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泰清站了起来,走向她。「妳怎么知道我过了愉快的半天?」语调沈慢地反问她,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坦率得令人生厌。
他明明是个浪荡子,为何会有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眼神?
皇泰清凝视着她,又唱起歌来。
I remember how it used to be
I was you and you were me
We were more than just the same
梁荧惑气哭了,浑身发抖,扑向床铺。
皇泰清扬了扬唇,坐上床,斜躺在她背后,抱着她,说:「这样才像妳,惑惑──」
「我就是这样……」她埋在枕被间,闷吼着。「我永远不会变、不会成熟,就像你是浪荡子一样,我也是天生的。」
他是对的──她永远都不够成熟。她没办法看他带着女人上船,还摆出笑脸面对他。
「我在你身边七年了,如果你讨厌我、腻了我,你可以抛下我,别管我,以后都别管我……否则,我还是会搞破坏。我不会再像今天这样,让你带女人上船,关着门快乐嬉戏……」
「妳今天没躲在浴室里,怎么知道我快乐嬉戏了?」皇泰清在她耳边呢喃,唇吻她的耳朵,细细舔吮。
梁荧惑一阵颤栗,柔荑握拳。
皇泰清继续在她耳边沈柔地说:「惑惑,妳在我身边八年了──生日快乐,惑惑。」
梁荧惑止住哭声,不敢抬起脸,怕这一刻是梦。
皇泰清扳着她的肩,轻轻将她翻过身,看着她的脸。「生日快乐,妳二十四岁了。」他俯首吻她的唇。
这个吻很长、很深切。她二十三岁以前,他都没吻过她,这个吻,像是要把这二十几个年头补回来。
他曾经告诫自己,对她,如果只有欲望,就不能碰她……
皇泰清离开她的唇。梁荧惑张眸,呆望着他。他一笑,对她说:「大家等着帮妳庆生──」
「庆生?」梁荧惑愣了愣。
「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皇泰清理理她的发鬓。「我刚刚跟妳说了生日快乐。」
梁荧惑神情一恍。皇泰清已将她从床铺拉起,往舱房外走。
他们在船头的上层甲板举行派对,时近黄昏,晚霞满天,风推着胭脂色的云朵,倒映入海,鲜艳色块遮挡了单调的蓝,吸引浅游的鱼儿弧跃,爆出小小的虹彩瀑布。
格丽用餐车推着一个不太好看的蛋糕出来,大声说这是皇泰清做的,跟她无关,她如果不说清,会坏了名厨声誉。
「我可是蓝带名厨,怎能让一个浪荡子的玩兴毁了。」格丽敲着酒杯说着。
除了蛋糕丑了点,餐点倒是特别丰盛、摆盘美丽。大家围着长桌用餐,对梁荧惑说祝寿的话。她切了蛋糕后,有人放了音乐,开始跳舞。
她端着蛋糕,找寻皇泰清的身影。吃饭时,他还坐在她对面,唱歌、许愿、吹蜡烛,他都在她身边。现在一晃眼,他却不见人影。
「很难吃的蛋糕吧?」格丽走到她面前。
梁荧惑看着她,旋身住栏杆边的长椅坐。格丽跟过去,坐在她身边。
「妳干么跟着我?」梁荧惑转头,冲口问她。
格丽挑眉。「妹妹生气了?气姊姊没亲手帮妳做蛋糕吗?」
梁荧惑一脸冷然。「我才不相信这蛋糕是皇泰清做的。」她垂眸,盯住手上盘子里的蛋糕。别说皇泰清压根儿不懂厨艺,他今天可是带着女人上船的,哪有时间做蛋糕!
「这当然是他做的,不信的话,妳上桅顶亲自问他,可别乱把帐算到姊姊头上来。」格丽说着,站起,拍拍梁荧惑的脸,旋身找人跳舞去。
梁荧惑吃了一口蛋糕,的确不太好吃。太甜、太硬、莱姆酒味很浓……
她离座,往桅杆走去。
皇泰清看到那抹小女人影子脱离甲板人群,拿着一盘蛋糕,朝桅杆走来。他坐回圆桌边的椅座,等了半晌,喝了一杯咖啡。她上来了,站在螺旋梯通口的围杆前。
单手攀梯,让她得更小心、更费力,小脸因娇喘而红润。
「过来吧。」皇泰清开口,挪出身边的一张椅子。
梁荧惑端着蛋糕,走过去。「这真的是你做的?」她将蛋糕往桌面一放,站着质问他。
皇泰清一笑。「很难吃吗?」
梁荧惑美颜一闪,坐了下来。
皇泰清拿起一个纸袋,取出圆形铁盒jelly bean,用打火机在蛋糕上点火。
那蛋糕含了高浓度酒精,很快烧出一团蓝火。
他说:「惑惑,这才是妳的愿望之火──」
我特地为妳做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
梁荧惑难以相信般,微摇着头颅。「你怎么会有时间做这些?」她想吃的jelly bean……
还有,这个蛋糕其实不难吃,点上火,燃尽酒精之后,它会变得又热又软,像布丁一样,入口即化,甜至心底。
有一年冬天,他们在英国过节,吃过这种布丁,离开后,她念念不忘。他说,他也喜欢,用这个当蛋糕,不需要蜡烛,等她生日时,他亲自帮她做一个。
「这次,我总算有时间──半天的时间──好好为妳做。」皇泰清拉起她的手。
梁荧惑双眸灿亮,一瞬不瞬,看了他好久,才扑身,埋进他怀中,说:「谢谢……我今天很快乐──」
她的声音结束在他唇里。
夜风中有他的低语:
惑惑,和妳在「天上」,我不喝咖啡的……
※注:那个著名的美国摇滚歌手,即Jon Bon Jovi,文中英文歌词引自其第二张个人卑辑《Destination Anywhere》里的单曲〈Janie, Don\'t Take Your Love To Town〉。
第八章
「如果没有那个蛋糕,妳会怎么在那本红色笔记簿上写我?」
「什么?!」
晨光透进窗扉,梁荧惑在床上惊坐起身,侧过绝伦的脸庞,看着躺在旁边的男人。
皇泰清慵懒地曲臂,撑起头来,脸色温柔地凝视她。「惑惑,妳那本红色笔记──」
「你看了,是不是?」梁荧惑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写字柜,打开柜门,发现自己的私人物品全被动过。她拿起一本红色笔记簿,抱在胸口,窘迫地蹲下。「你怎么可以这样……」
皇泰清低笑,下床走向她,将她拉起来,抱住她赤裸的身体,回到床上。「妳写了很多关于我的坏话,我真的那么坏吗?惑惑──」
「你偷偷动我的东西,当然坏!」她的脸因怒意变得美艳,肌肤一寸红过一寸。
皇泰清吻她娇红的小嘴,说:「如果没有昨晚那个蛋糕,妳打算怎么记我一笔?」
「你诱拐未成年少女。」梁荧惑不客气地指道。
「未成年少女?妳吗?」他恶劣地一笑,大掌拿开她抱在胸前的红色笔记簿。「妳昨天满二十四了──」
「我知道我又老了一岁,所以你昨天带了一个未成年女孩上船?」她扯开他坏心的长指,垂首狠狠咬住。
皇泰清嘶了声,抽回手指,唇压上她的小嘴,边吻边说:「科茨港居民十二岁以上就算成年了。我昨天带回一个成熟美女呢,可惜无福享用……」
「皇泰清!」梁荧惑娇嗔推开他,拿着红色笔记簿,翻身趴到床畔桌边取笔,准备写下他的恶言恶行。
梁荧惑揽抱着他的脖子,张眸瞅着他。「比你遇过的女人,都还美吗?」
「妳这个坏家伙……这种时刻还要吃醋?」俊脸上的汗水滴在她身上。
她藕臂圈绕着他的肩颈,身躯与他镶嵌得紧实,亲密无间。
她问他,为什么锁她的舱房?
他说,她在那本红色笔记簿里,写那么多他的坏话、污蔑他的德行,怎能让人看见。他不只锁她的舱房,在她不在的那一段时间,他还镇守她房里,就怕人家潜入,看到那本红色笔记簿。
「你不是说我『污蔑』你……你是大善人,怕什么?」她好开心,觉得这个浪荡子其实是想她的,所以睡在她房里。她的床畔桌上有他卸下的表,枕被间有他的毛发……
「惑惑,妳可别把这本笔记拿给别人看嗯……」皇泰清低哑地喘息,动作越来越深长、优美,俊脸上痛苦又愉快似的笑容,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梁荧惑拥着他,吻着他耳畔低语:「担心的话,就永远睡在这儿,否则我会带人进来看,我还拍了照片,幻灯片,录影带也有……」
皇泰清撇唇,吻咬她润白的肩。这小女人竟在威胁他。他猛烈冲刺一阵,将她弄晕眩,说:「快睡吧。」
醒来时,航程已到了尽头。船艇正往菜园湾八号码头靠岸。有人在敲房门,说该下船了。梁荧惑懒洋洋地起床,揉揉眼睛。皇泰清不在了。她的Yves Saint Laurent猎装和Manolo Blahnik驼色中统靴,整齐地排放在床尾凳与地毯上,清洗、熨烫过了。
他们真的要放长假了。
梁荧惑往衣橱方向走,取出防尘袋,将靴子和猎装收好。进浴室,冲了个温水澡,换上纯白无袖洋装、平底凉鞋,肩披勃艮地酒色的薄罩衫,扎好长发,看看镜子里,肤、唇红润的美丽女人,梁荧惑一笑,开门走出舱房。
锚链滑降的声音正式为长假揭开序幕。抛缆绳的工作原本都是二副执行,这次,皇泰清亲自上阵。
他站在阳光里,动作矫健俐落,汗水随着他抛绳的力感,优美地洒落。
岸上的水手将粗绳套在系缆桩。船艇上的人员住舷梯移动,鱼贯下船。
「惑惑。」皇泰清看见她傻傻站在甲板梯上,发出嗓音唤她,并且朝她伸长手臂。
梁荧惑回神,笑着走向他。
他的大掌包裹着她的小手,两人一起走下舷梯。
一辆吉普车驶了过来,停在舷梯口。「泰清先生,您预计何时上高原,看老太夫人?」穿工作服的驾驶下车,恭敬地询问他。
皇泰清沈吟了一会儿。「莲叔和廉兮不是早两天回来了,」他的长辈、晚辈搭飞机转水路,比他一路航船,节省时间。「他们应该跟姑婆报告过情形,我不用多走一趟。」
吉普车驾驶回道:「皇先生直接转往义大利,没有回来。廉兮先生请您自己去报平安。」
皇泰清眉角抽动一下,牵着梁荧惑继续走,边说:「我会去跟皇廉兮那小子报平安。」
「泰清先生──」吉普车驾驶移动步伐,还想说什么,肩膀突然被人拉住。
「你是司机吗?」一个声音问道。
「他不是司机,你别乱指派……」另一个温柔的嗓音带着笑意。
吉普车驾驶转头,看见白霭然和一名陌生男子站在一起。「是白小姐啊。」他礼貌地欠身。
「霭然说回她家还得搭直升机,这是你们负责的吗?」柏多明我习惯了指挥。「如果是,赶快安排一下。」他说道。
吉普车驾驶一脸莫名其妙,看向白霭然。
白霭然对他笑了笑。
「你们安排直升机送他们上高原。」走远几步的皇泰清,回头下命令。
吉普车驾驶点下头,将柏多明我和白霭然请上车,载着他们往管理中心去。
柏多明我在车上对梁荧惑挥手,喊道:「要去结婚了!」
梁荧惑朝他笑嚷:「再见,新郎!」
皇泰清揉揉她的头。她仰起脸庞,看着他。「我们要去哪里?」
「廉兮的酒馆。」他答道。「该吃饭了。」
「我们要住哪里?」
「我在这座岛上没有房子,当然还是住船上。」他不只在这座岛上没有房子,他在任何地方都没有房子。「妳如果想睡得平稳,就到小番茄家──」
「我也睡在船上好几年了,哪会习惯平稳。」她拉住他的手臂,踮起脚尖吻他的脸颊。「我跟你睡船上。」
皇泰清侧过脸,吻她的唇。「妳的舱房门锁了没?」
「锁了。」她说。
「钥匙呢?」
「你怕我带人进去看红色笔记簿啊?」她顽皮地一笑,从他身边跑开,掏出裙子口袋里飞鸟衔心的钥匙圈,对他晃了晃。「浪荡子皇泰清来追我吧……」
皇泰清撇唇,一脸坏笑,脚跟一提,奔向她。
梁荧惑尖叫一声,旋身往浮坞酒馆跑,也不管披肩上的薄罩衫飞掉了。
皇泰清望着她轻盈逃离的纤影,捡起她遗落的罩衫,凑向鼻端,瞇眼,喃喃低语:「真香。」陶醉了一下,他张眸,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色痴,俊脸露出自嘲、却满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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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荧惑笑声银铃,跑进浮坞酒馆,伏在凉亭吧台,喘没两口气,就被皇泰清从后拦腰抱住。
「逮到妳了,惑惑。」皇泰清俊脸扬笑,灼热的气息吹吐着她耳廓。
梁荧惑依旧笑着,回眸的眼神很娇媚。皇泰清趁势封住她的唇。梁荧惑闭着眼,慢慢转身,手往他颈后环。皇泰清也将她拥得牢紧,忘我地深吻。
这世上彷佛只剩他和她,阳光独爱他俩,照得他们肌肤微微泛红。香颂乐曲萦绕在空气里,一个玻璃碰撞声使他们慢慢分开,像是从甜美的梦中醒过来。他看着她,她芙颊飞红,也看着他。
「两位──」一个拉长的嗓音近在他们耳畔。
梁荧惑和皇泰清同时转头。
「我今天在海底拍到的颏突珊瑚虾虎鱼,就是像你们这样紧贴在一起。」皇廉兮半个身子探出吧台,俊逸的脸容没什么表情,但谁都看得出来他是刻意的。
一阵笑声爆开。梁荧惑尴尬地瞧瞧露天座。现在是用餐时间,满满都是人,刚刚的安静全是假象,这些坏心的家伙正开始起哄地吹着口哨。
「泰清先生好本色!」有人高举啤酒杯大声喊着。
皇泰清撇唇,一把将梁荧惑扛上肩。梁荧惑低呼一声,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皇泰清不可一世地下命令:「我们要吃饭,马上!」说着,他扛着她,长腿迈步,往紧连浮坞的老运输船走。
一个男人狂笑,说:「可怜的米雷,美人还没追到手,就遇上劲敌。」
闻言,皇泰清挑眉,回首看一眼吧台里的米雷。那年轻人窘得往里缩。皇泰清低哼,扯扯唇,走上运输船舷梯,居高临下行经甲板,睥睨露天座的白色伞花,时不时有人探出头仰望他,赞声说他「浪荡得有格调,真男人本色」。他还配合地拍拍梁荧惑的腰臀,即便知道这小女人不满地在挣扎、抡拳猛捶他后背。
进入包厢后,总算听不到那些破坏香颂乐曲的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