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红艳艳地洒满初秋南台湾的山顶上,清风徐徐拂过树梢,小河缓缓地流动着。
望着眼前的美景,高文颖不由自主地放松了手中油门,尽情地赞叹造物者的神奇。若不是离别在即,他一定非在此地多留几天不可。
神游在眼前的美景中,竟没察觉到有一个小男孩迎面跑来;待他惊觉时,只见小男孩惊慌得不知所措,高文颖急忙煞住车,一时之间失去平衡,人车倒地。
小男孩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高文颖只担心小男孩是否受伤,完全忘了自己脚上传来的痛楚,连忙扶起跌坐在地的小男孩。
正在屋子内准备晚餐的何梦汝,一听见弟弟的哭声,急忙冲了出去。
“喂!你在做什么?”
眼前只见一名年轻男子正牵着弟弟的手,加上弟弟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一时急得尖声大吼。
高文颖顺着声音方向望过去,只见女孩子一脸气急败坏地瞪视着他,仿佛是只张牙咧嘴的小老虎。
“阿弟,他欺负你了是不是?是不是他欺负你了?”她将小男孩从陌生男子手中一把抢了过来。
眼见小男孩哭得好不委屈,高文颖知道自己这下子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小姐,我没有欺负他,我只不过是不小心撞上他——”话才出口,女孩马上一副得理不饶人般地指着他——“你撞上他?你撞了人还敢大声说话?你到底想怎么样?”
高文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她骂人的声音可比他还大唷,却指着说他大声?!
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但是毕竟错在自己,他也只好小声赔不是。
“对不起,我……”
女孩根本不理他,只顾着关心弟弟的情况。
“阿弟,有没有伤到哪里?”
高文颖简直难以相信,这么凶的女孩也有她温柔的一面?
她和小男孩说话的口气简直叫他有点嫉妒……唉!素昧平生,怎么会想到嫉妒?莫名其妙嘛!
趁着女孩在检视小男孩的伤势时,他不禁细细打量她。
清丽脱俗的五官,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很难将她和刚才那霸道不讲理的模样联想在一起;她看起来是那么地出众,仿佛是春风中的一朵纯白的小花般。
何梦汝耐心的听着阿弟断断续续又模糊的叙述,一边听,一边还不断的点着头。
高文颖的眉心不禁紧蹙了起来。
小男孩看起来至少也该是小学四、五年级了,可是说话的用词和表情仿佛只有四、五岁大的模样;他的智商似乎……现在高文颖终于明白,为什么女孩会对小男孩表现出那么强烈的保护欲了!
何梦汝听完阿弟的叙述,连忙转身以歉然的眼光看向高文颖。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其实是阿弟的不对,害你虚惊一场,真是对不起!”
她的口气倏然一百八十度转变,这令高文颖十分惊讶,在听见小男生为他澄清误会之后,他松了口气。
见高文颖没有说话,何梦汝以为他还在为她刚才的态度生气,不禁忙着解释道:“刚才我是一时心急,还以为你和附近的人一样见阿弟好欺负,才会出口不逊,请你不要介意。”
“算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只要他没事就好了。”高文颖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喜好运动的他,皮肤略黝黑,俊俏的五官,加上修长高挑的身材,是全校女同学梦中的“黑马王子”,暗地里还给了他一个“阳光男孩”的外号。
高文颖弯下身想将倒在脚边的机车扶起时,足踝处的剧痛令他英俊的五官瞬时纠成一团。
他的异样引来何梦汝的注意。
“你受伤了吗?”
“没事。”他又笑了笑,痛楚突然消失了一大半——因为她的关心。
“真的没事?”何梦汝俯下身看着他的脚,惊呼出声:“哎呀!袜子上有血渗出来了!”
由于他穿的是白袜,所以鲜红的血叫人看了怵目惊心!
“哦,没关系,真的不要紧。”
“不行!至少得看看伤口是不是很深,需不需要上药止血才行。”她语气十分坚持。
高文颖只好把袜子卷低了些。伤口并不深,只是擦破了皮,但血丝仍持续地渗出来。
“你身上有没有手帕?先按住伤口,可以止血的。”她水灵灵的眼睛加上长而翘的睫毛,美得仿佛天上的星星,令高文颖不禁看得出神。
“有吗?”她再问。
“啊!”他犹如大梦初醒。“有什么?”
“手帕呀!”
“手帕……呃,有……”他回过神,连忙伸手往口袋里掏,却掏不出一条叫手帕的东西,反而发窘地直盯着何梦汝看。
从来没有一个人——不,应该说是一个男孩子如此盯着她看。高文颖的眼神令她心慌意乱地有如小鹿乱撞,只好垂下眼避开他的凝视,然后掏出自己的手绢递给他。
就在高文颖拭去脚上的血丝时,她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叫出声:“完了,我的一锅稀饭——”
她飞也似地冲进屋内。
等她再跑出来时,高文颖已消失了踪影,只剩下阿弟一个人坐在地上独自玩着泥巴。
“阿弟,刚才的大哥哥呢?”
阿弟咧着嘴指指路的另一端,意思是说高文颖已经走了。
何梦汝的心头蓦然涌上一阵懊恼。
“连说声再见也没有!”她低声的嘟嚷着,突然看见地上留有几个字。
对不起,把你的手帕弄脏了,回去后洗干净再寄还你,再见了!
他虽没道再见,但却用写的告诉了她。
何梦汝唇角微微扬了下,有点高兴,但又有点失望。
他又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家的住址,怎么寄手帕还她?
不过,至少她知道,他是个有心之人。
“阿弟,我进去做饭了,你可别再跑远了。”她吩咐着,并且转身走了一步,眼睛马上被地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她弯下身拾了起来,才发现是一块翠绿玉佩,玉佩上头还精雕着一匹马,栩栩如生,手工十分细致,几乎让她看呆了。
一定是刚才那个男孩子掉的。
她向四处张望了好一会儿,一直寄望着男孩子会再回头寻找玉佩,然而等了又等,还是没见到那个男孩子。
第一章
高文凤蜷缩在沙发上,一张嘴翘得半天高。
高非看着她,又摇头又叹气。
对这个宝贝女儿,他实在是头痛得很,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管教她。
“每天就只知道玩,像只脱缰野马似的!已经是第二年重考了,你到底还想不想念大学?”
“不想!”她回答得可干脆了。“老爸,我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就算再考几年都一样会名落孙山,太痛苦了啦!”她愁眉苦脸地,想用哀兵姿态来打消高非逼她重考的念头。
“你根本只是不用功,如果能把你用来玩乐的精力放在读书上头,就算考上台大也没问题。”
“还是不行啦!”她拍拍自己额头,突然想到什么似地,起身挨到高非身边撒着娇:“老爸,不如让我到美国去找哥哥。有他教我,我一定可以把书念得很好的。”
“你别做梦!”
“老爸!”
高非根本不理会她的抗议,径自说下去:“从下个星期开始,我已经请朋友介绍了一位家教来帮你上课。现在你只要好好用功,一考上大学,我马上让你到美国去找文颖。”
“Oh,shit!”她低低骂了一声。
“这一次可不准再捣蛋,如果再把这个老师气跑了,我就写信告诉文颖,让他来骂你。”
从小她就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高文颖。
其实她才不是怕,而是……
午夜,对台北市的某些人而言,是喧闹、活动的好时间。
林开平把机车停在“夜巴黎”附近的小角落。因霓虹灯的闪烁,台北的夜空显得五彩缤纷。
夜巴黎的侧门一打开,何梦汝一身素净的脸朝他跑了过来,她跨上机车,抱住林开平的腰,林开平马上发动车子,凌风而去。
“你今晚想到哪里?”
何梦汝靠在他的背上,摇摇头。
夜晚的关渡十分宁静。
他知道她最喜欢由桥上眺望远处;她说过,只有这样,她的心情才会觉得比较舒畅。
顽皮的星星眨着眼,仿佛羡慕地看着这对恋人相偎相依。
“怎么了?是不是大班又给你气受了?”林开平轻拂开贴在何梦汝脸颊上的长发。
“没事。”她淡淡的说,但表情却十分忧郁。
“不要到酒廊上班了,只要我再多兼几份差,我相信我们会熬过去的。”
“你又不是铁打的,白天上班,晚上又兼差,叫我怎么忍心?”
听到她心疼自己的言语,林开平心中有股难以言喻的情愫在泛开。
“梦汝,我不怕苦,为了你,就算再苦我也不怕。,”
“开平!”何梦汝动容的看着他。“有你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不必担心,大班她对我很照顾,只是有些客人对我向来不出场的原则不满意。”
虽然在酒店上班,可是她一直坚持卖笑不卖身;也因为如此,她所赚的钱才会入不敷出。
“每次一想到那些男人色迷迷地对你毛手毛脚,我就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生气,不去嫉妒。”他愤恨地捶了一下桥栏。
何梦汝噙着泪水,林开平的苦恼也正是她的苦恼。
但为了父亲生前留下的赌债,为了阿弟在教养院的生活费,这重担压得她不得不到酒店当陪酒小姐。
“我已经接了一个家教。”他岔开话题。
“这样你吃得消吗?”她知道他在新公司十分打拼,常常加班到深夜,而且每晚还固定来接她下班。
“你放心,就算再加两个兼差也不在乎——不过,对你似乎也没有什么多大的帮助。”原本还为找到另一份兼职而意气风发,但一想到微薄的薪水对何梦汝庞大的债务而言还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不免又沮丧起来。
“别这样说,只要你还一直支持我,这比什么都重要,毕竟你是唯一了解我的人。”
“总有一天,”林开平紧握着何梦汝的双肩,激动的说:“我一定要加倍努力赚钱,让你过最好的生活,照顾你和阿弟,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一丝委屈。”
何梦汝听着,不禁热泪盈眶。
“开平,你对我真好。”
“傻瓜,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这些吗?”他拥着她的肩。“肚子饿不饿?我们去吃消夜。”
虽然何梦汝没什么胃口,但为了不扫他的兴,她还是点头答应了。
引擎声再度划破午夜的宁静。
林开平瞪着始终不肯合作的高文凤,一肚子气难消。
“你别瞪我了!反正我就是不爱念书,你教了也是白教,不如我们来个约定如何?”
这个刁蛮难驯的小女孩居然和他谈起条件来了。
“你去告诉我老爸说你教不来,我就给你三个月薪水,当作你的遣散费。”
标准娇生惯养的富家女!
林开平不屑的抿抿嘴唇,不回答。
“喂!这么好的条件,你还不肯答应?那我再多给你一个月,四个月如何?条件够好了吧?”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前几个家教老师会只来一天就不再来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这么多钱,谁会拒绝这么大的诱惑!
可是他要让她知难而退。他从背包里取出了一张纸推近到高文凤面前。
“这是什么?”高文凤瞟了一眼。
“你的课表。”他淡淡的说。
“课表?喂,我刚才的话你当我是放屁呀?”她差点没气得跳起来。
对她的大呼小叫,林开平根本无动于衷。
“你看看,如果有需要再加强的地方,我会再斟酌修改一下。”
“你省省吧!”她甩也不甩他。
他还是耐着性子。
“我劝你还是看一下,不然我们就准备开始上课了。”
“上课?要上你自己上,我和朋友约好了,拜拜!”她站起身。
“坐下!”林开平比她早一步强将她按回座位上。“上我的课就得守我的规矩,我还没说下课就不准下课。”
“什么屁规矩,干我屁事!本小姐可不想浪费我的宝贵时间。”她挥开他的手,起身往门的方向走去。
林开平一个箭步挡在她面前,恶狠狠的盯着她。
他的眼光令文凤不由自主地退回椅子上。
“小姐,你要学的规矩太多了,若想提早下课,自凭本事吧!”
林开平的外表斯斯文文的,和以前来的几个家教一个样子,但却没想到他却是这么地有个性。
“你——你要干嘛?”高文凤一下子像消了气的皮球,气焰顿失。
真的是恶人自有恶人治!
“你以为我会想对你‘干嘛’?!”林开平的语气非常轻蔑的。“我看人的眼光可是很有品味的。”
他生平最瞧不起仗着家里有钱却不求上进的富家千金!这个臭小妞与他的梦汝连比都不能比!
高文凤恨得牙痒痒地,怒极了的眼神几乎要将他千刀万剐似的。
他以为她是病猫吗?
“怎么?想杀人?只因为我对你没胃口?”他冷冷的看着她。
“你——你——”她气得话都不会说了。
“乖乖坐下来上课吧!”他依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我才不要你教我!我要去告诉我老爸,你只会教坏我!”恶人先告状。
“你怕我教坏你?你不觉得你根本已经坏透了?”
高文凤真是气昏头了,一时竟无话可回骂他。
从小到大,她像个公主似地被人捧在手心上疼着,有哪个人敢如此说她?简直是不要命了!
她很想冲出门去,但是却又莫名的舍不得移动脚步,只能睁大眼死瞪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开平不但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挑战似的看着她。
“我想去上洗手间。”只要她能溜出这扇门,她就会想办法叫他滚蛋。
“要我陪你去吗?”
“你——”
“少使坏,乖乖上课。”他说着,便把课本摊开,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专心在听,就径自教起书来。
高文凤这次真是踢到铁板了!
酒店内的大班像只花蝴蝶似地穿梭在每位客人之中。
陪酒的女孩更使出浑身解数来取悦客人。
“哎哟,徐董,好久不见了,这一阵子又到哪里去发财了?都忘了我的存在了。”大班施展着看家本领,招呼着客人。
“林总,怎么不介绍一下新朋友?”她看见林正雄身边的高非,猛对他抛媚眼。
“这是高非先生,中英企业的总裁,这可是他第一次来,我看你把如梦转过来陪他好了。”
“真不巧!今天如梦请假,不如我让莉莉和美娜来陪你们。”
“搞什么?先是不肯让人带出场,现在又请假,大班,我看你不如收场不要做了!”
上次为了要带何梦汝出场未果,林正雄到今天还记恨在心。
“林总真爱说笑,不如罚我喝杯酒,算给你陪罪。”
高非一见场面弄僵了,连忙打了圆场。
“算了,来这里是找乐子,不如今天的帐全挂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