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安放到明月宗席次的座位上,在他站直身之前,纯属反射行为,她一把拉住了他。
“嗯?”他诧异,以为她有话要说。
扯出一抹笑,她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安。
“你、你要小心。”她叮咛,试着想缓和下心头那份没来由的紧张感。
“不会有危险的。”知晓她不明白比试的过程,没时间仔细说明的他只能先安抚。
听他如此说道,她实在也不想让自己的多心增加他的心理负担,是以强颜欢笑的说道:“记得喔,我等你,我会在这里等你。”
眨眨眼,她更故作轻快地补了一句。“等你比赛结束,我就会缠住你,缠住你一生一世,要你说,我男装好看,还是女装的样子漂亮。”
他轻笑出声,宽大的衣袖在下一瞬间阻隔所有人的视线,躲在法抱的长袖下,他蝶舞般的在她唇上偷得一记香吻。
“不论你穿什么,在我眼中,都是最漂亮的。”
她大羞,没想到他竟会这样做。
而他,竟没留给她任何发表意见的机会,害她捂着被偷袭的唇,睁着一对晶亮光灿的瞳眸,双颊酡红地目送他大步踏上比试台。
☆☆☆
待玉棠解开小林纪之被施下的咒术、并送医救治后,一度中断的“竞月会”继续,没一会儿,包括黑崎望在内的选手全在比试台上站定。
“放心,不会有事的。”受命保护好她的玉棠突然开口。
“真的吗?这比试没有任何危险性?”天城光希怀疑。
“较之你女儿身的惊人事实,这比试更没有危险性。”这时见她穿着打扮才发现她女儿身的玉棠打趣道。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瞒住大家的。”天城光希道歉。
“没关系,你一定是由你的理由,但这事……宗主知道吗?”玉棠忍不住好奇地问。
提及月童,想起他那种只认定她一人、不论性别就是认定她一人的执着念头,她莫名的脸红,羞赧地回道:“他一开始也不知道,是后来才知道的。”
玉棠微笑,没再追问下去。
天城光希暗暗松了一口气,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比试台上,就见那厢的月童上前几步,直到接近台中央的圆台,双手打了一个天城光希不懂的结印在胸前,口中似乎喃喃念着什么。
一会儿之后,有一道风,由无到有、从弱转强,从月童身后而起,吹动他只到耳下的短短发丝,然后就看月童眉心出现亮光,但不是天城光希先前见过几次的淡淡柔和金光,那亮度,简直可以称之为强光,让人完全无法直视。
天城光希努力过,她试图想看清将要发生的事,可却没办法,那阵强光的亮度太强,逼得人无法直视,也不能看清过程,在视力所能看清的程度,那一枚像是被利剑刺穿的弯月,又像是三叉戟一般的图腾印记从月童的眉心中浮现出……又一个大大的不同,不似之前天城光希所见的,那印记,不再只是一枚泛光的印记,它浮现出来,先是图型,慢慢转为立体,从月童的眉心缓缓浮凸起,直到它完全浮出、脱离月童的眉心,然后再慢慢的、一寸寸的放大。
在亮光稍减、总算恢复能见度时,它浮在空中,相同的图型,只是放大成十倍,大约有十来公分左右,它慢慢地飘浮至圆台上,平放后,光亮慢慢消失,它就在那儿,在日光映照下,乌亮得直泛光亮。
“那就是流传千古的月符神令。”玉棠细声说明。
“就在学长体内?”天城光希感到不可思议。
“只要它选定主人,它就能被它选定的主人收入,两者融合成一体。”玉棠解释。
“真……真不可思议。”天城光希不自觉地喃道。一双大眼直盯着比试台,就怕有任何遗漏。
交出掌管十八年的月符神令后,月童退后一步,站回原先的位置,以中间放置月符神令的桌台为圆心,与其它的人环绕成一个大圆。
地鸣般的铜角声低沉的吹响起,包括月童,所有人同时高举双手,在过眉处打出一个特殊结印,每个人的神情极为严肃,但就在这时……“等一下!”
突兀又意外的叫停声响起,再次中断程序的进行。
玉棠皱眉,本想责怪守门的相关人员,可看见来者,也不禁噤了声。
“那是谁?”看见那大约五十开外、一派威仪的长者,天城光希压低音量小声问。
“智者。我明月宗的智者--司徒翰,除了智者的称呼外,一般都唤他一声司徒老师。”玉棠同样压低声量回答她。
天城光希点头。她记得这号人物,先前听闻过,出世后父母双亡的月童就是由智者教育成人的。
“许久不见了,智者。”乍见这位自七岁后就不曾再见的长者,月童却没显出多大的讶异。
点点头,司徒翰算是回应了他的问候。
“智者不是云游去了?怎么突然回来?有什么问题吗?”玉棠见比试台上的所有人都一脸疑问,赶忙打圆场地询问。
既然是玉棠开口,尊为明月宗智者的司徒翰也不啰嗦,沉着脸道:“我建议,明月宗的参赛者该换人才是。”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不单是比试台上的,就连台底下观摩的各路人马也一样。
“智者何出此言?”玉棠皱眉。
“这事是我明月宗的家务事,本不该当所有人的面来讨论,但这事事关重大,再不阻止就来不及,实在容不得我不说。”司徒翰一脸沉重,更加深他威仪沉稳的形象。
“智者,宗主虽绞了发,在灵能力的汇集上有些评影响,但我们还是应该要相信他。”玉棠也沉了脸,针对临阵换将的事大不以为然。
“你误会我的意思,这事绝无关绞发与否、能力如何的问题。”司徒翰叹息,一派语重心长。“月符神令,它所代表的,可不单单是我明月宗的荣耀,它实际的作用各位应该都明白,它是平衡阴阳两极气场的重要法器,只有能力最强大的人才能拥有它,让它发挥最大的效用。”
顿了顿,就听司徒翰再道:“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极为看重自身的工作,忠于每个人的职位,即使各教派对于这份工作的职称不尽相同,但不论是祈福师或是灵能者,所有人的目的都相同,就是同样致力于平衡阴阳两极气场,而……”
“智者可否直接说出重点呢?我怕其它人没有耐心听完智者的长篇大论。”月童蓦地开口提醒,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看!轻浮!这样浮躁不实的个性,怎么担任我明月宗宗主,成为所有同道人士之首呢?”司徒翰皱眉,样子甚为不满。
“所以?”月童引导他继续往下说。
没看向月童,司徒翰迳自对所有人说道:“我明白这些年来宗主已尽力做到最好,事实上,他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我比谁都能肯定宗主的年少有为,拥有着如何过人的灵能力,但……”
司徒翰一顿,这个“但”之后的话,才是他真正的重点。
“但相对的,因为太过年轻,现任宗主的心性不定,在真正确定他心性之前,我个人并不认同他继续担任明月宗的代表,跟其它各教派的朋友来竞争月符神令的执掌权,尤其是若他真能胜出,还得由他继续连任明月宗的宗主身分,这一点我更是完全的不认同。”
“智者这是什么意思?”玉棠大大不以为然,职责所在,他的忠心只献给明月宗宗主一人。
“玉棠,这还要我明说吗?当年的惨事,我不想重提,但各位真以为那些事对现任的明月宗宗主毫无影响?”司徒翰理智地分析道。“父母皆死于那样的惨剧,依月童过人的灵能力,当时充斥悲愤情绪的气场,他真一点感应都没有?一丁点儿的影响也没有?”
见所有人都听得极为仔细,司徒翰接着又道:“再者,在他成长、知晓人事后,只要他想知道的事,从没人会隐瞒他,包括过去那桩惨案的相关事件。在他明知父母如何惨死的情况下,谁能肯定他对事情的看法没有任何的偏离?如此年轻气胜的他会尽本分守护全人类、为所有人的幸福而努力?”
每个问句,司徒问得掷地有声,尤其是配合著他那正义凛然的外表、衬着公义无私的气度,实在让人无法不跟着怀疑起月童的用心。
“你怎么可以这样!?”忍无可忍的质问在一片静默中响起,天城光希气得站了起来,因为力道过猛,还不小心弄倒了椅子,发出一声巨响,更显突兀。
“你是谁?为何坐在我明月宗的席次上?”充满审视意味的眸光打量着天城光希,司徒翰像是到这时才发现她的存在。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话,你怎么可以这样指控学长……就是你们宗主的用心?”想起这场合,她连忙改口对月童的称呼,不过语气中的激愤却完全不变,她很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
“你什么身分?凭什么在这里发言?”司徒翰皱眉,看她的目光充满了轻蔑。
“凭你讲了一堆名不副实的指控、凭我看见了你们宗主的付出!”天城光希又气又恼又心疼。当然,气恼的对象是司徒翰,心疼的则是月童。
“你是智者,是很多人的老师,也是教育月童的老师,就更该比别人都清楚这么多年来他为大家所付出的努力,怎么能够乱讲一大堆像是有道理、但实则是否定他的话呢?”她极怀疑他的用心。
顿了顿,因月童而起的委屈不值感,让她忍不住一口气接着又道:“换作任何人,在明知道自己的父母亲因为人心的私欲贪念而死,会有什么感觉?你们好好的想一想,扪心自问,若易地而处,你们处在他的立场,还能做得比他更好吗?”
所有人都被反问的哑口无言,而当中,黑崎望的震撼是所有人当中最剧烈的一个。
他没想到,他的女神、他心目中恬雅脱俗的女神竟化身一变,就像个女战神一样的对敌迎战,就为了捍卫明月宗的那个小子。
但还没完呢!
迎视司徒翰打量的目光,天城光希抬头挺胸,毫无畏惧地续道:“或者那些你所谓的影响是有的,但他已经很努力在压抑了,难道你都没看见、没感觉吗?”
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她气愤,但不失条理分明的续道:“再说,这也是很正常的,不是吗?试想,他从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惨事中出生后,因为那个神令的认定,就开始承受所有人的期望,学这学那的……别告诉我这样的他能享有什么快乐的童年!”
说到这个,她不自觉的更加生气,气到红了眼眶而不自知。
“没有童年、没有玩伴,他生下来就像是为了你们每一个人的期望而存活一样,带着天赐的、别人求不来的异能与智能,而你们却要求这样的他,对于父母的事、甚至是对于他整个人生,都不能有困惑的时候?这样你们不觉得很过分吗?”愤怒的眼泪夺眶而出,她随手抹去。
“好了,光希,别说了。”语气像是轻佻,但月童看她的目光充满无限柔情。
“不行!他想诬赖你。”没看他、也没接收到他无限柔情的目光,她瞪着那位所谓的智者,也就是司徒翰,余怒未消的接着道:“就算他真有彷徨困惑的时候,那又怎样?再怎么说,他最终还是守着他该尽的责任,既尽心也尽力的如你们所愿,称职的扮演救世主的角色,努力的维持阴与阳的平衡,自始至终,他对人生的困惑还不至于像神霄会的人讲的一样,入了什么邪魔歪道,这样,你们还想再要求什么?”
“那并不是我神霄会讲的!”黑崎望立即反驳。
“明明就是你,我记得你说过的话。第一次见面时,你就像狩猎者的角色,想诛杀疑为入了邪魔歪道的月童,你以为我全忘了吗?”天城光希改瞪向黑崎望。
“那并非我的意思,是因为有人给了这样的情报……”黑崎望想辩解,却因为有所顾虑而住了口,不再多言。
“情报?谁给的?”天城光希并不打算放过他。
“……”被心中的女神瞪得极不是滋味,黑崎望想申诉,却又有口难言,心里的感觉真是闷到了极点。
“你说呀!”天城光希当真化身为女战神,咄咄逼人地问。
“光希,你听话,别再说了,我相信大家都很明白我的立场了。”这回不再维持轻佻的语气,月童温柔地唤她,语意中的情意,浓郁到能榨出汁来。
事实上,若不是时间场合不对,他真想抱着她,用力的、紧紧的抱着她,最好能将她融入自己的血骨之中,好好地对她轻怜蜜爱一番。
天城光希住了口,在月童深情的注视下,她怎么也无法做出拂逆他的事,只得悻悻然地闭上嘴巴。
“如果没有其它的问题,我们就回归正题吧!”月童云淡风清地说道,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就在这一瞬间,月童看见了,看见司徒翰从腰间拔起一柄一首往天城光希的方向杀去。
当下,月童脸色遽变,强大的灵波不容细想的脱手而出,直向意欲行凶的司徒翰而去……司徒翰早料到月童会有这反应,只见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闪身躲过月童发出的强大灵波,情势在眨眼间迅速变化,让人无法预料的,从他袖袍中竟射出一枝檀木所制的箭矢,以破月流星之势直入月童心房。
所有的过程就在那一秒之间,对于这如此巨大的变化,天城光希惊呆了,所有的人也都惊呆了。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就像慢动作一样,猩红的血色在月童的心房处漫了开来,染红了那一身圣洁的月白法袍。
紧接着,那染血的身子缓缓、缓缓的倒下,“砰咚”一声,直倒在地上。
风起,四周寂静无声,没人能发出声响,过了好半晌,才听得天城光希发出的痛苦悲鸣。“不--”
第十章
现场的气氛完全呈僵凝状态,每个人、每双眼全看向司徒翰,此时,天城光希就像抹游魂般的步上比试台,最后失去力气的瘫坐在月童身边。
她努力地抱起他,不怕洁白的雪纺洋装染上血污,她让他枕在她的腿上,而后出神、怔怔地看着他安详的、像是睡着般的面容。
眼泪在她意识到之前落下,滴在他无血色的俊颜上。
她知道,现在的他算是解脱了,再也不用背负那重重的期望,违背自己的年龄心性,担负起救世主的角色。
可是……可是她呢?
嫩白的指轻轻描过他安详的面容,她显得恍惚,任由那股疼痛从心口底朝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她不明白命运为何要这样对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