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亭嬅没有阻止阿南,现在的她眼前看不见任何东西,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脑袋嗡嗡直叫,根本无法思考。
殷凯臣受了那一拳,麻痹伴随著一阵灼热感迅速在脸上蔓延开来,原本手中的伞掉落在一边,雨水兜头淋下,他们却不闪躲。
他缓缓将头转正,看见自己面前这个浑身张扬著怒气的大男孩,正以一种捍卫的姿态挡在小嬅面前,宛如保护著什么重要的人一样。
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不悦,殷凯臣舔了下嘴角,尝到血腥味,他淡淡挑眉。“你是哪位?”
“我?”阿南指著自己,面对他一脸不屑。“我叫段振南,是她死党,看不过去你过分的嘴脸才动手,怎样?要打架吗?”
殷凯臣撇嘴冷笑。“我不跟孩子动手。”
“我倒很乐意奉陪大人。”段振南冷哼一声。“看在你是蕾蕾舅舅的分上,到此为止。”
“那真是万分感谢。”殷凯臣阴郁著眼,看了段振南身后已然失神的人儿一眼,将湿发拨开后,掉头转身走开。离去前,他轻轻淡淡抛下一句:“行侠仗义的王子,那就劳烦你送公主回家了。你们……很适合。”
殷凯臣忍住回头的冲动,自制地踩著从容步伐进入机场大厅,最后消失在自动门后。
就这样了吧?
相信我,我绝对不会伤害你──言犹在耳,他却让她伤心泪流,也许还会被她恨上一辈子,这真是他要的结果吗?
第七章
傅亭嬅消失了两个月。
包括好友颜晓蕾和段振南在内,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能够联络上她。
可是,忽然有一天,她像当初消失时一样地突然现身,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周围的人却能感受到她变了。
从前,虽然她不是个热情的人,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冷漠疏离,尤其是她冰冷的眼神,教人难以靠近,甚至有些愤世嫉俗。
来自好友的邀约,她全都婉拒,一心封闭自己。
对身边的朋友,她不至于冷漠不理睬,但晓蕾他们还是希望她能够开心起来。可是无论怎么打探,她却只字不提,而知情的段振南也保持沉默,没把机场事件说出来,帮著傅亭嬅隐瞒到底。
但是段振南发觉,自己对小傅产生了一些不一样的感觉。也许是那天在大雨滂沱中,小傅悲伤的眼神震慑了他,才会让他不顾后果,出拳揍了殷凯臣。
他忘不了那天的雨,和那个悲伤苍白的小傅。
这份心情他没和任何人提起。在小傅失踪的时间里,他暗地里打听,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她像凭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刻意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
幸好,最后她还是自己回来了。
傅亭嬅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很久。时光匆匆地过,转眼间寒暑假过去,他们即将要毕业了。
然而这个时候,颜晓蕾却突然在破晓时分,拎著简单的行李,一脸憔悴又狼狈地出现在傅家。
经由奶妈通报,傅亭嬅匆匆起床,迅速梳洗过后,来到一楼客厅,只见颜晓蕾坐在沙发上出神,就连她已经来到面前都不知道。
傅亭嬅缓缓落坐在好友的对面,凝眸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颜晓蕾幽幽回神,一见到好友,眼中迅速浮现淡淡泪光。
她抿了抿唇,想藉此抿去心中的哀愁,而后面带微笑、小小声地说:“小傅,我……昨晚和他在一起……”
那个“他”,傅亭嬅不用问也知道是关野零,但,蕾蕾所谓的“在一起”……该不会是她想的那种“在一起”吧?
“颜晓蕾,你刚刚说了什么?麻烦你再、说、一、遍!”
傅亭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这实在太令她惊讶了,她已无法冷静,不禁以少有的尖锐语调悍声问道。
颜晓蕾窝在傅家的沙发上,两腿曲起以双臂环绕,下巴抵住双膝,大眼下挂著淡淡黑眼圈,使她看来虚弱又落寞。但她的嘴角却挂著淡淡的笑容,看起来很甜蜜的样子,与外表呈现极大的反差。
“我说,昨晚我跟他在一起……”她的笑意加深,一手端起前方茶几上的杯子,那是管家特地为她现榨的蔬果汁。
“我真怀疑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傅亭嬅紧锁双眉,难忍忧心忡忡。
“为什么笑不出来?小傅,我并不后悔。”颜晓蕾一派豁达状。
“看得出来。”傅亭嬅语带嘲弄地道。
“事实上是我主动的,小傅。”颜晓蕾垂下眼帘注视著杯里的绿色果汁,说得清楚明白。
“颜晓蕾!你疯了?你在他心中可能永远都比不过另一个女人,你知道吗?而你居然还愿意献身?献身后就走人,躲到我这里……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么!”傅亭嬅直言不讳。
小傅很少会连名带姓叫自己,所以她知道──小傅是真的动气了!
她也知道,小傅说的是事实,她都知道……
这番话像针一般扎入颜晓蕾胸口,让她因疼痛而微微瑟缩。
颜晓蕾对著她的眼,轻声说道:“我想,既然我无法拥有他很久很久,那我自私地拥有他一晚也好……至少是一晚呀!小傅,你可以骂我呆子、傻子都没关系,我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好友这一番傻气的话,教傅亭嬅眼眶泛红。
为了不让晓蕾发现自己的失态,她撇开头轻斥:“白痴!”
“谢谢你的夸奖。”
“你果然不聪明,居然把我的批评当成赞美,真怀疑像我这样冰雪聪明的人怎么会和一个猪头作朋友?”
“一定是你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报应就是这辈子认识你?”傅亭嬅笑瞅著她。
“答对了!”两人相视一笑。
玩闹过后,傅亭嬅神色转回凝重。
“那……昨晚,你们有没有做任何避孕措施?”
正要坐回沙发上的颜晓蕾一愣。
没有!完全没有!
若不是小傅提起,她压根儿没想到这一点……
“不会吧……”
见好友茫然无助的表情,傅亭嬅单手抚额,整个人无力的向后瘫倒在沙发上,一副天要塌下来的绝望模样。
“小傅,怎么办?我真的没想这么多!我……”颜晓蕾此刻才知道要慌。
“老天!蕾蕾你健康教育都白上了!”傅亭嬅声色俱厉地斥责。
她烦躁地站起身,在铺著昂贵地毯的地板上来回踱步。“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白痴似的献身举动而有了孩子该怎么办?孩子的爸还可能不要他!你真是笨到无可救药、蠢到不行!”
颜晓蕾两手捧著发疼的头,紧闭著眼,低叫:“我知道、我知道!”她求救似的望著傅亭嬅。“小傅,怎么办?救我!”
傅亭嬅严厉地瞪著她好一会儿,才呼出一口气,两手摊开。“我听过有种东西叫‘事后避孕药’。”
“上药局买?”颜晓蕾傻傻问道。
傅亭嬅略微激动地叫道:“不,你疯了吗?巴不得让人知道‘镇业集团’的大小姐干了什么好事?”
“对喔……那怎么办?我头好痛!”颜晓蕾瘫在沙发里哀嚎。
“交给我吧!我有办法。”傅亭嬅咬著指甲,喃喃说道:“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这么做了……”
“怎么做?”颜晓蕾著急地问。
“嗳,反正交给我就对了!”傅亭嬅挥手赶她。“你先到我房间休息一下,晚点我把东西拿回来会叫醒你,快去!”
“好吧!我也有些累……”颜晓蕾不禁胀红脸。忆起昨晚的火热激情,以及那拥抱过自己的结实胸膛和臂膀……脸蛋更是火红。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她低垂著头,两手揉弄裙摆,局促地道谢:“小傅,谢谢你,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傅亭嬅难得笑了,斥道:“三八!我们什么交情?快去休息吧!”
“嗯。”颜晓蕾笑开怀,乖乖上楼。
目送颜晓蕾上楼的身影离开视线,傅亭嬅才拿出由管家分类保管好、装有各式名片的本子,认真地翻找──
“有了。”
她拨出一组号码,对方很快地接起。
“你好,我是殷凯柔。”百分百充满女人味的嗓音在电话那端响起。
傅亭嬅踌躇了会儿,才一鼓作气地出声。“我是傅亭嬅。”殷凯柔是蕾蕾的视阿姨,殷凯臣的双胞胎妹妹,也是一位医生。
突然间一阵静默,让傅亭嬅差点要挂上电话。但有求于人,不得不开口寒暄、套套交情。
正当她要说话,殷凯柔却突然笑出声。“是你啊,小嬅,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傅亭嬅说得有些感伤。自从殷凯臣和傅亭媛订婚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任何一个殷家人了。
“小嬅,突然找上我,有什么事吗?”电话那端,殷凯柔一只手在桌面上点了点,表情若有所思。
傅亭嬅也不迟疑,直接开口表明目的。“凯柔姊,有件事要麻烦你,这是我拨电话给你的主要原因。”
“我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殷凯柔刻意语带嘲弄。
傅亭嬅知道她在闹自己,可是她现在没有玩闹的心情,便道:“凯柔姊,一句话,你帮不帮我?不帮就算了,我不勉强。”
“你都说成这样了,我还能不帮吗?但我斗胆请问是什么棘手的事,才能劳烦傅大小姐亲自拨电话来呢?”电话彼端的殷凯柔高高挑起眉。
傅亭嬅沉默了会儿,才低声吐出话来……
殷凯柔是医生,要这种药找她准没错!
惊讶使然,殷凯柔停顿了一会儿,道:“我可以过问原因吗?”
“不行!”她断然拒绝。
“嗯哼,OK,那我不过问就是了。你哪时候要?”如果是小嬅本身需要的,想必有人会抓狂呀……
“马上。”
“马上?”殷凯柔嘴角露出兴味笑意。“OK,过来我家拿吧!”
“不要!”冲口而出后,傅亭嬅才发现自己的口气有著令她羞愧的惶恐。她撇唇,连忙又道:“凯柔姊,不能去你医院拿吗?”
“傅大小姐,不好吧?要是传开了,你对傅先生、傅太太都不好交代,对吗?”殷凯柔不愧长了傅亭嬅几岁,简单的几句话,就轻易说服了傅亭嬅。
“好吧!那就这样了,我马上过去,拜拜。”
挂掉电话后,她咬著下唇、皱著眉心,一双明眸望著二楼的方向。
虽然打死她都不愿意跟殷家的人有任何牵扯,尤其是“那个人”;但为了蕾蕾,她就算有千百个不愿意,也得硬著头皮上殷家一趟了。
但愿她不会这么倒楣遇到“那个人”……但愿……
不如找阿南一起去壮壮胆吧!就这么决定了。
电话另一端,殷凯柔露出诡谲笑容。
小嬅答应过来家里一趟,真是个轻率的决定。小嬅可能不知道,行踪不定的殷凯臣,现在人就在台湾啊!
这下子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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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段振南一起骑著重型机车来到殷家大宅,傅亭嬅下了车,将安全帽卸下,甩了甩一头及肩的长发,眼眸中闪烁著些许抗拒。
站在久违而熟悉的殷家大门前,傅亭嬅有一瞬间差点站不住脚,身体摇摇晃晃的,引来段振南的连声惊呼。“小心、小心……”
他连忙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我没事……”她喃喃说道。
“你是怎么了?”阿南皱起浓黑的眉,有点担忧。“就要你吃完早餐再来,你偏不。”语带责怪之下,其实他心里头有点不愉快。小傅都已经和那个人断绝联络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要来殷家?
“我没事。”傅亭嬅再次保证。她把安全帽递给阿南。“阿南,你一定要待在这里,直到我出来,知道吗?”
阿南抱著她递来的安全帽,听出她话中的不安,遂似真似假地嘲弄道:“怎么了?里头是地狱不成?”
“地狱都比这里好吧!”傅亭嬅嗤道。
“你很少露出这种表情。”阿南若有所思地道。
她略怔,有些心慌。“什么表情?”
“该怎么说呢……”阿南审视她好一会儿,才做出结论。“对了!就是‘害怕’的表情。”
被看穿的傅亭嬅胀红了脸,别过头冷哼。“笑话!我傅亭嬅不曾害怕过什么,你看错了。”
“是吗?”阿南挑了挑眉,没穷追猛打。
“当然是。”要进入殷家大门前,她不忘回头再一次叮咛。“记住,你一定要待在这里等我出来。”
阿南见她像还没断奶的娃儿,像依赖母亲一样依赖自己,心中滑过一道暖流。他带著微笑,伸手拍拍她的头,话中带话地安抚道:“放心吧,无论如何,我会一直等你。”
听见他的保证,傅亭嬅这才露出笑容,放心往殷家大门走去。
见她走来,殷家一名面生的警卫马上迎上前来,虽然疑惑却还是礼貌性地问道:“请问小姐要找谁?”
“殷凯柔。”傅亭嬅面无表情地回答。
警卫恍然大悟。“您是傅小姐?”
“是。”看来殷凯柔知会过了。
“请跟我来。”警卫殷勤地领著她进入大门。
在走入大门之前,傅亭嬅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一再告诉自己──没事的,只是进去拿个东西,一会儿就出来了,而且现在的他根本不知道在哪个城市,但绝对不会在台湾,所以,没事的──
况且,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即便里头是地狱、是火海,为了蕾蕾,她也得走一遭。蕾蕾脱轨的行为,绝对不能让殷家人知道。
做好心理建设,她这才踏入殷家大门。
望著庭院中的一草一木,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有多久不曾踏入这里了?自从……她眼神微黯,心中厌恶起自己居然如此轻易记起那件事。
殷家一如她印象中的,没有改变多少,几名正在庭院中打扫的老佣人看见她来,都露出惊喜的表情;她没有多作停留,也没有停步寒暄,仅仅以淡淡微笑当作是招呼,加快脚步踏入殷家主屋。
“傅小姐,小姐在二楼书房等您。”警卫只送她到门口,为她开门请她进入之后便先行离去。
走进屋里,傅亭嬅忽然觉得一股不安涌上来。
她满心只想快点从殷凯柔那里拿到东西,根本不想逗留,越是待在这个曾经有过这么多回忆的地方,她越是感觉无法呼吸,脑袋像被什么压迫似的,仿佛就快要爆炸了。
十分厌恶这种感觉,她很快地朝二楼而去。书房的门半掩,她很自然地推门而入,书房里头布满藏书,书架一排一排站立著,像个小型的图书馆,却没见到里头有半个人。
略带疑惑地蹙眉,傅亭嬅走过一排又一排的书柜,四处找寻殷凯柔。“凯柔姊,你在哪里?”
没人开口应声。
“凯柔姊?”这次她稍微放大了音量。