞吞地走向凛,边对晴空应着:“是……”
走到凛身边,大半的卫兵第一个动作就是拿起布替凛止血,接着“架”他离开的动作更是小心翼翼得不像是在对待一个犯人,反而像是在对待一个病人那般。
在将凛带离的时候,晴空寒霜着一张小脸,至冷绝然地对他说道:“我要把你关起来,直到你愿意与我结婚为止!如果你一直固执的不肯与我结婚,就算必须囚禁你一辈子,就算必须以这样的方式才能够拥有你,我也绝对会那么做!”
第八章
摩尔曼拉皇宫其中一座高塔的塔顶,两个充当“狱卒”的卫兵正无可奈何地说着话——
“公主还在生气呀?都过好几天了,她要将凛关到什么时候呀?”
“唉,公主自己也是呀!从那天起就把自己关在房里门也不出、东西也不吃……这样下去还得了呀?”
“就是说呀!他们两个都一个样子,凛这几天也没动过多少食物,简直像在比赛谁吃得少一样,任谁劝也不听,两个人就这样僵在那里像在看谁撑得久一样,看得旁人实在是……唉。”
“但奇怪的是,他们两个偏偏又会特别关心彼此的状况,一下这个跟我们问那个、一下那个跟我们问这个,问来问去问倒了我们,但就是不肯两个人当面好好的说一说话,真是——咦?”卫兵惊讶地看向乍然出现在楼梯口的人儿,“公主?你——”来不及说完话,晴空已经径自越过两个卫兵直直走进囚房里去了。
这间被用来充当“临时囚房”的塔顶房间,其实原本是专用来眺望海面状况的房间,所以房内的摆设全然不像一间因房,反而与一般的房间无异;所以除了行动上的受限之外,被关在这间房间的凛并不算是被“关”在这里,反而比较像是“住”在这里,更遑论他所受的待遇其实与一个客人无异了。
早晨的阳光明亮却不刺目的照进房中,凛正坐在宽敞的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观,晴空一进门就站定在门边定定注视着凛的背影,没有移动脚步也没有开口说话。
是晴空。
凛敏锐地察觉来者并非卫兵或送食物的仆役,而是晴空;他努力克制立即站起身的冲动,静静深呼吸了几次,压抑那早已经满溢出切切思念的整颗心。几日不见她,仿佛已然过了几百年的时光岁月……
晴空动也不动地站着,不言不语也没显现出任何一种表情,就这样一直站着,直到凛终于缓缓站起身转头看向她。
两人谁也没先开口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对方;晴空幽深的眼眸中有悲、有怨,有在看见凛更削瘦的模样时的幽幽心疼、也有满眼不加掩饰的漫漫思念,然而更多的则是一种义无反顾的、毫不犹豫的、无畏无惧的深切坚定,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
凛的眼中仍只是一贯的冷静与淡漠,表情也回复到最初时那种仿佛隔绝一切的冰寒孤绝,像失去阳光的极地冬天;然而她没有错过他刚转过身乍见她时,那眼中一闪而逝的真切心疼——见她清瘦的模样,他心疼?
“你会心疼吗?”她终于先开了口。
他没有回答,但眼中的不舍又更加深了几分。
毫无预警地,她倏地掏出几日前伤他时的那一把匕首,一言不发迅即划向自己的手臂——
比她更快的,他几个箭步飞跨过房间,以手掌握住落下的匕首,挡住她对她自己的伤害。
看着鲜血从他紧握着匕首的掌心涌出,她镇定得有如石雕神祗一般,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似的;抬起头对上他的眼,晶亮黑眸中写着:承认吧!你是会心疼的。
他不语,握着匕首欲从她手中抽回,以防她再伤害自己。
她不松手,直视进他的眼,定定说道:“我爱你。”
他心脏猛地一震,蓦地一使力,紧握的匕首更加用力的往回抽,甚至还往后退了一大步,匕首更深刻的切入他的掌心,血滴洒落在地上画出一道斑斑痕迹。
他还不及从这一波的惊吓当中回复过来,她就又接着丢出一记轰然震响:“而你也是爱我的。”
他无法言语、无法呼吸,只能睁直了眼看着她。
“承认你爱我有那么难吗?”她向他逼近了一步,执意到得到一个答案的看着他:“为什么不肯承认?”
“我不——”
“你是爱我的!”她狠狠打断他的话,猛地抓握住他的手腕举到他眼前,直视进他的眼用力喊道:“这就是证据。”他不再言语,看着鲜血从自己掌心缓缓的、无声地滴淌而出,像是他左胸膛最悲切、最伤痛的嘶喊,眼光慢慢从自己的手移向她的眼,注视着她的眼中充满了纠结的矛盾与无奈的伤痛。
见他伤悲,她难受的拧锁起双眉,揪心的摇头低道:“你是爱我的……”
从一开始,她就认定自己一定能够得到他的喜爱,这是自小到大不曾出错的定则的与自信——从来就不可能有人是不喜爱她的——然而这样的自信连同自小被骄宠出来的天大自尊,就这样一并在他拒绝与她结婚的那一刻全数粉碎殆尽。
她悲伤、她愤怒、她无法置信、她不能理解……然而她却不愿就此放弃他。
因为她不甘心。
在遇见凛之前,她不知道、也从来没想过爱情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她一向不是一个会去预想未来情况的人,也不是一个会去考虑太多的人;她一向以直觉行事,而打从一见到凛,她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得到这个人。
之后,她的心慢慢起了变化,对凛不再只是单纯的占有欲,她希望他快乐胜过自己快乐、希望他幸福胜过自己幸福。她不是一个会去顾及他人情绪的人,也不是一个可能会去为谁伤心难过的人;所以她从来不曾在乎过任何人的哀伤,也从来不曾为谁心疼过,凛是第一个,也是惟一的一个。
她爱他,因为她清楚确定一件事情——她绝不要他悲伤。
不甘心有两种——不甘心不被爱,不甘心不去爱。
这分爱情,不是她遇见凛一开始就曾幻想过的爱情模样,她其实也可以说不要就不要的,反正她天生任性嘛!反正她一向骄纵嘛!任谁都可以轻易理解的,任谁也都会原谅她的,任谁都不会有半丝大惊小怪的。但她就是没办法一如过往对其它事物般的说放就放。
再洒脱如她,这几日的心思纠结就足以证明,她真的无法就这样干脆利落的放弃他,所以她下了决心——就算他不爱她也没关系,她仍要爱他。反正她一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使要她低声下气、即使她要委曲求全、即使要她放弃一切……她也要爱他。
因为她不甘心不去爱,她无法放他一个人独自悲伤——她知道,这是一辈子都没办法的事。
“为什么不肯与我结婚?”她伤痛地问。
他仍旧没有开口回答。
“为什么?”她执着地再问一次,定定说道:“你至少必须给我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